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道同盟 众人惊讶莫明,怔住了。 黄内平静下来,谈谈地道:“第一,盟主将在你们中间产生;第二,老夫及十 三位弟子将在盟约规定之内为盟主服务;第三,如果盟主愿意,老夫原愿倾毕生所 学,助其提高武功;第四,愿意入盟的黑道朋友,今后如有伤残,老夫愿全力医治。” 黄内精通药物,武学修为精湛,传闻他的十三名弟子内功之所以突飞猛进,同他配 制的“凝灵”药丸很有关系,学武之人,大多梦想得到一丸以增益内功。 在坐的均是江湖大行家,人在江湖上行走,难免动刀弄枪,这样一来,死了自 然无法可想,但如果是伤残,有了黄内这句活,便等于多活了几次。 于是人人脸上都有了羡慕和感激的神情。 但黄内拒绝为武林中人疗伤,这是他几十年来的准则,据说没有一次例外,今 天怎会如此? 于是人人脸上又有了疑惑之色。 黄内自然知道人们在想什么,他确实感到了无可奈何。 他实在不能理解,自己竟以这些人同伍数十年并且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 他知道他应该并且必须作解释,否则这些人永远也不会相信自己,永远都会怀 疑自己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然而他实在拿不准该怎样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这种判若两人的行为,因为连他自 己都感到吃惊,都无法理解自己。 也许是厌倦了。 在黄内的生活中充满了太多的拒绝,是他拒绝别人,别人永远无法拒绝他。很 多年前黄内的毒功令想拒绝他的人抱恨终生:他废了他们的内功。 实际上黄内几乎没有直接杀过人,他最多只是废了他们的内功,令其终生不能 习武而已。 但这对于武林中人来说,也许才是最残酷、最痛恨,也是最恐惧的事情。 后来他不用毒了,但他依然用“七情六淫”轻易地废除所有同他作对的人的武 功,这些人既然敢跟他作对,在武林中也曾经是响当当了一阵子的,后来他们不得 不永离江湖。黄内改变了他们的一生,此后他们不得不随时小心躲避仇家的追杀, 永 远生活在恐惧之中并且靠连他们自己都看不起的方式生活着。 他们中有人自杀了,但大部分人却活了下来。江湖和武林成了他们的一场美好 的或者恐惧的梦。 黄内的这种生活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不久前的一天早晨。 夜间的一切冰雹之后,森林中折断了不少树枝,打落了满山绿叶,清澈的溪水 中飘流着残败的花瓣和树叶,但当朝阳初升之时,小鸟的鸣叫声却更加轻脆悦耳, 森林依然充满了勃勃生机。 就在这时,一只被冰雹打断左翅的小鸟挣扎着斜斜飞行丈许,终于支撑不住, 摔落在黄内身前。 小鸟感到了某种恐惧,“吱吱”地惨叫着,尽管它想离开这儿,但看得出它已 经没有力气了。 黄内蹲下身去,轻轻托起小鸟,手脚麻利地替它包扎了一番。 这是一只比人还幸运的小鸟,它碰上了举世无双的医门黄内。 它感激地停在黄内的掌上,叫声不再急促凄厉,温柔地挪动着纤细的小爪子, 轻轻鸣叫着。 这天清晨,黄内的掌心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律动并把这种感觉传遍了整个身 心,黑道第一高手,素以铁石心肠著称的黄内久久地与小鸟对视着。 时间悄然而逝。 这时黄内的弟子风来到他的身边:“师父,江湖上出了一桩怪事。”黄内没有 听见,他的身心弥漫在一种清新而娇嫩的生命之中。 风欲言又止,这时他看见了师父手中的小鸟,进而看见了这只受伤的小鸟被师 父用珍贵的凝灵敷着伤处并包扎了起来。 风很奇怪。 师父从来都是严厉而深邃的,这种小感觉小温柔小伤感历来都是被嗤之以鼻的。 风呆呆地站了片刻,觉得还是悄悄退走为好,他刚一挪动,黄内便发现了他: “风, 什么事?” 风于是把文雕在运河上严惩双胆张等人的事详细地说了 一遍,末了风说:“这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戏。”黄内却道:“有意思。”他脸现 微笑,呆呆看着手掌中的小鸟。风不知他说的有意思是说文雕还指小鸟,站得片刻, 见师父没有什么吩咐,便即告退。 直到黄昏时分,夕阳沉入森林中时,黄内才解开小鸟的包扎,轻轻往空中一送。 凝灵的药力十分有效,小鸟已经能自如地飞翔,他围在黄内身旁盘旋了良久,直到 黄内挥挥手,小鸟才鸣叫数声,飞入林中。 倦鸟归林。 这时候黄内回到房里,召集弟子道:“我们现在到少林寺去。”弟子们吃了一 惊:“师父,出了什么事?!”“没什么,为师只是想请圆通方丈帮个忙。”弟子 们心头暗自惊讶,末了黄内自言自语地道:“换种活法看看,想必有趣得很。”圆 通大师听了黄内的想法,连声喧佛,并主动出面邀请古然和青城子,最后到了这条 船上。 黄内看着眼前的黑道朋友们,嘴中微有苦涩之感,一时确实不知从何说起。 但黄内知道一点,如果把小鸟的故事告诉他们,他们不但不相信,反而认为自 己在戏弄他们。 黄内内心深处感慨万千,忽然灵机一动:到那座山还得唱那支歌。 当下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又不相信我了,黄内凭什么做这大好人?”