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冰冷的太阳 “或许他怕输吧!”南杨杨荣淡然一笑,从袖袍之中拿出自己的私印:“各位 大人,咱们是否这就盖章?”五大臣之中,西杨杨士奇最老,他拈须道:“无论如 何,这章咱们都得盖,只是此子英挺之气溢于言表,王振日后是否驾驭得了,尚是 未知之数。”南杨杨荣哈哈一笑:“王振这腐竖此番不愿在皇上面前认输,故而违 背本性,选了这么一位俊杰之人,事情的发展当非王振所愿。”五大臣一边说着, 一边在一封早已写好的信笺上盖了自己的私印。 胡滢一边用火漆将信封封好一边 问:“王振的人选已定,我等的尚无着落,这可如何是好?”英国公张辅道:“老 夫在今年会试的各地举人中细心寻找,然而众多学子当中,竟无一人为上上之选, 实在遗憾。”西杨杨士奇沉吟道:“此举事关重大,不可草率从事,实在不行, 不妨等到三年之后的会试,也得找到一个灵活通变的人选。”胡滢笑道:“老夫倒 是有一人选,只可惜……”张辅急问:“谁?”那便是礼部尚书大人了。“张辅一 愣,看着东杨杨薄道:”阁下学知渊博,通达古今,实为上上之选。“杨薄也笑了 :”只可惜夕阳无限好,没几天好活了。“五位老臣相视一笑,胡滢将毛笔润好, 递给杨士奇,杨士奇急忙一拱手:”有劳尚书大人!“接过毛笔,稍一凝神,当即 笔走龙蛇,在信封上写下了几个古拙苍劲的大字:敬拜昆仑老者。 胡滢拿了信封,来到客厅:“累公子久等!”武心起身道:“不敢当。”胡滢 将信封递给武心:“请公子将此信交给昆仑老者,一切均已安排就绪。”武心心头 巨震,脱口道:“昆仑老者?”怎么?“胡滢满意地笑着:”老夫已经尽力,日后 就看公子自已了。“武心恭敬地鞠了一躬,双手接过信封:”多谢先生!“门外已 备好马匹,公子若无要事,便立刻动身,到昆仑山寻找昆仑老者。”在下遵命! “武心在夜色中辞别老者,依旧从侧门而出,连夜出了京城,打马西去。 不管来接他的马车在京城绕了多少圈子,武心依然能将路线记得清清楚楚,日 后他发现这座庭院是当今朝廷重臣尚书胡滢的府邸时,其惊讶莫明之情可想而知。 昆仑老者只是中原武林中的一个传说,几乎没有人认识他。很小的时候,武心 听父亲说过,而当时他父亲的口气也是在回忆儿童时候曾听到的一个故事。那几乎 是一个神话:在遥远的西天,有一片广袤的山地,山峦起伏,无穷无尽, 那儿的 人吃着奇怪的食物,讲着听不懂的语言,安居乐业。每座山上都有一个神, 而昆 仑老者就是众神之主,他常年居住在峰雪之顶,每隔一百年到中原来一次,收两个 徒弟,将他们带到那遥远的雪峰上去生活几年,然后再让他们回到中原。于是每隔 一百年,武林就将发生一次惊天动地的变化。 武心一直把这当成一个故事,一个神话,而在这个神秘的夜晚, 一个神秘的 老人塞给自己一只信封,信封上写着那个神话中的人名。 他不知他能否找到神话。 在他年轻的心里,对不可知的神秘充满了激情,他马不停蹄,二十多日后,途 经河北、山西、陕西、甘肃,进入青海,由青海湖北端继续西行,穿过沙漠,驻足 在昆仑山山口。 山在沙漠尽处,并不很高。 武心取下马鞍,褪下马嚼子,解除了座骑身上的一切桎梏,然后拍拍它的脖子 :“谢谢你,你自由了,你应该知道哪儿有草有水。”骏马似乎恐惧地看了看那实 在是平淡无奇的山口,长嘶一声,回过头来, 奋蹄扬蹶,向来路绝尘而去。 武心微微一愣,未料坐骑如此干脆,他笑笑,从地上捡起两只洒囊,交叉背在 背上,然后打量了一眼昆仑山山口,开始向他所能见到的最高的山峰爬去。 三日之后,武心前后左右都是起伏无尽的山峦,他凭着日出日落, 确定好向 西去的方向,执着地爬行在群山之中。 每当爬上一座山顶时,他总能发现前方还有一座更高的山峰。 又过了两日,他在一座山顶上发现了一层薄薄的雪。 他高兴起来了。 昆仑老者居住的山顶上有雪,这是他小时候从故事中听来的。 他的洒只剩下半袋,但背上却多了三只松鸡、两只兔子。他的鞋早已扔掉, 此刻绑在他脚下的是一对兔子皮,但衣服却被挂得褴褛不堪,幸好第二天他的长剑 准确地刺进一只老虎的头颅,剥皮并不是麻烦事,但一张虎皮却湿漉漉的。 