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范爷的礼物 圆通大师沉吟良久:“阿弥陀佛!正邪之间,并无明确界线,善恶只存乎于心。” “那么。”文雕换了一个问题:“目的有两种:善与恶。手段是否也有正邪之分?” “阿弥陀佛!既是为善,便当言行一致。”文雕深深鞠躬道:“多谢大师教诲。在 下有一请求,尚请三位前辈原谅在下的狂妄。”“施主请讲。”“今日黑道盟会, 三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能够光临,这对于正邪双方来讲,都是惊世骇俗的非凡之举, 其间深意,凡俗之人自然难解。请问前辈,所谓正道中人可有此胸怀?”“阿弥陀 佛!黄施主学究天人,穷万物之变,是以有此旁人难解之举。老纳等虽然愚钝,却 也茅塞顿开,自当效仿。”黄内谦恭地笑笑:“大师过奖了。”文雕道:“好。请 问大师,黑道中人自有一套不齿于正道的行为方式,这也是数千年来形成的。比如 偷鸡摸狗,杀人越货,手段凶残,心黑手辣什么的,这是黑道的标志。请问方丈大 师,如果正道中人使用了这些充满黑道色彩的手段,我们当如何?”圆通大师目光 如电,扫了文雕一眼:“施主有话何不明言?”“正道中人见了黑道朋友们为非作 歹,那自然是要申张江湖道义的,但如果黑道朋友见了正道中人使用黑道手段,是 否可以有所作为呢?”古然、圆通、青城子三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开怀大笑。 听懂了文雕意思的几位黑道巨枭对文雕的气魄点头赞许,但大多数人有些茫然, 紧张地等待着下文。 圆通大师道:“至今日起,黑道朋友只要发现少林弟子祸害武林,查明真凭实 据之后,可以代少林寺清理门户!”黄内、酒老大、嗔僧、范爷等人深深敬佩圆通 大师宽阔的胸襟,恭敬地拱手示意。 青城子道长平静地道:“武当派弟子如有卑劣行径,黑道朋友尽可出手惩治, 贫道将感激不尽。”古然哈哈大笑道:“丐帮数十万叫花子,确实良莠不齐,有不 少奸滑顽劣之徒,素来是敝帮一大隐患,尽管执法长老们铁面无私,但遗漏之事, 在所难免。哪位黑道朋友替敝帮铲除一名败类,老叫花子就在洛阳总舵摆酒致谢, 交他这个朋友!”古然身材魁伟,声若洪钟,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掷地有声。 文雕道:“那么,可否在黑道同盟的盟约中加入这样一条,黑道同盟在有真凭 实据证明少林、武当、丐帮三派弟子有不义之举时,可代三派清理门户;少林、武 当、丐帮三派弟子在有真凭实据证明黑道同盟中人有违背盟约之举时,可代黑道同 盟清理门户?”古然直言不讳:“这叫有来有往,丐帮同意。但需要说明的是,丐 帮惩罚的范 围可不仅仅只在违背盟约之举内,而是以江湖道义为准绳。”“古帮 主无需多言,正邪历来如此。”圆通方丈和青城子掌教也别无异议,当下由黄内将 黑道盟约抄写一式八份,由文雕、古然、圆通、青城子四人各自签字画押,这份空 前绝后的盟约便诞生了。它改写了今后数十年的武林历史,并且在乜先率瓦刺部生 擒英宗皇帝,兵临皇城之际, 黑白两道奋起抗击入侵,为武林留下了豪气干云, 惊心动魄的一幕。这是后话,暂 且按住不提。 且说文雕、古然、圆通、青城子各留两份盟约备存,事情便即暂告一个段落。 今日集会的黑道各路巨枭们原只希望今后形成一个整体,共同对付官府和豪门 望族,目的也不外乎是劫夺金银珠宝而已,却不料新盟主最后在盟约中加入一条, 使得黑道朋友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在江湖中同正道中人平起平坐,执一牛耳,尽管黑 道为了做到这点而不得不严格自律,但在不影响生存的前提下,这样做还是值得的。 没有人天生就是强盗。 文雕仅仅做了这件事,他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巨枭眼中,便已经成了真正 的盟主。 这是黄内始料未及的。 他感到欣慰,他没有选错人。 此刻船仓中气氛热烈,众人兴奋地议论着,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半个时辰后,天色微明,圆通方丈和青城子掌教便即辞别,众人恭敬地将二位 大 师送走,回到仓中坐定,文雕便对古然、黄内和狗不理三位军师道:“请教三 位前辈,此刻首要之事,当做什么?”黄内也不谦虚,当下道:“如今千头万绪, 但首要之事,还当先办三件大事,以便早日举行盟主即位大典,否则名不正则言不 顺,只会愈忙愈乱。”古然和狗不理点头称是。文雕道:“三件大事中的第一件已 初具眉目,日后留心,自然水到渠成。只不知另外两件当如何着手?”狗不理道: “此事应与大家商议。”文雕便将事由向众人说了,请大家畅所欲言,倾刻间,出 什么主意的都有,集中起来,大致有两类,第一类自然是财了,众人点出了不少豪 门望族,均是家财如山的一方霸主。另一类却有些出乎文雕意料,也更加棘手,那 便是各帮派门会之间 的陈年旧帐,都希望文雕能够调解摆平,否则日后这些人定 难相处。 文雕沉吟道:“劫财并非难事,稍放一放也无不可,如果哪位兄弟有急用,在 下此间到还有几千万两可以应急……”众人听得文雕如此富有,均是满脸惊讶,却 听黄内打断文雕道:“盟主一片心 意,我等心领了。若是急需银两,那还不容易, 天下何处没有贪官污吏,自然随手 牵来。”满堂哄笑,解了文雕散财之厄,却听 文雕接着道:“大家行走江湖,难免有个三差两错,说僵了动起手来,伤残那是小 事,弄出人命来也是常见,日积月累,仇怨便结得深了,如今说要化解,却非易事。 但这又事关重大,不得不立刻着手进行,不知三位军师有何高见?”