众人 大多讪讪而笑,黄内突然道:“不错,老夫如此好心,是因为有求于三位大师。” 说完,他指了指古然、圆通、青城子。这一来,非但众人奇怪,纵是古然三人也有 些不解。 黄内道:“纵所周知,黄某三十年前毒功厉害,三十年来七情六淫厉害,但这 七情六淫虽然厉害,一个人却无法同使。黄某想集大成,便向三位求教……”说到 这里,黄内突然停住,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集大成”云云,不过是黄内信口开河,不想话一出口,反到触发了他的灵感 :对呀:喜怒忧思悲恐惊乃人之常情,风火暑湿燥寒乃自然之变,自己既能教给徒 儿们,靠五行阵取胜,那自己为何不集于一身?只是五行阵…… 此刻黄内忽喜忽忧,脸上阴晴不定,显然陷入忘我之境。 圆通大师一怔:黄施主如果此刻遇上“顿悟”之境,那可真不是时候。但转念 一想,习武之人难得碰上这种机会,特别是武学修为愈高的人,要获得这种顿悟的 机会 更是千载难逢。武学几达天人的黄内这一顿悟,难说便将有一套不世武功出 现,或者 某个医学难点又被他攻破也未可知。 黄内的大弟子喜见师父如此, 心头一惊,还道师父走火入魔,站起身来:“师父──”圆通一打手势,古然和青 城子这等武学大行家已知黄内处境,三人站起身来,将黄内围在正中间,替他护法, 并示意众人不要出声。 黄内的十三名弟子已经反应过来,立刻在古然等人身前排成一排,隔断了众人 同黄内的通路,面对众人,虎视眈眈,只要谁稍有异动,十三人为保师父不受打扰, 定会全力一击。 黑道诸人大多安静地坐着不动,羡慕地看黄内。 这有二层意思:天下第一大帮主古然、天下第一寺的方丈圆通、武当的掌门青 城子三大武学宗师同时为一个人护法,纵然不是绝后,也是空前之举。第二,“顿 悟”是武林中人可遇不可求的良机,以黄内如此造诣,这一顿悟不知又要怎样惊世 骇 俗也未可知。 也有几人见了黄内一干徒弟惕然而视的目光,颇不以为然, 但他们纵然不把黄内放在眼里,对古然、圆通、青城子三人却抱有相当的敬畏之意。 全场寂静。 游船缓缓而行。 两岸之上,千余人默然随船而行,准备随时应付不测。 月过中天,寒意袭来,颇有些凉意,宴席依然精致地摆在桌上,没有人动过一 箸,也没有人喝过一口酒。 因为没人说开宴。 事情还全然没有开始,喝酒的时候还没到,但不少人的肚子“咕咕”叫唤起来 了,任你武功再高,也没有法子抑制住这突如其来的肠饥之声。 黄内陷入沉思冥想之中,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将思绪回到现实中来,甫 一见三大武学宗师将自己围住,心头一惊,却听圆通背对着自己道:“恭喜黄施主, 阿弥陀佛!”黄内一怔,随即领悟过来,疾忙起身告罪道:“有劳三位,老夫真是 不识时务……”三人各自回到座中,黄内的十三名徒弟见师父无恙,松了一口气, 回到座位上。 古然见黄内满脸歉疚之色,爽朗地道:“阁下在此春秋鼎盛之年,恰逢千载难 逢的顿悟良机,于武学一途,想必定有真知灼见了?”黄内谦和地道:“老夫偶有 所得,尚有许多疑惑之处,待此间事了,当向三位讨教。”以黄内为人,今日当众 说出“讨教”二字,确实判若两人,最为不解的当然是他的十三位高徒。 徒弟最了解师父。 所以他们奇怪。 但因为他是师父,所以徒弟们唯他之命是从,对黄内的反常行为没有表示过抗 拒。 圆通方丈和青城子道长虽然不明白黄内为何如此寻找借口,但同是出家人,反 而更能理解黄内。青城子当下道:“黄施主不必过谦,它日有暇,当纵论古今,切 磋武 学。” 黄内道声“多谢”,便对众人道:“诸位均知,七情六淫之所 以被各位武林朋友看重,除老夫十三位弟子各具内功之外,还靠一套五行阵法将对 手困在阵中。老夫想集大成于一身,首要问题还在于如何化阵法为身法之事。但这 谈何容易,而要想如此,老夫自当有所表示才行,故而才有了黑道盟会之事。 这样一来,黑道中人均恍然大悟,暗道你既求于三位大师,那分明是替自己打 算,虽说你存有私心,但这于黑道也必竟是一桩好事,何乐不为? 事情就是这样,愈表现得大公无私,对方愈怀疑其中有诈,但如果显露出一点 私心,人们反而更能理解和相信。 因为人人都有私心,那怕一点点。 圆通和青城子见黄内行事不拘小节,却也不便点破,尽管“讨教”“条件”云 云不过子虚乌有的事,但眼见得黑道中人相信了黄内,不再怀疑此次黑道盟会有何 不可告人的目的,心头只得暗自“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了,正所谓成大业 者不拘小节。 古然却比二位大师旷达得多,他既然明了黄内用意,当下便道:“老叫花来日 能睹阁下神技,自当倾尽所知。”丐帮的打狗阵法和打狗棒法威震武林,这一表态, 黑道中人只当古然要用这两种镇帮之宝协助黄内,均感羡慕。 圆通方丈和青城道长二位大师乃出家之人,自不便助黄内当众撒谎,圆通方丈 喧佛道:“阿弥陀佛,光大武学,实乃我辈中人应尽的本份。”青城子赞同道: “大师言之有理。”黑道诸人心头的最后一丝疑虑终于荡然无存。 古然道:“既如此,咱们就先商议黑道盟约吧。”黄内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笑 道:“老夫草拟黑道盟约之时,曾将各帮会门派的帮规盟约收集起来。