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狼毒 狼毒坦然道:“不错,我们确实没有抓到火静,但公子放心,我们一定格守协 议,在你交足八千万两银子时,我们一定把火静交给你!”文雕怒火中烧,正欲发 火时,忽觉有人在桌底蹬了自己一下,抬头望去,见狗不理正对着自己微微摇头。 文雕愣了一下,却听狗不理道:“狼毒,如果你们抓不到呢?”狼毒自信地一笑: “如果抓不到,文公子的银子我们自当如数退还。”见众人颇有怀疑之色,孛来一 拍桌子道:“各位放心,我作担保。”狗不理点头道:“有你这句话,老夫自当放 心。请教狼毒,你那千里香的解药在什么地方?”文雕这才恍然大悟,适才如果动 手,己方的人身中千里香,内功尽失,肯定又要受制于狼毒。 狼毒得意地道:“黄前辈毒功冠绝当世,在下怎敢卖弄?不瞒前辈,十二个时 辰之后,千里香药性自会消失,于各位并无半点伤害。得罪之处,尚请海涵。”狗 不理哼了一声,见黄内不置可否,心头也信了狼毒之言。 狼毒举起酒碗:“生意既已成交,咱们可以喝一杯了罢?”话音刚落,却听 “哗啦啦”一片水响之声,跟着传来一声沉喝:“且慢!”寻声望去,但见三名红 衣人湿淋淋地站在湖岸上,文雕已认出三人赦然便是红孔雀的蒙能、汪振南、汪振 江,不禁微微失笑,心知他们已经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当下道:“三位恰逢其 会,何不入桌同饮一杯?”“多谢!”蒙能话音刚落,三人身上已散发出氤氤雾气, 不一会,三人便笼罩在一团白色的雾气之中。 孛来大惊:“他们在干什么?”狼毒也大为震惊:“他们在用内功将湿衣烘干。” 须臾功夫,蒙能最先将湿衣烘干,未几,汪振南、汪振江也收功肃立,三人径直走 到桌前坐下,蒙能道:“文公子真人不露相,让我等现丑了。”文雕歉然一笑: “在下因情势所迫,不得已如此,让各位见笑了,当罚一大杯!”文雕果真一口喝 干了碗中之酒,蒙能道声“爽快”,也喝干了。 众人不明所以,迷惑不解地看着。 蒙能单刀直入:“请公子给个交待。”文雕也直言道:“红牌因何落入我手中, 三位想必已经知道了?”蒙能点头。 “那么,”文雕又问:“红牌因何脱手,三位想必也知道?”蒙能又点点头。 文雕沉吟道:“我该怎么做?”“找回红牌。”文雕摇头。 蒙能心平气和地道:“红牌既非公子之物,便不该出卖。”“话虽如此说,但 情形特殊。”蒙能也摇了摇头:“我原以为公子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一直 努力这样做。”“我建议你找到范图民,还给他八千万两银子,赎回红牌。”“我 就算找到范爷,他也未必肯让我赎回红牌。”“为什么?”“我不太清楚。”想起 范爷,文雕不禁微微一笑:“范爷是一位通情达理的生意人。”“什么意思?” “你们为什么不找范爷谈谈?”“我们会找范图民的,但那是我们与他的事情。现 在,我们应该谈我们之间的事情。”文雕自嘲道:“看来贪小便宜吃大亏。”“八 千万两银子无论怎么说都不是小便宜,他值得很多人为此轻抛性命。”文雕苦笑: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们知道你很为难,为了搭救朋友,你非但花光了卖 红牌得到的银子,并且还欠下了八千万两银子的债。”“我的处境看来很糟糕。” “是很糟糕。”蒙能沉吟道:“据我所知,要一个人拿出一万六千万两银子是很困 难的事情。”文雕深有同感地点头称是。 蒙能想了想,通情达理地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这种事情我也处理不了,我 感到很为难。”文雕点头表示理解。 蒙能道:“不知文公子能否随我们走一趟,把事情向我们的长者说清楚?”文 雕沉吟未决,却听狗不理道:“盟主尚有其它要事,能不能这样,先由三位向长者 禀明情由,长者定夺之后请通知我们,到时黑道同盟会尽量配合的?”此议甚为公 允,蒙能最终表态道:“狗不理前辈所议十分公平合理,但红孔雀自有一套规矩, 我们必须完成命令。”“你的意思是──”狗不理试探地问。 “文雕必须随我们南行一趟。”蒙能的话再无圈转余地,但他停了又补充道: “就我个人而言,我将尽力设法化解此事。”狗不理还要说什么,文雕打断了他: “在下可以随同诸位南行,但有一个不情之请,尚请允诺。”“请讲。”文雕看了 看京尘十姐妹:“我必须把她们安全送回北京。”“老夫当效犬马之劳。”“多谢!” “文公子不必客气,如无要事,咱们这就起程如何?”“悉听尊便!”说完,文雕 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一声娇喝从昭君墓顶传来,同时一名白衣女子临空扑下,身剑合一, 直向文雕射来。 少女肤白胜雪,相貌清雅美丽,但双目之中满含仇恨。 “火静!”文雕已然认出了这位白衣少女,惊喜地叫出声来。 当长剑及将刺中他的心脏时,他才不安起来,然而闪避已然不及,他困惑地看 着火静那仇恨的双目,呆立场中。 