他在一个山坳中找到许多干枯的树枝,一直烤了三天才将虎皮烤干。这是一只 巨大的老虎,他从虎头处伸进去两脚,然后又慢慢拉上来,很好,长短正合适。如 果下雪,把肩上的虎头皮一拉,正好套住自己的头,不用时往后一拉,绝不影响行 走。只可惜虎的两只前腿太短,武心不得不用剑将虎掌削去,这时两只“袖子”仅 仅到手肘处。另外,这只虎的腰身也太粗了一些,武心用一根绳子在腰上扎了一道, 挂上佩剑,活动了一下,满意地笑了。 这时武心正好想解小便,四下一看虽然没人, 但要将虎皮脱下又重新穿上, 实在太麻烦了。他想了一想,嘿嘿一笑,在大胯处用长剑在虎皮的腹部划了一个小 口子,心情舒畅地撒了一泡尿,抬头看看眼前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背上食物,唱 着儿时的一首儿歌,开始不疾不缓地登山了。 他的嗓音很好,于是雪山上便回荡着这首在中原流传很广的儿歌:一只青蛙一 张嘴,两个眼睛四条腿,“扑嗵”一声跳下水;两只青蛙两张嘴,四个眼睛八条腿, “扑嗵、扑嗵”跳下水;三只青蛙三张嘴,六个眼睛十二条腿,“扑嗵、扑嗵、扑 嗵、”跳下水;四只青蛙四张嘴,八个眼睛十六条腿,“扑嗵、扑嗵,扑嗵、扑嗵” 跳下水;五只青蛙五张嘴,> 十个眼睛二十条腿,“扑嗵、扑嗵、扑嗵、扑嗵、扑 嗵”跳下水;六只青蛙六张嘴,十二个眼睛二十四条腿,“扑嗵、扑嗵、扑嗵、扑 嗵、扑嗵、扑嗵”跳下水;七只青蛙七张嘴,………… 故事里常提到的那些盗火、射日、除妖降魔的英雄们一般都要爬过九十九座险 峻的高山,渡过九十九条湍急的大河,历经九十九次危难才能达到目的。武心回想 了一阵,他记不清自己究竟爬过多少雪山,不过几十座总是有了。而九十九条河流 却一条也没渡过。至于九十九难,不知毒蛇偷袭算不算,如果算的话,充其量也就 十来次,再加上失足啦、猛兽啦等等,反正离九十九难也还差得远。 武心已经十九岁,对人世的历练不能说一点没有,但他坚信一点, 昆仑老者 不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 其实,就是找不到也没关系。他除了偶尔唱唱儿歌外,剩下的大部份时间都在 勤练武家的内功心法。 武心以前很少动脑筋学武,因为他认为凡是有窍门的地方,父亲一定会告诉他 的,而没有告诉他的东西,既然父亲都不知道,那自己也不用费脑筋了。 但这次不同。 他不知还要在雪山中走多久,他不能太荒费时间,再说,如果真碰上昆仑老者, 自己武功根基太差,说不定也会被拒之门外。 内功心法的修练一般要静坐,但武心现在不能这样,于是他找到了一个办法: 每一座雪山山顶都是静止不动的,他就紧紧盯着那儿,把心法的字放得很大, 在 想象中把字刻在雪山顶上,他一边往上爬,一边看,一边练。 他突然感觉到这种运动中练功比在静室中更容易奏效。 这一发现使他很高兴,然而令他欣喜若狂的是,他的内功正在日进千里。往常 如果要增加一点内力,那是要付出很多艰辛努力的,而且往往并不奏效。 于是他白天黑夜都在爬山和下山。 他甚至都不觉得累,相反还觉得精力异常充沛。 饿了他就坐在雪地上,随便弄点东西吃。冰天雪地中,毫无人迹, 雪顶上盛 开着大朵大朵孤寂的雪莲。武心知道雪莲不仅能助人抵御寒冷, 还能助益内功。 于是他的日常水果便是那一朵朵洁白的冰山雪莲了,每当口渴之时, 从怀中掏出 一朵,甚至就从雪地上现摘一朵鲜嫩的雪莲放入口中,慢慢叽嚼, 体味着那种虚 无飘缈的清香,大有飘然欲仙之感。 初时他需要二天,甚至三天才能登上一座雪山,而现在他一天能登上三座, 不管那雪山有多高。 他已经记不清在雪山中转悠了多少时日,反正他每天就是爬山和下山,饿了饥 了就斯文地吃雪莲,直到吃饱为止。 然而有一天他无论再如何努力,那峰顶都不能静止下来,他在想象中刻上去的 那些字飘浮不定,令人无法集中精力。 他干脆不爬山了,坐在山腰,一边嚼着雪莲,一边寻思这是为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他发现那是因为云在游动的缘故。 