第十八章 北棺幽魂一品堂主 第十八章 北棺幽魂一品堂主原来,虫二先生在第五天用心心相印传授完乔锋 口诀后,便和狄青出了山谷,坐上家将柴风柴云柴雷柴电抬的软轿,投许家集而去。 当时还未到正午,阳光并不刺眼,山尖上的残雪泛着清冷,枯萎的松针、草茎被风 刮得四下飘散。 他们刚下到少室山的山脚,便看见三辆马车停在道口,一个穿紫色缎袍的中年 人带着两个少女、几个身着白袍的汉子站在道边。狄青见了微感诧异,隐约觉得这 些人便是冲着 虫二来的。 果不其然,那个紫袍人一待虫二的轿子到了近前,便手持一张请柬躬身迎上, 道:敢问来的可是沧州的柴明皇柴先生?狄青一抬手,轿子停下,冲那人点点头: 正是!那人道:在下李中郎,奉我家主人李鱼流之命,特来接迎柴先生去汴河船上 一聚。说完,把请柬双手奉上。 狄青一听到李鱼流这个名字,登时便打了个冷战,他多年以前曾经听虫二提到 过这个名字,知道此人少年时学武不慎走火入魔,下身残废,七经八脉也受到损伤, 其后便只能每日里泡在药水里活命。后来,有一个能工巧匠为他特别打制了一具棺 材,里边布满了机关消息,他躺在里边即可以发射暗器,又能赖以药水活命,终成 了武林里的一位奇人。 按理说,一个人活到这般生不如死的份儿上,能苟延残喘就不错了,也谈不上 再能练出什么绝世的武功来,但这李鱼流偏偏是个异数。虫二当日虽然未曾提到他 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但放眼天下,能让他柴明皇点头赞许的人委实了了,除 了逍遥宫的逍遥子外,便是这个躺在棺材里的李鱼流了。 他们三人堪称当今江湖中的三大奇士了,那逍遥子身处大理,常爱乘舟泛游江 湖,可以称作南舟逍遥;柴明皇身在中原,喜欢坐轿行走山川,可以称作轿中风月 ;李鱼流隐居塞北,日夜栖身棺材之内,可以称作北棺炼狱。并且,三人还都是学 道之人,所练就的武功也多参内丹修养,只是他们素来少在江湖上生事张扬,所以 武林中知道这三人名头的少之又少。 现在,狄青听说这李鱼流突然现身江湖,哪里还敢怠慢,忙把请柬接了过去, 转呈给虫二。 过了会儿,轿帘慢慢地撩开,虫二探出头来,对李中郎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 子,就说柴明皇如今在少室山有要事待办,不便前去相晤,过些时日定当登门造访。 李中郎没想到他竟会一口回绝,愣了愣,刚要开口说话,虫二手一抬,威严地 道:就这样了! 唰地把轿帘放下。 那封请柬却像刀锋似的劈到李中郎面前,他赶忙抬手接住,蓦然五指酸麻,几 乎拿捏不住,那纸张竟像有了生命力一般,在手中不住地蠕动,登时收起还想规劝 的心思,垂头道:是! 狄青对柴氏兄弟道:起轿吧!从马车旁边过去。 狄青跟随轿子一直进了许家集,回到他们下榻的客栈,才问道:师父,弟子曾 经听您老人家说起过,这李鱼流极少涉足中原,这次来不知道所为何事?虫二听了 这话,起先并不回答,在喝过一盏上好的碧螺春之后,才道:原先只以为李鱼流少 时遭难,心性便不免偏激狭隘,却没想到还这么热中于功名利禄! 狄青听了这话也很意外,心道像他那样的一个残废,还能有心思去巴结这些虚 名?又听虫二道:西夏一品堂的堂主,唉,李鱼流处在这个位子上,你想他要见为 师会有好事么?说到这里,摇头叹息。这话题便就此搁下了。 只是虫二万万没想到,李中郎为了请他去赴李鱼流的约,竟会不择手段。当第 二天一大早,他和狄青又赶去少室山的那个山谷时,见乔锋并没先一步来到,都觉 得有些意外,两人虽说跟这孩子相处时间不长,但也了解他的脾性,说要早到的话, 便不会再迟来。所以,直到在亭子里看到那张请柬,虫二才意识到乔锋已经被李中 郎掳走了。 虫二见状怒极反笑,道:这个追魂手李中郎,当年凭借十八式焚骨掌也曾独步 江湖,没想到居然也甘心尾随李鱼流左右,做个跑腿送信的,看来,我还真的小看 他这个西夏一品堂的主子了!于是,师徒二人随即下山,带着四名家将一路寻访而 去。 他们当天夜里便赶到东京城,沿着汴河打听搏浪号的踪迹,知道它正沿河朝江 淮方向驶去,当下也雇了快船一路追赶。倒也没怎么费气力,在第二天的上午果然 便看到它泊在毫洲的码头,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艘大船,载重五千多石,能乘数百 人,虫二眼见李鱼流此次来中原,竟搞得声势如此浩大,心下不免暗自吃惊。 他们的快船一旦驶近搏浪号,便听到一阵鼓乐之声,还夹杂着几只大海螺的呜 呜声,甲板上呼啦一下涌出百来十号人,分成两队相迎,里面还有十几个汉人武士 打扮的,朝着虫二拱手施礼,李中郎赫然也在其中。 虫二见对方势众,知道今天若不露两手镇他们一下,先声夺人,待会儿闹将起 来,只怕局面便不好收拾。待见大船上放下桥板来,便吩咐四大家将说:你们暂且 便在这快船上候着。四人齐声说是。 虫二又冲着狄青一点头,咱们上去吧!脸上忽地闪过一层紫气,接着,他和狄 青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像波涛一般由上到下簌簌抖落起来。然后,两人的身子便 徐徐升起,好像脚下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托扶着他们,向上攀升四丈多高,又微风 摆柳般飘向了甲板,恰如仙家的烟霞飞举,全无丁点儿霸气,船上的人几曾见识过 这等神奇的轻功,果真被震慑住。须知道,轻功练到一定火候,飞檐走壁并不是什 么希奇事儿,但必须快如疾电方能身轻如燕,像虫二师徒这般舒缓闲适,宛如月下 庭中漫步,却是前所未闻。 两人一落到甲板上,虫二才松开了狄青的手,见船上站着的那十几个中原武士 打扮的人,有老有少,形象各异,他平常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也不晓得他们的 来头。便见李中郎抢上来几步,毕恭毕敬地道:柴先生,我家主子正在厅内相候, 您这边请。 虫二恼他使出这般卑鄙手段逼迫自己前来,心下不喜,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 答话,甩袖朝中舱而去,众人赶忙给他和狄青闪开一条道来。离着厅门还远,就听 到一个虚飘无力的声音传了出来,便像一个病若游丝的人嘴里发出的:明皇兄,十 年前自芒砀山一别,当真是令人想念得紧。 虫二道:所以李兄便迢迢千里从塞北赶来相会?这番故人之情好生叫虫二感动! 那人叹道:鱼流每日里常担心有命睡觉,无命起床,这年纪一大,便愈发地怀旧, 故人嘛,倒是多见一个是一个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十年不见,柴兄又收 徒弟了?