当化名火静的武戟从马淮嘴中得知父母双亡的噩耗时,立刻昏死过去。睡来时 已是傍晚时分,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凶手是谁?”“文雕。”年迈的管家目睹了 武家在一夜之间毁灭的全过程,从此以后,只要文雕还活在世上一天,他就将生活 在恐惧和仇恨之中。 武戟大吃一惊,几疑听错:“什么?!”马淮又肯定地重复道:“文雕,他是 一个陌生的小伙子”马淮详细描述了文雕的长相,武戟震惊异常,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姐,你认识他么?”良久之后,武戟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认识!”两 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武戟猛然用衣袖一擦,果断地说:“把所有的有事情 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当听到母亲连自刎都不能,最终命丧文雕剑下时,武戟的眼 中满是仇恨和忧郁,不再有一滴泪水,直到在云南一个幽密的山谷中痛哭过一次之 后,她终生不再流泪,那怕做恶梦都微笑着。 武戟冲出马淮的秘密住所来到南京仁和钱庄时,已是夜色深沉之时,她一脚踢 开钱庄厚重的大门,将范爷送给她的船形扇坠拍在柜台上,对着掌柜咬牙切齿道: “我叫火静,我要立刻见到范图民!”数日之后,远在广西的范爷风尘扑扑地赶到 南京,他听到火静的第一句话是:“只要你能杀了文雕,我就嫁给你!”未等惊骇 的范爷反应过来,却听她又道:“我的真名叫武戟。”数日来,武戟被强烈的仇恨 和痛入骨髓的丧亲之恨深深折磨着,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清瘦了许多。 问明一切情况后,范爷疑惑地道:“依我看来,文雕不是这样的人。”马淮右 手一挥,“扑嗤”一声,食指深深插入右眼之中,眼珠突然爆烈,眼水四溅,他声 音发颤地道:“此事若非文雕所为,老朽情愿双目奉送,但我还得留下一目,我要 找到公子,让他为老爷报仇!”范爷疾忙点了马淮穴道,替他包扎之后,便立刻查 找文雕下落。 很快就有了回音,蚌埠、开封、太原的钱庄回报,文雕在他们的钱庄里兑换过 银票。 范爷同武戟立刻骑上早已备好的数匹骏马,一路马不停蹄,轮流换乘,昼夜兼 程向北方疾驶,终于在雁门关附近嗅到了千里香的气味,轻易追踪到了王昭君墓旁, 潜伏在墓顶。 武戟在文雕等人即将离开之际,将所有的仇恨凝集在剑尖上,倏然临空攻出, 就在剑尖即将刺入文雕心脏时,她微微侧过头去。 她不愿看到文雕临死前的样子。 范爷盯着场中,左手在她的肾腧穴上一 贴,精纯博大的内力透入她的体内,止住了她紊乱的气息,同时喝道:“各位且慢 动手!”救了文雕一命的是蒙能。 蒙能在千均一发之际用掌力震开了武戟,他不愿文雕就此稀里糊涂地丧命。 但蒙能百忙之中接了范爷一掌,却给震出数丈开外,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 来,显然受伤不轻。 汪振南和汪振江二兄弟长身而起,正要攻上之时,却给范爷喝住,蒙能也微微 摇头,示意二人不可轻举妄动。 文雕脸色苍白,呆立原地,不知火静何以要对自己痛下杀手。此刻眼见她斜倚 在范爷怀中,不禁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黄内和狗不理虽然内功受制,但眼光依然锐利,看见范爷武功的确惊人,蒙能 也绝非泛泛之辈,不约而同,一左一右站到文雕身旁,唯恐他继续发痴。 京尘十姐妹乍见场中剧变,一时慌脚乱手,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李惜儿显得十 分镇静,她不解地看看火静,又关切地望望文雕,最后皱起了眉头。 只有她一人还坐在桌边。 这时武戟内息已无大碍,范爷当即侧开一步,双手一拱:“在下范图民,适才 情非得已,尚请红孔雀的朋友见谅。”蒙能知他只想救人,并未存心偷袭,当即点 头道:“范爷好厉害的内功。”“红孔雀的红牌现在在我手中,此事已同文雕无关。” “老夫知道了。”“关于红牌之事,待此间事了,在下随三位面见长者,自当作一 交待,不知可否?”“愿听范爷吩咐。”“多谢!”范爷转头看着文雕,一时间却 不知该如何开口。 武戟一抖长剑,又要攻上,却给范爷一把位住,悄声道:“且慢!”武戟狠狠 地瞪着文雕,却听范爷沉吟道:“文公子,中秋之夜你到过江南武家么?”文雕心 头一震,双目如电,看着范爷:“范爷为何有此一问?”“公子去过没有?”文雕 扫了一眼,发现火静的像貌依稀有些象梅贝夫人,脑袋中嗡地一声,疾声道:“火 静不是你的真名?”“你管不着!”文雕再无可疑:“你是武戟?!”“是又怎样?!” 武戟猛然挣脱范爷之手,身形一闪已到文雕身前,不由分说,举剑便刺。 