发现了一个 很有趣的问题,咱们虽是黑道,但没有任何一帮一派的帮规上明目张胆地写着可以 杀人放火、大逆不道,反而全都冠冕堂皇,振振有词。”众人会心地笑了,黄内继 续道:“这样一来,倒给老夫省了不少事,我先念一下草拟的盟约,若有不妥之处, 各位尽可提出异议。黑道盟约的最高准则是圣、勇、义、智、仁;最低要求是义。 第一条:各帮派门会互相尊重,不得强占地盘;第二条:各帮派门会的内部事务自 行调处,外人不得进涉;第三条:同盟友之外的江湖 门派和平相处,不准启衅; 第四条:不准欺师灭祖,以强凌弱,滥杀无辜;第五条 :盟主在军师的帮助下, 所有决策必须格守最高准则:圣、勇、义、智、仁;第六 条:服从盟主命令;第 七条:违反盟约者,黑道诸盟友有责任共同诛讨。请各位公 议。” 短暂的 沉默之后,活动在黄河河套一带的河套帮帮主,年约四旬,身材高大的魏章声若洪 钟道:“请教何为最高准则,何为最低要求?”“庄子曰:' 盗亦有道。妄意室中 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 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 ”黄内见许多人茫然不解,微微一笑,知他们杀人 放火是拿手好戏,只可惜胸无点墨,当下又耐心地解释道:“庄子曾经说过,做强 盗也应该讲究' 道'.能够凭空推测屋里储藏着什么财物,这就是圣明;率先进到屋 里,这就是勇敢;最后退出屋子,这就是义气;能知道是否可以采取行动,这就是 智慧;事后分配公平,这就是仁义。这五点不能具备,却又能成为大盗的人,天下 是没有的。之所以将最低要求定为' 义' 字,作为黑道盟会中的一员,就算不能具 备圣、勇、智、仁,但只要 具备了义,就不会坏事,大家也就视你为兄弟手足。” 这一番解释明明白白,对于一些势力弱小的帮派门会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势 力巨大的海盐帮帮主温河却颇不以为然,在弱肉强食的武林中,这样无疑会损害海 盐帮的既有利益。温河虽年仅三十出头,但若非精明过人,也不可能在高手如云的 海盐帮内继任帮主之位。他轻轻咳了一声,冷冷地问道:“如此说来,不论能 力 高低,均可以坐享其成了?”黄内明白温河肚子里的打算:“各帮派门会已经取得 的利益仍旧归各自所有,这在盟约第一条和第二条之中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别人不 能染指。所说的利益均分,指的是在黑道盟会成立后的共同行动中所获得的利益而 言。需要说明的是,一旦入盟之后,所有行为必须同盟约协调起来,所谓没有规矩, 不成方圆。”温河神情漠然,不相信地问:“所谓共同行动,指的又是什么?” “温帮主是担心获利的问题?”“让阁下见笑了。”黄内诡异地一笑:“天下多的 是贪官污吏,豪强大户,温帮主何须多虑?”众人一愣,随即轰然拍手称绝,就连 温河亦面露喜色。 豪门望族巧取豪夺,同官府勾结,富可敌国者绝不仅仅一二家。黑道中人对这 些巨富豪族自然眼红心热,只是轻易不敢下手而已。此刻黑道结盟,其势力不可同 日而语,纵是皇帝,对啸聚山林,神出鬼没的强人也历来忌惮三分,宋朝梁山好汉 便是一例。 嗡嗡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群情振奋。抢劫豪门望族自然比欺负老百姓来得痛快, 那多少有些一吐胸中恶气的畅快之感。一名年轻剑手兴奋地叫道:“咱们还可以拿 出一部份来分给真正贫穷的人们。”此议居然赢得大多数人的赞同,说来也不奇怪, 文雕心头颇为感慨,如论大盗,当首推黄内了。 黄内眼见大家对这几条再无异议,便道:“这只是一个大概,今后办事,不离 此要旨便行。至于黑道盟会的名称,老夫建议叫' 黑道同盟' ,设盟主一人,军师 若干名,执法尊者若干名。”“还应该建立固定的联络渠道和方法。”说话的是假 捕头,他看了众人一眼,又道:“否则有急事找不到盟主,岂不误事?”“此言有 理。”黄内道:“不过待盟主选出之后,由盟主会同军师商议,想必会有周全办法 的。”适才提议赈济贫民的那位年轻剑客又道:“军师之职,在下认为古帮主、圆 通 大师、青城子掌教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不知三位是否愿意曲就?”古然一 怔,哈哈大笑:“诸位如此看得起老叫花,如果推辞,那是不识抬举。不过须得说 明的是,老叫花仅能以个人身份加入,同丐帮却没什么干系,否则敝帮的长者们恐 怕轻饶不了老夫!”众人大笑,均知丐帮帮规森严,自有一套规矩,纵是帮主也不 能轻易越雷池半步。但古然武功超绝自不必说,若论智慧,也少有人能及,今日允 诺军师一职,那自然是黑道福份,便有人看着圆通大师。 圆通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纳乃方外之人,承蒙各位厚爱,愧不敢当, 日后有事,只要古施主吩咐,自当效力,为光大武学,匡扶正义微尽绵力。”少林 寺是武林胜地,方丈一职素来望重,同丐帮相比,其门禁更加壁垒森严,圆通不便 冒然行事,但也并非不合作,只要所作之事“光大武学,匡扶正义”便行,这样一 来,黑道诸人也暗自松了口气,要是方丈大师当真答应了,只怕他们心中也未必真 的十分乐意。 