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钻戒被带走了,花锦芳如释重负,随着程科长直上二层楼,开了二○一号房间。 这是特等的高级客房。程科长趁花锦芳不注意之际,向赵组长交换一个眼色,赵组 长立即领会上司的意图,率领几个探员,守卫在他的附近。 国际饭店属四区管辖,程科长是地头神,也是该店的常客,店里上下对他特别 尊敬。 进了房间,程科长和花锦芳隔着茶几,在沙发椅上坐下。茶房送来了两杯牛奶 咖啡,毕恭毕敬地端到两人面前。花锦芳从皮包里拿出一叠钞票给他当小费,这是 一笔相当可观的赏赐,出乎茶房意料之外,他异常感激地看着花锦芳,又看着程科 长。 程科长对他笑说:“花小姐赏给你,你就收下吧!” 茶房千恩万谢地接过钱。 像这样艳丽华贵、出手阔绰的女客,他还是初次碰到的。有经验的茶房,他很 识趣,一跨出门,就把房门带上,‘咔嗒’一声,自动销关上了。这给房里的客人 创造一种神秘的环境。 程科长面对花锦芳,心里想:“在这广漠无边的大地上,这个绝色的幽灵竟然 被我找到。 自己实在太幸运了!“他客气地对花镜芳说:”到我这里来,还要使你破费, 反客为主,怎么行呢?“ 花锦芳故意睁大眼睛,惊讶地问:“什么?你把我当作客人?不,我不是座上 客,而是阶下囚。既然失败了,就要准备当俘虏,既然当了俘虏,一切权利都被剥 夺了,不仅随身的财产,甚至连人都是属于胜利者的。刚才所给的钱也不是我的。 我不过慷他人之慨,替科长施仁者之政而已。” 她坐在沙发上,侧向茶几,低垂粉颈,用银匙替程科长调和咖啡,边调边说, 语气轻松,含蓄的表情带点撩拨性的试探。她以晶亮的目光向程科长睹了一眼,长 长的睫毛向上下芒射,把程科长的心都勾动了。 程科长故意辩白道:“直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把你当俘虏看待吧!” 花镜芳放下钥匙,答道:“今天,你是我的主宰,生杀予夺都在你的手。” 程科长站起来,说:“看来我没有这样大的权力吧!” 这时,室内的暖气把温度升高了,程科长想把大衣脱掉。花锦芳见机而起,帮 他把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她的动作是那样自然、大方。 程科长脱大衣,她抓住这机会,也想把狐皮大衣脱掉,以显示她体态的优美, 这是她进攻性的优越武器。她彬彬有礼地问:“程科长,我想把大衣脱掉,可以吗?” “请尊便。” 她脱了大衣,也挂在衣架上,回眸一笑,百媚骤生。这时她穿着一件玫瑰红的 旗袍,亭亭玉立,优美的曲线,发出青春的诱惑。 她边走边说:“我认为这个社会非常不公平,比如说,许多有钱有势的人,他 们的财富多半都是取之不义之财。他们有的屯积居奇,大发国难财;有的劫收敌产 而起家;有的包庇汉奸从中取利;有的侵吞大量公款;有的武装走私;有的掩护贩 毒;甚至有的派兵挖掘古墓盗窃古宝。这批人现在都高踞要职,他们的不义之财都 得到合法的保障。他们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大城市里,追求酒色时气,享用民 脂民膏,大肆挥霍。但是,有一部分人因为迫于生计,走投无路,不得不铤而走险。 现在国家所设的严刑、峻法,也就是专门对付这批可怜虫,所谓‘窃钩者诛,窃国 者侯’,你想想看,今天这个社会,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她愈讲愈激动。 程科长笑道:“那你自已承认是一只狐狸罗!” “对!我认为狐狸并不错。狐狸在百兽之中,它是一个弱者,为了要生存,它 不得不靠它的智慧来对付这恶劣的环境。目的,是为了要活下去,你不要小看狐狸, 狐狸还有人情味,井不像虎豹豺狼那样可怕。《聊斋》里面所描写的许多狐狸,在 人们的心目中都是可爱的,只要你幸运地碰到一个,保证使你称心如意。” 停了一下,她又加强语气说:“我认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应当要同情弱者, 也就是说应当站在狐狸这一边。但是你呢?恰恰相反,你是完全站在老虎的立场上!” 程科长听了,并不恼火,觉得她讲得怪有意思,反而笑了,他说:“你说我在 为虎作怅,是吗?” “不!我并没有这意思,不过你的职责就,是专门对付狐兔之流的。” 她好像舞台上的明星,忽颦忽笑,步态轻盈,千娇百媚,表情变幻无穷。 程科长坐在沙发上,凝视着翩翩一尤物,不禁赞道:“‘金枝玉叶’,名不虚 传啊!” 她重复程科长的话说:“‘金枝玉叶’!”接着眉黛隐锁,长叹一声道:“哎! 几年闯荡江湖,没有碰到敌手,赢得这个称号也是不容易的。只恨棋输一着,怪我 太过轻敌,才有此厄。悔不该在南京多逗留一天,误却战机,铸成大错。如果当时 一攫即走,离境到港,你纵有三头六臂,也其奈我何!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如今我 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花小姐何必这样消沉呢?” 她苦笑说:“程科长,你说得多么轻松!你我立场不同,所以苦乐不一。你要 晓得,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许胜,不许败,败则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不过一生惯走 险路的人,总有一天会跌入万丈深渊。