他皱着眉想,前些时日里,大块的白云依然跟今天一样在川流不息地移动, 但为什么独独今天不能静心呢? 他抬头看着白云。 不知不觉中,体内的真气也似乎流动起来,他心念一动,任真气自然流转。 但突然之间,这股自然流转的真气却带着他狂奔起来,忽而向山顶疾冲 ,忽 而原地转圈,忽而斜刺里冲出,完全毫无章法。 当他渐渐觉得有些累,想停下来休息时,却再也停不来了。体内真气完全失去 控制,如浮云一般飘来荡去,永无止息。 武心大急,如此一来,岂不活活累死? 武心毫无办法,到得后来,连他自己也丧失了信心,也许要等天上的云定下来, 自己体内的真气才会安静? 然而天上的云何时才能静止? 武心已经极度疲惫,头脑尽管还算正常,但有些呆呆的了──他已经毫无停息 地奔跑了整整三天。 他的双足早已麻木,他的眼睛开始模糊,他似乎就要睡着了。 在睡眠中跑死累死? 这可有些太惨了,武心心想。 一棵合抱粗细的雪松迎面扑来,武心灵机一动,双臂死死抱住了雪松。 犹如一叶小舟猛然撞上礁岩,武心浑身暴痛! 然而他心头清楚,如果放弃松树,自己就将活活跑死,尽管他十分想跑,十分 想放开双臂。 然而武心立刻惊呆了。 双臂中的巨松在微微抖动,雪松上的积雪正涮涮落下,几乎没将他全部埋入雪 中,他仅有头还在外面。 脚下的山体似乎在抖动,耳中传来一阵阵“叭叭叭”的断裂声,终于,“喀嚓” 一声脆响之后,武心竟然将高达十数丈的巨松连根拨起,随即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怀抱巨松走出了雪堆,又慢慢向山上走去。 武心大骇! 他想丢掉怀中大树,但又怕自己如风一般奔跑起来,欲待不丢弃巨松, 又唯 恐被活活压死! 就在武心心胆俱震,六神无主之时,耳中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孩子,想想 山峰。”武心想山峰。 然而山风吹过,巨松后斜, 武心步态踉跄后退了几步,竟然将重达千斤的巨 松稳住,没有摔倒。 山峰没动,是云在动。“废话,这谁不知道?武心但觉嘴有一股甜甜的、浓浓 的、腥腥的液体流出,低头一看,心如死灰:血。 武心嘴中在流血。 一刹那间,武心几乎想放弃大树,尽情地奔跑到死。 山峰是丹田,云是内力。“武心一愣,立刻气沉丹田,但内力依旧飞速流转。 孩子,耐心。“丹田独峰突起,稳稳插入奔泻的内力之中,犹如定海神针一般, 内力开始缓慢下来。 孩子,把树插在地上。“开什么玩笑?武心尽管觉得不可能,但还是用力往下 戳去,但闻”喀嚓“一阵闷响,合抱粗细的巨松竟深深插入山石之中,深达丈许。 浮云缭绕山峰。“武心屏息静气,排出胸中杂念,意守丹田, 但觉丹田之气 凝成一座气势宏大的山峰,而这几天一直狂放奔流的内气如片片浮云一般,悠闲地 飘荡在山峰之旁。 武心胸臆顿舒,真气流转数周之后,困乏全消。 他慢慢睁开眼睛。 身前三丈之地站着一个人。 武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人了。 此人身材并不十分高大,中等身材,但却足够老,实在太老了:须发俱白,连 眉毛都是雪白的两条,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蕴含着慈祥的微笑。 他满脸都是皱纹。 只有真正的老人才会有这种智慧的微笑。这种微笑是装不出来的, 那怕在忧 伤和愤怒的时候都是这样。 当一个人能够发自内心地微笑着对待生命,对待世间一切的时候,他百分之百 是太老了。 这种苍老就如同冬日的阳光一样,永远给人以希望,给人以温暖。 他穿得很少,仅仅一身淡褐色的粗布长衫。 一位年迈的智者。 相形之下,武心穿得实在太多了,他满脸喜悦地道:“你是昆仑老者?”你怎 么知道?“因为你就是。”是么?那我想你一定就是我等了三十年的人了。“武心 大奇:”我才十九岁。“这跟你其实关系不大。”武心笑:“是吗?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身上肯定带着一封写给昆仑老者的信。你带着吗?“”那么我肯定是你等了 三十年的人了。