青城子道长道:“贫道承蒙错爱,但出家人清静修为,远离尘世,岂能尸位素 餐,贻误要事?然则丐帮素来豪侠仗义,古帮主但有吩咐,武当派当效犬马之劳。” 古然大笑:“两位大师只要想折老叫花的寿,你们就尽情吹嘘罢。”玩笑归玩笑, 古然既已答应出任军师,而圆通和青城子两位大师又同意协助他,丐帮、少林寺、 武当派这三大中流砥柱在此,黑道诸人倒也放心不少,看来就是自己不能当这盟主 也不会太过吃亏。 古然道:“黄兄适才所言,军师当有若干名,既然开了头,咱们是否先将另外 几名军师定下?”黄内点头:“还是由大家公议吧!”假捕头一振手中铁链:“我 看海盐帮的温帮主年纪虽轻,但假摸三道,心机百变,这军师之职尽可做得。但条 件是必须为大家考虑,可不能仅仅为了海盐帮的弟兄们。”温河依然不急不燥: “假捕头,你这是贬在下吧?”“这是实情。”众人窃笑,均觉假捕头话丑理正。 温河微微摇头道:“在下觉得,还是先把盟主之位定了再说,否则诸事毫无头绪。” 假捕头道:“看来温帮主是有意了?”“在下看来,盟主之位如要公平的话,就当 人人可以奢想一番。对么,黄先生?”黄内道:“盟主之位如何确定,老夫并无主 见,但今日在座之人,除圆通、青城子、古然及老夫和门徒之外,人人均有可能当 选。”“如何选法?”“任凭诸位高见。”沉默。 气老四泠不丁冒出一句道:“既是盟主,武功就得服众,否则说话没人听,岂 不形同放屁?”气老四的话虽然粗野,却也不无道理,那名年轻剑客大声道:“未 必!”气老四横他一眼:“牟辛,你们当家的不开口,你瞎掺和什么?”“牟辛的 意思就是老夫的意思。”坐在牟辛旁边,一位年约六旬,满脸凄苦的瘦脸老汉冷冷 地说了一句。 这位老汉就是山东胶东门的掌门人,人称病夫的刘中翁刘老爷子,牟辛便是他 的大弟子。 气老四怒道:“你胡乱放屁,总得有个由头吧?”牟辛虽然年轻,但却颇能沉 得住气:“盟主必须具备圣、智、义、勇、仁五者,仅存匹夫之勇,那是成不了大 事的,反而会坏事,不知阁下认为然否?”“哼哼!”气老四满脸嘲弄之色:“武 功不行,你再讲什么圣与不圣,一剑砍来,什么都同屁一般。 “这倒未必。”对闻名天下的“酒色财气”四魔,刚出道不久,名声不大的牟 辛并无惧色:“黑道同盟并非仅靠一人两人之力,而是群策群力。个人武功高下当 然重要,但却不是唯一的。”“依你说来,咱们也不用舞刀弄枪了,谁能够识文断 字,知书达理,请他来当盟主不就得了?”“这也不必。”气老四大怒:“这也不 必,那也未必,你小子有屁快放,有屎快拉,别惹得大爷不耐烦起来。”文雕心头 暗道:这才有些黑道盟会的气象。当下来了兴趣,冷眼旁观。 牟辛施施然道:“话也要讲,屎也要拉,武当然也要比。”“比武,什么比武?” 牟辛奇道:“盟主之位,当然应由比武来定,否则怎么服众?”众人失笑,气老四 适才的意思也不过是要比武而已,谁知牟辛绕山绕水依然是这两个字,众人只道他 怕了气老四,心里便多少有些看他不起了。 黑道上,如果没有把握就不要强自出头,否则碰一鼻灰,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 己,更何况别人?但如果有了把握,那是绝计不会放过的,朝死里整,朝惨里整, 朝骇人听闻上整,这才是黑道本色。 气老四自然是深谙此道的,他知道今日的黑道盟会由不了他,尽管牟辛在他心 里已经死定了,但那是以后的事,当下了装出一付怒极而笑的样子:“哼哼,我当 你有什么奇思妙想,却原来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文雕一愣,看不出气老四一 付纠纠武夫之状,掉起酸牙来却也头头是道。 牟辛并无所动,平静地道:“比武取胜,这只是武功上压服别人,要做盟主, 还得让同道中人心服口服。”“怎么个心服口服?”“在下认为,比武取胜之后, 在一个月内应该为黑道同盟做三件大事,这三件事若是让众人心服口服了,大家再 来宣誓效忠,歃血为盟不迟!”众人纷纷称赞,气老四讪讪道:“你既然有这样一 堆屎,何不早拉,非要憋到现在?!”牟辛淡然一笑:“这就好比阁下要吃下许多 饭菜才有屎可拉一样,万事都有个章法,并非想拉就拉的。对么?”气老四气结于 胸:“好小子,算你舌头厉害,咱们走着瞧!”牟辛并无惧色:“今日如是结盟, 阁下恐怕难遂心愿,除非你敢背信弃义!”“去他妈的,什么狗屁同盟……”财老 三为人精明,疾忙一伸手捂住了气老四的嘴巴,尽管气老四也见机得快,赶忙住口, 但众人已将他的意思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黑道集会,黄内着实费了不少口舌,连骗带吓,这才慢慢进入正题,气老 四这一折腾,众人冷眼旁观,看黄内如何收场。 却不料黄内一笑:“气老四,今日结盟全凭自愿,想必新盟主是不会勉强大家 的,你不用着急。”“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结盟了? ”气老四必竟不 愿开罪黄内,只好自找台阶。 黄内也不为已甚:“那可能是老夫头昏眼花,错会了意了。适才牟辛所提,诸 位还有何异议没有?” 众人都巴不得如此,纷纷点头,黄内沉吟道:“古帮 主,以你之见?”“此说甚为有理,大家都是不见兔子不撤鹰的人,理当如此,但 一个月的时间 要办成三件大事,恐怕不容易。”