要是栽在劲敌手里,倒情有可原;万一败在 无名小卒手中,那一世之名休矣!这是江湖上的规矩。还好我在你的手上,总算将 遇良才,死得其所。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又感到天地的安排非常残酷,不该在这个 时候看到你,更不该在你的手里毁了我的一切,悲剧已经铸成,这是千古恨事!” 她的活,情绵绵,而恨重重。 程科长听了,既感动又难受。 这时花锦芳由于伤感过甚,盈盈欲涕,乘机从手提包里拿出手的来指泪。原来 她的手帕也是放在密封的柯罗米盒子里。一拿出来,香四满室,顿觉神清气爽。 闻到这绝世之香,程科长立即想到他的意中人李丽兰,想到李丽兰,他又联想 到跟她临别之时,她给他的锦翼妙计还在身上。趁着花锦芳揩泪之际,他悄悄地从 西装口袋里拿出锦羹。撕开一看,纸上写着两句唐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 花空折枝。” 看此锦囊,程科长非常感动。他知道李丽兰为了成他之名,报他之恩,不得不 向他提供线索。反过来,她为了保全师父的骨肉,挽救师姐,她不得不牺牲爱情, 提醒他在紧要时刻应该从中插一手,希望他俩能够发生敌体之交,迫使他不得不拼 力搭救师姐。她这样的安排,可算是挖空心思,委曲求全,用心良苦。他面对绝色, 心想李丽兰,又闻到阵阵异香。禁不住语合双关赞叹道:“啊,好一个绝世之香!” 花锦芳见程科长惊叹出声,不觉破涕为笑。她斜睨程科长一眼,调皮地说: “不错,这是绝世之香,但并不稀奇。我有,你也有。” “我没有。”程科长一本正经地解释。 她微翘上唇,轻抿浅笑,反问他:“你没有?” 她不等程科长辩白,接着说:“飞贼王存金一案,加拿大大使馆被窃,失主报 单里曾经写明:失窃巴黎海伦皇后牌香精一瓶半,可是此案破获后,警方归还失主 的赃物只有一瓶,剩下半瓶沓无踪迹。在失主心满意足之下,警方也不追究了。你 是主办此案的长官,如果被下面人吞没了,你肯放过他们吗?说一句笑话,这叫监 守自盗,亦官亦贼。不过你领有执照,属于合法的。我领不到执照,所以不合法。 总之志同道合,殊途同归而已。‘她那风流俊俏的眉毛向上一扬,秋波一转,巧笑 动情。那种轻松的嘲笑,谑而不虐,令人热而无汗。 程科长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含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样详细?” “关于你的事,可以说了如指掌,正如你知道我是‘金枝玉叶’一样。关于你 的出身,你的工作,你的班底,甚至你的私生活。我都了解得非常清楚。干我们这 行,像你这样的人物,不了解怎么行呢?知己知彼。但百闻不如一见,可惜相见恨 晚!” 花镜芳说着,掠了一下柔软如丝的黑发,那高耸的道土髻,更使她颈部和脸颊 显得洁白粉润。她要以花容蜜语,打动程科长的心,力求脱却樊笼。 听花锦芳含蓄的表露,程科长有所感触,他不解地间:“花小姐,你的情况我 也非常了解,但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像你这样的人品,才貌双绝,智慧过人, 可以说是万中选一。 在社会上,肯定有许多人爱慕你,追求你,你为什么不趁这个年华正茂的时候, 找个如意的郎君,过一生富贵茉华的生活?何必要干这一门生意,到处奔波,提心 吊胆呢?我认为心灵不安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你是绝顶聪明的人,一定体会得到。 当知岁月无情,年华似水,到那时人老珠黄,失却大好时光,实在可惜!我希望你 谈谈你的人生观和你的抱负。“ 花锦芳被问,略一沉思,笑道:“像我这样的人谈不上什么抱负,但是我有一 个理想。 我也认为这种走钢丝的生涯是非常危险的。我想趁这精力旺盛的时候,狠狠地 再干它一、两年,充裕一下我的经济实力,以后息影田园,洗手封刃。在香港经营 商业,在国内找个对象,选择于杭州的西子湖滨,买一幢别墅,过着现代化的隐者 生涯。我会烹饪,中西菜都行;我爱音乐,能够吹弹拉拨五种以上的管弦;我会跳 舞,不论古今西洋舞蹈,都略会一二,快意时偶而开一两次小型舞会;在春光明媚 或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携情侣倘佯于湖光山色之间;兴致浓时,我们还可以到各地 旅游。在冬天,踏雪看梅,或围炉煮酒,雪天烹茗,相对聊天。 谈古论今,吟诗作赋……过着烟火神仙的生活。我认为,金钱一定要替我们服 务,我们决不能当金钱的奴隶,你看对吗?“ 不等程科长回答,她又感慨地说:“找个如意的郎君,谈何容易!不瞒你说, 这几年我都在上流社会周旋,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但是始终没有遇到一个称心 如意的。比如说,有钱的大腹贾,一身铜臭味,俗不可耐;有势的军政人物,争权 夺利,心狠手辣,而且多数人过中年;至于那批受父兄余荫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 整天花天酒地,朝秦暮楚,他们胸无点墨,心胜不定。这种人更何值一顾?” 