“说到这里,武心觉得此事太不可思议,笑了,从怀中掏出那封一 直精心保存着的信,双手递给老人。 昆仑老者接过,拆开信。信很短,他马上就看完了:“你很想知道信的内容?” 这其实对我并不重要。“嗯?”因为我已经见到了你。“你很聪明,也很自信?” 你既然已经等了三十年,而我又确实是你等的人,那就对了。“你不想知道是什么 人让你来这儿吗?”他们不想让我知道,所以你就是告诉我,我也会忘掉。“那么, 还是别折磨你了。要一个人忘掉一桩事情实在是太难了。”武心一怔:“有意思, 如此说来,让一个人记住某件事情恐怕也要费些精神?”应该是这样。“昆仑老者 说,手一松,信封和信笺立刻被风雪卷走,消失在茫茫雪山之中。 你说你等了我三十年?“武心很奇怪。 是的。“可是,莫非在我出生前你就知道了?”我确实等了三十年,但我不知 道来找我的将会是什么人。“你跟人有约?”差不多。“武心有些震惊:”三十年 来,你一直等在雪山上?“”我确实等了三十年,但却不是在这座雪山上。“你的 家在哪儿?”到处都是。三十年来,我一直等在昆仑山山口,那儿是进入昆仑山的 必经之路。“武心吃惊道:”这么说来,你早已经见到我了?“是的,从你到达山 口的那一刻开始。”可是,我……我怎么没见到你?“你一直看着前面。”你为什 么不叫我?“我想看看你能走多远。”武心想了想:“我走的够远吗?”出乎武心 预料,昆仑老者竟然摇了摇头:“如果不是看见你抱着树很难跑,我是不会叫你的。” 武心想起这几天的事情来,他回过头去看着那棵巨松,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自言自 语地道:“老天,我竟然将这棵巨松连根拔起?”他仰头看着这棵参天巨松,怀疑 自己适才是在梦中。 你不用怀疑,这确实是你干的。“这……”武心确信自己非但拔起巨松,并且 还把它又重新“栽”了起来,他看看自己同平时毫无二致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你好好想想。“他想了想,觉得父亲也不可能如此:”莫非是雪莲?“雪莲是罕世 之宝,但寻常人就是天天如你一般当饭吃也不可能有此内功。”难道,难道是武家 心法?“我不知道你说的武家心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 就是创出武家心法的人, 他的内功也绝不如你此刻。”请师父赐教!“说话声中,武心扑倒在雪地上,行了 拜师礼。 昆仑老者受之不疑,却也并不在意:“你起来。”谢师父。“你的内功所以突 飞猛进,是因为你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不二法门。武林中均认为练内功必须入静,但 这其实是逆天行事。正如树欲静而风不止一般,艰难不说,并且收效甚微。而你在 运动中练功,难得你心无旁鹜,又加雪莲相助,故而内功得以暴进。”武心若有所 思,细细品味昆仑老者的指教,良久之后,心中霍然贯通, 武学修为大进一步。 昆仑老者满意地看着全身套在虎皮中的武心,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我看你无 忧无虑,毫无找人的样子,这是为何?”武心脱口而道 :“我根本没指望能找到 你。”哦……“武心急忙解释:”弟子的意思是,这是一个神话,听着虽美,但真 要来找,就有些……就有些……这个……不太实际了……“他看到老者并不生气, 这才大胆说道:”于是弟子想,既然来了,便当尽力去找,就算找不到师父,但难 说也会碰到其他隐世高人,……“昆仑老者微笑着摇头:”你心意不诚。“武心也 不辩解:”后来弟子又想,就算能找到师父或其他高人 ,如果武功太低,定然让 人看不起,于是就边走边练内功了。“昆仑老者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弟子 姓武,名心,南京人。”武心,你听着,你此刻的内功在江湖中也算得上好手了, 如想回去,我绝不拦你。“武心摇摇头:”你等了三十年才等到我,我岂能刚见面 就走?