古然初当军师,果然识见不凡, 牟辛便道:“既如此,时间就不必定了,如能完成三件大事,咱们就举行结盟大典, 如一时半刻办不了,那也没关系,想必大家有的是时间,等个十年八年也是没有问 题的。”众人大笑,齐声道:“没问题。”却听古然道:“牟辛,依你之言,却不 知该做哪三件?”“这却要黑道中人共同商议了。”“依你之见呢?”“在下认为, 今日结盟之要旨,不在于对付那帮那派,而在于武林的长久和平,不知对否?”古 然、圆通、青城子、黄内及黑道中大多人均点头称是,牟辛侃侃而谈道:“既如此, 盟主的首要之务,便是化解黑白两道数千年来互相对峙和冲突的局面,营建一个和 谐的氛围造福武林众生。否则结盟之后依然要同白道互相征伐,虽说增加 了胜算, 却并非此次结盟本意。再者,白道受到有组织的进攻,也肯定会结盟而战, 到时 武林一片腥风血雨,追其根源,则祸端便是此次黑道结盟了。在座的都将成为武 林的千古罪人。”文雕深深钦服牟辛的远见卓识,但想仅凭盟主一人之力而想化解 黑白两道数千年积怨,恐非易事。 圆通大师宣佛道:“阿弥陀佛!牟施主所言高瞻远瞩,识见千里,老纳深自叹 服。想此无量功德,应该是黑白两道共同努力之目的,若仅仅加诸盟主一人,一则 时日太久,二则也恐非个人之力能完成。老纳连同数寺,愿协助盟主完成此宏愿, 并将多方联络江湖同道,共攘此胜举,虽任重道远,死而后己。阿弥陀佛!”青城 子道长道:“无量寿佛!武当派为此将协同江湖同道,竭尽全力,只是此事大局虽 能确定,局部和个别冲突势所难免,如何定夺,尚待斟酌。”古然神色肃然:“老 叫花今日到要说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了,少林、武当、丐帮历来被视为武林正道, 并深受江湖朋友的抬受,丐帮历来唯少林、武当马首是瞻,今日二位大师既如此说, 丐帮从今后,将放下过往恩怨,同黑道休战。如此一来,实际上牟辛老弟的要求, 大体上应该是办到了。不知诸位认为老叫花的这个屁 放得可有点道理?”牟辛对 着古然、圆通、青城子、黄内恭敬地一揖:“这等大事定了,在下再无 别言。” 温河温帮主冷冷地道:“牟辛,你既说三件,为何不说完?”“温帮主,诸位大师 如此光明磊落,我等如是一心跟随盟主,想必没有什么办不了的事。”“是吗?” “这无非是针对豪门望族的金山银山而言。以前我等也并非做不了,只是做了之后 长不了而已,此刻结盟,自然再无后顾之忧了。”温河摇头:“在下认为,阁下适 才所议甚为有理。此事能得少林、武当、丐帮相助,那自然胜算在握,但盟主在其 它事情上能否胜任,还是看一看的好。”“咱们齐心协力,还有什么问题?”“要 是他日浓得很呢? “盟主恐非日浓之辈之所当。”“这倒不一定,咱们这些人呐,别说信别人, 纵是对自己都提防着点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啊!”“正是。”长江帮帮主,威震大 江南北的水上狂风钟无伤钟帮主道:“别到时候宣了誓言,两相不便。”钟无伤的 长江帮在长江上横行了数百年,数千公里的水面上历来说一不二。钟无伤年近五旬, 但满脸苍桑,他确实见过太多的事。 一个见过太多事情的人是很小心谨慎的,为此命也应该长些。 古然看了看身边的人,见他们都微微点头,当下道:“既如此,那盟主的新官 三把火还是要烧的,只是第一把火盟主大爷尚未上台,估计已做得差不多了。那么, 谁来做这盟主?” 沉默。 很多时候,沉默是令人局促不安的一种方式,在座的尽管都是月黑风高夜,杀 人不眨眼的黑道巨枭们,也依然紧张得双掌出汗。 良久,山东胶东门的掌门人,病夫刘中翁有气无力地道:“老夫年老体弱,盟 主之位是无力角逐了,这就放弃吧!”众人怔住了。 但人们立刻就反应过来,怪不得他的大弟子牟辛心机如此灵变,原来师父的修 行就如此不俗。 人们顺着他思路略一思考便即明白,这盟主头衔虽叫得响亮,说白了其实是大 家的奶妈。奶自然得喂,风险恐怕也不会少担。 更糟糕的是奶妈的这群孩子也太过凶恶了些,什么时候应对不周便很可能被反 咬一口,那可真是太不上算了。 纵然有黄内坐镇,古然、圆通、青城子护法,麻烦事情总是不会少,自己何不 拉紧小绵袄,缩作一团,闭上眼睛,温暖适意地呆在奶妈怀里,间或还可惬意地咂 咂嘴, 做个美丽的小梦呢? 也许有朝一日奶妈没奶了,大伙儿又得各寻出路,那也很好呀,经过一段时间 的精心呵护,那想必是养得颇为壮实了,到时扔下小绵袄,伸胳膊踢腿,睁开警惕 的眼 睛,龇一龇牙齿,谁他妈怕谁呀?! 十六帮、二十四会、三十六门派连同他们的随从纷纷表态,盟主之位须得才智 超群之人方能担当,在下一介蛮夫,就不必献丑了,不过黑道同盟也是自己的组织, 只要盟主不见弃,在下是要衷心跟随的。 铁匠瞧瞧自己双手,叹口气:“老子倒想做盟主,可我只会给你们造兵刃,那 想必是难中你们的意了。也罢,拉倒算了!”假捕头振振有词地道:“老子连真名 实姓都忘得干干净净,一心就只为了做捕头,谁他妈敢让我做盟主,我立马就将他 拿去见官!”说完,他示威似地将手中铁链搓弄得“哗啦”直响。众人颇有同情之 感,不约 而同地叹口气,满脸凄苦。 饭桶瞧瞧自己的一付四方形身材,歉意地笑笑:“一盟之主,那应该是风流倜 傥的,在下这付身子骨,实在愧对各位同道,再加上' 饭桶' 这个名字也太辱没诸 位,唉,我怎敢干这大逆不道之事?”