他的根基委实打得不错。虫二笑道:难得你北棺夸赞人,我这小徒能当得 你这句话的评点,也算是他的造化。 那狄青早就对李鱼流这个异人怀有好奇之心,现在见他听着脚步声便能听出自 己的师门以及功底来,心下不由得骇然。这么想着,便到了中舱的厅门前,见厅堂 上左右摆开两溜儿椅子,主位上赫然停放着一具黑乎乎的棺材。 李中郎伸手朝里边一让,道:请!虫二也不谦让,走到右边的第一把椅子上 坐了,狄青却站在他的身后侍奉。 其余的人也纷纷就坐。只听那个声音又从棺材里传出来:柴兄远到,我未曾远 迎,当真是失礼。话音才落,那具棺材的一端便徐徐地抬起来。 狄青见状,便知道是李鱼流暗暗发功所致,那棺材的一端呈45度角抬起来后, 厚盖哗地向下拉开半尺,露出一个头颅来。那人的头发半白,脸色惨白地不见一丝 血色,两道长眉拉耷下来,眼眶则深深地凹陷进去,便跟个吊死鬼没什么分别。他 张开惺忪的眼眸看了看,虫二冲着他抱了抱拳,笑道:李兄太客气了。 接着,狄青便看到李鱼流的眼光转向了自己,乍看时并无什么异样,待真的接 触时,眼球猛地一疼,对方的眼神便像针儿似的刺到。狄青身上的杀气自然被激发 出来,一经触碰,就觉得有刀光劈到,他尖叫一声,呼地向后跳起来,刚落下,又 有长矛刺到。 忽听到虫二哈哈一笑,笑声一传到狄青的耳朵里,那些杀气顿时便消弥于无形, 他这才查觉自己的胸前背后已尽被冷汗湿透了。只听李鱼流叹道:年轻人毕竟是有 些火性!再看那棺材,又慢慢地放平了。 狄青犹在惊疑之中,虫二转头对他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面对高手,要做 到心如止水这句话了吗?狄青听他这一说,才恍然大悟,明白刚才的反应完全是因 为自己杀气太旺所致,若是能做到柔弱如水,便似真的有刀剑来袭,也会浑若无事。 又听李鱼流慢腾腾地道:年轻人以为练功练得越强越好,岂不知刚则易折,天 下最柔弱的,往往便可以驰骋于最坚硬的东西之中,外虚内实才是大成啊!狄青听 了,忙冲着棺材躬身一拜,道:多谢先生指点。李鱼流叹道:年轻人也不必太过自 馁,想我那大徒儿谢天狼比你还大得许多,却也没参透这个道理。 虫二在旁笑道:怎么李兄此番复出江湖,倒是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后辈的艺业 也关心起来。 李鱼流道:都是自家的孩子,能点拨时便点拨了。虫二听了这话,暗暗称奇, 心道这李鱼流果然是转性了,全无往日的狭隘偏畸。嘴里道:你这个前辈既然这么 喜欢眷顾后生小子,却如何不把那个乔锋也叫出来,一起听听,长些进益呢? 李鱼流听他这一说,迟疑道:乔锋,谁是乔锋?李中郎见了,赶忙向前道:禀 告主子,这乔锋却是属下在嵩山碰到的一个孩童,跟柴先生也有些渊源,我因见他 资质甚好,便带他一同回来,想把他收入门下。 虫二听他这样一说,大感意外,照他话里的意思,掳乔锋来到这搏浪号上,完 全是因为起了爱才之心,倒并无想借此来要挟他们师徒前来的意思,心想这个李中 郎却也奸猾。当下笑道:原来李兄这次兴师动众来到中原,却是为了抢人家的徒弟 来着,倒也希奇,狄青也道:那乔锋已经拜于少林高僧的门下,又蒙我师父他老人 家费心调教,怎么能说将人掳走就掳走?李中郎却是笑而不答。 李鱼流听到这儿,哼了声道:那还不快把那孩子带来?李中郎垂手道:是!转 身朝外走去,虫二看了狄青一眼,道:青儿,你一同跟着去看看乔锋好了! 狄青答应一声,跟着李中郎出了厅堂。他才踏出门去,便看见一个脸罩黑纱, 身穿红袍的女郎引着几个婢女从东边船舱走来,李中郎忙垂手站住道:七姑娘!语 气甚是恭敬。那女郎也只是在嘴里轻声应了下,便走了过去,她跟狄青擦肩而过时, 见他脸上戴着副黄金面具,觉得很是希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七姑娘一走进厅堂,位子上坐着的那十几个人便赶忙起身,纷纷招呼。她却径 直走到棺材前,叫了声师父。虫二心想,李鱼流原来又收了个女徒弟。听他们师徒 嘀咕了几句,七姑娘转身看着虫二,深施一礼,道:阿七见过柴先生。虫二一扬手, 道:不敢!听她的口音,却也不像是中原人士。随后,跟七姑娘一同进来的婢女开 始奉上茶点。 阿七道:柴先生,让我来为你介绍这几位江湖朋友。指着坐在虫二下首的三个 老者道,这三位便是恒山有名的岁寒三友,青松叟、绿竹翁、红梅客三老,是无极 派的嫡系传人。虫二见这三人少说也有七十岁,个个鹤发童颜,一个穿青袍一个穿 绿袍一个穿红袍,显然衣着随着名号走,各有其色,拱手道:久仰久仰! 这三人自恃在武林中辈分尊崇,虽见李鱼流对虫二十分客气,但毕竟没听过他 的名头,又见虫二毫不谦让地便坐在他三兄弟的上首,心下不免有些气恼,见虫二 抱拳施礼,青松叟置若罔闻,绿竹翁淡淡地道:客气客气!红梅客却猛然伸左手拿 起桌上的茶壶,叫道:姓柴的,我敬你一杯茶!右手在盖上一按,一股水箭倏地射 向虫二。 在坐的其他人见李鱼流师徒对虫二十二分的敬重,比起对他们的礼遇还要高得 多,心里早就有所不忿。只是适才在甲板上见识过虫二的轻功,果然惊人,一时间 才不敢贸然出手去试深浅,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心下却也都在蠢蠢欲动,现在见 红梅客出手,都是精神一振,倒要看看这姓柴的如何去应付。 却见虫二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一招,那股水箭到了他跟前便猛地转弯,像条水 蛇般 划起了弧儿。众人见了都是一惊,心道这是什么功夫?虫二用右手引它转了三 个弧后,却又伸出左手,朝着水流一捋,喝道:还给你! 再看那水流,竟在瞬间变成一柄剑的形状,头宽尾窄,唰地朝红梅刺去。红梅 见虫二耍魔术般地玩弄那股水流,已经知道不是敌手,眼见水剑刺来,大喝一声, 挥掌便劈,呼地将水剑击碎。他情急之下不辩方向,只求不被茶水溅到当众丢了丑 就好,水剑遭掌风震碎后,那些水珠立时便泼向了七姑娘。 总算七姑娘躲得快,没被茶水浇着,那些水珠儿呼地朝正位上的那具棺材泼去。 岁寒三友见了吓出一身冷汗来,想补救时却已来不及。却见那些水珠离着棺材盖还 有半尺,猛然嗤嗤几下,尽数化作了烟雾,弥漫在棺材的四围。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李鱼流在棺材里发功将水珠化为水雾。 那七姑娘恼红梅客做事莽撞,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又给虫二介绍下面的那人 黑蝙蝠杜望舒。 