古然道:“诚 如盟主所言,当务之急便是平息争端,否则大事未成,反而窝里斗将起来,岂不说 被江湖同道看不起,纵是自己也觉得无味得很。但大家均是黑道中人,自然明白自 己人的手段,无非便是一个利字,一个气字,你早上刺我一剑,我晚上射你一箭, 要说有理,我看双方都有不是之处。而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说 多如牛毛,如真 要一桩桩、一件件地处理起来,只怕旧恨未完,新仇又来,那也没 必要谈什么大 事了,干脆升堂坐衙,学那官府模样,混起日子来……”众人大笑,古然接着道: “依老叫花子看来,不妨选出一两桩较大的纠纷来,由盟主出面调解了事,其余的 自行照此办理,若是还有罗嗦生事的人,那就灭了他!”众人虽觉得古然言之有理, 但想他堂堂丐帮之主,杀气却如此之重,不禁失笑,有人大胆问道:“古帮主在丐 帮也是这么办事吗?”“那倒不是。”古然并不生气:“丐帮数百年历史,自有一 套成法,不像黑道同盟这般积重难返。所以老叫花这帮主说来形同摆设,轻松得很。” 黄内点头称是:“古帮主' 积重难返' 四个字十分恰当,这便是今日黑道现状,非 得快刀斩乱麻不可。”众人深有同感,却觉得事情难办,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理 更多。 文雕问道:“狗先生熟知江湖内情,不知黑道中哪一桩纠纷影响最大?”狗不 理想都未想便道:“四川唐门同长江帮之间的恩怨影响最大,其次海盐帮同白沙门 的纠纷牵连也十分广泛。”蜀中唐门是一个年代十分久远的武林世家,这个家族忽 正忽邪,以淬毒暗器称雄武林,门内高手人材济济,但大多少在江湖上走动。今日 唐门的当家人唐终古未到,来的是一位名叫唐堂的中年人,他是唐终古的小儿子, 暗器心法有独到之见,一套“银针十八法”虽不带毒,但使得得心应手,堪称武林 一绝,连黄内对唐堂都 有赞誉之词。 唐堂今日仅带耳朵,原定将黑道盟会的情况带回即可,故而一直未曾开口,此 刻见谈话中心转移到唐门身上,不禁皱了皱眉,但依然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唐堂果真人如其名,相貌堂堂,不苟言笑,肤色呈古铜色,显得十分健美,不 愧是巴人的后裔。很难令人想象,这样一位伟丈夫的兵刃竟然会是一枚小小的银针。 但就是这枚毫不起眼的小小的银针使唐堂获得了别人的尊敬。 四川唐门座落在川东群山之中,古代诗人李白曾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 天。”可以想见道路之崎岖艰难,所幸有长江由崇山峻岭之中流过,尽管长江三峡 是闻名于世的凶险河道,但必竟人们多少还有所凭借,是以长江成为川中通向外界 的最重要的通道。唐门虽是武林世家,但谁都知道,光练武是不行的,特别是还要 维持一个庞大的家族,如果没有稳定而巨大的经济来源,是难于维继的。 于是唐门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长江这条黄金水道上,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于是同长江帮的冲突也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蜀中唐门尽管武林高手辈出,但在数百年的征战中却难以 如愿,双方每隔二三十年便要爆发一次大的冲突,血染长江。 最近一次冲突发生在二十五年前,当时唐门中的十三名高手得知长江帮的老帮 主钟道将夜宿在洞庭湖出口处,深夜偷袭,虽杀了钟道,但十三名高手无一生还。 长江帮少帮主钟无伤继任帮主,派奇兵袭击唐门,此举虽未能凑效,但却彻底破坏 了唐门夺取长江水道的计划。 此后双方互有攻防,仅是局部之战,虽互有死伤,却无关大局,直到今天长江 帮依然牢牢控制着西起川中,东到大海数千里长的长江河道。 而蜀中唐门直到今天也没有彻底解决经济问题,所以争夺长江依然是他们的一 个首要选择。 长江流域两岸多是富饶地区,航运十分繁忙,穿梭往来在江中的大小船只不计 其数,或运货,或摆渡,甚或供达官贵人、商贾富户们游玩的船只都要定期向长江 帮交纳一笔价值不菲的保护费,否则便有沉船之虑。纵是坐镇一方的总督巡府大人 们也对此默认了事,否则今生就休想到长江上游玩。他们甚至都不敢派兵进剿长江 帮,因为这样一来,长江上便会有许多商船遭抢劫之后被沉掉,而江中便时常飘浮 着无名尸体,如此一来,在上官的考察文书中,自然于地方官员们不利,而再想升 官发财,不能说没有影响。考虑到这种风险,再加上此刻长江帮又不失时机地送来 一笔丰厚的问安费,地方大员们便全都收起了挺而走险的想法,大家相安无事起来, 偶有缓急之时,还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长江沿岸的父母官们走马灯似地你来我往,长江帮的帮主却永远生活在水上, 按多年的贯例打发父母官们,剩下的心思,便集中在唐门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江帮日益强大起来,而唐门却未见有多大起色。但没有任 何一位长江帮的帮主敢放松对唐门的警惕,这也是重要首领都生活在船上的缘故。 尽管如此万分警惕,长江帮的历代帮主们几乎总是或先或后地死在唐门高手的 暗器之下。 因为唐门有的是武功高手。 数百年的血战下来,唐门中人必须修行的一门功夫便是水上技能,现在唐门中 的男人无一不是水上高手,他们的水上功夫绝不亚于终年生活在水上的长江帮好汉 们。 因为家族需要这条水道,实在太需要了。 