神手贼忒兮兮地四处瞧了瞧,用折扇遮住半 边脸,沉痛地道:“我做偷儿,实在是有辱家门,幸得朋友们还容我一块立足之地, 我还怎敢再干对不起大家的事,用偷儿的名声去沾污黑道同盟这块金字招牌?”文 雕心头大乐,眼见神手相貌俊雅,一副风流秀才模样,但神情之间却透出一股滑稽 可笑之色,令人忍俊不禁。 贪僧伸舌头舔舔嘴:“黑道同盟盟主,就不知油水怎么样?”痴僧满脸痴迷: “大哥,想来不错得很,要不要试试?”贪僧点头:“却不知老二有何打算?”嗔 僧怒喝:“我早说过,出家之人理当清静修为,你管这些俗事做什么?!”贪僧虽 为老大,但行事历来听嗔僧的。嗔僧此刻见贪僧和痴僧丢眉耷眼,垂头丧气,立刻 怒吼道:“阿弥陀佛!”三僧闭目,不再说话。 此刻黑道中人还剩下酒色财气四兄弟,沉默了一会,气老四“哼”了一声, “既然大家谦让,那我四兄弟…… 话未说,却听酒老大厉声喝止:“等等。”气老四心有不甘:“大哥……”酒 老大不理他:“三弟,你算算这事划不划算?”财老三一整袍子,闭目沉思了一下 :“冲锋陷阵得在前面,撒退逃跑得断后,到手的东西得平分,很可能还要大大地 开罪官府,这桩买卖恐怕做不得。”“那我四兄弟就免了!”酒老大一锤定音,气 老四也不敢多嘴。 众人看着狗不理,狗不理自然知道其中厉害,摇摇手,苦笑道:“老夫历来只 会成坏事坏好事,你们要是放心,老夫绝不推辞。”众人大笑,纷纷道:“免了免 了。”张野一抱拳:“在下并非武林中人,武功是不会的。”祁天一也笑道:“我 是生意人,不懂得武功的,不懂得武功的。”今日恐怕只有这两人说的是大实话, 范爷当下一供手道:“在下仅好做生意,此外别无长处,各位若有生意成全,感激 不尽!” 财老三谄笑道:“范爷如能提携一二,在下感激不尽!”“大家彼 此彼此。”此刻仅剩下文雕一人了,京尘十姐妹虽然漂亮,但这班黑道巨枭一眼便 看出她们是不会武功的,火静虽腰佩长剑,看情形武功也只是平平,退一步讲,纵 是她武 功高强,一干爷们也未必会听她的号令。 于是众人全盯着文雕。 文雕笑容古怪,愣了良久,开怀大笑:“难得诸位如此众口一词,串通好了吭 我。”“没有没有。”“在下所言,句句是实,怎会有假?”“老夫如果年轻三十 岁,自当振臂一呼,扬眉吐气的,只可惜太晚了,太晚了呀……”众人纷纷诚恳万 分地表态,又哈哈大笑不已。 然而他们的笑声“嗄”然而止。 圆通大师双掌合什,慈眉低垂,脸上挂着详和的微笑。 青城子道长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一种鼓励的神情。 古然则严厉地盯着他,冷冷地道:“莫非你也看不起老叫花这军师?”文雕张 嘴结舌,无言以对。 黄内虽然在笑,但神态中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诡秘色彩。 文雕觉得自己落入了某种圈套之中,但一时半刻间却又分辨不清楚,情急之中, 脱口道:“在下并非黑道中人!” 众人哄然大笑,好象碰上什么滑稽古怪的 事情一般。 古然依旧满脸肃然:“你如果不是黑道中人,那想必是侠义中人了?”“这… …倒也不是……”又是轰堂大笑,连文雕自己也觉得回答得糟糕之至。他无所适从 地看看火静,火静瞪他一眼,俏丽的嘴角微微一撇:“你不是早盼着这一刻了吗, 还推辞什么?”文雕也许确有此想,但任他聪明过头也绝对想不到机会竟会自动送 上门来。同所有聪明人一样,文雕历来是不太相信好运道的。 事实证明,所 有怀疑自己好运道的人到头来都发现了某种阴谋。当然,因为发现得早,所以对自 己不会产生什么伤害。 文雕满面狐疑之色,但他决不相信宝相庄严的圆通大师和通达人性的青城子道 长这两位德高望重的人会坑害自己,除非他们是假的。想到这里,文雕着实吃了一 惊,但转念一想,连自己都失笑了。 岂不说有谁胆大到敢冒充圆通大师和青城子道长,就算他敢冒充,只怕也装不 象。 文雕回想了一下这两位大师今日的言行,觉得他们行事不愧为一代武学宗师, 言谈包容博大,念念不忘武林众生安危,谁如果能冒充到这一步,那也是武林中修 为 精湛的人物了,而这样的人物是不屑于冒充任何人的,那怕是少林寺主丈或者 武当 派掌教。 他看到了古然那张刚直不阿,久经人世沧桑的额头。 没有谁敢冒充古然,因为他是丐帮帮主。丐帮帮众遍布天下,繁华到京畿重地, 僻静到荒山野岭的小村落都有他们的足迹,招惹了丐帮,还不如赶紧撒泡尿把自己 淹死算了。 文雕肯定没有假冒之事。 他看着黄内。 黄内自然是真的。 如果有鬼,那这鬼一定是黄内放的。 文雕叹口气,笑着对黄内道:“在下虽非侠义中人,却也并非黑道中人。”黄 内一针见血地道:“你哄骗双胆张一行人上船,然后或废武功,或斩手腕,或阉割 他人,或收激兵刃,这还不够黑么?”众人道:“够了够了,我们勉勉强强也就这 样了。”文雕分辨道:“那却谈不上哄骗,我纵是阻挡,他们也要上船的,就如同 今晚诸位一样,我挡你们得住吗?”“你要挡,想必是挡得住的。”文雕笑:“前 辈谬赞了!”“说你是黑道中人,”黄内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是因为你的行事 方法跟黑道并无二致。”“行事方法,何以见得?”“一句话,黑道中人行事就如 同猫戏老鼠一般,抓不到自然作罢,一旦抓到,那是要尽情嬉弄一番才杀死它的。” “可在下并未杀死他们。”