其人身材高大,穿着身黑色的袍子,肩上披着一袭黑色披风,虫二听阿七说他 是星宿门的大弟子,不由得地多看了一眼,心道: 星宿门不就是逍遥子的弃徒辛阳春创立的门派吗?星宿海距离西夏不远,辛阳 春依附了一品堂却也不希奇。 其下却是一个穿白袍,长着对绿豆眼的中年人,听阿七介绍道,此人是西川居 士行路难,自创一门神功,唤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行路难一待阿七说完,便起 身冲着虫二一礼,久仰柴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又有五虎断门刀的彭氏 兄弟主动跟虫二见礼,剩下的人便也纷纷自报家门,众人适才见虫二露了一手化水 为剑的功夫,当场便把红梅客逼退,心下大是钦佩。 虫二敷衍了阵儿,这才转身冲着棺材道:李兄,咱们是不是也该说到正题了? 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邀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跟虫二叙旧吧!听棺材里传出几声笑, 李鱼流道:柴兄为人果然爽直,那我便实话说了吧,鱼流有幸蒙西夏国主看重,领 任这一品堂主之位,只惜德才皆缺,难以服众。想柴兄修为高深,惊才绝艳,强我 百倍,所以今日邀你前来,便是想将这堂主之位相让,还望领受。 他这番话一待说出口,在场的人无不吃惊,连虫二也大感意外,却又随即笑道 :李兄好慷慨啊,只可惜这一品堂却是异族人所设,虫二委实消受不起。李鱼流道 :怎么,柴兄如今已甘心做他赵家的子民了?虫二道:这话扯得远了,我只记得姓 柴的尚是一个汉人。李鱼流蓦然冷笑,道:很好,你还没忘记你姓柴! 他说到这儿,忽又改作传音入密,跟虫二道:你既然还记得姓柴,便更不会忘 记大周王朝,它可是被赵氏阴谋夺去的,名义上是禅让,其实陈桥驿兵变,他赵匡 胤黄袍加身,这些都是事先策划好的。赵家此举跟强盗行径又有什么两样? 虫二也用传音入密回应道:这些内情何用李兄提醒,我柴家身为事主,难道果 真懵懂不知吗? 他赵匡胤处心积虑,早就有夺位之念,只是碍于我父皇世宗在位,威武过人, 才不敢发作耳。 待我父王驾崩,剩下妇寡儿孤,他取这王位不过是探手拾芥之便,什么陈桥兵 变,黄袍加身,只不过是借此掩人耳目而已。 李鱼流道:柴兄此言说的好,只是让鱼流不解的却是,以你的才学机智,何以 这么多年来还甘愿蛰伏在沧州,默默自处,做一隐士?难道在忍辱负重,以待天时? 虫二道:学道之人,不计荣辱,何来什么负重?李鱼流冷笑:我明白了,那你是贪 图安逸,他赵家不是赐了你们柴家誓书铁卷吗,无怪你虫二知足常乐了! 虫二叹道:错,我学道的本意,便是要避地高蹈、保境安民,却不想学张角之 流,借道仙之名,行兵伐之事。 李鱼流停了一会儿,才道:那是因为你没有遭受杀亲屠国之痛。 七姑娘和岁寒三友等人见李鱼流和虫二突然闭口不谈,正感到奇怪,随即发现 虫二的嘴唇在微微张合,才明白他们是在用传音入密交谈。 李鱼流问:柴兄可能会奇怪,我李鱼流怎会说起杀亲屠国这样的话来,嘿嘿,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这个活死人的身世!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 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虫二听他突然吟起词句来,且语气哽咽,奇道: 这是李后主《虞美人》里的句子,莫非你…… 李鱼流道:你猜得没错,我便是后主李煜最小的兄弟。他赵匡胤以卧榻旁岂容 他人鼾睡为由,灭了我南唐。 金陵失陷后,我皇兄肉袒出降,被奉违命侯,受尽屈辱,我因浪迹江湖,倒是 逃脱此难。而我皇兄此后便被幽居汴梁的一所小楼里,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饶得 如此,他赵家还是没放过他,终在七月七日他生日这天,用牵机药将他毒杀。你听 到的这首词,其实便是我皇兄的绝命词。 虫二听到这里,神色也不禁黯然,道: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唉, 这首词当真是字字血泪!李鱼流道:柴兄你说,这般血海深仇如何能不报?虫二道 :所以你便想借异族之手,来觊觎他赵氏天下? 李鱼流语气变得兴奋起来:不错,现今,北有契丹吐蕃、西有西夏回鹘虎视耽 耽,大宋江山的根基已经摇摇欲坠,柴兄和我在江湖上也多有旧部,若是乘机登高 呼振,联络诸方势力,揭竿而起,重建邦国,自当能建立一番不朽功业。 虫二道:怪不得李兄为了引我前来,不惜手段,原来是想拉虫二下水。李鱼流 道:下水原为捞鱼,我在西夏运筹,柴兄在中原接应,不出数年,必当有所斩获。 虫二道:可李兄想过没有,你用仇恨做棋盘,以性命做赌注,又会使多少无辜平民 为之蒙受劫难?李鱼流道:柴兄此言差矣,大丈夫要成其事,岂能过多地去拘泥这 些小节?虫二道:草菅人命,这是小节? 看来,我跟李兄终归不是同道中人。 李鱼流听了这话,停了半晌才道:柴兄还是别忙着做出决定为好。 虫二本来就不想跟李鱼流之间有什么瓜葛,何况又是逼他去做这等使天下生灵 涂炭的事,便不再用传音入密,开口道: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李兄还想听虫二再说 一遍吗?李鱼流见话说到这份上,不禁有些气恼,道:柴兄如此施为,也太不给我 李鱼流面子了吧? 虫二听了哈哈大笑:敢情李兄今儿个请我来,摆的是鸿门宴啊!李鱼流轻声咳 嗽了两下,有气无力地说:柴兄此言差矣!别说这搏浪号上没摆鸿门宴,就算摆了, 那我李鱼流也只能勉强做个沛公,明皇兄才是当之无愧的霸王! 便在这时,门外走进一名侍从,手里拿张拜帖,交给了七姑娘。阿七拆开一看, 快步走到棺材旁道:师父,丐帮副帮主王云峰遣人来下帖子,说是稍后便前来拜访, 也是为了乔锋的事。 在坐的一品堂的人听了,心想这个乔锋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惹动虫二和丐帮 帮主这两大高手一起出马?虫二则想,少林丐帮当年虽然对不住远山夫妇,但对他 们的骨血倒是悉心照顾了。 正在揣想之际,便见李中郎和狄青已经转回厅堂,身旁多了个十来岁的孩子, 长得虎头虎脑,知道便是那个乔锋。 一品堂的武士见他原来竟是个普通的农家孩童,不禁啧啧称奇。