黄内同狗不理齐声道:“火姑娘,请住手!”同时跨前一步,黄内左手拂向武 戟右手腕,狗不理左臂一伸,向她的肩隅穴点去。二人虽然无法使用内功,但其武 功见识仍在,出招之际,颇具大家风范,攻敌而不霸道。 然而武戟早已红了眼,必置文雕于死地而后快,长剑一圈,径向黄内右臂削去, 同时飞起一脚,踢向狗不理小腹,竟是拚着性命,两败俱伤的打法。 黄内虽早已料到武戟的变招,奈何空有一身绝世内功,却苦于施展不得,沉肘 之际稍慢,便给武载的长剑“嗤”地一声,划破长袖。 黄内大惊,眼见长剑依然向前刺向文雕,而文雕依旧呆若木鸡怔立场中,不即 多想,右臂暴伸,骈出两指,直向武戟双目点去。 狗不理眼见武戟左腿来得劲急,本可以闪避开去,但那样一来,文雕势必受攻, 电光石火之间,身体外侧,将屁股对着武戟攻来的一腿,拚着挨她一下,左臂也向 她双目攻去。 武戟眼见这两大高手联招向自己攻击,心头非但不惧,反而怒火中烧。 她并不知道二人内功受制。 她身体微微下沉,避开两人夺目之击时,左腿已结结实实地击中狗不理。 狗不理身形飞出之际,武戟正欲奋力向前,突觉发际一紧,身形立刻顿住,随 即被扯向空中原来狗不理在被她踢中的时候,眼疾手快,情急之中左手变指为爪, 一把抓住了她的发辫,自己身形虽然被她踢飞,但却也将她带将起来。 这样一来,武戟避开了黄内的拚命,而她拍向狗不理的一掌也落了空。 武戟身形凌空,慌而不乱,长剑荡出一圈光幕,径向头顶盘旋而上。 狗不理眼见势危,急忙松手,放开她的长辫,身形飞出数丈之后,叭嗒一声摔 落在地,情形大为窘迫。 众人但觉脸上有些麻痒之感,伸手一摸,但见几缕细长的青丝,呆得一呆,向 场中看去,却见武戟长发散乱,适才长剑上盘,竟然削断了自己的头发。 孛来见了这等情景,哈哈大笑道:“狼毒,中原武士都是这样比武么?”狼毒 情知这干人的厉害,也不敢过份得罪:“那倒不尽然。”武戟羞愤难当,欲再找狗 不理的晦气,但已知他的内功受制,胜之必竟不武,今日之事,追本求源,还在文 雕身上,当下也不及整理仪容,提着长剑,又向文雕走去。 就在这时,众人但觉眼前一黑,场中已多了一人。 此人身材异常高大,足足超出文雕二个头,须发俱白,满脸沧桑,年纪绝不在 八旬之下,神情略显阴抑,落拓伟岸。 在他身后,默默站着两名身穿捕快行头的中年人,冷冷看着众人。 寂静。 “你是文雕?”高大老者问。 文雕点头应道:“在下正是文雕。”老人也点点头:“老夫是利川。”文雕心 头狂震。 早在数十年前,名动江湖黑白两道的天下大捕头利川便已歇隐不出,经他之手 抓起来的不法之徒数不胜数,仅是厉害的魔头便不止千儿八百。 利川此番复出,震动江湖,为的自然是微山湖漕银被劫一事。 文雕心头知道,劫漕银一事虽做得隐密,但瞒得住别人,却绝计瞒不住利川大 人,此刻利川千里追寻到这等蛮荒之地,莫非已经发现了不成? 文雕心念电转之际,却听利川平和地问:“文公子想到了什么?”文雕终于定 下神来:“前辈之名,如雷贯耳,晚辈后进末学,还望前辈多多指教。”利川依旧 满脸忧郁,微微摇头道:“公子初出江湖,便做下许多轰动武林之事,连老夫都闲 坐不住了,不得不来拜见公子一番。”文雕略显局促:“前辈笑话了。”“文公子, 微山湖上漕银被劫一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利川并不绕山绕水,开门见山,直 奔主题。 “在下听到过江湖传言,果真有这等事么?”“当时你在何处?”“当时?” 文雕满脸迷乎:“何时?”“漕银被劫的时候。”文雕失笑:“前辈莫非怀疑在下 不成?”利川大人沉吟了一阵,自信地道:“在没有找到主犯之前,我怀疑所有的 人。请告诉老夫,当时你在何处?”“船上。”“船在何处?”“江苏境内运河上。” “有何人证?”文雕指了指黄内、狗不理、京尘十姐妹,末了终于又指了指武戟: “当时在下同他们在一起。”众人事先早有安排,见到利川目光,俱都点了点头。 利川大人最后看着武戟。 武戟却死死盯着文雕。 “你是武戟,化名火静?”武戟似犹未闻,依旧狠狠瞪着文雕,两名中年捕头 立刻上前,欲待说什么时,却见范爷身形一闪,已阻在二人身前:“二位且慢,有 话好说。”利川看着范爷:“范爷,劫漕银非比寻常,皇上甚为震怒,责令老夫无 论如何也要追查到主犯,不论死活。”范爷脸色阴沉。 他并不知道文雕是否真劫了漕银。 但他肯定是文雕干的。 他甚至已经猜到武戟也参加了此事。 他拱了拱手:“多谢前辈据实相告。”言毕,他依然护在武戟身前。 利川微微摇头:“那么,老夫能否问这位姑娘几句话?”范爷点头:“前辈请 自便。”“我叫武戟,化名火静。”武戟不待利川大人开口,自行回答了他适才的 问题,但眼睛却盯着文雕。 文雕也看着她。 他在想,她怎么会知道武家发生的一切,莫非有什么人看见了? 他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却听利川大人问武戟:“文公子适才所言可属实?” “属实!”京尘十姐妹这才放下心来。 武戟之所以替文雕圆谎,为的是要他死在自己手中。 