“猫也未必随时都杀死老鼠。”文雕想了想,对火静作 了个鬼脸:“如此说来,我这人是很黑的了?”“一点点。”火静说。 “好吧,”文雕对黄内道:“就算我是黑道中人,可他们都可以拒绝,我想我 也可以拒绝?”“本来应该是这样。”“本来?”“你本来确实可以拒绝,但你一 直没有拒绝,而现在却来不及了。”“来不及?”“因为你是最后一个人。”“最 后?”“你一旦拒绝,今日的黑道盟会就算砸锅了。”“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你将老夫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可这并非在下一人之 过。”“这不必担心,我会顺着秩序倒回去算帐的。”黄内似笑非笑,似真似假, 使 得文雕迷惑起来。 然而有人却信了黄内之言:“文公子,你就答应了吧。” 文雕皱眉:“黄先生,你在威胁我?”“你为什么不把这看成是老年人对年轻人的 一种劝告呢?”“劝告?”“你可以把付双胆张他们的手段用来对付我等黑道中人, 我取保证这是很管用的。”黄内说到这里,看着众人道:“对不对?”“对对对, 对极了!”“管用管用,肯定管用。”“你看,”黄内笑道:“事情其实很简单, 你不用学什么,简直天生就适合做黑道盟主。”文雕也笑了:“你让我增添了信心。” 黄内也不客气:“年轻人应该多同老年人交流,他们尽管年纪大,有些保守,但经 验和见识是值得年轻人借鉴的。”文雕点头称是,然后环视众人一圈,又看着黄内 :“这事看来有些意思了?”“很有意思。”“我如果当盟主,大家都同意了?” 黄内道:“老夫和十三个弟子坚决同意。”“青海帮坚决同意。”“长江帮坚决同 意。”“海盐帮同意!”酒老大哈哈大笑:“同意同意,简直没话可说。”…… 所有的人都同意。 尽管这时场面有些滑稽可笑,但没有人笑,所有人都面色严肃,正儿八百。 文雕怪怪地看着黄内:“如果我当盟主,想必说话是有人听的?”“老夫坚决 服从。”众人又都争先恐后地同意了,文雕却不放心:“然而适才不是说,要等盟 主办完三件事之后,才举行结盟大典吗?”黄内道:“这其实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 面,你既已被公推为盟主,自然应当发号施令。而之所以有三个条件,是大家要看 看你的行事到底如何。实际上,你只要确定了军师和执法尊者,事情便可走向正轨 了。” “那么,军师和执法尊者立马可以确定了?”“当然,你是盟主。对 不对?”众人早巴不得把这烫手的山芋抛给文雕,自然是连声称是。 “那好,”文雕道:“众位如此盛情,在下却之不恭,恭敬不如从命了!”众 人欢呼,掌声一片。 文雕双手上举,果然令行禁止,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静得出奇。 文雕道:“古帮主既已曲尊俯就军师之职,请教古帮主,军师还应设几人,应 请哪几位?” 古然一板正经地道:“老叫花认为,黄内精通阴阳六合之变, 学究天人,军师之中,少他不得。”文雕笑:“黄先生,便请俯就如何?”黄内规 规矩矩地起身道:“谨尊盟主之命。”文雕心头有些好笑:跟真的一样? 念头尚未转完,却听古然又道:“成坏事坏好事狗不理狗老爷子熟知江湖内幕、 各门户演变源流,军师之中,也少他不得。” 文雕拱手道:“狗先生,便请 相助在下如何?”狗不理嘿嘿干笑:“这不真成狗头军师去了?”众人纵声大笑, 许多人已经把这看成一场闹剧,但也有人开始警觉起来。 文雕道:“狗先生答应了?”狗不理翻翻白眼:“老夫有多少颗脑袋,敢违抗 黑道盟主之命?”“狗先生言重了。好了,三位军师可还有其他人选?”狗不理道 :“盟主何不自定一人,总听军师的有什么味道?”这话有些大逆不道的味儿,但 军师一职事关重大,自然不便文过饰非,还是直言犯上的好。 文雕自然明白这个理儿,并未多言,点头称是,沉吟须臾道:“三位军师看牟 辛此人如何?”古然默不作声,黄内笑而不语,狗不理叹口气:“请问盟主何以选 他?”“牟辛适才所言,颇有见识,眼光独到,实为难得。”狗不理冷冷一道: “盟主何不问问他,那些主意可真是出自他的想法?”文雕一想也对:“牟辛,你 适才所言,果真是自己所想吗?”牟辛起身道:“不敢相瞒,不是。”文雕“哦” 了一声:“这却有趣,是谁教你的?”牟辛面有难色,却听黄内道:“牟辛,不妨 实话实说。”牟辛应道:“是,回禀盟主,在下所言,是黄先生的主意。”文雕心 头顿时雪亮,但依然问:“黄先生为何如此呢?”牟辛又看了看黄内,见黄内点头, 便道:“黄先生已经预料道今日黑道盟会他不能参予盟主之位的角遂,但黄先生信 不过黑道中的任何人,所以选中了盟主你。”“我?”“是的,在下依照黄先生之 计,向新盟主提出三个条件,果然难住了黑道朋友们。”狗不理插话道:“实际上 也没难住,第一个条件在古帮主和两位大师的协助之下,基本解决了,余下的问题, 有能力做到的人没有十个,七个八个也是有的。但 大家都是黑道中人,你若让他 打家劫舍,他自然乐意去干,但若让他们稍稍损害一 点自己的利益为别人做点事, 就算是让他做盟主也不会干。”“是的。”牟辛道:“黄先生当时也是这么说,黑 道中人,要不就损人利已,要不就损人不利已,要让他们损已利人,那是没门。” 一干黑道高手面面相觑,满嘴不是味儿,觉得到头来还是上了黄内的当。 