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身世 天心起床走出卧室时看到了琴秋水。“秋水,你怎么在这里?”天心今天可是 起得比以往还要早的。琴秋水对他淡淡一笑,轻轻说道:“陪我走走好吗?”天心 只是一笑,说道:“秋水邀请,天心不慎荣幸!”说完他关上房门,和琴秋水并肩 走向不远处的花园。 “天心,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天心身边一直低头不语的琴秋水开口说道。 天心转头看她,她仍然低着头。“当然可以。秋水你想问什么呢?”天心不是那种 置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琴秋水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心,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天心也停止前行,转 身看着她,心中涌起一丝怜惜,“秋水,你怎么了?”琴秋水摇摇头,露出一丝惨 淡的微笑,她轻咬下唇,对天心说道:“天心,你上次说你是被云老爷收养的,这 是真的吗?”虽然上次她已经相信了天心所说的话,但是这些天来看到天心为了云 家的事仍然不辞劳苦地忙碌着,她有些疑惑。 天心听完不由得一愣,他实在没想到琴秋水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琴秋水见到天 心得表情,知道自己触痛了天心,很是抱歉地说:“天心,对不起,我不是……” 她没有再说,即便自己把话说完,那有能怎样,伤害已经造成。 看到琴秋水布满歉意的面孔,天心知道她以为自己正陷入悲痛中。他的确有一 段时间很低落,但现在他在不会那样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云家的四少爷,血脉里 流着的就一定是云家的血。“秋水,我没什么的。”天心对神色紧张的琴秋水笑道。 “不错,我虽然是爷爷当年抱养的,可是爷爷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对我漠不关心, 大哥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而鄙视我,云家的上上下下也一直对我很是关照。”天心抬 头仰望,只见天空中仍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你有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亲身父母?”琴秋水试探地问,她并不想天心为此而 生她的气。 天心低下头看看她,肯定地点点头,对她说道:“想过,当然想过。我曾经一 直在内心问自己,为什么他们会遗弃我?”天心开始慢慢地向前走,琴秋水静静地 跟着他。“在那一段时间,我整天闷闷不乐,可是不久后我就发现爷爷他脸上的笑 容也慢慢少了,大哥他们也不现往日的欢快。我顿时明白,我是云家的人,我的喜 怒哀乐牵动着所有的亲人。从那以后,我提醒我必须快乐地活着,为了自己,为了 亲人。” “那你的伙伴怎么看你呢?”琴秋水打破沙锅问到底。“伙伴?他们如果是我 的伙伴,是不会嘲笑我的。再说我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不是为他们而活着。” 天心微微一笑,回答了琴秋水的问题。 琴秋水已经被天心落下一段距离了,不是天心走得快,而是她停止了。她想到 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童年。 “秋水,你的回答很正确。大家以后就要向她学习,知道吗?”仇衡说道。仇 衡是一个六十多的教书先生,有着一副清瘦的身体,好似一阵风便能把他吹走,他 负责给明炀的王公大臣的子女教书。琴秋水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每天都能得到他 的赞赏。 回家的路上,几个男生从她的身边经过,都对她做了鬼脸,还不停的嚷嚷: “没人要的野种!野种……”琴秋水哭了,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起初她还以为他们是在妒忌自己得到教书先生的表扬,而在欺辱自己,可是有一次 她把这事说给母亲听时,她从母亲当时闪烁不定的眼神里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虽然母亲那时对她说不要把那些小鬼头的话信以为真。她当时只是假装地点点头, 她不想母亲看出她已经知道事情真相。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一个年龄和她相当的小女孩站出来,帮她赶走了那几个男 孩,这个女孩就是明炀的公主孙妍,她们从那以后便成为了好友。