没有人注意,狼毒悄悄对孛来耳语了几句之后,便避开众人视线,溜入树林中 去了。 利川大人对蒙能道:“红孔雀同此事并无干系,范爷事发之时远在南方,但其 余之人──”他指了指文雕、黄内、狗不理、武戟、京尘十姐妹,然后道:“请各 位赏个脸,随老夫到京城走一趟。”狗不理嚷道:“大捕头,你凭什么抓人?” “老夫并不敢抓。”狗不理一怔,继而失笑:“那你凭什么请我们去北京?”“因 为漕银被劫之时你们离案发现场不远。”“这却怪了。”狗不理叫道:“微山湖附 近的人家少说也有几万户,为何单单找上我等?”“很简单,天下敢这样做的人不 多,而能这样做的人就更少了。”狗不理笑了:“如此说来,我们不但胆大,而且 本事也大?”“狗老弟不必妄自菲薄。”“承蒙夸奖。”“彼此彼此。”文雕同黄 内对视一眼,黄内微微点头,文雕知他心意,当下道:“正巧我等也要进京一趟, 可以和前辈同路。”他并未答应利川大人什么,他只不过寻思着待黄内和狗不理的 千里香药性解除之后再想办法。 利川淡淡地道:“多谢!如若可以,咱们这就起程吧?”文雕眼见人数众多, 而马匹仅有范爷和武戟带来的六骑,尽管二人将剩下的坐骑给了京尘十姐妹,但两 人一匹,还剩下李惜儿同飞英没有,于是转向孛来道:“在下向阁下借几匹坐骑, 不知可否?”按蒙古风俗,这等问题本不必文雕提出,却见孛来古怪地一笑:“依 我看,各位不必费什么神了。”文雕心头一沉:“什么意思?”“你们走不了多远” 话未说完,林中突然吹起低沉的号角声,须臾之后,众人但觉耳畔传来轰轰的雷鸣 声,脚下大地似乎在微微抖动。 利川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到孛来身前,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犹如扇子般大 小的手掌已当头拍下。 正在得意大笑的孛来一怔,疾忙侧头,突觉脑后玉枕穴一麻,跟着双足离地, 高大的身躯已给利川大人凌空拎起,不能动弹。 利川四下一打量,大叫道:“快到墓顶!”众人惊愕不解,范爷已明白发生了 什么事,立刻冲到桌前,将桌上的菜肴掀翻,抬起桌子,飞掠到墓顶。 狗不理低声咒骂了一句,拎起四张椅子,催促京城十姐妹快上墓顶,蒙能等人 协助搬运椅子,并且手脚麻利地放倒几棵大树,抬到墓顶。 十数人立足方圆仅有数丈的墓顶亭子中,显得颇为窘迫。放眼看去,不由得面 面相觑,暗自心惊。 辽阔的草原上,左右前后各有一个万人骑兵方阵正向此处迅速合围,在雷鸣般 的蹄声中,蒙古武士的刀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冷的刀光。 蒙古武士没有呐喊,他们只是娴熟地控制着跨下骏马,陶醉在那雷霆万钧的蹄 声轰鸣中,任血液沸腾。 范爷等人在亭子四周匆忙架起桌面、椅子和树干,但大地抖动得实在太历害了, 他们不得不用手扶住才不至于让这道弱不经风的防线倒塌。 所幸昭君墓高达十数丈,蒙古骑兵不能一拥而上,但所有人心头清楚,数万支 利箭从天而降时,再坚固的防线也不堪一击。 又一阵号角声响过之后,数万名疾速奔驰的骑兵嘎然而止,离昭君墓大约一箭 之地,肃然静立。 所有声音立刻消失,唯有那滚滚尘烟尚未散尽,随风扑到墓顶,京尘十姐妹喷 嚏连声,掩口不已。 一阵威严的号角声中,数面大旗在林中移动,密密匝匝的骑兵闪出一条通道, 驶出一列蒙古骏马,乘者俱是蒙古贵族,护卫森严。正中一面旗帜上,黄底黑字, 绣着两个斗大的字:可汗。旗下是一位年约五旬左右,相貌温和的壮汉,但听利川 大人问道:“孛来,大旗下面那人是谁?”孛来怒哼一声,并不作答。直到此刻, 他依然被利川如同拎小鸡一般拎着。 利川微微一怔,道声“失敬”,当即将孛来放下道:“适才事起仓促,得罪之 处,还请多多见谅。”孛来人虽站立在地,但穴道未解,依旧浑身酸麻,动弹不得, 心头对利川反而大为佩服,恭敬地道:“你用的是什么法子?”利川怔了怔:“什 么?”“刚才你为何能一招便制住我?”利川知他是性情中人,便直言道:“此乃 中原武术中的点穴之法。”“点穴?这么厉害?”“也没什么,这儿的人都会这一 招。”孛来神情大为不信,却听范爷道:“孛来,那人可是鞑靼可汗脱脱不花?” “正是可汗。”孛来自豪地看看眼前数万蒙古骑兵:“你们逃不了的!”“乜先是 谁?”文雕恨恨地插话问。 “可汗左边的那位便是太师。”文雕仔细看去,但见乜先年仅三十出头,神态 枭狠,目空一切,正在侧耳倾听狼毒的话语,眼珠却看着自己这班人。 文雕怒道:“待我去杀了这家伙!”“慢着!”黄内疾忙拉住他:“且听听他 们有何打算。”乜先直身坐在马上,颐指气使地吩咐了狼毒几句,狼毒连连点头, 然后打马穿出骑兵阵来到墓前,勒马站定,阴笑着沉吟片刻,开口道:“你等听清 楚了,奉太师之命,只要留下火静,便可放你们一条生路!”文雕大怒:“狼毒, 你这无信小人,我若不宰了你,誓不为人!”狼毒此刻有持无恐,他早算准文雕不 会撇下火静独自逃生,而只要他不走,此番便再无生理,哈哈一笑:“如此说来, 文公子是不会走的了?”