实际上有心竞争盟主之位者大有人在,尽管要圣、勇、义、智、仁,但这不过 嘴上讲讲而已,具体怎么做,那还不是随着大爷性子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 敢放个屁,随便按个罪名灭了便成。 然而先是牟辛谩天要价,有人傻乎乎地跟着附合,继而是病夫刘中翁宣布放弃, 一时间从者甚众,众人了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乐滋滋地进入黄内圈套而不自知。 此刻明白过来,大多数人立马黑下脸来,一言不发,忿然而坐。 背信弃义,翻手为云覆手雨尽管是黑道中人的拿手好戏,但今天在座的可都是 邪魔歪道的顶尖高手,你有你的阴谋,他有他的诡计,若真是翻了脸,只怕谁也占 不了便宜。更何况此刻先机尽失,黄内已然占尽了天时、地利,他既然如此工于心 计,此刻出头,只怕又是自讨没趣。 这些人的心机,那是机变百出的,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自身处境,是以强制隐 忍,它日寻机反噬,也不是什么难事。 文雕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家在想什么,他也是一猜一个准,有心将这场戏演下 去,当下便道:“既然如此,那军师暂缺一位,现在三位军师看看,执法尊者又当 如何?” 狗不理不加思索,脱口道:“黄内的十三位高徒自是上上之选。” 文雕道:“狗先生言之有理。那么,请问十三位可愿俯就?”这还有什么说的,既 然师父都做了军师,徒弟自然得跟上,当下齐声道:“愿听盟主吩咐!” “七情六淫”纵横黑白两道,闻者无不丧胆,此刻眼光齐刷刷地朝众人一扫,威武 之中透出三分肃杀之气,俨然一副刚正不阿的执法尊者嘴脸,只待文雕一声令下, 便可尽情施为,扫荡顽劣。 这情景连范爷也不禁一凛,他看了黄内一眼,心想此人心机如此深远,当世能 出其右者,寥寥无几。 数百名黑道中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一个致命的紧箍咒已牢牢扣在头上,今后一个 不小心,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气老四眼中闪出一丝杀气,未及开口,却被财老三暗中捅了一下,便即住口。 这情景被许多黑道中人看见,不禁暗自叹口气,要知道黑道第一虽是医门黄内 师徒,但酒色财气排行第二,如果他们奋起反抗,不甘屈服者大有人在,众人合力, 胜算虽然略逊一筹,但未必便不能一战。 黄内胸有成竹地道:“江湖中历来传言,黑道以医门第一,酒色财气第二。这 虽是对老夫的抬爱,但却也是不明真相。酒老大精醇博大的内功,色老二阴柔缠绵 的指力,财老三算无遗策的方略,气老四横扫一切的气概,无不令老夫景仰。好在 四位均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闲云野鹤,自然不在乎江湖中的这些虚名,任由他人评 说,老夫竟然得以窃据虚名,说来也是惭愧得很。今日黑道同盟一事,关乎黑道气 运盛衰,如是没有四位整饬黑道,成败尚是未知之数。因此,执法尊者之位,四位 无论如何也是要曲就的。”酒老大哈哈大笑:“黄先生,老夫脸皮再厚,却也有自 知之明,排行老二已是江湖朋友抬爱,怎敢奢望其它?只是你要老夫四兄弟推磨, 直说便行,何必在驴子 前面悬那么一根黄罗卜?这倒有些小看人了。”文雕一拱 手:“四位同意了?”酒老大为人率快,情知事情已难逆转,当下站起身来,恭恭 敬敬地道:“属下愿听吩咐!”色、财、气三人各自表了态,愿做黑道同盟的执法 尊者。这样一来,强弱之势立判,心有不服的黑道高手见大势已去,便收起了蠢蠢 欲动之心,听天由命了。 文雕道:“黑道同盟帮会门派众多,分布极广,为便于监督,应设巡察一职, 便请贪、嗔、痴三位俯就如何?”贪僧心有不甘:“贪、嗔、痴三毒成名数十年, 少说也应该是执法尊者,拿个巡察打发了事,也太令人难堪了吧?”狗不理笑道: “贪僧可知何为巡察?”“跑腿呗。”“错了。巡察的意思,就是代表黑道同盟视 察各地,严惩违背盟约之事,同钦差大臣一个意思。”“是吗?”贪僧神往地问: “真跟钦差大臣一样吗?”文雕道:“三位巡察以嗔僧为首,一切行动均得听他的。” 贪、嗔、痴三毒历来以嗔僧为主,此言并无不妥,嗔僧当即道:“阿弥陀佛!”这 便是答应了。 此刻天将破晓,酒菜尚未稍动,文雕举杯道:“事情此刻大体上已经定了,但 麻烦事情依旧不少,大家边喝边议如何?”众人早已饥火难耐,闻听此言,轰然应 声好,便即埋头吃喝。 待众人风卷残云之后,文雕站起身来,对古然、圆通、青城子道:“在下有一 事不明,要向三位前辈请教。”圆通双掌合什:“文施主但有所问,老纳知无不言。” 文雕道:“适才黄先生断定在下是黑道中人,根据是在下的行事方法。请问方丈大 师,用什么标准可以区别黑白两道?”众人见文雕问得蹊跷,均停杯观看。圆通大 师长叹一声:“虽说自古正邪势不两立,但要明确区分,若非大智大慧之人,又怎 能做得到?”“那么,到底有没有一条明确的标准呢?” ------ 侠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