忽听李鱼流道 :孩子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乔锋听到棺材里传出叫他过去的声音,隐隐有些害怕,但想到有虫二先生在, 就算是棺材真躺着个鬼怪,也不能就把他吃了,便壮起胆子走了过去。 却听虫二咳嗽一声,对阿七道:七姑娘,请给来杯热茶。阿七道:是!手捧茶 壶走上前,往他的杯里斟茶,但奇怪的是,她壶柄擎得老高,壶嘴竟是半点水也倒 不出来,正觉得罕疑时,突然全身一麻,登时便僵立在那里,想张口叫时却是一个 字也喊不出来。 乔锋已经走到了棺材前,见里边躺着的人半眯着眼,瘦得跟个骷髅似的,饶得 胆大也是一阵发虚。却见李鱼流有气无力地问道:孩子,你怕不怕我?乔锋想了想, 点了下头。李鱼流蓦然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五指青紫,没有一丝肉,阴凉 无比,乔锋不觉叫出声来。 却在这时,阿七也发出了一声咳嗽,李鱼流脸上的皮肉抽动几下,又慢慢松开 了乔锋的手,道:好,好,果然是块美质良材,怪不得少林、丐帮、虫二都眼热呢! 乔锋不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隐约却知道是在说自己,也道:伯伯,你为什么老爱 躺在棺材里边,这,这可不太好。 李鱼流听了,道:有什么不好,人一生下来,就是开始往死亡迈步了,不管 谁,最终总是要躺在这里边的,早些天躺晚些天躺,也没有什么区别。乔锋听了这 些话,也觉得在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期期艾艾地道: 是……。李鱼流摆摆手:你去吧,虫二可是吓坏了。 乔锋答应着,慢慢走了回去。虫二这才把罩在阿七身上的那股气收回来,哗啦 一下,茶水从她手里的捧的壶里射出来,虫二拿杯接了一盏,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叹道:好茶! 阿七几曾被人这么戏耍过,娇叱一声,抬起右腿朝着虫二的面门踹去。站在虫 二身后的狄青眼疾手快,闪身迎上,并不去挡她的腿,而是抬脚径直踢向阿七的左 腿,竟是后发先至。七姑娘见了,赶忙撤腿,狄青这一招原本就是为了迫她自保, 见她一乱,却早收回腿去,依旧站回虫二身后,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七姑娘吃他们师徒这一摆布,只气得浑身发颤,抬手就把茶壶朝地上摔去。 眼前人影一闪,却又是狄青使出燕子点水的身法,贴着地面将茶壶操到手里,阿七 如何肯放过这个时机,双手齐出,弯身抓向他的后心。 狄青左手拿壶,右手伸出中食二指按住地面,弹起双腿,来踢七姑娘的手腕, 阿七不退反进,双手变抓为插,戳向狄青的腿肚子。只不过一眨眼间,两人已经交 手三招,乔锋在旁看得眼花缭乱,忽见狄青的身子像个风车似的向外翻了出去,而 七姑娘却像团火球一样紧紧跟随,正要张嘴喊好,一个物事早飞了过来,他伸手一 接,却是狄青把手中的茶壶扔给了他。 乔锋喜滋滋地把茶壶放到桌上,觉得能帮上狄青一把,面上很是光彩。却听棺 材里传出李鱼流虚弱的话声:柴兄,你这小徒弟跟你多长时间了?虫二道:正好十 年。李鱼流叹道:唉,多了七年。 再看场中,七姑娘拳脚并用,雨点般朝狄青打去,但他却不再还手,双手贴 着腰部,只是在脚下进退挪移。阿七见怎么攻击也打不着对方,气得一跺脚,转头 朝着棺材叫了声:师父,你帮我修理他! 早有在坐的一品堂武士轰然站起,叫道:七姑娘,让我来!却听李鱼流道:退 下!众人听他发话,便不敢再强出头,虫二笑道:李兄,小孩子们之间胡乱玩玩, 何必忒当真? 话音才歇,那具棺材呼地下腾空而起,在狄青和阿七头顶上打了个旋儿,乔锋 禁不住啊地叫出了声。虫二害怕李鱼流猝然朝狄青下手,暗运真气,准备出手相救, 却见那棺材 转了几个圈儿后,又飞了回去。 李鱼流慢腾腾地道:阿七,你再上前跟他重新打过!阿七道:是!虫二听她的 话声猛地透亮了许多,感到希奇,再看狄青,面上却并没什么异样,这才稍稍心安, 刚想嘱咐狄青小心些,场中的两个人早撞到了一起,却是一触即分。 只见阿七冷冷一笑,左手一抬,将一块蓝布掷于地下,却是从狄青的袍襟上撕 下来的。乔锋在一旁看得有些迷糊,心想刚才这姑娘还不是狄大哥的对手,怎么一 下子就变厉害了呢? 狄青此时也早就收起了轻敌之心,知道李鱼流适才在头顶上那么一转,肯定便 在这七姑娘身上做了手脚,多半是巫术什么的,让她暂时拥有了数倍功力。当下默 默运气,两只手的十指紧紧并在一起,使出虫二传他的剑掌来。这套掌法却是将剑 术融入其中,施展起来异常凌厉,且能以紫气伤人,故又叫作紫烟剑。 七姑娘见他的两只手掌瞬间变成青白色,隐隐有紫色的流光在上下闪动,似非 血肉之躯,也暗暗吃惊,脚下走着碎步,围着狄青转起了圈子,她越走越快,那身 大红袍便像火团儿不停地跳动。但狄青却是一动不动,反而将眼睛闭上了。阿七奔 了会儿,呼地一掌朝他的后心击去,狄青耳听风声,早就辩得出方位,翻手还击, 将她的掌力引开,他的掌心像是有磁性一般,阿七的手掌跟他一触,便被粘住了。 七姑娘的左掌虽然撤不出来,腿下却并不停步,依旧围着狄青转着大圈儿,狄 青脚下也开始拿步,却是走小圈子,两个人陀螺似的转着,看得观战的人也有些头 晕目眩。又转了数圈,阿七的右手忽然如灵蛇游走,弯曲不定,戳向狄青,这一招 摆明是不想让对方摸清她的掌路。 狄青也随即变招,右掌也虚晃不定,朝对方身上拍去。便在错身的一刹那间, 阿七的手掌直拍狄青的面门,击到时突然变拍为抓,将他脸上的面具揭了去,几乎 同时,狄青的右掌也拍中了她的后背,只听噗噗两声,两枚银针从她背后的陶道、 灵台两处穴位激射出来,掉在地上。 原来,适才在转圈的过程中,狄青已发现这七姑娘的后背上插了两枚银针,便 知道她之所以能突然间功力大增,当是受此控制的,于是便冒险出手。果不其然, 银针一旦被激出,阿七立时打了个冷战,像个大病初愈的病人,身子晃了两下,两 只手也无力地耷拉下来。乔锋在旁边看他战胜,高兴地拍手叫好。 狄青却早把阿七手里的面具抢了回来,重新戴在脸上,冲她抱拳道:多有得罪。 从容地退了回去。那七姑娘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显然适才搏斗时使脱了力, 她带来的几个婢女慌忙上前来搀扶,却被她一抬手甩开,转头朝着棺材狠狠地道: 李师父,留下这个小子来! 虫二听她这最后一句话,不像是徒弟对师父说的话,倒像是下命令似的,皱了 皱眉,知道自己同李鱼流这一翻脸,之间的这场较量便无可避免。若是只有他和狄 青二人,要全身而退倒也不难,现在多了乔锋这个娃娃,在这么多强敌的环伺下便 有些麻烦。 