她瞟了程科长一眼,眼角生春,流光溢采,接着说:“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 遇到一个少年得志的英雄人物,外表风流英俊,内心温柔专情,还要爱好旅游,喜 读诗书,朝夕相处,都能够谈得拢。说得开,有这样的对象,才算不负此生。” 这时,程科长的灵魂几乎被花镜芳俘虏了,游到她那理想中的小天地。花锦芳 见程科长如痴如醉地听她说话,知道他已经着魔了。 程科长正要发言,突然桌上的电话机响了,他马上拿起听筒,听到对方在叫: “请程科长听电话。” “我就是。” “报告科长,刚才我们奉命跟踪三三八七五六号小轿车,一直跟到宁海路柳次 长公馆门前,这辆车子没有直接开进去,停在门口,那个年轻的司机,从驾驶室里 出来,手上提着一架佩带式长方型皮套的照相机,到公馆里面去。我们还继续暗中 监视,再行跟踪,以后情况如何,将会继续报告。” “好,好广程科长在电话里面不想多说话,怕暴露秘密。他放下听筒,陷入沉 思,他认为那只七克拉钻戒肯定放在照相机里面,看来司机不知内情,被花锦芳利 用了。 他抬眼瞧花镜芳一眼,而她脸部表情却毫无异样。其实花锦芳始终留意程科长 的神情,只是善于掩饰罢了。 程科长坐回原位,喝一口牛奶咖啡,平静地问花锦芳说:“花小姐,你上刻在 汽车里面对我说,还有具体的问题要同我谈谈,请你把问题摊开,双方可以商量。” “具体问题,也就是你我谈判的主题。” “是不是七克拉钻戒问题?” 花锦芳点头微笑说:“对,就是钻戒问题。实不相瞒,这个钻戒不在此地,已 经由我的助手带走了,估计现在已经安全抵达香港了!” “请问你这个助手是男的,还是女的?”程科长并不紧张,仿佛跟她在聊天。 花锦芳妩媚抛娇,斜瞟程科长一眼说:“你问这个干什么?男的怎么样,女的 又怎么样?” “因为你是个孤儿,既无父母,又无兄弟姐妹,你的恩师又已经去世了。你还 没有对象,没有信托的人了,像七克拉钻戒这价值四百两黄金的贵重东西,你能够 把它轻易地交给别人吗?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花锦芳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间:“那你估计这钻戒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肯定带在身边。” 听到程科长的话,花锦芳不觉笑了,她说:“要解决这个问题,再容易不过的 事,我人在这里,随身带的只有一个手提包,除此之外,就在身上。你是刑事警官, 有特殊的权力,在大庭广众之中,你都有权力抄人家的靶子,何况这是幽房奥室, 为了释疑,我同意你来抄,任你怎么抄,我都没有意见。” 花锦芳边说边向程科长靠拢,那浓烈的芬芳,烘托着优美的姿容,销魂的曲线, 加上狐媚的娇笑,这进攻性的绝招,使程科长几乎无法自持。他手上还握着李丽兰 的锦囊妙计,劝他‘花开堪折直须折’,外受花锦芳诱惑,内受李丽兰怂恿,人性 的情欲袭上脑子。但是,事业感向他敲了警钟,他立即敛住情绪,双手叉胸,头枕 沙发,眼看逼在眉睫的花锦芳,懒洋洋地说:“花小姐,你有希世的美貌,非凡的 智慧,使你闯荡江湖,无往不利,也养成你骄傲自满的情绪。过去你所向无敌,所 以目空一切。但是,今天你过低地估计了你的对手,要想把我当作一根‘撑竿’, 这是办不到的事。对于钻戒问题,狡兔三窟,想在你身上抄出来,这是徒劳的,所 以也无须多此一举。” 花镜芳施展花招未能奏效,完全出于她的意料之外。看到程科长沉着应付,步 伐未乱,井没有被她的魅力所慑服,心里有点着急。但她仍然保持镇静,苦笑道: “今天,我才深深体会到,当官的脾气实在不好侍候。刚才你说钻戒在我身边,我 让你检查,你又说徒劳无益,这岂不是出尔反尔,自相矛盾吗?” “这并没有什么矛盾,这个钻戒上刻在你身边,现在已经转移了。” 程科长这句话虽然扣在点子上,但是花锦芳还那么坦然自信,她笑说:“大丈 夫说话要光明磊落,你既然知道钻戒存在何处,那就真截了当地说出来吧,何必吞 吞吐吐!” “那好吧,你一定要我说,我就告诉你,这个钻戒存在照相机里面,寄在柳次 长的夫人那里,对吗?” 这震撼性的点破,把花锦芳震得跳起来,她脸色突变,冲着程科长啐一声: “冤家路窄!”声激力竭。她双手按在胸前,双眉紧锁,痛楚万状。由于刺激过度, 急病攻心。 程科长担心她休克过去,立即站起来,说:“花小姐,有话好说,不必如此!” 花锦芳踉跄倒退,将退到沙发床沿,实在支持不住了,眼看她就要倒下去了, 程科长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个箭步,伸长右臂,把她拦腰扶住。 花锦芳人事不省,晕厥过去,全身瘫软,仰倒床上。这时揽住花锦芳腰背的程 科长下身失重。也随着花锦芳一同倒到床上。他的身体伏在她的身上,他的双手被 花镜芳的腰背压住,抽不出来。他怕对方病情恶变,有点慌了,用嘴唇碰着她的脸 颊、原想探测她的体温。双方肌肤相融,她那艳如桃花的脸额,娇嫩、暖香、滑腻, 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他无意中占尽了“江南第一春”,因此他燃起了奇特的情欲, 意马心猿,春心荡漾,有点难以克制了。 想不到花锦芳半眯媚眼,漾出娇慵的笑容,叹道:“好!你呀,想乘人之危!” 话音刚落,程科长的脖颈早已被花锦芳的玉臂环住,紧搂不放。