然而长江帮的帮主尽管一再死在唐门高手手中,唐门却始终未能控制住这条黄 金河道。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唐门内部对是否有必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取长江的控制权 持怀疑态度。 这一派的唐门中人认为,唐门家族既然是武林世家,行事就得从家族身份出发, 犯不着同长江帮这样的水上强盗抢饭吃,这样太掉价。支撑他们的最有说服力的证 据是,唐门数百年来实际上是靠他们在养着。 稍有江湖见闻的人都知道武林中有个唐门,他们的暗器十分厉害,少有人能敌。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可能,某些初涉江湖而又武功不高的人,碰巧有一桩麻烦事情惹 上身,为求自保,自然希望有一件犀利的武器令对手束手无策,而大多都想到了唐 门的暗器。 远在唐门第一次争夺长江失败的时候,一位颇有远见的唐门前辈在详细考察了 长江帮的起源和他们的组织之后,便断言唐门那怕会取得一些辉煌的战绩,但永远 不可能统治这条河道,因为唐门不属于长江,而属于武林。 这位前辈将他的看法在家族会议上说了出来,并得到不少人的支持。然而唐门 的前辈们在全面分析之后发现,摆在族人面前的问题依然是钱的问题,为了家族的 前途他们别无选择,只有抢占长江河道。 这时那位前辈又提出了一个解决银子的办法:出卖唐门暗器。 然而未等他说完,这个提议便遭到了异常激烈的反对,在众人稍稍平静之后, 这位前辈才得到解释的机会,但这时他几乎已经被看成是家族的叛徒了。 因为失去了暗器的唐门在武林中屁也不是,没有人会再正眼看它。 那位前辈胸有成竹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所出卖的暗器将是不会被复制的,因 为人们一旦试图打开它从而窥探到唐门暗器的秘密时,暗器中的自毁装置就会爆炸, 并放出致命的毒药,那人的结局只有死亡,纵是不死,因暗器已毁也无济于事。这 位前辈乐观地说,唐门的秘密将因为这种人的死亡而得以保住,因为在死过一些人 之后,便不会有人再试图打开它了,而银子就会源源不断地流进唐门中。 唐门中人对自己的暗器有信心,对自己的毒功也有信心,但却不信能够造出这 能够自毁的暗器。 于是那位前辈出示了几枚暗器,并告诉他们,这就是那种能够永久保住秘密的 暗器,没有人能平安地打开它,唐门中人也不能。 人们自然不相信,经过细心的观察之后,众人信心十足,小心翼翼地开始拆御 这些暗器,然而这些暗器一个接一个地爆炸了。 当然没有人因此死亡,因为解药就在他们自己的口袋中。 这样的实验经过了上百次,最后人们认为这种暗器很难打开,尽管他们一次也 没有打开过,但为了预防万一,又采取了很多措施,首先不准制造高级的、威力强 大的暗器出卖,这一方面是怕对手用来对付唐门,另一方面,档次低一点的暗器纵 然泄密,对唐门的影响也不至于太大。其次,唐门出卖暗器的多少取决于这个家族 的日常开支,换句话说,唐门的前辈一致通过了这样一条族规:出卖暗器仅用于维 持生活,决不准用这种方法来谋取暴利,违者当按大逆不道论处。 这条族规直到今天依然有效。 随着人丁兴旺,暗器出卖的数量也相应扩大了一些,但严格控制在日常开支所 需要的银子范围内,只要还能维持,就绝不多卖一只暗器,价钱再高也不行。 不过唐门暗器的价钱是非常昂贵的,但尽管如此,江湖中人还是抱怨唐门的暗 器数量太少了,他们希望能像买酒一样随处可以买到唐门暗器。 唐门的前辈们有一点未曾料到,限制暗器的生产数量竟会使得暗器如此抢手, 以至于它的价格会永远居高不下,这倒应了一句古话:物以稀为贵。 因此唐门谨守前辈之言,绝不作修改族规的打算。 也许他们放弃了一条发财之路,也从而失却了重振唐门的许多机会,但有一点 是可以肯定,少林寺方丈肯定会为此喧佛不已。因为禁止出卖既然不可能,便只 有寄希望于他们少卖,愈少愈好。 唐门对于出卖暗器之事便如此安之如素,不急不燥起来,但求温饱而已。 但变化依然十分明显。 随着同长江帮一次次相争的失败,愈来愈多的人认识到了长江的不可征服,唐 门中人主张放弃长江计划的人愈来愈多,但强硬派凭着这是祖宗定下的方略,依然 侦骑四出,密切注视着长江帮,只要有机可趁,就坚决出击。 他们的出击往往是致命的。 长江帮保住了地盘,但代价十分沉重。他们自然不乏有识见的帮主,觉得坐以 待毙终究不是办法,于是也主动出出。但唐门的所在地似乎是死亡陷井,它吞噬了 数 以百计的长江帮好汉而纹丝不动 lang=EN-US>. 唯一取得过一次局部胜利的是 现任帮主水上狂风钟无伤。 他很幸运,他找到一位愿意背叛的唐门中人。 没有人知道那人姓什么,为什么背叛了唐门,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说服钟 无伤的,总之钟无伤信了他,并且亲自率领二十名长江帮高手潜入唐门。 战斗非常惨烈。 他带去的二十个人,只回来了三个。 唐门死伤了七十多人,这是一次成功的偷袭。 唐门第一次遭到如此凌厉的攻击,他们招回了所有的人,最后他们查出了内奸 并将其追杀至死。 事实证明,唐门仅此一次失误,而长江帮却失误得太多,至少有三位帮主是这 样被杀死之后又抛在他统治着的长江中的。 一方面是因为唐门并未全族全力进攻,另一方面却因长江帮上至帮主,下至船 夫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长江上的,他们有了自己的规矩和习俗,他们习惯于此,他 们不愿改变,所以长江的占有者一直未变。 数百年的仇怨。 文雕感到了沉重。 长江帮帮主水上狂风钟无伤默默坐在桌旁,满脸苍桑,不能说他没有疲惫之感。 