果然,七姑娘这句话一出口,在坐的一品堂的武士都哗然起身,将虫二师徒围 了起来,乔锋见这么多人逼上来,不但不害怕,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脸蛋也涨 得通红,脚下拉开马步,两只小拳头摆出个迎敌的架势。虫二见状一笑,伸手将他 拉到自己身旁,道:锋儿,你怕不怕?乔锋大声道:不怕,他们仗着人多又有什么 了不起? 岁寒三友、行路难等人听了脸上一热,虫二呵呵大笑,道:好孩子,你便呆 在我身旁,量他们也动不了你分毫。这般说着,顿觉满腔豪气直冲霄汉。便听李鱼 流阴恻恻地道:柴兄,你不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了吗? 虫二知道自己要是再回绝,他便要立时翻脸,眼睛左右一扫,见七姑娘早退到 棺材旁,只拿眼盯准了狄青,明白想拿她做人质显然已不可能,把心一横便打定主 意,大不了先任狄青陷落于此,眼下只求把乔锋这孩子救出险境,却再另作道理。 想到此他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道:李兄几时见过我姓柴的出尔反尔了? 却在这时,外边再次传来了鼓乐声,显然又有客人上到船来。果然,听那阿七 道:师父,肯定是大师兄把那个什么江淮大侠带回来了。李鱼流道:很好!柴兄, 看来你还要在这里多耽搁会儿了。虫二听说又有人来,心想人越多越好乘乱脱身, 更何况丐帮的人马上也要到了,还是见机行事得好!嘴里笑道:只要你李兄不下逐 客令,我们师徒却也还想在这里叨扰你一杯清茶! 耳听得外边脚步声杂乱,十数个人已经鱼贯而入,头前的是个身穿碧袍的青年 汉子,一头卷曲的黄色长发,耳朵上戴着两个偌大的耳环,卧蚕眉,细长的脸儿刀 刮过似的精瘦,两只眼睛寒光闪烁,看人时像带了钩子,满是阴鸷凌厉之气。再看 他的两只手,十指一般粗细,跟两把蒲扇似的,更叫人觉得希奇的是,大冷的天儿 他竟是赤着双脚,却在两只脚的大脚指上戴了两个绿色的扳指,也不知道是用来做 什么的。他一进门,便急步走到棺材前,拜道:师父,江淮武林盟主冯天悟到了。 虫二见状,便知道他就是李鱼流的大徒弟谢天狼,再看其他来人,那个五十多 的老者显然便是什么江淮大侠冯天悟了,身穿青色大氅,内罩紫罗袍,四方脸,颌 下蓄着一部两尺长的浓须。细看他两边的太阳穴高高往外鼓起,显然内功极为深厚, 想他既然被推为江淮地面上的武林领袖,身手自然了得,不然的话,李鱼流也不会 看重他。谁知道躺在棺材里李鱼流却一言不发,只见谢天狼不住地点头应声,显然 正在听他的密语传音,过了会儿,虫二瞧见他转过身身来,朝着自己打量了进眼, 脸上闪过几丝冷笑,接着又看向了冯天悟,傲然道:家师让我再问你一句,如今是 不是有意投靠我们一品堂? 话音才落,冯天悟身后早跳出一个人来,喝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好歹也是江淮 地面上的响当当的人物,你们一品堂的人也忒无礼,座儿也让一个,就让他冲着这 口破棺材说话吗?谢天狼嘿嘿冷笑,道:座位,他连块盟主令牌也保不住,还谈什 么有礼无礼? 那冯天悟听了这话哼了声,沉声道:老夫虽然无能,倒也不至于学你们西夏一 品堂,一味地调教出些鸡鸣狗盗之徒出来丢人现世。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人更是齐 声附和。虫二在旁听了,猜想大概是这谢天狼为了引动冯天悟上船,是以便将那盟 主令牌偷了去,这倒是跟李中郎抓乔锋胁迫自己前来,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谢天狼眼光一盛,道:这么说,你冯天悟是铁下心来要跟我们一品堂作对了? 先前跳出来替冯天悟说话的那个人骂道:一点不错,你告诉躺在棺材里的那个怪物, 今天我们来是找他算帐来着,不是……话未完,一个人影早扑到他面前,啪啪几声, 又闪了回去。 却是谢天狼听他辱骂李鱼流,怒极之下,便闪身而上,挥手给了他几记耳光。 那人张口哇地吐出了十几枚牙齿,脸颊已经肿得老高,虫二见他的身法如此奇快, 心中也是一凛。谢天狼的怒气犹自未消,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箭,道:令 箭便在这儿了,我倒要看看谁能从我手里夺了去。冯天悟大怒,喝道:畜生,原来 令牌便是你偷的! 谢天狼冷笑道:老匹夫,你知道是我又能怎么样?手掌一用力,竟把令牌折成 了两截。冯天悟大喝一声,一拳便冲着谢天狼击去,却见岁寒三友中的绿竹翁霍地 跳过来,叫道:让我来接你这破玉拳!出掌朝他的后心击去。 冯天悟不及撤拳,反手一钩,将绿竹翁的左掌击偏,另一拳随即砸向他的右肋。 绿竹翁叫声来得好,右掌夹风迎了上去。只听得一阵碎金断玉的声响传了出来,两 人的胡子同时向上一扬,掌心已经包住了拳头。绿竹翁身上隐隐现出一层绿色的气 罩,冯天悟嘴里发出了一声吼叫,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最后竟像个炸雷一般 在厅堂暴响开了。 靠在虫二身边的乔锋只觉耳鼓发疼,眼前跟着一黑,若不是狄青伸手扶了他一 把,差点便要跌到。再看场中,绿竹翁身上的气罩在瞬间裂开无数条缝隙,便像是 蜘蛛网似的唰地伸展开来,呼地下,他被迫向后连退了三步才稳下身来,冯天悟却 是向前踏了一步。 谢天狼见了,没想到冯天悟还有这手绝技,绿竹翁居然也拿他不住,恼道:开 船,开船!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 却听一人喝道:且慢!谢天狼只觉眼前一花,已被人拿中了后心的灵台穴,顿 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却是虫二一出手制住了他,只见他脸色庄重,冲着棺材道:李兄,恕虫二无礼, 这便请你这大徒弟送我一程了。 李鱼流在棺材里幽幽地叹息了声,道:柴兄要走,谁能拦得住,何苦又要难为 小徒呢? 虫二道:你当然明白我不可能一个人走。他眼见李鱼流师徒使计诱冯天悟前来, 费此周章原本就是想使他归顺一品堂的,现在一言不和便即翻脸,不为别的,却是 想借此敲山震虎,做个样子给自己看,以示警告。虫二想到这一步,知道再呆下去 更为不利,便要硬闯这搏浪号了。 他一出手制住谢天狼,原想这李鱼流投鼠忌器,便不敢轻举妄动,谁知他嘿嘿 一笑,道:那就谁也不要走!棺材呼地飞起,径直朝着冯天悟撞去,倏地就到了跟 前。