现在她和公主虽 然还是好友,可是公主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公主,琴秋水也不再是当初的琴秋水。 在这以后,她更加发奋努力,做任何事都力争最好。她成功了,她成为了明炀 国的才女。小时候的伙伴不再嘲笑她,不知道时渐渐长大的她容貌出众的缘故,还 是她的父亲琴霜当上了明炀国的丞相缘故,总之,别人都忘掉了她是一个“没有要 的野种”至少都不会在她的面前提起此事。 别人都忘了,可是她自己并没能忘。尽管父母对自己比对大哥琴啸还要好,可 是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她始终解不好心中的那个结,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要我? 这些年来,她一直把这个疑惑深藏心底,因为没有和她相同身世的人是很难理 解她的苦楚的。 一阵晨风吹过,琴秋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她向前 看,只见天心正默默地站在那里,仰头遥看东方露白的天空。她加快步伐走到天心 的身边,天心侧过头,上下大量了她一番,轻轻问道:“你还好吧?”琴秋水歉然 一笑,说了一句:“谢谢你。” 天心和琴秋水又开始了在花园散步。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我的父母之所以遗弃我,是不是为了我?”天心的话 还是没有离开自己的身世。琴秋水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天心解说到:“我经常猜 想,他们可能是由于遇到某些危险,为了我的安全,才把我遗弃的。但是我很希望 这样的假设不成立,因为我不希望他们遇到任何的不测的。他们可是我的父母啊!” 天心深有感触地说道。琴秋水也曾这样想过,因为她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为什 么自己的亲身父母不要自己了。 “所以为了他们,我现在必须快乐的活着。”天心看着琴秋水,别有深意地说 道。琴秋水露出会心的笑容,甜甜地说了声:“谢谢你,天心。”说完便向她的卧 室跑去。天心立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去。最后天心长叹一声“唉”,方才起步向自 己的书房走去。 天心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打开翻了几页,便丢到了桌上。他实在想不通一点, 琴秋水之所以找他谈话,是因为她自己真的很迷惑,还是让别人有足够的时间来书 房翻看他的书。他刚才说的都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天心站起身,走到窗前,静静站立。他又想起爷爷多年前讲给自己听的故事。 漆黑的夜晚,天空仍然不停地下着暴雨,时而有一道闪电劈开长空,用苍白色 的光照射大地。乡间小道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这本不是一个适合赶路的夜 晚。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其中夹杂着不小的溅水声,这是一个赶路的马队。骑马 的是三十多个人,个个身穿雨蓑,头戴草笠。可是在闪电发出的瞬间,你会发现他 们的衣服都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他们似乎没有要找地方避雨休息的意思。队伍奔驰 的队伍最前面的马匹是由云雄敖驾驭的。 天空被一道闪电照亮,云雄敖回头看看了紧随身后的众多手下,无奈地叹息一 声,又转过头,努力辨认前方的道路。中午收到云府的传信,少夫人不知道为何, 可能要早产。儿媳曹冰倩已经顺利地产下了天龙、天虎、天鹰三子,不想这次居然 会早产,他很是不放心,想赶回去看看。闲儿是不能没有她的,三个还没长大成人 的孙子也不能没有她。 对于儿子云闲,他一直都很内疚。在他还小的时候,他为了云家的事业,整天 在外奔波,把媳妇和他两个人留在青云的府邸,一年下来很少能见上几面。但是媳 妇从来没有怪过他,儿子每次见到他,都会兴奋地搂着他,要他说这说那。 一个冬天,在外的云雄敖收到云府发出的一则消息,说是夫人不知道是何原因, 突然染病,希望他赶快回去。后来云雄敖才知道,媳妇是不想让他知道此事的,这 封信是仆人背着媳妇写给自己的。考虑到即将达成的一笔生意,他拖延了几天。可 是当他赶回青云时,媳妇已经再也不能对他微笑,为他排忧解愁了。她就这样去了, 带着没有见到自己丈夫最后一眼的遗憾去了。从这以后,云闲变了,再也不是以前 那个活波好动的小孩了,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再唉笑。