他知道至少他灭不了唐门,因为他得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没有做到这一点,而 这种机会不会再有了。 他知道他将同几乎所有的帮主一样死在唐门暗器下,他当然毫无惧意,因为一 切早已安排好,那怕他此刻暴亡,长江帮依然是长江帮。 作为长江帮的帮主,他必须适应的是及早选定接班人并寻找一切机会,几乎可 以说是无望地攻击唐门,而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将被唐门杀死在长江上。 他肯定死在船上。 唐门在其它地方没有机会。 这很奇怪,但却是事实。 在文雕的眼中,他搞不清楚的是,他不知道唐门和长江帮谁更希望谈判,因为 他觉得没有谁想谈判。 血流得大多了。 没有谈判就不会有让步,没有让步就没有和平。 长江将依然注满鲜血。 然而这种情况又的的确确不能继续下去了。 文雕沉默了良久:“没有人需要这场战争。唐门不需要,长江帮也不需要。我 想大家愿意同意我的观点,战争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而既然是手段,就可以有多 种选择。现在是换一种方法的时候了。”文雕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有所针对, 人们默默看着他。 文雕看着钟无伤:“钟帮主,你了解唐门的打算吗?”“应该了解。”“是什 么呢?”“唐门想彻底毁灭长江帮并取而代之。”“那么,长江帮想干什么呢?” “敝帮并无野心,我和帮中兄弟只想保护好祖先留下的这份家业,并传给子孙后代, 让他们有碗饭吃。”文雕点点头:“这能理解。”他转头看着唐堂道:“在下是否 能见到唐门的当家人唐终古唐老爷子?”唐堂道:“在下一定转告家父。”停了停 他又说:“只要是朋友,唐门总是很欢迎的。”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了,因为文雕此 刻是黑道同盟的盟主。要求同盟主做朋友也并非不可能的事,不过以这样的方式实 在令人意外。 有不少人斜睨着唐堂,觉得这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唐堂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面无所惧,从容坦然地坐在那儿。 这就是唐门中人。 他们有闻名天下的暗器。 这种暗器可以致人死命,或者令人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文雕道:“请转告令尊大人,在下想尽快同他老人家见面。”“什么地方?” “我将顺着运河南行,唐老爷子应该估计得出在下的行止。”“既如此,在下先行 告退。”文雕点点头,唐堂站起身来,未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到船弦边跳下。 唐门的水上功夫的确不凡。 运河上已经起雾,但人们依然能看到唐堂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行走在水面上,随 同晨雾一起飘浮游荡,须臾之后,唐堂的身影淡淡地消失在蒙蒙雾气之中。 人们忽然间有些同情钟无伤。 任何人有了唐堂这样的对手都是一件不能掉以轻心的事。 钟无伤静静坐着,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显得十分疲惫,对唐堂有意显露 的超绝轻功视若未见。 他早已经习惯了。 文雕道:“那么,海盐帮和白沙门又是怎么回事?”海盐帮帮主温河精明地沉 默着。 白沙门掌门人海冬冬老态龙钟,但眼光一闪却十分刻毒,让人感觉到一阵阵阴 冷。 海盐帮和白沙门都是盐枭,海盐帮在江苏,白沙门在浙江。 他们争夺的就是海盐。 这是典型的狗咬狗,很难说谁强谁弱,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心狠手辣。 这也是积恨多年,势如水火的两个门派,为了败坏对方声誉,他们不惜在对方 的盐中放入剧毒毒药,以致毒死数百人。而互相绑架、勒索、暗杀、偷袭等手段不 过是小儿科。 文雕笑了:“这好办,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自行商议,划定地盘,解决恩怨, 达成协议并禀报给我。过时不能解决,在下替你们解决。”文雕的处理办法令众人 吃惊,但文雕没有作过多的解释。他甚至连温河的嘲弄和海冬冬的冷笑都没放在眼 里,当下道:“现在我们来办第三件事,看看附近有没有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众 位兄弟前去弄点银子花花?”众人大乐,一人道:“此去济宁府不远,济宁知府就 不是什么好东西。”“何以知之?”“在下是微山派的当家人,以往咱们为求生存, 确实给老百姓添了不少麻烦,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因为知府大人每年要敝帮进贡 一百万两银子,否则便要派官兵进剿。”文雕大怒:“岂有此理!”微山派的掌门 朱通家年约四十许,浑身精瘦,尽管吃的是水上饭,却没有半点风吹日晒的痕迹, 长得细皮嫩肉,肤色赤白,连他自己都常常感到难堪,但天生如此,毫无办法。 说起济宁知府大人于永来,朱通家可真是小偷遇上强盗,泼天大的冤枉:“这 位于永来知府大人贼精着呢,他明里同在下嘻嘻哈哈,称兄道弟,暗中却派人将在 下和帮中主要头目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谁家几口人,住在什么地方,有时都比我 们自己还清楚。