冯天悟一惊,大喝一声,一记破玉拳朝着棺材砸去,他知道这李鱼流的厉害, 是以这一拳动用了十成功力,拳头打出时,竟然发出了一团耀眼的亮光,映得五指 都成了透明的。 只听砰地一声,棺材向上旋起了两丈多高,又徐徐地落回了原地,四下的人竟 没几个看清他们是怎么交手的。再看冯天悟时,先是站在场中一动不动,突然又机 械地向前走着,便像是一具木偶一样,步子拿得又小又慢,厅堂里静下来,只听得 他的嘴里发出的吭哧吭哧声。众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都觉得遍体生寒。 冯天悟又上前挪了两步,喘息声越来越响,他的弟子突然叫了起来:师父,你 的后背……众人这才看到他的后边衣服有一个血窝正在向外洇开。而这时,冯天悟 的右脚抬起来后,就再也放不下去了,身子晃了晃,扑地声向前栽倒,几道血箭从 他的后心嗤嗤地射了出来。 呆在虫二身旁的乔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死人的场面,又是这么种惨烈 的死法,只惊得他瞠目结舌,见冯天悟带来的人抢上去围住尸体,又喊又叫,自己 也恍恍惚惚,不知道所以然。随即又见那些人操起兵刃朝棺材冲过去,但是离着尚 有丈远,跑到最前头的那两个人猛地如遭电击,身子呼地向后飞起,竟是破窗而出, 跌进了江里。乔锋见了啊地叫出了声,心道这是什么功夫,这么厉……害? 眼瞧着又有两人冲了上去,还未等到棺材跟前,全身突然抽搐起来,接着便像 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地四下走着,嘴里还哼着小曲。剩下的人将他们围住,叫 道:冯师兄,你怎么了? 那冯师兄却突然翻声抱住一个人,张口便朝他的喉头咬去。那人大骇,想挣脱 时哪还来得及,发出几声尖叫,最后一声叫到半截儿便硬生生地断了,竟是被他活 活咬死。冯天悟带来的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发声喊便抱头鼠窜,但都没跑出厅 堂门就一个接一个地软瘫下去,连一声也没吭就倒地毙命。 虫二师徒见冯天悟等人眨眼间便都横尸遍地,饶得是艺高人胆大,见李鱼流出 手如此狠辣,也不禁寒然。只听得阿七伸手啪啪地拍了两下,十几名侍从从外边进 来,将冯天悟等人的尸体拖了下去。 待地面空了,李鱼流阴恻恻地道:柴兄,现在清净了些,咱们是不是可以好好 谈谈了。却见乔锋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突然跳了出去,指着棺材叫道:你是大恶人! 坏……坏透了! 一品堂的人见这孩子这么胆大,都有些意外,李中郎喝道:小孩子真是不知道 天高地厚,你知道这是对谁说话么?他说这番话倒是出于好意,那李鱼流杀人不眨 眼,一言不合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何况这样当面责骂他了。 没想到乔锋又叫道:大恶人,你不是问我怕不怕你吗?我现在告诉你好了,乔 锋不怕你! 那七姑娘见乔锋这丁点年纪,竟是如此胆大,觉得很是希奇,温声道:小弟弟, 还不快向我师父陪个不是,他老人家气顺了,就不会难为你。突听虫二哈哈笑道: 锋儿,你骂得好!伯伯听了很是欢喜。狄青听师父这样说,便知道他这是要跟李鱼 流彻底撕破脸了,虽然己方处于劣势,但幸好谢天狼早被虫二制服,总算多了些胜 算,想到此,赶忙伸手将乔锋拉过来。 只听李鱼流咳嗽了两声,叹道:没想到跟柴兄这近十年的交情,今日却要付注 于流水了。虫二笑道:咱们之间果真有交情吗?姓柴的怎么不觉得?李鱼流听了这 话,冷笑道:你以为抓了我的徒儿,便能要挟于我么? 没想到堂堂的沧州虫二,也竟会使出这般卑鄙的手段来。虫二沉声道:我再怎 么卑鄙也卑鄙不过李鱼流你,姓柴的这么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五虎断门刀的彭苍梧见虫二左手扣着谢天狼,嘴里还对李鱼流出言不逊,忍不 住道:姓柴的,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们堂主如此无礼?虫二见敌手虎视耽耽,正 想杀敌立威,见这彭苍梧一出头,便喝道:你姓彭的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指 手画脚!一记掌刀劈了过去。他这掌刀跟狄青适才施展的紫烟剑掌有异曲同工之妙, 却是将刀法融入了掌法之中,只是施展出来后,会发出红光伤人,因而又唤作朱砂 掌刀。 彭苍梧待要运气抵挡时,哪里还来得及,一道红光唰地便劈中了他,只听嗤啦 一声,他的胸前的青袍碎裂,衣片像蝴蝶般散落,闷哼一声,身子向后噔噔蹬连退 三步,才稳住脚步,头一仰,一口血箭喷了出来,血珠子溅了行路难、杜望舒等人 一身。总算虫二志在立威,并无杀心,不然的话,这彭苍梧便要横尸当堂,众人见 他这一掌的威力如此惊人,不禁胆寒,也就不敢再贸然出头了。 虫二一招伤了姓彭的,转眼见这搏浪号正在向前缓缓开动,知道要是大船驶到 江水深处就更不易脱身,转头对狄青道:走!擒着谢天狼向外闯去。背后阴风响起, 那具黑乎乎的棺材已经冲了过来,虫二霍地回身,将谢天狼整个儿抓起来,朝着棺 材撞去。 眼看着要撞到一起,那具棺材突然刹住,就地一转,将四下的桌椅尽数扫到了 一边儿。谢天狼的脑袋正要碰到棺材上,蓦然,棺材里面伸出一只青幽幽的爪子来, 硬生生地将他的脑门嵌住。虫二道:李兄,难道连自己徒弟 的命也不顾了吗?李鱼流道:你几时听说过我李鱼流任人摆布过? 虫二嘿嘿一笑,道:那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心肠到底能狠到什么份儿上!抓 住谢天狼的手一用力,一股劲气灌了进去,他这边一使力,那边立时便有所反应, 一道寒气跟着冲了过来,谢天狼的脸登时一半儿青一半儿紫,两颗眼珠也向外凸了 起来,牙根咬得吱吱响。虫二心里暗暗吃惊,这魔头果然狠毒,对自家徒弟也全无 半分怜惜之情。 耳边听得掌风呼呼,狄青已经跟一品堂的武士动起手来,他要分心照顾乔锋, 也不敢跟人缠斗,只是施展紫烟剑掌不让行路难、李中郎等人过分逼近。乔锋躲在 他的身后,抽空儿便拿个茶壶、茶碗什么的掷过去,虽伤不到人,只是觉得不来两 下子心里就憋气。 狄青虽然处在几个高手的围攻之下,却临危不乱,一套剑掌活用了道家柔弱如 水的内旨,任凭对手如何强逼,竟是迫不得他半步。那七姑娘自从败给了狄青,眼 睛就没离开他身子半步,待体力稍稍恢复,便又冲了上来,一面伸掌攻击,一面道 :我说……你逃是逃不掉的,还是束手就擒吧! 