“武心说得极为真诚,但听着却有些耍嘴皮子的味道,而昆仑老者也未怪他 :”此时不回,以后可来不及了。“师父,我就不能一辈子呆在昆仑山?”你不会 一辈子呆在昆仑山,但你既然到了昆仑山,就该看看昆仑山是什么样子,然后才能 谈回去。“弟子遵命。”武心轻松地答应了。然而他却没想到昆仑山有多大。 昆仑老者也没多说:“既然如此,还是你在前面走吧。”好的。怎么走?“向 西。你继续练你的内功。”武心发怵地看看那棵巨松:“还是请师父指点一下弟子 吧?”武心,你可知道我为何今日才出来与你相见?“那是因为弟子已经走火入魔 了,师父才出来相救的。”非也,这不是走火入魔,只是你不善于调息而已。记住 我刚才提醒你的话, 便再无危险。“可是……师父……”讲。“弟子想学……想 学本门武功……”昆仑老者耐心地问他:“你可知道为什么在你内息岔道之前,我 一直不出来?”武心想了想,摇头道:“弟子不知。”因为你练功的方法已经很正 确。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出来指手划脚?“武心想了想,咂咂嘴道:”如此说来, 弟子如果不遇危险,师父是绝不会出来,任弟子一直在雪山上走的?“不错。”武 心满脸惊愕之色,怔怔地看着昆仑老者,无言以对。 你急什么,反正你总是要看看昆仑山的,而昆仑山之大,足够你跑上一年了。 “武心吃了一惊:”这么大?“而且,用你的话来说,你的危险还多着呢。”武心 愣愣地立在当地,有些茫无所从,昆仑老者又道 :“你应该知道,天下的认何武 功本无高下之分。比如少林寺的罗汉拳和武当派的长拳, 这是两派最基本的入门 功夫,江湖中会使这两套拳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他们谁看得起这两套拳?” 武心点点头,心想自己也会这两套拳,并且也把它们当成粗浅的入门武功了, 从 来不曾留意过。 你看好了,这是罗汉拳中的直捣黄龙──“昆仑老者平胸轻轻打出一拳, 正 对准五丈开外的那棵巨松。 嘭“地一声闷响,巨松突然断裂,树干飞落下山,一路上带起阵阵雪雾。 武心目瞪口呆:一拳之力,威力竟至于斯! 看好了,这是武当长拳中的右推手──“昆仑老者轻描淡写地推出一掌,正对 着尚有余丈的树桩。一声闷响之后,树桩被击得粉碎,木渣遍及方圆数丈。 我只用了一成功力。“武心骇然注目,实在难以置信,却听昆仑老者继续道:” 所以说招式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功力高低。而功力高低只在乎练功方法正确也否, 不在于具体方法。比如说,条条道路通北京,你不能说那一条更好一些, 当然会 有平坦与崎岖之分,但只要到达北京就行。明白了吗?“武心点点头:”弟子有些 明白了。“嘴上这样说,心头总还有些想法:那远近之分呢? 昆仑老者知道他心头所想:“武心,再问你一个问题,从这儿到北京有多远?” 大概,不止万里吧!“你走的这条路是最的那条吗?”武心见师父猜中自己心事, 脸上微微一红:“应该是。”为什么?“因为,弟子一路上都问了当地人的。”你 敢保证当地人说的都对吗?“武心一愣,却听昆仑老者又道 :”我的意思是,当 地人认为最近的路程,在甲地和乙地之间是正确的。但你想过没有,从北京到昆仑 山需要经过很多地点, 而从总体上看,你如果划一条直线的话,你甚至就根本不 必经过乙地。“武心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昆仑老者看着他:”如果你确实经过了乙地,而最终又到达了昆仑山, 那么,在你的阅历当中,你不是又多见过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了吗? 而这种见识 很难说什么时候就能帮上你的忙,这谁都说不清楚。“武心又点点头:”弟子明白 了。“昆仑老者摇头:”你还没懂。并不是为了增加见识而下意识去做, 而是做 了之后你就会有收获。