文雕拨剑便要冲下,却给狗不理拉住,但听狗不理笑道: “狼毒,中原有句俗话,老夫到想赠送于你。”狼毒愣道:“什么话?”“天网灰 灰,疏而不漏!”前一句听懂了,后一句却有些似是而非,狼毒此刻胜算在握,也 懒得仔细分辨:“如猜得不错,狗先生也走不了?”狗不理坦然一笑:“老夫一大 把年纪,什么地方死不一样?”狼毒嘿嘿冷笑两声,看着黄内,黄内笑眯眯地道: “狼毒,老夫早已不用毒功,但你如此喜好,老夫自当奉陪!”狼毒心头惊了一惊, 脸上笑容不禁有些许古怪,但转念一想,黄内等人内功受制,一时半刻之间无法化 解,先杀了他便无后顾之忧。想通此节,神情爽朗不少:“倒要向黄前辈多多讨教。 那么范爷也不走了?”范爷本为武戟而来,自不会置她于死地而逃生,哼了一声道 :“你尽管放马过来。”范爷愿意留下,这自然在武戟预料之中,但她却多少有些 不理解文雕为何要单独留下,念头转得几转,联系起母亲连自刎都不能,最终命丧 他手之事,当即恍然大悟:这小子是想要亲手杀死我! 念及此,旧恨未报,新仇又添,恨不得立刻便冲上前杀了文雕。却因亭中拥挤, 两人之间隔着数人,武戟暗暗咬牙,强忍怒火,但一双眼睛却时时盯着文雕,只要 一有机会便要动手。 红孔雀三人本为红牌而来,此刻红牌尚在范爷手中,他不走,三人自然也不能 走,并且还要尽力维护范爷的周全,故而一口回绝了狼毒。 却听利川大人朗声道:“老夫乃朝廷命官,在此公干,这一干人均是朝廷要见 之人,你等最好速速退开!”狼毒并无丝毫所惧,哈哈笑道:“利川大人要拿钦犯, 尽管在中原缉拿便是,怎地跑到关外来了?”利川情知多说无益,一把又将孛来抓 住,高高举起道:“蒙古第一武士在此,如不退兵,定不饶他!”狼毒满脸嘲弄之 色,冷冷地道:“军国大事,谁的命都不在话下。”孛来虽救过狼毒性命,听了此 言却也并不生气,当即大声道:“尊敬的可汗,别管我,尽管擒拿这干人便是!” 孛来在蒙古人中素来勇武,深受尊敬,此刻眼见他身临险境,犹自威武不屈,众多 蒙古骑兵纷纷向他举刀致敬,但依然保持着肃静,只是狠狠瞪着利川、文雕等人。 利川未料到孛来如此悍勇,不禁愣得一愣,然后将其放下,并解了他的穴道: “老夫适才偷袭得手,并非本事,你走罢!”孛来不解地道:“大捕头,此言当真?” 利川不耐烦地道:“老夫从不食言,今日敬你是条汉子,你走吧!”孛来觉得不妥 :“大捕头,你虽放我,我可不能放你。”利川淡淡地道:“老夫若想走时,谅你 也挡不住!”孛来不信,摇摇头,但却没说什么,走出亭子,微微停顿了一下,便 疾冲而下。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利川为何放了他,听利川之言,似乎是不屑于偷袭,但这 有什么,所谓兵不厌诈嘛。 未等孛来想出个所以然,骑兵阵中已奔出数骑,恭敬地将他迎回阵中。 数万名蒙古兵欢悦之情溢于言表,许多人纷纷向利川相谢,但也有许多人认为 利川是害怕了,故而这才放人,但不管怎么说,对墓顶上一干人的敌意是减轻了不 少,尽管有的从敌意转变成轻视。 这时文雕道:“狼毒,京尘十姐妹同此事毫无关系,让她们离开这里。”“除 火静之外,任何人想离开这里都行!”范爷突然道:“狼毒,为何要留下火静?” “在下同文公子有约在先,必须抓到火静交给他!”武戟怒道:“狼毒,有本事单 打独斗,依多为胜,算什么本事?!”狼毒嘿嘿一笑,未及开言,却听范爷道: “狼毒,你抓火静目的不过是为了得到那八千万两银子,对不对?”“这是有约在 先的事情。”“如此说来,只要交出银子,你定会放人?”“那当然!”“好,咱 们一言为定,这八千万两银子由我来出,你们立刻退兵。”武戟气不打一处来: “范爷,不可如此!”“不必多言。”“不行!”武戟斩钉截铁地道:“这分明是 讹诈!”狗不理嘻皮笑脸地道:“武姑娘,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武戟没好气地道:“八千万两银子,你开什么玩笑?再说,这关范爷什么事?”武 戟也是让狼毒给气昏了,说话竟然没头没脑起来。 狗不理笑了:“盟主,看来这银子还得你出。”文雕没有好气地道:“在下早 已认了的,狼毒,你立刻退兵,那八千万两银子我交给你便是!”“何时?”狼毒 拖声曳气地问。 文雕微微沉吟一下道:“二个月之内!”见狼毒摇头不已,文雕怒道:“怎么?” “何以为凭?”“我不是将借据写给你了吗?”“嘿嘿,文公子聪明机灵,到时若 要赖帐,在下可拿你没办法。”“你!”文雕气结:“你要怎么办?!”“火静留 下,你何时交银子,我们何时放她走!”范爷眼见说僵,当即道:“狼毒,我范某 虽然不才,却也薄有家产,我愿为文雕当保,你应该放心了!”狼毒依然不阴不阳 地道:“这年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咱们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好。”范爷 不以为然:“谁也不会随身带着八千万银子,你何苦如此相逼?”狼毒双手一摊: “在下并未逼你们非要今日交呀?”