她那柔荑的纤手, 在他背部激动地揉搓。高耸的富有弹性的胸脯紧贴着他的胸部,不断强烈起伏。她 呼吸紧促,吐气如兰,一缕缕气息令程科长陶醉。她那两片燃烧着的、要求热吻的 樱唇,向他嘴上靠拢。钢铁敌不住磁铁的强吸力,双方的嘴辰终于凑在一起,他俩 闭着眼睛,享受着人世间最销魂的一吻。 此时程科长徘徊在投降、进攻、失败、胜利之中,如此扑朔迷离,难分难解。 而花锦芳呢?她在绝望之下,伪装晕倒,迫使对方上钩,达到勾引的目的,真真假 假,虚虚实实,令人莫测高深。 剧情演变的成功,不得不归功于马太太真传的最后独步“销魂绝技”。花锦芳 施展她的看家本领,已经收到了特殊的功效,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尽情的长吻,饱尝了人间的艳福。 正当此时,无情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惊破了他们甜蜜的好梦。 “幽会敲门”,煞尽风光。 程科长带着依恋难舍的心情,不得不站起来,勉强走到写字桌旁,无精打采地 拿起听筒。 花锦芳也趁机起床,无意间在丝绒的沙发床上,捡到一个小纸卷,她摊开一看, 纸上现出隽秀的字迹,写着两句唐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 联想到刚才的情景,那是他攀折的前奏吗?她用舌尖舐着香唇,深感到师父的本领 毕竟在程某之上。想不到一个不可一世的敌人,竟然俯首就范。他上刻说:”要想 把我当作一根’撑竿‘,这是办不到的事。“态度骄傲而自信,着来只不过是根银 样错枪头。 她的脸上绽出胜利的微笑。她捡到这张“锦囊妙计”,好像战胜者在打扫战场 时,缴获到敌军参谋部的作战计划一样高兴。 她旋踵又去注视程科长的动态,感到他的表情十分紧张,手握听筒,有点颤动。 只见他皱紧眉头说:“什么?他们要见我?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对他们说, 我正在进行侦讯工作,没有时间会客……要么叫他们下午三点到局里找我。”说完 他把听筒狠狠地按下去,呆在机旁,满腹心事。 花锦芳走近他的身旁,亲切地问:“怎么,你不舒服?” “没有!” “程科长,你不必难过,一切情况我都明白了。是不是上海警局的剑牌跟踪上 来向你要人,因此打乱你步伐,使你左右为难?” 在这对她极端不利的时刻。她却反过来安慰他,而且其神情出人意料之外地沉 着和镇定,程科长不胜感动!他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她含笑说:“道理很简单,上海已经有大批的警探到达南京,这批人的本事, 只能在公共场所到处乱窜。刚才我上楼的时候就碰到一个,虽然他不认得我,也许 他会认得你,经过调查、旁证,终于被他们推断出来。所以便想向你分得一点残羹 剩饭。你说我的推测如何?” 程科长听了,不得不暗中佩服她的智慧,愈加觉得她漂亮可爱,对她也愈加怜 惜。他禁不住长叹一声,以忏悔的口吻对她说:“锦芳,我对不起你!这场悲剧完 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像钱雨泉那样大的资本家,一只钻戒的损失,对他来讲只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而且此案发生在上海,跟我南京风马牛不相及。我不破此案,丝毫没有责任;破了 此案,也没有什么所得。 以经济观点来说,几十两黄金的奖金,上上下下一分摊,个人所得无几。我的 脾气,在公开的场合,一向抱着克已让人的态度,目的无他,只想搞好各方面的关 系,求得上和下睦,工作能够顺利进展。除此之外,我也不图什么。我与你既无冤, 又无仇,何必费尽心机,对你追究不放。嗨,早知今时,悔不当初!“ “这怎么能够怪你呢?我干的是妙手生涯,你干的是刑侦工作,双方的立场, 本来就是敌对的。你执行你的任务,这是你的职责,怎么晓得我们两人会化敌为友 呢?再说干我这一行,无本钱的生意,不冒风险,能够坐享其成吗?所以我思想上 早做好随时坐牢的准备。这些年来,我捞了不少金钱,也散了不少金钱,志在劫富 济贫。虽然如此,但这种买卖总是属于伤天害理之事。现在我深深知道我的罪孽深 重,应该洗手收摊了。我跟整个社会为敌,四周都是我的敌人,四面楚歌,孤军作 战,整天提心吊胆,不得不挖空心思,谨慎行事。你不要以为我年华正茂,其实心 力已经枯竭。我原想急流勇退,趁此豆蔻年华,找个如意的配偶,享受残存的春光, 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好选择最后一条末路。在监狱里虽然苦了一些,不过我 这枯竭的心灵,或许能够得到暂时的体息。我是一个孤儿,唯一的恩师不幸又于前 年去世。我虽然流落江湖,但还是一个清白之身。我没有家室之累,可以到处为家。 现在监狱将成为我的家,待遇差异而已。 “话说回头,人都有个自尊心。当然我希望这个‘金技玉叶’的称号,永远不 受玷污,无声无息地消逝在人间。今天却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我感到非常痛心, 悔已晚了!因为我爱护我的光荣称号,也跟你爱护你自己的盛誉一样。当年我曾经 暗中许下一个心愿;谁能够摘掉我这一块牌子,就说明这个人一定是非凡的人物, 我甘愿以身许他。 “我对你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在我心灵深处,你那高雅的风度,英俊的仪 表,杰出的才华,加上少年得志,便燃起了我对你深深爱慕之火。现在我什么都完 了,但我不愿意以损坏你的荣誉和光明前程,来换取我的自由。世间没有常胜将军, 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棋逢敌手,败在比我更胜一筹的人的手里,我也瞑目甘心了!” 花锦芳的一席话,既有自我牺牲的精神,又有缠绵爱慕的情意。程科长听后激 动地对花锦芳说:“锦芳,你的话出自肺腑,我也当向你掬诚相告,以我目前的权 力,加上你的机智和才华,我们从长计议,紧密合作,一定可以度过难关,化险为 夷的,我绝对不能让你吃亏!” 花锦芳听了,转忧为喜,高兴地说:“你真的要成全我吗?” “我的小姐,日月在上,明鉴我心!”他仿效基督教徒的仪式,当胸划个十字, 引得花锦芳噗哧一笑。 花锦芳的处境本来是孤立无援的,此刻听到程科长的誓言,好像在暴风雨中夜 航的孤舟忽然见到一盏明灯。那种欢欣和感激的心是不言而喻的,她激动得热泪盈 眶。 程科长知道她手帕放在提包里面,马上从裤袋里拿出一条白绢手帕给她揩泪。 她含情脉脉地接过手帕,边揩边说:“这是我一生的转折点,决定了我今后的命运 和前途。这种再造之恩天高地厚,不知要用什么来报答你才好!” “我知道你的性格跟你师父一样,仅就劫富济贫这一点,我就应该对你施以援 手。” “难道你单单就是因为这一点吗?”花锦芳把手帕送还程科长,眉毛一扬,反 问道。 程科长含笑不语。 “真的就是因为这一点吗?”花镜芳又重复问一句。 程科长被迫不过,微笑答道:“君子施惠不望报,如果在这个场合提出要求, 人家会说我是‘乘人之危’!但愿你不把我当作一根‘撑竿’就好了。” 花锦芳破涕为笑。 “坐吧!”程科长看了一下手表,表情严肃地对花锦芳说:“现在战斗已经开 始,我们要抓紧战机,商讨对策。我先把全案的关键对你说一下,使你心中有数。 此案发生后,轰动全国,甚至中央内政部、警察总署、南京警察厅、上海警察局等 各首长亲自出面,有的亲自插手。这是你作案时始料不及的,可见失主钱雨泉交际 手腕高强,财可神通啊!” “本案从表面来看,案情重大,很难收局。幸好其中有两点,对你有利;第一, 白玉姣钻戒失窃,案情离奇。上海警局事后查明,白玉姣在嫁给钱雨泉之前,已经 有了情人。此人是京剧武生,两人感情很好。在她与钱雨泉结婚前夕,一对情人还 在国际饭店难分难舍,恋宿通宵。钱雨泉怀疑这只钻戒被白玉姣转赠所欢,谎报窃 情。他悬赏四十两黄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要弄清爱情问题,至于钻戒,还在其次。 按他的巨额进项和大量财富,一只钻戒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决不在乎这 区区之数。第二,钱雨泉当年在他的寿诞宴会上,曾经见过你一次,曾为你的美貌 而神魂颠倒,他对唐通说,你真漂亮,在所有翩翩起舞的女舞伴中,可算鹤立鸡群, 使在场的许多江南佳丽为之逊色,因此他曾把你号为‘江南一鹤’,钱雨泉数次追 问唐通,查你下落。唐通已经看出他姨夫怀意不善,欲得你而甘心。所以唐通每次 伴你由港来沪,在任何宴会上,他都十分留神,只要他的姨夫在场,他就把你带到 别处,有意回避。钱某想念你两年,终求不得,在无可奈何之下,不得已退而求其 次,因此娶了白玉姣。据唐通对白玉姣和你两人的评价,他说好像是星星对月亮。 由此看来,你对钱某还有绝对优势的美的威慑力量,只要你与他能够当面接触,一 切问题不难解决。看来此案还属于外紧内松,这点请你放心。不过在这紧要关头, 跟下棋一样,要十分谨慎,稍有疏忽,到那时车挂马脚,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程科长以征询口气问花锦芳:“你看,现在三十六计要走哪一着?” “先来个‘釜底抽薪’,你看如何?” “对!”程科长十分赞同她的意见,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首先应在钱 雨泉身上打主意,降低他迫切破案的温度。” 花锦芳看着程科长,长叹一声说:“人到无求品自高。我生平无所求于人,从 来没有向人低头过,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面子了,不得不向他乞怜。我想,应当 马上写一封信给钱雨泉,求他施以援手。但没有人代我送信。” “对,这一步棋走得好!你抓紧时间,赶快写来。我马上派一个得力的人,保 证把你的信送到上海去,乘上午十一点的特别快车,赶在下午五点之前把信送到钱 某手里,分秒必争,愈快愈好!” 程科长说完,走到写字桌面前,拿起话筒,打个电话给勤务周凌,要他执行一 个特别任务,命他立即换上一套便衣,到国际饭店二○一房间找他。并一再叮嘱要 严守秘密,不要把他的行动告诉任何人。 接着,程科长又打一个电话给下关火车站长,告诉他,因为有特别紧急案情, 需要马上到上海去,请他设法购买一张本日上午十一点由京到沪的特别快车车票, 十一点之前,他会派勤务周凌到站长室找他领取。李站长是程科长的好朋友,满口 答应一定照办。 