我的意思是,不要太刻意去做一件事,这一点你在昆仑山找 我的态度就很好:找得到当然好,找不到也未必不好,你不是吃了那么多雪莲了吗? “武心笑:”可要是没有师父,弟子可能就没命了。“对,你说的很对,是` 可能 `,而不是'肯定'.我和你都不能肯定你抱着这棵巨松跑下去就非得死。谁知道呢, 那样也许很危险,但假如最终没有危险呢?”武心神情巨震,陷入沉思之中,昆仑 老者没有打扰他,平静地看着他。良久,武心抬起头来,神情有些亢奋:“师父, 弟子明白了。”“说说看。”就好象人注定都要死一样,但不能因此在人一生出来 的时候就杀了他。“说得不简明,再来。”人不能因为注定要死就自杀。“差不多 了。不过,你得注意一点,人必须时刻想到死,这样他才能在时间上作安排,否则 稀里糊涂地活着,整天吃喝玩乐,到死的那天岂不成了老玩童?而如果成天刻苦到 死,那更是无趣得很。”武心失笑:“就象弟子从北京到昆仑山一样,虽沿路观光 , 但心中总想着昆仑山,所以弟子就到了这里。但如果一味玩乐,就不知会游荡到什 么地方了。”寓竖子可教也!你先走吧。“弟子遵命!”言毕,武心转身,展开轻 功向山顶飞掠而去,又开始练功了。 …… 很久以后,昆仑山附近的老猎人中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 在昆仑山那冰雪边天的山脊上,奔跑着一只虎神,虎神只用两只后腿行走, 但行 动却十分迅疾。在虎神身后,昆仑老者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人一虎,每天的太阳从 他们后背升起,然后在他们的身前落下,永无休止。 那他们吃什么? 雪莲。 他们去干什么? 追日。 …… 武心有昆仑老者护法,心头再无挂碍,内功进展神速,半年之后的一天正午, 太阳轻柔地照着冰天雪地,昆仑老者在山腰上追上武心:“武心,停一停。”师父, 什么事?“你注意……”老者指着对面一座雪山:“注意听,注意看,这就是我的 内功心法”白雪皓皓的雪山一动不动,四周一片冰寂,寥无声迹。 师父……“注意 ……”凝目细看,对面雪峰之上,一对可爱的雪貂正在互相 追逐嬉戏,武心兴奋地道 :“雪貂。”不错,是雪貂 ,但雪貂只是原因,注意 了……“在一处陡峭的雪崖上,嬉闹的雪貂搅起团团白雪,并蹬落了一小堆积雪, 积雪滚落时又带动了旁边的雪。 缓慢,而又悄无声息,有一阵子,一切似乎又归于宁静。 紧接着一堵雪墙突 然坍塌,一切便都开始了。 武心看着那堆雪浪悄然而坚决地往下冲,愈来愈大,这时他感觉到空气中有某 种压迫感,紧接着他听到一种被压抑着的吱吱声,尚未明白过来, 脚下的山体开 始了微微抖动,几乎在一眨眼间,对面雪峰全面崩溃,山峰倾斜,似乎向二人立之 处扑来,武心情不自禁后退了数步,待见到昆仑老者依旧满脸微笑地注视着对面时, 稍微定下心来,抬眼看去。 雪崩开始了。 隆隆的雷鸣声骤然向起,这声音似乎来自地下深处,阴沉有力,气势夺人。 武心被这种骇人听闻的气势所夺,脸色苍白,脚下的积雪在剧烈的震动中开始 流动,他回头向山上看去,几乎昏厥过去:山在倾倒,整座雪峰倾刻间向下扑来, 满天都是那浓密的雪。 师父!“昆仑老者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没事,注意看!“整座山峰的积雪从 两人立身处数百丈前后奔泻而下, 刺骨凛烈的千年积雪掀起阵阵刀子般的寒风呼 啸而去,满天寒雪弥漫,触目全是愤怒而狂放不羁的雪。 恐惧。 震骇。 武心的感觉早已麻木,当一切复归宁静之后,他居然听到了鸟鸣声。 但眼前景象早已面目全非,原先的万丈深渊已经消失不见,而突然间却冒出了 几座山峰 ,陡然耸立在湛蓝的天空下。 阳光普照,依然散发着温和的希望。 武心双膝一软,跪在雪地上,神情呆滞,良久无语。 从此以后,武心完全变了,不苟言笑,默然无语。 昆仑老者叹口气:“你看到了什么?”生命。“…… 在他又看过二十次雪崩后──有十二次雪崩是昆仑老者制造的, 最后三次是 武心制的,昆仑老者让他说出自己的感受。 聚蓄力量,借助形势,勇往直前。“力量怎讲?”汇集涓滴,以成江河。“形 势怎讲?”