这下好了,知府大人占稳了脚根,开始指手划脚起来。在下自然不 服, 立马就被他将八十老母抓入牢中。只好依了他,没日没夜地辛苦抢银子,到 头来全部拱手献给于永来。嘿嘿──”朱通家苦笑几声,接着道:“世人都道强盗 快活,可我这等强盗连长工都不如,辛苦也就罢了,还得随时提心吊胆,派人时常 打听于永来知府大人的任期,唯恐他走人。”“这却是为何?”朱通家惨笑:“于 大人要是任期满了,立马调兵平了我这窝囊强盗,奏报朝廷,岂不又是升官发财?” 众人失笑:“他妈的,天下没有比你更到楣的强盗了,你干吗不逃呢?”“逃?怎 么逃,知府大人明白着呢,早派人将一干家眷盯上了,你只要敢动一动,立马一网 打尽,比斩草除根还来得干静!”众人均是黑道中人,心知要真摊上这样一位父母 官,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心惊之余,不禁同情起微山派的这伙穷困兄 弟来,必竟同是黑道一脉:“盟主,灭了于永来这贪官。”朱通家对说话之人千恩 万谢:“不瞒诸位同道,在下接到黑道盟会的帖子,巴巴地赶来,为的就是寻个靠 山,好将于永来这贪官灭了。”此地离微山派的老巢微山湖不远,而济宁府更是近 在眼前,海盐帮的帮主温河吸了口凉气:“朱通家,这事你没告诉给知府大人吧?” 众人心头顿时一寒。 朱通家要是真把黑道集会的消息透露给济宁知府,真派兵围剿起来,众人虽是 武林高手,单打独斗那是绝不怯场,但一帮乌合之众怎抵得上朝廷大军,非给一锅 端了不可。而于永来一举灭了黑道魁首,上报朝廷,封公封爵那是没说的了。 念及此,众人恶狠狠地瞪着朱通家,先前的一丝同情之心早已烟消云散,只要 朱通家一个应答失误,立刻便会生吞了他。 文雕见了这等黑道本色,心头之感慨万千那是不用说了,当下道:“众人不必 相疑,如真通报了官府,谅朱通家也不敢呆在这里了。”众人一想有理,这才放下 心来。朱通家心头之感激自不必说,但觉得这位盟主 年纪虽轻,文质彬彬,想来 武功也高不到什么地方去,但识见却如此不凡,不知不 觉间,已经服了这位盟主 :“盟主,于永来可真不是个东西,要是盟主把他灭了, 微山派虽说是一穷困小 帮,今后盟主但有所命,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文雕笑了:“这可真 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也亏得于永来如此高明,把你折磨得够呛。但你堂堂一个强盗 头子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微山湖沿岸的百姓是如何困顿了。 好吧,咱们这就会会 济宁知府于大人去。”众人兴致勃勃,情绪高涨。这时却听一直未曾开口的青海派 掌门人肖穿冷冷地道:“各位若真想发财,老夫倒有一个主意。”肖穿并不老,也 就四十来岁,身材中等,脸色微黑,神色冷漠,语音老气横秋,一路“催心寒掌” 阴狠歹毒,颇具西域武术的妖邪气象,中原武人无不对他敬而远之,万不得已同他 打交道时,也是全神戒备,处处留心,长话短说,巴不得离他愈远愈好。 青海帮行事向来诡秘异常,形色匆忙,独来独往,中原武林对他们所知甚少, 却不料今日也来赴会了。 文雕记心甚好,开口道:“肖帮主既有高见,何不说来听听?”肖穿大模大样 地道:“秋季来临,农物均已收割,老百姓手里有钱,该交的各 种捐税自然交了, 想来供应京城的银子也该上路了。”“劫漕银?!”有人失声惊呼。 “今年风调雨顺,想必漕银是少不了的。与其东打西敲,不如来回大的。”每 年秋季,朝廷所需的银粮均由富裕的江南供给,这些东西由官军重兵押送, 从运 河送往京城,分别叫做漕银和漕粮,是朝廷军需的重来源,历来强人再胆大也 不 敢动漕银的主意。这一则因为漕运素来戒备森严,根本就无机可趁。二则漕运乃 朝廷根本,事发之后,朝廷定然不遗余力,全力追剿,格杀勿论。 文雕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好奇地看了一眼肖穿:“此举风险不小,咱们以后再 议,现在先去拜见济宁知府于大人。”众人见文雕并未否决肖穿之议,心头惊骇莫 名,盟主难道真想劫漕银? 文雕吩咐给众人准备早餐,然后带着古然、黄内、狗不理三位军师,微山湖的 掌门朱通家,青海派掌门人肖穿上了了望台。 火静见文雕离开之后,众多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便离开船仓,来到船头。 范爷已经伫立在船头。 曦阳初升,群山苍翠欲滴。 听到脚步声,范爷回过身来:“火姑娘,你好。”“你好。”不知怎地,一夜 之间,火静对范爷增添了不少好感,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做盟主?”范爷笑 笑。 火静又道:“其实,如果你想做盟主,文雕不会同你争的。”“我是生意人。 我只对生意感兴趣。”“你的生意很大?”“应该说,确实不小,不过文雕今后的 生意会更大。”“文雕?”火静不信:“他会做什么生意?最多一个强盗头子罢了。” “这可不一定,你不见他第一次做生意就赚了一百万,第二次就是八千万两银子?” 火静笑:“你交一百万的住宿费,文雕贪小便宜,正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弱, 他纵想赶你走,却也开不了这个口。”“一百万可不是小数字,再说他如果赶我下 船,可就没有八千万了。看来文雕非但聪明,还很有福气。”