墓顶上人人脸色阴沉,互相看了看,但听黄内 长叹一声:“如此说来,今日你们是非要留下火姑娘不可了?”“在下以为,”狼 毒满脸得色:“这样于贵我双方都有益处。”黄内再无它法,只得道:“那好,便 请各位让京尘十姐妹先行离开此间罢。” 文雕看着利川大人道:“既如此, 在下对利川大人有一不情之请。”“文公子请直言,老夫当全力而为。”“请利川 大人护送京尘十姐妹安全返京。”利川定定看着文雕,一时间沉吟未决。这确实是 一个脱身之机,但自己此行的目的必竟是文雕,不是京尘十姐妹,尚未答话,但听 文雕正色道:“狼毒言而无信,在下信他不过,有大人在,京尘十姐妹想来无事, 而在下等也好没法脱身。”“那么,老夫能否在京城见到文公子?”“在下一旦脱 困,当立即前去府上拜访大人。”“也罢,那老夫等便先行一步。”文雕回身看看 狼毒:“狼兄,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可否为在下等人准备十三匹座骑?”“自当效 命!”狼毒一挥手,阵中立即牵出十三匹骏马,互道珍重之后,利川三人及京尘十 姐妹便下了墓顶,各自骑上座骑,待阵中让出一条通道时,利川大人当先控马而行, 京尘十姐妹居中,利川的两名随从断后,缓缓进入了刀光霍霍的蒙古骑兵阵。 寂静。 文雕点头称是,紧张地注视着场中局势,在利川一行人进入阵中 央时,突见乜先举起马刀,在众人的屏息静气中威严地喊道:“拿下!”语音刚落, 阵中原先留出的那条窄窄的通道立刻消失,利川等人被困阵中,四周全是明晃晃的 刀枪,情形异常凶险。 文雕愤声怒叱:“乜先,你身为太师,岂可出尔反尔?!”乜先淡然一笑: “本太师并未答应过你什么,为何还不动手?”话音一落,利川和随行二人被迫动 手,刹时间利川双掌翻飞,立刻有十数名蒙古武士栽下马去,被马蹄践踏而死就在 阵中动手之际,二千名弓箭手张弓搭箭,一声令下之后,长箭对着墓顶亭子纷纷射 出,在暴雨般的箭矢射中亭子前一刹那,亭中飞掠出两人,径向蒙古旗门处扑去。 乜先不屑地笑笑,手一挥,旗门掩去,好整以暇地看着。 亭中掠出的两人是文雕和范爷。 两人毫不犹豫,一头冲入阵中。 文雕不愿多伤性命,长剑所攻,多为敌手必救,脚下左拐右绕,已然前行了数 丈,但因阵中马匹相接,可资腾挪的余地太小,正在危急时,文雕灵机一动,身体 一缩,滚入马腹之下,居然顺利地前行了三丈之地。 文雕大乐,一边展开地膛功夫在马腿林中向前疾行,一边长剑飞舞,专削马足 范爷未带兵刃,冲得数步,但觉憋闷,当即双足一点,掠起丈余,两足在骑兵头上 点得几点,竟然冲出数丈。 文雕在下,范爷在上,蒙古骑兵立刻大乱,顾得了下面,头顶被踩,顾得了上 面,马脚被砍,转眼间两人行程过半利川的两名随从已身中数十刀,连尸体都被马 蹄踩得稀烂,京尘十姐妹已同利川分开,被团团围在一片刀光中,不敢稍动分毫, 惊骇地看着这一切。 利川情知今日之事已然难于两全,当下不再向外突围,反而调转马头,直向中 军冲去,用意自然也在擒拿鞑靼可汗脱脱不花。 利川突然改变方向,虽向中军处靠近了数丈,但立刻被密密匝匝的骑兵拦住, 要想前进半步都难。 就在此时,跨下座骑被砍中数刀,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几乎将利川摔落在地。 利川左掌一按马头,魁梧的身躯向前飞出,右掌全力攻出,威猛的掌力立刻震飞两 名骑士,身体落下时,正巧踏在空鞍上,左手夺过一把战刀,屈肘撞飞一人,跟着 一振身形,凌空飞出数丈。 利川已摸到了窍门,他凭借着自己身材高大的优势,宽打高举,每一次振臂掠 起时,首先将对方骑兵打落一两名,为自己扫清落脚障碍,然后伺机前掠。 此刻情形最为凶险的,当数墓顶之上的数人。蒙古弓箭手眼见他们凭借地势, 骑兵不能一拥而上,当下仅将昭君墓团团围住,扯起硬弓,啾准机会便射! 数千双眼睛盯着漏洞百出的掩体,只要看到一点衣服颜色便射,也不管它是身 体的那一部分。 扑入阵中之人尽管也很危急,但实际面对的也只是身旁的几人,蒙古骑兵虽说 精于马术,但在方阵之中,互相制肘,反而让攻击之人所趁,比起墓顶诸人,竟多 了几分腾挪余地。 此刻受伤最重的,当数汪振江,身中六支长箭,最为严重的一支从右胸上插入, 箭头透背而出,黄内知道此箭若再低寸许,汪振江势必立时气绝。 唯一未受伤的便是武戟。 实际上,射在汪振江胸上的那一箭原先是箭向她的背部的,汪振江眼明手快, 长身而起,手中长剑拍向那只箭矢,想将它击落,谁知即将击中时,那箭矢竟然有 如灵性,突然加速,“嗤”地一声深深射入他的身体。 汪振江靠在树干后面,看到狼毒残忍而得意的笑容,心知此箭定然是他所发, 并且在箭上暗中附上了后劲。 黄内左肩中箭,狗不理右手掌心被一只长箭穿透,直疼得他脸色发白。 两人原先躲在门板后面,原想可暂避一时,不料万箭齐发,门板几乎在一眨眼 间便被射得稀烂,待两人惊觉闪避时,已然中箭,而且几乎在同时,蒙能右腿和汪 振江左脸同时受伤。 