山势即为形势。“勇往直前呢?”气魄要大,一发而不可收。“前两句 正确,后一句大谬。”请师父指教。“并不需要你勇往直前。雪崩毫无意识,但气 吞山河,所遵循的,不过自然而已。”武心点头称是,专心听着。 然而练武者不一样。要一个人全力而为,并非难事,但要一个人收发自如,却 绝非易事。换句话说,你既要有雪崩之势,又要能随时控制住雪崩,凝而不发,发 可自如。这就是昆仑大雪山手的内功心法。“此后数月,昆仑老者不再提武功一个 字,任由武心自己仔细揣摸,二人昼夜不停,向西而行。 这日黄昏时分,昆仑老者伫立山顶,极目远眺。 夕阳如血,触目俱是一片冰血世界。 孩子,这就是昆仑山的尽头。“武心神情苍毅。 我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年。“武心早已忘记了时间,闻言怔了一下。 还记得吗,初见面时我曾说过,一个人必须随时想到死,这样他才能在时间上 作好安排?“武心点头。 昆仑老者回过身来,指着从西南方向延伸到两人脚下的一条苍劲雄伟的山脉道 :lang=EN-US> “这条山脉叫喀喇昆仑山,在你的脚底同昆仑山相交。”武心内心 深处一震,凝目看着那条绵延不绝的山峦:“师父,我们沿这条山脉走回去吗?” 是的。“停了停,昆仑老者道:”回去的路更长。“三个月后,昆仑老者告诉武心 :”我们已经走完了喀喇昆仑山,现在我们得走一段平路了。“平路并不平,依然 是崎岖的山路,只不过冰雪稍微薄了一些, 偶尔还能看到友好而好奇的放牧藏民。 武心已经轻易地击断了数十棵参天古木,但昆仑老者依然摇头,轻轻对着一棵 雪松挥出一掌,悄无声息中,雪松上的松针飘然坠地,一切犹如梦中:“大雪山手 印的核心就是收发自如,细致入微。”收发自如好理解,但细致入微却让武心想了 半年多,直到昆仑老者告诉他“我们已经走完岗底斯山,现在世界上还剩下唯一一 座必须去的山峰 ,那就是喜玛拉雅山。”时,武心才将大雪山手印练成。 他多时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绽出一丝笑容,却听昆仑老者道:“孩子,你走过 了许多山峰,看到了许多你从前不可能想象得出的奇伟风光。世上的高人很多,你 务必记住这点。”是,师父。“大海纳百川,方能成为大家,但这世上有多少大海 呢?”弟子谨记师父教诲。“走吧,登上这座山峰,我也该死了。”武心心头掠过 一丝不祥之感:“师父,这山峰叫什么?”“珠穆朗玛峰。”什么意思?“女神。” 武心无言。 他知道人总有一天要爬上某座山峰的,为此他将会作一生的准备。 他们开始了攀登。 也许因为从一开始就有一抹阴影在心头, 武心感到吃力了。有好几次,他几 乎开口请求停下来。每当这时候,昆仑老者就会停身转头, 微笑地看着他。 他们从藏民手中换了四皮囊青稞酒,足足有八十斤, 每人怀中还揣上了一大 块酥 ,昆仑老者告诉武心:“藏民们就是靠这两样东西翻越冰达板的。”当 武心感到心慌气短的时候,珠穆朗玛峰的山峰还隐藏在浓浓雪雾之中,无法窥见。 昆仑老者拿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长绳索,扔一头给武心:“孩子 ,系在腰上,将 要发生什么事情,连我也不知道。”武心把绳索牢牢系在腰上,看着师父将另一头 也系在腰上,他心头的阴影就更浓了:“师父,让弟子上前吧?”这是我的山峰。 “昆仑老者微笑着:”你得满足我。“第三天正午,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将武心吹 向悬崖下 ,洁白的世界在飞速旋转,系在腰间的绳子止住了他下坠的势头,悠荡 得几下,武心便贴在光滑无比的冰崖上。 一瞬间,武心完全陶醉在这纤尘不染的银白世界,这时头顶传来昆仑老者的声 音:lang=EN-US> “孩子,你得自己上来。”师父放心,弟子没事。“说完,武心 气运双臂,手掌在头上方深深插入坚硬似铁的冰壁,双掌交替,翻上了崖顶。 昆仑老者爬在冰层上,双臂和双足深深嵌入千年冰层中,一动不动, 牢牢稳 住身体,救了武心一命。 