火静只觉得事情好笑, 闷笑了一阵,又好奇地问:“那两枚红牌是什么宝贝,真值八千万两银子?”“这 是红孔雀的藏宝图,它的价值绝不止八千万。”“是吗?”火静万分惊奇。 范爷慢条斯理地道:“红孔雀名字好听,但却是一个十分可怕的组织,目前对 他们的情况尚不十分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非但武功神秘莫测,而且十分 富有。”“能被你称做富有的人,那财富一定是惊人得很了。你想偷他们的宝藏?” 范爷失笑:“不。”“哪你打算怎么办?”“交朋友。”“你的意思是,同红孔雀 交朋友?”“是的。”“如果你们真成了朋友,你知道,朋友的东西是不应该据为 己有的。”“如果他们诚心做朋友,我当然应该将这对红牌还给他们。这是友谊。” “用八千万交朋友?”“只要是真朋友,八千万其实不多。”“你很喜欢朋友?” “我很喜欢真正的朋友。”火静求教似地问:“什么是真正的朋友?”“这很难说 得清,比如说吧,我就非常希望你是我的一位真正的朋友。”“我?”火静不解: “可我一无财宝,二无惊世骇俗的武功,你凭什么如此希望呢?”“你善良、正真、 美丽,这就是世间真正的财宝。你难道没意识到吗?”火静严肃地说:“我明白你 所说的真正的朋友是什么了。它不是财富,也不是权势,更不是能力,而是一个人 最根本的东西──人性。”“你很聪明。”范爷定定地看着她,心头暗自长叹:你 太美了,我发誓我将要用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来供奉你。 火静就像作出什么重大决定似地对范爷道:“我希望我是你真正的朋友,也希 望你是我真正的朋友。”范爷大为感动:“谢谢。”火静有些不快:“为什么要说 谢谢?朋友间不该这样。”范爷语出至诚:“你让我第一次觉得生活是这样美好, 我将永远记住这一刻。”火静调皮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要谢谢你。” “这却是为什么?”火静幽幽地叹口气:“这些日子来,我领教了太多的狡诈、阴 谋、诡计、狠毒,我几乎都丧失了信心,但今天早晨,你又让我相信了人间还是有 美好的事情,所以我难道不该谢谢你吗?”范爷笑了:“好了,既然是真正的朋友, 我们彼此不用这样生份的。”“一对一,平了,今后咱们互相间再也不准说谢字。” “好。”“一言为定?”她伸出了小手指,兴奋地看着范爷。 范爷心头怦然巨震,一种突如其来的感激之情攫住了他,眼眶不禁微微有些湿 润,人也呆了。 火静催促道:“拉勾呀?”范爷反应过来,伸出右手小手指,勾住火静纤美的 指头:“一言为定!”火静轻轻抽回手指,转身面对前方,但见两岸青山连绵,树 林葱郁,空气清新,衷心感叹:“真美。”“真美。”火静回头看了一眼了望台, 不满地道:“文雕肯定又在寻思什么阴谋诡计了。”范父公平地道:“这可不是阴 谋诡计。”“哪是什么?”“这一久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有很多事情确实是身不由 已的。比如说黑道的这些朋友们吧,他们的行事有时难免不光明正大,但这必竟是 为了生存,比起济宁知府来,他们仅算得上小恶而已。”“道理我当然懂,但我不 明白的是,他们不尔虞我诈,互相仇杀就真的活不下去吗?”“对于大部人来说, 这也是环境使然,不得已而为之。”“环境使然并不能成为理由。”范爷耐心地道 :“文雕不是正在努力改变吗,而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愿意改变,你应该看到 这点。”范爷为人光明磊落,尽管在对待火静的问题上,他同文雕是冤家对头,但 他此刻并未趁机黑文雕,也算是难得。 火静却道:“文雕为人本就有些不拘小节,现在再当上黑道同盟的盟主,成天 同邪魔歪道打交道,日子久了,我看他也难说得紧,保不定成为天下最大的魔头。” 范爷不以为然:“我同文雕接触不多,但感觉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你不必太过担 心,没事的。”火静哼了一声:“没事最好。对了,你说如果红孔雀跟你做朋友, 你就将红牌给他们,但如果他们不跟你做朋友呢?”“那我就跟他们做生意。” “可是。”火静觉得太不可能:“这红牌原来就是他们的,他们不会答应吧?”范 爷自信地道:“红牌原来是他们的,可我也不是偷来的,对吧?”“他们的武功很 高……”“你不必担心,我可以跟任何人讲道理,我相信任何人都会跟我讲道理的。” 火静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你的武功听说很高?”范爷沉呤道:“我不能瞒 你,我的武功确实不低,但我更愿意做生意,讲道理。”尽管范爷心平气和,火静 还是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种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她相信范爷能够办成任何事情,能 有如此坚强信念的人,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饶他。 想到这里,火静想起调儿朗当,玩世不恭的文雕来,不禁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他 一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范爷见她脸色似娇似嗔,不明所以,还当自己讲错了什么,回想一下,依然不 解,不觉痴痴地看着她,神思飘浮,有些呆了。 