他再也不搂住云雄敖了, 他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云雄敖从儿子的眼神中看到了恨意,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虽然以后的日子, 云雄敖经常回家,有时候宁愿放弃做一些对云家很重要的事,可是云闲对这一切似 乎都熟视无睹,他还用冰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父亲。云雄敖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 这一切的苦果都是他自己一手酿成。 这么都年来,云雄敖就着样过来了。可喜的是自从儿媳曹冰倩进门后,云雄敖 在儿子的脸上见到了他许久没见到的笑容。他知道这一切都和儿媳曹冰倩的努力分 不开。曹冰倩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是云闲要娶她的,作为父亲,云雄敖没有反 对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随着曹冰倩陆续为云家添了三个男丁,云闲的心情也日 渐苏展,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马队在树林边的小道上疾驰,雨越下越大。云雄敖本是希望云海和众多手下在 刚才路过的镇上找家客栈休息,自己独自一个人冒雨赶路的。云海没有同意他的建 议,所有的人都没有同意他的建议,面对着这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手下,云雄敖无 语。 云雄敖突然用力拉紧马儿的缰绳,马儿立刻前蹄离地,身体后仰,这时前蹄才 重种落下,在地上砸起两个小水坑。虽然被雨水冲释,但是云雄敖还是问到一丝淡 淡的血腥。云雄敖身后的众手下也都停下马,驱马以云雄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圆。 云雄敖跃下马后,所有人也都纷纷跃下。云海说了一句“搜!”所有就向四周 散去。很快所有的人便汇集到一处,云雄走了过去。他不时看到地上有死尸躺着。 树下云雄敖看到了一个人,背靠着树。他还活着,闪电闪过,云雄敖看到了对 方已经失去血色的脸孔,他同时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这么多年的经验告 诉他,这个人是不行了。“求你们放过这个小孩吧……他只是我在明炀时在路边捡 来的……”他并没有能坚持到把话说完,就垂下头。很显然他把自己一干人等误认 为是追杀他的人了。云海走上前,在身侧抱起一个外面盖着雨披,被一些棉絮包围 的孩婴。 云雄敖从云海的手里,接过小孩,发现这孩子居然在熟睡,丝毫没有被天空的 电闪雷鸣,地上的血腥杀戮而吵醒。云雄敖只是感叹地说道:“一个可怜的孩子。” 一个人大声说道:“只要主人收养他,他就不会再可怜了。”“是啊,‘可怜’一 次只能代表他的过去,而不是他的未来。”又有人说道……云雄敖决定收养这个孩 子,不为了别的,就为此时这个孩婴醒来了,伸出他那胖乎乎的小手摸着他下巴的 胡须。似乎他也能和这样一个爷爷在一起而感到高兴。 杀气,瞬间迸发的杀气。尽管云雄敖怀里抱着孩子,但是他还是成功地跃开了, 可是他的那帮手下并没有他那样的好运,都纷纷倒在血泊中,能站着的只有他和云 海,还有的就是原本应该躺在地上死尸。 “云雄敖,不愧是云雄敖!”树下的那个男子阴森地笑道,显然他是这些人的 首脑。云雄敖知道因为自己的不慎才导致手下的全军覆没,但是现在不是他懊悔的 时候。这些手下跟着他到处奔波,他们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虽然是被暗算,但是能 在瞬间把他们都杀了,足见对方并非一般的杀手。“是谁派你们来的?”云雄敖问 道,此时云海向他靠近,对方并没有阻止。 “云当家的,应该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树下的男人冷笑道,似乎在嘲笑 云雄敖故意拖延时间。只见和他的同伙慢慢前行,把对云雄敖的包围圈缩小。云雄 敖似乎没有察觉,只是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抬头问道:“这个孩子是……”男子阴 沉地说道:“他的确是我们在明炀是从路边捡来的,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们觉 得留着他能成功分散你的注意力。”云雄敖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这样再好不 过了。” 云雄敖刚说完,那群杀手开始动了,他和云海也开始动了。杀戮在瞬间结束, 站着的只剩下云雄敖和云海。“走吧!”云雄敖对身边的云海说道“走吧!”云海 默默地跟上了,他并没有问这次是谁在幕后主使,因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围杀。 以往的围杀行动,云雄敖都没追查谁是幕后黑手,因为幕后黑手不外乎是青云的其 他七家,抑或是明贤王。 