狄青微微一笑,反手叼住她的手腕向旁边一引,七姑娘登时便向外跌出了两步, 恰好李中郎在旁,及时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到。阿七大怒,骂道:不识好歹的东 西!飞身又扑上去,右手抓向狄青的顶门,左掌则朝他的肋下狠狠插去。 堂中,虫二不忍心使力过猛让谢天狼致残,抬起左掌弯成刀形,朝着棺材劈去, 这记朱砂掌刀还未劈到,一团红色的气流便旋转着罩了过去。却见里边蓦地又伸出 一只手来,扣起五指向前一抓,射出五道青气来,针儿似的穿透红色的气罩,向里 边钻去。只听嗤嗤地一阵脆响,已经穿透了红色的气流,射向了虫二。 虫二叫声来得好!束掌为剑,一道紫色的气流跟着射出,化作了剑的形状,刺 向了李鱼流射出的玄冥针,叮地一声,气流针从中被震散,那道红色的气剑刺到了 棺材前,突地冒出了一道白烟儿,被弹了出去。 几乎同时,虫二猛地觉得脚下一阵森寒,登时间,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竖。他下 意识地把身子向上一窜,借力将双脚抬起,才一离地面,数十只牛毛一样微细的银 针已经射到,齐唰唰地钉了一地。虫二见了心头剧震,这李鱼流百忙之中要应付自 己的攻击,却又如何能腾出手来发射暗器?虽然知道他向来不施毒,还是有些心惊 肉跳。 便在这一恍惚间,他抓住谢天狼后心的手蓦然一阵酸麻,有几股阴冷的气流已 经像蛇一样,钻到了他的经脉里。 虫二一惊,身在半空无法用力,只得松开抓住谢天狼的手,借劲儿向后飘了出 去。他一飘到狄青身前,顺势就将跟他缠斗在一起的李中郎一掌劈翻,落下身后, 双袖齐出,呼啦一下划出两道红光,分为左右两路,像两条火龙似的蜿蜒扑出去, 将逼上来的人击退。 那谢天狼一旦脱身,两道细长的眉毛便倒竖了起来,狞笑道:姓柴的,你今天 死定了。深吸一口气,全身上下的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整个人便似凭空里长 高了半尺。却听虫二笑道:像你这样的小辈何劳我动手,这便有人出来收拾你! 话音才落,一道水柱便从厅堂外射了进来,像条游龙似的直扑谢天狼。他大吼 一声,双臂向两边一分,那道水柱猛然碎裂,水珠子从空而降,便似下了一阵急雨。 谢天狼闪目再看时,厅堂之上已经多了一个黑衣蒙面人,身材魁伟,恍若天神,在 场的这么多人竟没几个看清他是怎么闯进来的。 谢天狼喝道:什么人,敢来管一品堂的闲事?那蒙面人道:柴先生门下弟子, 前来领教!谢天狼道:你这厮遮头遮脸的,难道是见不得人么?乔锋一见这黑衣人 露面,心头便狂跳起来,他在少室山时,曾经碰到过这人一次,正是他带自己去的 紫霞洞,去看乔妈妈给叶绿华姑姑接生的。 这个黑衣人正是萧燕山,他在得知乔锋被人掳走后,便也尾随着虫二来到了江 淮地面,他的轻功绝妙,悄悄地潜上船来竟没吃人察觉,待见虫二跟李鱼流翻脸, 动起手来,马上传音入密告诉虫二,由他来对付谢天狼。 所以,待谢天狼的第二句话才出口,萧燕山的身子已就地拔起,像个陀螺似的 旋转起来,谢天狼见他这一起势,便不敢怠慢,双掌朝天平举,身子也飞速地转了 起来。 那些西夏一品堂的人听到来人自报家门,说是虫二的徒弟,便知道今天有一场 好仗打,只怕是想留住他们师徒也难。狄青乍见师兄现身,当真是又惊又喜,知道 他的武功远胜过自己,当可挽回败势来。而乔锋此时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黑衣人和 自己的关系,听说他是虫二的弟子后,自然便猜到他正是那个契丹人了。 只见场中两个人的身子越转越快,一个像团黑色的旋风,一个像团绿色的旋 风,猛地朝一起撞去,人在空中各出双掌,朝对方的身上拍去。只听得蓬地一声闷 响,两人吃对手的掌力所激,各自向后飞去,哗啦一下撞破窗户,竟是从南北两头 穿了出去。 一品堂的人被两人掌力所激起的气流逼得一时间睁不开眼,耳听得虫二哈哈笑 道:李鱼流,咱们到舱外去看看孩儿们操练吧!轰地一下,乔屋上的竹棚塌了下来, 众人发声喊,一起朝厅堂外跑去。 只见那搏浪号的两道帆已经扯了起来,吃北风吹得鼓涨着,缆绳也拉得紧绷绷 地,船头激起白灿灿的水花,正朝着对南方向驶下去,两岸上已经看不到城镇,只 见树木枯黄、芦花飞扬,一派萧瑟的迹象。 此时虽值正午时分,却看不到阳光,天色阴晦,漫布着层层乌云,寒风刮着雪 末子溅到人脸上,刀割似的贼疼。 虫二抱着乔锋,和狄青一跳出乔屋,李鱼流的棺材也便稳稳地落到了甲板上, 李中郎和七姑娘等人也随后抢了出来。 只听得甲板上的船夫们齐声惊叫起来,却是萧燕山和谢天狼已经踩着桅杆攀到 了船帆上,上面的风势大得出奇,两人后背贴在帆布上,看上去颤巍巍的,像是随 时都会跌落下来。乔锋在下边仰着头,见两个人竟然选在这么险高的地方较量,惊 得张大了嘴巴。 谢天狼知道今天碰到了劲敌,站在船帆的一根横木上,望着另一端的萧燕山, 默默地调息,适才两人拼了一个回合,势均力敌,现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寒风在 耳边吼叫着,萧燕山眼不眨地盯着谢天狼,准备用虫二传他的朱砂掌刀迎敌,他以 前虽没见过北棺李鱼流,但也多次听虫二提起过这个名字,知道他的武功诡异,深 不可测,现在跟他的大弟子较量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大船顺风急驶,浑黄的江水浩浩荡荡,像条巨龙蜿蜒地向南游去。雪却在这时 下得大了,最初还是刮着雪末子,随后便是雪粒儿四下扬洒,一会儿又似白蝶飘飞, 遮迷了人眼,甲板上很快就落上薄薄的一层。 也就在这时,谢天狼冲着萧燕山发起了攻击,他先是从横木上跳起来,贴在了 帆布上面,手脚并用,飞快地爬到了萧燕山的头顶处,探手朝他的顶门抓去。萧燕 山乍一见到谢天狼赤裸着一对脚板时,就怀疑他的轻功会有独到之处,现在看来果 然像猴子般轻捷,更适于在这高空物体上窜上跳下,他自诩轻功了得,却也不惧, 脚尖一点,斜纵了出去,伸手抓住了一根缆绳,身子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又荡了回 来,抬脚便朝谢天狼的胸膛踹去。 谢天狼双脚勾住帆布,呼地把身子向后仰去,躲过萧燕山的这一腿,顺手拉住 一根缆绳,借力一荡,两脚踢向萧燕山。只听得哧的一声响,缆绳从中断成了两截 儿,他登时一个倒栽葱坠了下去,甲板上有人惊叫起来,谢天狼总算是临变不乱, 及时抓住了另一根绳子。不料,还没来不及再动,哧的一下,绳子又吃萧燕山的掌 刀削断。 