众人只好卧倒在地,匆忙包扎了一下伤口,将满地箭支收拢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数十名蒙古骑兵下了座骑,偷偷向墓顶摸来,到得近前,武戟、 蒙能、汪振江、汪振南四人用连珠手法掷出长箭,数十名蒙古人纷纷中箭,从墓上 滚落下去。 狼毒大怒,命令弓箭手瞄准亭子的柱子猛射,未几,亭子摇摇欲坠,终于轰然 倒塌。 就在此时,狼毒一声令下,数百名武士向墓顶蜂拥而去乜先初时胸有成竹,待 见到文雕和范爷如入无人之境,疾快向此处扑来时,心头吃了一惊,急令中军后撤 十丈,然后两排弓箭手下马,张弓搭箭,立在中军之前,就算文雕和范爷能够冲出 骑兵阵,也要让二人躺倒在这一阵箭雨之下。 文雕在马腹下如泥鳅一般钻来钻去,削断了数百只马腿,忽觉眼前一空,已来 到中军前面,抬头看去,不觉愣住了。 两排弓箭手,前排曲膝跪地,后排直立,各有一百名腰圆膀粗的弓箭手,早已 将弓弦扯成满月,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放箭。 几乎在文雕冲出马腹的同时,范爷也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旁。 两人身后骑兵立刻闪开,以免被长箭射中,配合得天衣无缝,想是平时已操练 得十分默契了。 此刻身后虽然再无骑兵阻挡,当两人心头十分清楚,如是向后逃,身法再快也 逃不出这近在咫尺的箭雨,而左右数丈之地,依然是一片片刀光。 乜先放声狂笑:“两位果真英雄了得,想不想再施展一番绝计?”文雕和范爷 对视一眼,神情凝重,心知只有冒死一拚了。 就在两人心意相通,即将暴起之时,忽然从左军中传来一阵阵喧哗,未乃细看, 但觉一条诺大的人影临空飞来,直扑弓箭手阵中,阵形立刻大乱。 文雕和范爷眼见利川大人杀到,心头大喜,不约而同暴起身形,向前疾扑。 狼毒疾令放箭,但此刻先机已失,区区十数枝长箭被文雕和范爷轻描淡写地拨 开,冲过弓箭手,直扑脱脱不花。 乜先眼见势危,疾忙掉转马头,双脚死命一挟,战马吃痛,猛然窜出,慌乱中 撞翻了两名撑旗手。 文雕和范爷不去理他,文雕突然滚进,躲开孛来攻来的一刀,已来到鞑靼可汗 脱脱不花的座骑下,侧头避开脱脱不花由上击下的刀势,长剑一掠,立刻将战马两 只前蹄砍下。 战马负疼,人立而起,正巧范爷临空攻到,一把拎住脱脱不花的后领,一个漂 亮的空翻,稳稳落在文雕身旁。 文雕唰唰二剑逼退孛来,大喝道:“住手!”这时利川大人已摆脱了弓箭手的 纠缠,几步便跨到范爷身旁,同文雕一左一右,护住范爷。 此刻身周蒙古众将眼见可汗被擒,无不大惊失色,呆立原地。 三人立身之地,正对着墓顶。 此刻汪振南、汪振江两兄弟扑倒在地,不知死活,黄内同狗不理各被四名壮汉 扭住,动弹不得,仅剩蒙能和武戟还在酣斗。 眨眼间蒙能右腿中刀,立刻被众武士一拥而上,生生活捉。 武戟长发散乱,浑身是血,形同疯狂,一柄长剑虽然毫无章法,但却没人敢冲 得太近,只将她团团围住,用意自然也是要活捉她。 文雕猛然将长剑架在脱脱不花的脖子上,气沉丹田,猛然喝道:“住手!”墓 顶众人耳膜直给震得生疼,惊然回头,眼见脱脱不化被擒,不禁怔住了,就这一刹 那,却被神智不清的武戟砍倒三人,余人大骇,不知如何是好。 不料乜先此刻已然冲到墓前,阴恻恻道:“给我拿下!”文雕等人大惊,未料 乜先竟敢置可汗生死于不顾,一时间没了主意,呆然而立。 墓顶武士听了乜先之言,惊疑相视,大多数人尚在观望,却有数人刺向武戟, 出招之际,显然比先前凶狠了许多。 文雕大怒:“乜先,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气了!”乜先似犹未闻,继续看着墓 顶情况。 文雕脑中灵光一闪,这才反应过来,乜先乃瓦刺部酋长,脱脱不花的先人便是 被瓦刺人杀死的,乜先虽然身为鞑靼太师,实则万事挟制着脱脱不花,此刻自己如 一剑杀了脱脱不花,正是乜先求之不得的事情。 武戟奋力拚斗,左臂给刀锋带中,立刻肉翻血冒,鲜血四溅,情形异常危笃。 便在此时,但听孛来大声道:“蒙古好汉们,还不停手?!”相斗的情形稍微 缓得一缓。 孛来乃蒙古第一勇士,素受敬佩,他一发话,正在进攻的数人又不由得犹豫起 来。 乜先冷然道:“蒙古武士向来不受威胁,大家当以大局作想,拿下火静!” “且慢!”文雕身后转来一声怒喝,回头看去,但见一年近六旬的老者,气势威严, 控马而出,指着乜先道:“太师欲置可汗于死地,不知是何居心?”乜先勃然大怒 :“阿拉知院,你别血口喷人!”两人这一争吵,墓顶上的武士面面相觑,便即停 手。 武戟也几乎脱力,持剑喘息不已,心智逐渐稳定下来。 文雕这才知道,这位蒙古老者原来便是在蒙古人中颇受尊敬的枢密知院阿拉, 但听阿拉知院道:“今日之事,若非太师怂勇,断不至此!”乜先冷哼道:“这可 是可汗下的命令,务必要生擒火静!”阿拉知院一针见血地道:“如果不是你同狼 毒在可汗面前盅惑,可汗怎会对一个汉人女子动心?!”蒙古人向来性情直率粗犷, 两人在阵前一番争论,将今日之事的起因全部抖落出来,使得文雕、范爷和武戟吃 了一惊,这才明白狼毒等人何以出尔反尔,此时想来,纵是当时能拿出八千万两银 子,脱脱不花也照样不会放走武戟。 