两处电话都顺利接通,程科长松了一口气,他走到花锦芳面前对她说:“锦芳, 这封信如何写法,请你马上考虑一下,我叫赵组长立即设法拿来信封、信纸。” 花钱芳笑说:“不必,不必!我什么都有。”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纸质、花 纹都十分考究,而且芬芳扑鼻的信封信纸,坐到写字桌旁边。 程科长见了,灵机一动,笑对花镜芳说:“假使信内再附上你的一张相片,生 效一定更大。” “为什么?”花锦芳轻抿嘴唇,一双星眼向程科长斜眼媚笑。 “这是给钱雨泉的一贴兴奋剂!” “有作用吗?” “它将会发生一种激素的作用。” 花锦芳想了一下,说:“对!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一着,可能贵人健忘,也许连 我的影子都忘记了。” 她又笑着说:“照片,我提包里也有,这个百宝囊袋,包罗万有。”说完,她 从手提包里拿出两张她个人的彩色美术照片,把其中一张她认为很满意的送给程科 长,调皮地说:“这一张给你做为永久纪念,不管是兴奋剂也好,激素也好,由你 选择。实在用不着,贴在罪犯的档案里也无不可。”引得程科长哈哈大笑。 程科长接在手里,只觉异香袭人,定神一看,这张玉照,娇艳绝伦,任何电影 明星都比不上。他慎重地把它夹在笔记簿里,放进衣袋。 另一张照片,花锦芳捏在手里,摇头叹息。她转过头来,对程科长说:“这张 照片我非常不愿意落在他的手里,实在事迫无奈。” 程科长劝慰道:“锦芳,你是聪明人,应以大局为重,委屈一下。现在你要把 全部精力集中在这封信的构思上,它关系到你一生的前途,请你马上动笔,争取时 间,以便送出。” 花锦芳铺纸执笔,托腮凝想。须臾,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她把信递给程科长, 含羞笑道:“一派胡诌,言不由衷,实在不好意思。请你指正。” 程科长接信一看,不禁朗诵起来。 雨泉先生惠鉴:首府一别,两载干慈,每忆前情,不禁神驰! 前年暮春三月,系君千秋寿诞,曾随令甥唐通造府祝寿。但见车马盈门,宾客 如云;高楼大厦,灯烛辉煌;华筵舞会,盛况空前;名媛闺秀,莺燕争妍。睹此繁 华,敬羡不已。 不意婆娑起舞之际,蒙君慧眼赏识,宠赐称号“江南一鹤”。虽名不符实,但 何幸中之。 怎奈流光无情,好景难留,转眼之间,夜深更阑,临别惆怅,依依难舍。总以 为后会有期,奈人事变迁,不能如愿以偿。 别后侨居国外,睹面无缘。弹指之间,不觉两年。此次海外回来,原冀重话旧 情。不意行装甫卸,噩耗传来,惊悉先生纳妾,无异棒喝当头,往事如梦,万念俱 灰。 当君婚札之际,我曾乔装到场。忍见一双情侣,互换定情,一只钻戒,灿烂晶 莹,光华四射,轰动全场。睹此稀世之珍,深恨一步来迟。 是在通宵不寐,百转柔肠。儿女心怀,诸多狭窄。此情未了,此恨绵绵。当时 考虑未周,而计已成,不顾利害,铸成大错。 剧场之内,我略施身手。攫去钻戒,聊泄情怀!不意此案轰动全国,各地探骑 四出,以致终被所擒。 现我身禁南京警厅四区警局,日内押解上海,法网难逃。想一世之芳名扫地, 悲毕生之前途毁灭。兴念及此,追悔莫及。到此地步,谁能见怜。 想先生多情重义。济困扶危,此案非君难以挽回。怜香惜玉,千秋佳话。系铃 解铃,恩同再造,惟君图之。 附赠小影一张,此系近日所摄,凝睇含情,希君望而见怜!临书草草,乞恕不 恭,伫候佳音,匆虚我望! 丹雪百拜 此信婉转悱恻,情意绵绵,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同情。程科长一口气读完它, 又回环朗诵,舍不得丢开。他钦佩地看着花锦芳,发出赞叹:“绝世之貌,绝世之 才!万一发生不幸,真是抱憾千秋!” “既知抱憾千秋,就应该鼎力成全。我相信,你的才华、智慧,加上的你地位、 权力,肯定会帮我度过难关的。希望将千秋抱憾,变成千载艳遇,那就好了!” 程科长正要回答,突然听到叩门声,他赶紧上前开门。 门开处,只见周凌穿着一件咖啡色白条纹哗叽长衫,衣冠楚楚,俊秀可人。他 看看程科长,再看看花锦芳,不觉怔了一下。心想,又是一个沈太大,真是一对姐 妹花。 这时茶房趁机进来,端了许多牛奶、咖啡、糕点。 茶房走后,程科长给花锦芳和周凌双方做了介绍。 周凌向花锦芳一躬作揖,温文尔雅地喊声:“花小姐。” 花锦芳笑道:“强将手不无弱兵,相信小周肯定会完成使命的。” 程科长叫周凌坐下吃糕点、牛奶,要他尽量吃饱。他们边吃边谈。程科长向小 周介绍了情况,就把送信的任务交给他。一再叮嘱,此行关系到花小姐的一身安危, 千万要保证完成任务。同时把钱雨泉的上海地址和电话号码交给他。叫他先通电话 后见本人,一定要在无人场合才能把此信交给钱某,还教他说:“你可表明自己的 身份,对他说,你完全由于同情心的驱使,见义勇为。所以故意请假回家悄悄转道 上海,特来送信。”最后程科长再三叮咛他,在任务完成之后,马上打电话回来, 免得记挂。 说完,程科长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给他。同时花锦芳也给他一大叠钞票。 程科长笑道:“你一并收了吧!我知道你很能于,希望能出色完成这个重大任务, 不要辜负花小姐对你的期望。” 花锦芳把信封好后,交给周凌,吩咐了一番。 周凌笑道:“花小姐,此信我保证安全送达!如果不能完成任务,我也没脸面 见你,请你安心好了。” 周凌走后,程科长安慰花锦芳说:“请你放心,这个鬼灵精,机灵稳健,肯定 不会辜负你的托付。” 