两人便这般呆立船头,各有所思,连文雕等人回到船仓中都不知道,直到游船 停靠岸边之后,两人才回过神来。 数百名黑道头目悄然无声地下了船,从一直尾随两岸的下属手中接过坐骑,分 头散开,不一会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范爷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火姑娘下一步有何打算?”火静看着船仓里 留下来的黄内和狗不理,低声道:“我要盯着他们。”“这……为什么?”“如果 他们敢干伤天害理的事,我可饶不了他们。”范爷愣住了,欲言又止,却听火静问 道:“范爷有何打算呢?”“到济宁我就下船,从陆路赶到南京去。”火静“扑吃” 一笑:“你真要把范家花园给文雕?别忘了,那可是你的祖业。”范爷见她并无留 恋之感,微觉失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要是后悔,我可以帮你说说。” 范爷皱皱眉:“不必,这是公平交易,两相情愿的事,也许我将来赚得更多。”火 静摇摇头:“这些生意经我可实在搞不懂,也没兴趣。”“你的兴趣在行侠江湖, 对吗?”范爷善意地问。 火静可有些不高兴了:“你们这些人,怎么一说这问题就阴阳怪气的?”“怎 么了?”范爷满头雾水。 “我武功虽不及你们,但人只要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便是死,也是心甘情愿 的,你们不应该嘲笑我。”范爷大感冤枉:“谁是你说的' 你们' ?我可没别的意 思,我虽然不能以武功济世,但我做生意可从不昧良心……”火静见他真急了,不 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就好,怪我多心,你别生气,好吗?”范爷纵有天大的冤枉, 被她这轻声软语的一劝,立刻没了脾气,顿时充满了满腔爱怜之意:“你可愿跟我 到南京去?”听到“南京”二个字,火静调皮地一笑,跟着又严肃起来:“武林将 有巨变,我还是盯着黑道同盟的动向,以防不测。”这几句话说得大义凛然,老气 横秋,颇有些武林耆宿的口气,范爷心里一乐,但总算及时忍住,没笑出声来。 这位清丽不可方物的女孩子可真让范图民束手无策,没脾气了。他尽可以调动 天文数字般的财富,也可以凭武功纵横天下而少有人能敌,但在火静面前,他只剩 下赔小心的份儿,无计可施。 范爷笑道:“咱们说来也是初次见面,虽然一见如故,但见面礼是不能省的。 可是我送你什么好呢?“范爷此刻可真像一位大哥哥,变着花样想法逗小妹妹 玩:”啊,有了──“范爷解下扇坠,双手递给火静:”旅途之中,不能为你准备 更好的,这枚扇坠是祖上传下来的,你如不嫌弃,便算是我的见面礼了。“扇坠呈 船形,船底似乎有一些图纹,火静也未细看,初时以为这不过寻常之物,待入手之 后才惊觉冰凉沉重,知是宝物,吃惊道:”范爷,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嘘 ──咱们可是真正的朋友,你别犯忌。“范爷打断了她的话头,接着问:”喜欢吗? “火静仔细打量,但见此物似玉非玉,似铁非铁,墨绿之中,泛着滢滢的淡红色晕, 确非世间凡品,不觉愈看愈喜,爱不释手地道:”太美了,这是什么?“”祖上传 下来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待我回去查查家谱,兴许能查到。对了,这扇坠可以 解百毒。“”是吗?“”万一中了毒,赶紧找一碗清水,把扇坠放在水中,须臾就 行,然后将水喝下,估计就没大问题了。“火静虽觉惊奇,但神色颇为难,要知人 在江湖上走,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有了这个扇坠,可说保险不少,的确是无价之宝, 自己怎可夺人之爱:”范爷,我……“范爷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上:”嘘……别犯 忌。“”可是我……“”你的武功没我高,你要闯荡江湖,我还真有些不放心,你 就收下罢,否则我不高兴了。“范爷这样一说,火静只好收下了,可她立刻又犯难 起来,该送范爷什么呢?此次偷偷出门,珠宝珍奇之物自然未带,唯一有价值的, 便是那十多枚劈雳弹,可让该 死的文雕一气,早用完了,否则送范爷一枚,危急 时分也用得上,那可威力大着呢。 眼中看见在后面一直跟着的那条船,脑袋中灵光一闪:血汗马。但立刻又愁眉 苦脸起来,血汗马是她十六岁生日那天,父亲派人专门从西域买来送她的,虽是宝 物,却实在不便送人。并且她同血汗马也太亲密了,把它送人,血汗马恐怕也不高 兴的。 范爷见她脸上忽忧忽喜,满面难色,连耳朵都急红了,显然是为了礼物一事着 急,当下开玩笑道:“你若是用寻常物件打发我,我可不答应。这样吧,你也不必 急在今天,等以后发现什么好东西,再送我不迟?”要火静此刻拿出礼物,她还真 没辙了,听了这话,立刻如释重负:“那好,我们一言为定。可是,我怎么找你呢?” 范爷指了指她手中的扇坠道:“你只要找到了礼物,或者什么时候想找我,你只要 到任何一个钱庄,把这枚扇坠给他们老板看看,他们就会尽快找到我,并且会为你 做任何事情。”“是吗?”火静疑惑地问。 “是的。记住,他们会为你做任何事情,你尽可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吩咐他们 就成了。记住了吗?”“嗯。”她点了点头,接着猜测道:“这扇坠一定很重要, 你把它交给我,行吗?”“放在你这儿更好。”“要是我不小心弄丢了呢?”火静 调皮地问,歪着脑袋,看着他。 “没关系,那我再送你一件礼物好了。”范爷本想告诉她另一套联系办法,但 唯恐小姑娘大意,真将这价值连城的东西丢了,那可实在可惜:“不过,这样一来, 要找到我可就很费事了。”他想看看她是否在乎他,“我会在意的,你放心。”她 说。 范爷点点头,他满意地看着她,暗道:愿为你做任何事的是我。 “唉──”火静叹道:“你让我想起我的哥哥了。”想起哥哥? 这可不太妙,范爷神情怪怪地道:“你有个哥哥?”“是的,我已经很长时间 没见到他了,你让我想起他。”范爷不希望充当一个哥哥的角色,一瞬间他愣住了, 不知如何是好。 火静皱眉道:“不过我哥哥太不懂事,根本没有你成熟……”成熟? 范爷苦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她果真还是说了出来:“我真希望有你这样一 位哥哥……”火静突然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范爷:“你,你愿意做我的哥哥吗?” “不,绝不。”范爷想都未想,张嘴就严词拒绝。 火静被他多少有些粗暴的拒绝刺伤了,她羞涩地问:“你,不喜欢我?”“不 不不,绝对不是,你误会了,你别生气。”范爷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好在他还是 尽快镇静下来,灵机一动道:“我可不希望你不听话。”“是吗?”看得出她迷茫 一片,并不清楚他的意思。 “你肯定不会听你哥哥的话,非但如此,他还会经常受你的气,对不对?”火 静稍一回想,笑了,不好意思地问:“你怎么知道?”“所有的妹妹都这样对付哥 哥。”“那我保证,我保证对你绝不这样,还不行么?”范爷心头大为沮丧,他不 明白这是否是火静一种委婉的拒绝,他仔细看她一眼,她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明亮, 范爷松了口气,她还没有学会使用心机,这就好办:“不,不行。”“为什么呢?” 范爷想了想,蛮有把握地道:“在你认识的所人有中,你曾经使谁最生气?”火静 回想道:“应该是父亲,他怪我学武不用功,有一次几乎打我了,结果被我妈挡住。” “第二呢?”“第二,应该是母亲了,因为我总是偷偷溜出家门,到街上吃零食。” “你可真够调皮的。第三呢?”“那就是我哥哥了,他老想对我指手划脚,我就偏 不听,不管他是对是错!”范爷一拍手:“这不清楚了,人呐,最对不起的就是跟 自己最亲近的人。比如说我自己吧,父亲在世时,我就没让他少着急过,但对朋友 甚至陌生的人,我随时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不留神,无意中伤了他的心,所以,我 绝对不能当你的什么 哥哥,因为我要随时对你好。”火静听着先是笑,后来颇为 感动地道:“好好好,你既然这么害怕,无非是我不叫你哥哥得了,但我心里却是 真把你看成大哥了。”范爷心头忧喜掺半,忧的是她如果按照大哥的思路发展下去, 那自己是确然没戏了,喜的是嬴得了她的信任,日后下功夫时自然事半功倍。 范爷这番患得患失的心理,别人自然无法猜测得到,两人一时间无话,愣愣地 站在那儿,各自调转目光,看着两岸景色。 狗不理叫道:“二位,肚子不饿么?”范爷回头拱手道:“多谢,我到济宁便 下船了。”火静摆摆手说不饿,两人又看着前方。 济宁已经在望,两岸村落民居渐渐多了起来,田野里忙碌着收割谷物的农民, 一派丰收景象。 范父回船仓道别,文雕笑道:“范爷交的银两尚未用完,何不再多住几天?” “我想你们在济宁可能要停留几天,我另有急事,这便告辞了。”“要不要将剩下 的银子退还给你?”“不必了,暂且放在这儿,它日还要打扰,但盼文公子不要嫌 烦。”“说那里话,范父是富贵之人,有多少人想见还见不到呢。”文雕一付老板 口气,把范爷惹笑了。 范爷吩咐金鱼准备下船,然后对文雕道:“说实话,我终日出门在外,唯独这 一次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文公子如果开上几家这样的高档客栈,那自然是财源滚 滚。”文雕笑:“贬我?”“岂敢,这是实话,你其实很有生意头脑。你不从商, 真让我松了口气。”“范爷过奖了。不过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到时候你 可得提携提携在下。”“文公子又说笑话了,不过,你信不信,我放五百万两银子 在这儿,下次见面时,难说便有一千万两?”“这却古怪,莫非你的银子会长高?” “银子自然不会长高,但我愿入伙同你做生意,亏了算我的,赢了咱们平分?” “好主意。”文雕知他话中定然有话,干巴巴地应一句,静候下文。 范爷对金鱼使个眼色,金鱼便将五百万两银子数好放在桌上,齐齐堆成一座小 山。 范爷看一眼依旧站在船头看景色的火静,回头道:“我相信文公子会守规矩, 做公平买卖的。”文雕勃然色变:“请明言。”范爷严肃地道:“我做生意一向讲 究公平竞争,我不愿坏了这规矩,希望你也这样。”“我会吗?”“会。”文雕脸 色阴沉,他知道范爷之所以如此,完全是为了火静,他怕自己对火静做出什么违背 她意愿的事来,故而有此一说。但这必竟刺伤了文雕:“范爷,你如果相信我,那 就不必说。你既然说了,那就是怀疑我。而你交下定金,这就是侮辱了我!”范爷 的道歉显得真诚而不亢不卑:“文公子,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请你相信,我绝无 恶意。我现在向你道歉,并诚恳地请求你的原谅,然后听我解释一下。” ------ 侠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