谢天狼的身子唰地向下滑落两丈,猛听到下面有个孩子叫了声好,却是乔锋看 到萧燕山将谢天狼逼得手忙脚乱时,喝起彩来。眼看着那谢天狼就要坠落到甲板上, 却见他的身子猛地朝上一挺,双手及时抱住了桅杆,跟着手脚并用,又踩着桅杆一 溜烟儿地爬上去,他两次被萧燕山逼落,恼羞成怒,朝着萧燕山接连劈过去三掌。 谢天狼施展的这门掌法唤作大祭酒掌,一掌拍出去后便会幻化出五道掌影,能 同时发出五道不同的劲道,极难抵挡,萧燕山一口气接了他三下,只觉得阴寒无比, 也被震得气血上涌。 谢天狼两只脚夹住桅杆,双掌霍霍又劈出两下,萧燕山大喝一声,奋起神威, 将整个船帆呼地拔转了方向,一品堂的人见他如此神勇,都看得呆了。只听咔嚓一 声,帆布上的横木被谢天狼劈成两段儿,虫二在下边瞧了,心下甚喜,知道萧燕山 此举便是想借打斗之际,将船帆破坏掉,使这搏浪号不能再向前行驶。 果然,两人各悬在船帆的一面时,萧燕山的掌刀便连连插破帆布,朝贴在另一 面的谢天狼戳去,那些破口处被劲风一鼓,发出嗤嗤啦啦的撕裂声,口子越扯越大, 竟是已经兜不住风了,船速也慢慢减了下来。 谢天狼此时也看出了萧燕山的心思,怪叫一声,在帆布上翻了一个筋斗,顺手 解下一条黑乎乎的缎带来,迎风一抖,笔直地刺过去。萧燕山脚尖连环踢去,想将 它踢开,但那缎带刺到跟前时,却猛地转了个弯儿,反朝萧燕山的手腕缠去。 萧燕山见了暗暗吃惊,心说这是什么武器,忽软忽硬的?好像并不是全靠内力 便能控制的。 这么想着,就探出左手将那条黑色的缎带叼在了手中,入手的感觉竟是异常得 滑溜,便好像是抓着一条活物一般。正自罕疑间,那缎带的裂口处,蓦然钻出个有 五彩花纹的蛇头来,闪电般地咬了他一口。 萧燕山突遭暗算,疼得一激灵,手下一用力,嚓地将那个蛇头捏碎,一股腥臭 的黑血溅了出来。他只觉伤口一片麻痒,那个蛇头虽然被捏碎,但两颗蛇牙还是紧 紧地嵌在里面,知道已经身中了剧毒,赶忙用右手的食指点了左臂上的几处要穴, 阻止毒气向上蔓延。 在下边观望的虫二、狄青、乔锋见谢天狼突施暗算,大惊,都是怒恨不已。 谢天狼见自己这一招暗算得逞,怪笑一声:你今天死定了!话刚出口,只觉左 臂一麻,缎带早脱手飞出,却是中了萧燕山一记无相劫指。这一指无形无迹,事先 没任何征兆,谢天狼心下大骇,双掌齐出,呼地朝着对方的胸前印去,萧燕山知道 这蛇毒非同小可,拖延得越久越对自己不利,待谢天狼的双掌将要击到身前时,身 子猛地向后翻去,从桅杆上跳下去,只听得喀嚓一声,桅杆已经被谢天狼击断,带 着那块破烂的船帆倒了下去。 下面的人见桅杆砸了下来,顿时乱成了一片,萧燕山落下后,才到虫二和乔锋 的跟前,脚下便一个趔趄,被狄青一把扶住了。虫二把鼻子凑到他的手上闻了闻, 眉头一皱,伸指一弹,将那两颗深入皮肉里的毒牙剔了出去,又从怀里摸出颗丹丸 来,塞进了他的嘴里,沉声道:快吞下去! 乔锋在旁瞪着眼睛看着,道:伯伯,你疼不疼?萧燕山听他这样叫自己,心里 一酸,狄青在旁看了,嘴唇动了两动,想告诉他萧燕山的真实身份,话到嘴边终是 又咽了下去。猛听风声呼呼,李中郎、杜望舒、行路难拔身扑了上来。虫二眼见爱 徒遭到如此阴毒的暗算,心中又惊又怒,双袖一摆,一道紫色的光环唰地击了出去。 李中郎三人知道他的武功绝高,哪里敢大意,各自尽出全力迎击,谁知虫二的 掌还未到,掌力便汹涌而至,三人登时胸中一闷,差点儿窒息过去,待得紫气光环 劈到,哪里还能抗得住,闷哼一声,一起向后跌了出去,朝着李鱼流的棺材撞去, 眼看着便要碰上,却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了一下,身子一挺又好端端地站在了 甲板上。 三人脑子里还没转过弯儿来,那棺材早滑了过去,径直冲向虫二,而那谢天狼 随着半截子桅杆砸到甲板上后,也一猫腰弹起来,纵身朝着虫二扑去。 狄青在旁搀扶着萧燕山,见情势险峻,当真是心急如焚,只是处在这江心之中, 并无半点逃生的机会。正在急躁时,便听乔锋欢叫一声,道:有船来了!他转头一 瞧,可不是怎地,远远地,有十几条小船从后面赶了上来,心下一喜,对萧燕山道 :大师兄,你再忍一忍,有船来了,咱们就可以离开这儿! 再看场中,虫二力斗李鱼流师徒两人,并无半点力拙,那谢天狼在里边跳来晃 去,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使得李鱼流要分心去照顾他。狄青双手扶着萧燕山,觉得 他的身子在微微发颤,知道毒性正在发作,乔锋则拉着他衣服的下摆,眼泪吧嗒吧 嗒地往下流。狄青心下不由得一酸,让萧燕山盘膝在甲板上坐下。乔锋便也挨着他 坐了。 萧燕山转头看着乔锋,喘息着说:孩子,你听我说,我是你的……便在这时, 一品堂的人又冲了过来,萧燕山只得把话又压了回去。狄青叹道:师兄,到这个时 候了,你还蒙着脸做什么,也该让孩子好好看看了。说着话,飞起一脚,将一名侍 从踢了个跟头。 眼前红影一闪,七姑娘冲了上来,探手朝他的胸前抓去。狄青身子向旁边一闪, 躲过她这一抓,伸手朝她的肩头拍去,谁知,掌还未拍到,阿七脚下一滑,早一跤 跌到他的怀里。狄青一愣,还是抓住了她的肩膀,只觉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已经靠在 了自己的胸前,他刚要将她推开,却听阿七小声道:快些擒住我。 狄青听她这一说,大出意外,还是飞快地使右手拿住了她的后心,另一只手抓 住她的肩头。 阿七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道:我师父最疼我了,你拿我做人质,他会放 的。说完这句话,朝着狄青瞄了一眼,她的脸上虽然罩着面纱,但是狄青还是感觉 到她目光里的炽热,心中不由得一震。 甲板上,萧燕山只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神智也有些混沌,乔锋听他的喘息声 越来越大,又急又怕,道:伯伯,你很疼是吧!萧燕山听他这一叫,猛地抓着乔锋 的肩头道:锋儿,别叫我伯伯,我其实是你的…… 便在这时,从远处驶来的小船上蓦然传来一声呼啸,如惊雷一般传了过来,船 上的人听了都为之一凛,显然,来人的内功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接着一个洪 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前面的可是西夏一品堂的船吗,丐帮王云峰前来拜会!萧燕山 一听到王云峰这个名字,神智猛地清醒,想跟乔锋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