念及此,文雕不禁怒火中烧,手腕微微用力,长剑即在脱脱不花的脖子上划出 一道血线。 脱脱不花心头大惊,疾忙道:“文公子且住手!”文雕冷然道:“怎样?!” “此乃误会,我立刻吩咐放人,立刻吩咐放人!”文雕哼了一声,撤开长剑,范爷 松手让他站直身体,但听脱脱不花道:“今日之事,实属误会,大家放人吧。”可 汗传令,乜先自然再无话说,狠狠瞪了阿拉知院一眼,一掉马头,自率本部人马离 去。 脱脱不花今日受制于人,不得不出此下策,宣布放人,自此他在蒙古人心目中 的威信丧失殆尽,日后更加受制于乜先,这是后话,且先按下。 却说一场大战下来,唯有京尘十姐妹是虚惊一场,毫发无损,其余之人,或死 亡、或重伤,最轻的文雕和范爷也挂了彩。 黄内脱缚之后,疾忙察看汪振南、汪振江伤势,所幸二人伤势虽然苟重,但有 当世神医在此,活命当无问题,当下众人包扎过伤口,文雕便即吩咐脱脱不花备车 备马,并扣押他作为人质,缓缓向关内走去。 阿拉知院忠心耿耿,随待脱脱不花身侧,文雕也未留难于他,所有食物酒浆一 应物事,尽数供给。 孛来亲率精兵数千,紧跟在后,准备接回脱脱不花。 到得夜间,众人扎营之后,阿拉知院请求作为人质,要求放脱脱不花归去,他 说:“此次虽说屈在我方,但这必竟属江湖之争,如是一入关内,可汗安全殊难保 证,请各位体察。”其时明朝立国不久,同蒙古族时有征战,鞑靼可汗深入明境, 可说大为不妥。在座诸人,除利川大人乃朝廷中人外,其余均是江湖中人,文雕便 看着利川。 利川沉吟道:“老夫此次出关,仅为寻找文公子,其余之事概不过问。”实际 上利川深知此事干系重大,自己虽然是朝廷中人,但早已退引,此次若非漕银被劫, 断不会出山,如是一意孤行,强迫脱脱不花入关,关内守军为求邀功,定然强制脱 脱不花,到时蒙古人受辱,势必挑起战祸,这可是千秋大罪,谁人能当?故而有此 一说。 文雕征询诸人意见,大家虽然都是草莽中人,但这等大是大非也还分得清楚, 纷纷表示无所谓,未了文雕道:“既然如此,可汗可以先回去,但阿拉知院却得留 下。”阿拉知院叩头致谢,文雕又道:“阁下不必多疑,皆因此地尚属关外,蒙古 雄兵尾随在后,还要多请阁下调处护卫。”“自当效力。”当下阿拉知院和文雕陪 同脱脱不花离帐,来到孛来宿营地,放还可汗后,孛来让副将星夜护送可汗回宫, 他自己却坚持要同阿拉知院留下。文雕深感二人义气,遂邀请二人回帐中痛饮,言 谈之下,甚觉欢悦,大有相见恨晚之情。 孛来对中原武学初时颇为不屑,今日被利川大人一招拿下,又在战阵中被文雕 攻得手慌足乱,这才收起了小觑之心,诚心向文雕请教。左右无事,文雕便向他详 细介绍了中原武林的情况和修练内功的粗浅心法。 不料孛来虽然看似粗鲁,为人却也有相当精细的一面,他照着文雕介绍的简单 心法,结合自己在大漠虎视群雄的心得,短短数日之内,内功进程竟然一日千里, 纵是黄内和利川、范爷等人也大为叹服。 孛来为人相当重义气,深得诸人喜爱,大家相处无间,人人都指点了他几招, 演练纯熟之后,孛来顿觉妙用无穷,自然喜不自禁。日后孛来终于成为纵横蒙古诸 部的一时瑜亮,是否同这几日的心得有关,那就不得而知了。 阿拉知院深具长者风范,他见武戟落落寡欢,甚至连京尘十姐妹都不理睬,知 她定有难言苦衷,便常常与她相伴。 谁都未曾料到,阿拉知院还是一位极出色的歌手,他那辽亮而苍劲的蒙古民歌, 深深打动了众人,武戟在丧亲之痛中得到这样一位长者的关怀,减轻了不少痛苦。 到得分手之日,武戟已然把他看成一位亲爷爷,颇为恋恋不舍。 长城内外之地,当时因为战火不断,居民纷纷逃离,广袤的草原上,地广人稀, 进入长城之后,情形也是如此,明朝的守军大多驻扎在堡垒之中,而堡与堡之间的 辽阔草原,依然可以自由出入,也正因为如此,一支二千多人的蒙古骑兵在二日之 后,又不即不离地跟在众人身后,想必是可汗已然送回,此番要来接阿拉知院和孛 来了。 本来早可以放二人归去,但文雕等人第三日突然发现,太师乜先居然也率领一 支骑兵赶来,紧跟在身后。 数日来彼此无间的关系刹时被打破,孛来暗自皱眉,众人催促马匹,疾速向东 行进,唯有阿拉知院依旧神情自若,替武戟唱歌解闷。 文雕等人之所也不放二人,乃因地处草原,明廷军备松弛,一旦放归,乜先如 果反目,那驰骋草原的蒙古骑兵便可以轻易追上众人。 孛来和阿拉深知这点,故而安之若素,并不催逼,耐心等文雕等人走到放心之 地,届时纵是蒙古骑兵不能接应,二人深知文雕为人,也绝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到得张家口附近,有一队明军巡罗队已然发这现这支蒙古骑兵,上前察问时, 乜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挥兵进攻,二十多人的明朝巡罗队竟然无一生还,霎时之间, 报警的狼烟冲天而起。 利川大人摇头道:“乜先此人枭勇悍狠,日后只怕要挑起不少事端,不可不防!” ------ 侠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