花镜芳甜昵昵地笑答:“我绝对相信你。你的一切安排我都十分放心。” 程科长看了一下手表,自言自语说:“现在要走第二步!”他在房间里来回踱 步,拧眉沉思,想好了计策,便走到写字桌旁边,拿起话筒,拨了号码:“请黄厅 长听电话。你是黄厅长吗?我是四区刑事科程慈航。报告厅长,上海七克拉钻戒案 件那个女的,已经找到了现在国际饭店。” 花锦芳全神贯注着程科长的表情,专心一意地听他打电话,看程科长脸带笑容, 显然是他上司高兴的情绪感染了他。只听他接着说:“我想把破获的经过简单地向 您汇报一下昨天晚上我们整夜没有睡觉,终于摸清了这个女的底细。她姓代名珪卿, 苏州人,今年二十四岁,曾经念过大学,精通英语,富有文学修养。她的外表正如 报纸所说,的确非常漂亮。这里有一个特殊原因,也是最大的关键。因为她在两年 前已经跟失主钱雨泉相识,钱雨泉对她一见钟情,曾经对他的知心朋友说过,他生 平见过许多漂亮的女人,从来没有她那样美的。 在群芳队里,可算是‘鹤立鸡群’,因此给她一个外号‘江南一鹤’对,‘江 南一鹤’! 钱雨泉以往与她有相当的交情,眷恋她达到着迷的地步。他对朋友说,假使能 够娶到她,这是他毕生的最大幸福,不论花了多少钱,他都心甘意愿。想不到这个 女的到外国去,一别就是两年,钱雨泉一直等着她 失望之下,才跟白玉姣结婚。 在他结婚的前一天,代珪卿才由香港回来,知道钱雨泉和白玉姣结婚,也不动声色, 乔装到场,参加他们两人的婚礼。看到七克拉钻戒,发生醋意,中间怎么章法,与 白玉姣报告失窃情况可能还有出入。现在钱雨泉还不晓得拿这个七克拉钻戒的,就 是他梦寐而求的意中人。假使知道是她,可能钱雨泉还会反过来向厅长求情。这个 消息,我们所得的是第一手材料,外间没有一个人晓得,所以我先来向厅长报告刚 才我跟她谈了一下,这个女的非常镇定,态度不亢不卑,既高雅又大方,完全像个 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闺秀,丝毫没有走江湖的习气。总之,她是一个人才。我感到 我的才智和经验都不够,对这种特殊人物,实在缺乏鉴别的能力。我希望厅长能够 亲自前来,和她见一次面。因为你有知人之明和丰富的经验,交谈之下,才能得到 正确的判断,对于下一步的处理,会有更明确的认识和指示。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因为她毕竟是一个特殊的人物。 此外,我们这批人,为了办理此案,已经两天一夜连续作战没有休息,对于他 们的工作热情,我很感动,假使厅长能够亲自到场,对于他们一定会有很大的鼓舞, 这是我殷切的请求好,好!再过半个钟头,我在国际饭店门口接你!“ 花锦芳全神贯注倾听程科长对黄厅长的报告。他说得那样婉转、得力,故意粘 上钱雨泉的关系,真是煞费苦心!这说明他是诚心要搭救自己,心里异常感动。看 着他俊俏英武的神态,愈看愈觉得可爱。 由于条件的反射,魅人的目光使得程科长心头辘辘。本来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 了,这时地情急智生,一手握着听筒,一手招她过来,口里连连应道:“是,是!” 表情十分恭谨,好像正在听着上司的指示。 花锦芳以为他叫她过去窃听黄厅长的电话,马上蹑手蹑脚走到他的身旁,紧紧 依偎着,她的耳贴近程科长的耳朵,双方几乎两颊相贴。程科长按捺不住,乘机向 她左边的脸颊亲了一个甜蜜的长吻。 花镜芳这才知道上当了,这时她益觉得程科长聪明、机智,风流可喜。 程科长吻罢,赞美道:“好酒涡,令人一亲就沉醉!” 异性磨擦,发出火辣辣的的激素,烧得她两颊通红,声音有点抖颤,娇腻地说 :“喜爱吗?再敬一杯!”她干脆把右边的脸颊再迎上去,给他亲个痛快。她媚眼 生春,无限柔情,两人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再来一个沁人心脾的蜜吻! 程科长突然心血来潮,他对花镜芳说:“厅长马上要来见你,这是十分关键的 时刻,会见的成败,将决定你的命运和前途。” 花锦芳笑了,她深有把握地说:“刚才你在电话上的那一段报告,给了我很大 的启发,现在我已胸有成竹了。我相信对付你的厅长绰绰有余,你可放心。你要晓 得,像这样的大人物,我见过不少,他们外表都十分严肃,看来个个道貌岸然,高 不可攀。然而他们一碰到称心如意的女人,就现出本来的真面目,一块生硬的钢板, 马上就变成绕指柔,其实难以对付的还是你!” “为什么?” “你呀!神出鬼没,花样多多,像刚才这种局面,你就是存心骗我,稍微大意, 就会上了你的圈套。你弄得我左右为难,拒绝你吗,却之不恭;顺从你吗?受之有 愧!” 她那娇羞俏媚的样于,引得程科长心花怒放。正欲发言,她突然变换话题,正 经地说:“现在时间急迫,请你把你上司的性格和脾气约略对我介绍一下,知彼知 己,方能百战不殆,你说对吗?” 程科长十分赞同,他一边介绍,一边和花镜芳一起整理房间。当他介绍完毕, 房间也整理好了。 花锦芳坐在梳妆台面前,对镜略加修饰。 程科长笑道:“你要晓得,世间公道莫过于镜子,镜子对你已经感到十分满意 了。你的本色就可以压倒群芳,只怕脂粉及污了你的容颜。小姐,你们必多此一举 呢?” 花锦芳回眸娇嗔:“我的科座大人,现在不是你品头品足的时候,来日方长, 要欣赏有的是时间,希望以后不要厌腻,那就好了!”