云雄敖跨上马,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缰绳,开始继续赶路。云海驰马跟了 上去。 清晨时分,云雄敖赶到了自家的府邸。跳下马,云雄敖把孩子递给出来迎接的 仆人,说道:“给孩子找一个奶妈。”说完他就匆匆走进了云府的大门。 在云闲的卧室前,他看到几个男仆,不等他们行礼,开口便问:“少夫人怎么 样了?”一个男仆神色黯然地说道:“少夫人,昨夜产下一个千金小姐。但是从那 以后一直昏迷不醒,城里的几个大夫正在为少夫人诊治,少爷也在屋内。” 走进卧室,云雄敖便看到城里的几个大夫正在角落小声谈论什么,儿子云闲趴 在床前,儿媳曹倩冰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她身边的襁褓里的女婴应该是自己的孙 女。三个孙子躺在侍女的怀里睡着了,他们脸上还留有昨晚的泪痕。 云闲两手紧握着曹冰倩的手,不停地轻声呼唤:“冰倩,冰倩,你睁开眼看看 我们的女儿啊!你看她长得多像你,我知道我是不应该让你去花园散心的,我是应 该坚持自己的意见的……冰倩你说话啊!”云闲用沙哑的声音向昏迷的曹冰倩苦苦 哀求。虽然已经这样说了一夜了,但他还是坚信奇迹定会出现。 奇迹果真出现。原本脸色苍白的曹冰倩脸上现出红晕,慢慢地张开眼,费力地 从被窝里把手伸出,轻抚女婴的面孔。“冰倩……”云闲兴奋地看着床上地娇妻, 冰倩对他一笑,温柔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小闲,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说完看着从侍女怀里挣脱下来,走到床前一脸委屈的三个儿子,慢慢说道:“你们 要听父亲话,知道吗?”天龙三弟兄抽噎地点点头,曹冰倩想抬起手,去抚摸一脸 恐慌的云闲的脸颊,但是她在半空便无力的落回到棉被上了。 “冰倩……”云闲发出嘶哑的叫声,“娘……”天龙他们大哭起来,虽然还小, 但是他们隐约知道今后娘再也不会理他们了。床上的女婴被吵醒,开始“哇哇”大 哭。侍女们都红着眼,低头抽噎。 对于云家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 两个月后的一天,云闲再也没能从床上起身。云雄敖颤抖着看着儿子最后的遗 言:爹,我只到这些年来,你为我操了不少心,儿子早已经不再怪你了,因为你是 爱娘和我的。这些天我一直想到冰倩就这么孤单离去,心中很不放心,我决定和她 一起走,也很让她在另一个世界有个伴。请恕儿子不肖,天龙、天虎、天鹰以及天 心和霞儿就要你老人家多加看管了。不肖儿云闲绝笔。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本就是人间悲剧。 从那以后,云雄敖一下苍老许多。他不再关注云家在各地的事务,把这一切都 交给云海打点,开始专心调教自己的四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原本很是强盛的云家, 也开始慢慢没落,但是这一切云雄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孙子和孙女 得不到亲人的关怀。渐渐的,云雄敖脸上展现笑容,管家云海知道,这和天龙他们 的杰出表现是分不开的。 当云雄敖把四个孙子培养成材时,云家已经是青云八家中实力最弱的一家。可 是他没有为当初的选择后悔,因为这些年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身心愉悦”。 更主要的是安武国、青云城的明天都是年轻人的天下,而不是他们这些风烛残年的 老人。…… 天心伸手碰了碰眼眶,没错,他的确留下了眼泪。天心很是迷惑,为什么每次 想到这段往事,自己都会流泪呢? 天心走回到书桌前坐下,从书层里拿出一张信纸,平铺到面前,然后拿起一只 笔,在上面写下两个字:明炀。随后他把信纸塞进了信封,又把信封放进书页之间。 “看来我还是不能解开心中的那个结。”天心无奈地自嘲。他知道自己是该去 明炀看看了,即便是找不到,那也是可以谅解的。他以后的人生,再不会为此而懊 悔,毕竟他努力过了。有许多的人之所以时常懊悔,就是因为他们什么时候都不曾 努力地去做一件事。 书房里的云雄敖打开天心的信函,只见到两个字,他顿时明白了。这一天的到 来只不过是迟早的事,从他告诉天心他的身世时就明白了这一点。 可是云雄敖还是有些担心,他担心的不是天心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后会怎么样, 天心的个性他是清楚的。他担心的是天心能不能平安地在安武国和明炀国之间往返, 任何想除去他的人和想对云家不利的人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云雄敖不想劝阻天心,因为这是天心个性的一种体现。 易玄士语:身世,或许有些人并不在乎,他们只要过得安逸就行了。 -------- 书路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