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一件事, 对程科长郑重其事地说:“注意!你要把床铺上的鹅绒床单拉平,这是有力的罪证, 假使被你上司看出破锭,尽管你如何狡辩,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到那时,办你一个 阳奉阴违,私通敌人罪,你可当不起啊!” 她那风流、调皮的话语,加上巧媚的姿容,构成了无限的闺房之乐,简直忘却 了目前的斗争处境。 一切准备就绪,程科长看一下手表,对花锦芳示意,马上下楼去接黄厅长。 一会儿,程科长带着黄厅长上楼来了。程科长推开二○一房门,花锦芳闻声马 上起立,她彬彬有礼地向厅长微微一躬。那朝阳般的脸庞绽出灿烂的笑容,化散了 黄厅长满脸的寒露。 程科长暗中惊叹美的魔力。 黄厅长温和地命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两人相对而坐,中间距离不及一公 尺,这是程科长事先的安排。这时,程科长走到厅长旁边,俯着身子,耳语几句。 厅长微笑点头,程科长就告辞而出。到了门口,他轻轻地把房门带上。 外面,厅长的随从和警局的刑侦们都从在附近聊天,以消磨冗长的时间。这时 程科长的心情十分沉重,他为房内两人谈话的成败而耽忧。在这段时间里,他如热 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他反复猜测,忽喜忽忧,恨不得把时光一下子扯了过 去。 好容易热过了五十分钟,突然房间里的电铃响了,他马上跳起来,急步走到房 门口,轻轻推门进去。一进门,他首先贯注着上司的表情,只见黄厅长满面春风, 他心上的石头落了地。 黄厅长见他进来,高兴地说:“程科长,刚才我们谈了一下,她的态度很坦率。 年轻人嘛,有错就改,改了就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等一下,你先把她护送到 局里去,我刚才也打了个电话给柳局长,叫他特别照顾。今晚七点你到我那里去一 趟,我写一封信给上海警察局俞局长,请他从中帮忙。明天由你亲自把她护送到上 海。再派玉琼、素贞跟你同往,这样路上照顾比较方便些。这个案件,你办得很迅 速,也处理得很好,我很满意。” 说着,他转过脸来,和蔼可亲地问花锦芳:“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别担心,我 会替你做主。有什么困难,可对程科长说,他会替你解决。解决不了,有我。你看 如何?” 花锦芳听了,万分感激。晶莹的泪水,蒙住长长的睫毛,她激动地说:“我是 个孤儿,生来命苦,假使有厅长这样慈爱的爸爸,多么幸福啊!今天这件事,关系 到我一生的命运,厅长拉了我一把,挽救了我的前途,你是我再生的父母。我一息 尚存,总忘不了厅长的恩德。”她的话十分恳切,样子楚楚怜人。 黄厅长眼圈有点红了,他马上站起来说:“你别难过,挽救一个青年,这是我 们应尽的义务。我走了!” 花锦芳站起来。黄厅长摆手示意:“你好好休息,不要送我。” 送走了黄厅长,程科长回到二○一房间,花锦芳笑脸相迎。 程科长抑制不了内心的喜悦,兴高采烈地说:“锦芳,我意料不到会收到这样 完满的后果,还能够弄到厅长的一封信。你的本领实在了不起!” 花锦芳激情满怀地说:“没有你的全力支持,没有你的智慧启发,我就算有通 天本领,也是束手待擒。” 程科长嘘了一口气,说:“不过五十分钟谈判,可苦了我!我的心脏跳动得简 直要蹦出喉口,真是度刻如年啊!” 这是真情的倾吐,花锦芳更加感动。她禁不住纵身投怀,紧紧依偎着他,一手 环抱他的腰部,一手抚摸着他的胸脯,娇声说:“心啊,别跳,别跳!你五十分钟 真挚的关怀,将赢得我一辈子的感激!” 那种骚到骨子里的狐媚,使得程科长身上三千六百亿毛孔都兴奋了,他禁不住 紧紧搂住花锦芳。正要接吻,突然听到房门外面人声嘈杂,有男有女。机灵的他, 意识到杨玉琼、柳素贞那批人马全部来了,马上放开花锦芳,走到门边,按了弹锁, 把门打开。 来人看见房间开了,一拥而进。杨玉琼带头边走边叫:“报告科长,我们是奉 命来的!” 一进门看到花锦芳,疑是天仙,大家都愣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对她上下不断 打量。 柳素贞借自己是女的,便仿着凤姐初次见到林黛玉的语气说:“世间上竟有这 样标致的人儿,我今天才算看到了。” 杨玉琼凑趣赞道:“不愧是‘江南一鹤’!” 花锦芳立即站起来,向他们施礼致意。程科长吩咐杨、柳二人留下。其余的人 先到外面等他。 程科长把她们双方介绍一下,笑对杨、柳两人说:“厅长说你们两位办事能干。 明早要劳你俩同我一起护送花小姐到上海去。” 杨玉琼说:“这都是科长推荐的,厅长大人还记得我们这无名小卒吗?” 程科长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不信,请问问花小姐,她可以作证。这完全是厅 长自己提出的。” 花锦芳含笑点头证实。 程科长趁机对她们说:“你们三位先谈一下,我到外面去把上海警局人员打发 走了就来。”说着告辞而出,把门关上。 约有半个小时程科长回来了,只见她们双方谈得非常投契,无拘无束。他非常 佩眼花锦芳这一手高明的‘小鸟依人“的本领。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