武心正待感激,昆仑老者笑问:“很美,是吗?”一直压抑在武心心头的阴霾 一扫而空,他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师父,我们继续走?”那当然。“武心再也没 有感到过不适,但他看得出来,愈接近峰顶, 昆仑老者的面色愈加苍白,最后数 十丈,他们用了整整半天时间,终于立足峰顶时,昆仑老者脸色铁青, 气喘吁吁, 良久不能言语。 武心大吃一惊,双掌抵在他的胸前,将内力疾速输入他的体内:“师父, 咱 们立刻下山!”昆仑老者第一次用严厉的目光止住了武心,武心只得撤回双掌,见 他脸上黑气渐浓:“师父,咱们──”微笑慢慢爬上昆仑老者那灰暗的脸庞:“这 轮太阳真像一个寒冷的梦。”武心抬头看去,太阳似乎就在两人头顶,但却丝毫感 受不到它的热气,见到它,反而更加寒冷。 孩子,我很高兴。“武心心头十分恐慌:”弟子明白。“任何人都会有这一天 的。”师父……“别讲话了,咱们师徒一场,总是不停地跋涉,现在就安静一下吧。” 武心点头,将昆仑老者抱在怀中。 天空很低,他们如同置身孤岛,眼帘中全是洁白的云团,此外别无所见。 寂静。 良久。 孩子,你一直往东顺着山脊走,半年之后,就可到达四川……“师父……” “我已经太老了,今天能在这里,我感到很安静,你懂吗?”弟子明白。“你要尽 快下山……”师父!“这里很危险,你答应我。”师父!“答应我!”是,师父。 “把你在昆仑山唱过的儿歌,再唱一遍给我听听……”师父……“孩子,唱完你就 走吧,把我留在这里,每个人都这样。”武心没有再说什么,稍停,他开始唱起了 儿歌:一只青蛙一张嘴,两个眼睛四条腿,扑嗵“一声跳下水;二只青蛙二张嘴, 四个眼睛八条腿,”扑嗵、扑嗵“跳下水;三只青蛙三张嘴,六个眼睛十二条腿, 扑嗵、扑嗵、扑嗵”跳下水;四只青蛙四张嘴,八个眼睛十六条腿,“扑嗵、扑嗵、 扑嗵、扑嗵”跳下水;五只青蛙五张嘴,十个眼睛二十条腿,“扑嗵、扑嗵、扑嗵、 扑嗵、扑嗵”跳下水;六只青蛙六张嘴,十二个眼睛二十四条腿,扑嗵、扑嗵、扑 嗵、扑嗵、扑嗵、扑嗵“跳下水;七只青蛙七张嘴,十四个眼睛…………”昆仑老 者死得很安详。 泪水顺着武心脸庞向下滑动了寸许,立刻变成冰,稳稳冻在脸上。 一个时辰之后,武心感到呼吸十分困难,他明白他得走了。他抠掉冰在脸上的 泪,将昆仑老者放在雪峰上,他抽出长剑,想埋葬师父, 这时他看到师父身前用 指力在冰面刻着一行字:“不用埋我。”武心呆了片刻,恭恭敬敬地叩了九个头: “师父,你安息吧。”昆仑老者脸上挂着永恒的微笑,进入了一个静谧的梦境。 武心解开系在腰上的绳索,最后看了师父一眼,一咬牙,开始下山了。 待武心走远之后,昆仑老者慢慢睁开眼睛,对着太阳道:“每个人都应该安安 静静地走一段路,这样他可发好好想一下。”昆仑老者没有死,他从另一面快速下 山而去,消失在茫茫雪山之中。 武心平安下了雪峰 ,在此后的一生当中,再没有一座山峰能够阻止他。 他独寂地行走在山脊上,在一片连天冰雪中,唯一有一丝生气的就是他自己的 身体。 他第一次偿到生离死别的滋味。 他第一次习惯独寂的旅途。 在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岗底斯山、喜玛拉雅山那雄奇高绝的山脊上, 他看 到的是一个辽阔而壮美的冰雪世界。这种空前壮美的景观把它自己的灵性潜移默化 在武心的血液当中,一点一滴,整整两年半的时间,武心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这一 切,来到四川。 各地应试的学子三五成群结队前往北京,武心买了马匹,默默无语地走在道路 上。到达北京后,他到国子监武科报了名,便到三年前在北京落脚的那家客栈住下。 老板已经不认识他,他独自坐在前厅中,望着花园,回忆着一切。 隔壁也住着几个赴考的南京秀才,他们前来拜会武心,闲谈中, 他们谈起了 一个叫文雕的人。大家啧啧称奇,说这位来自云南的秀才临考之时,竟然喜欢上一 位妓女,但因为银两用完了,便耗在妓院当中,为见佳人一面,不惜误了考期。 几位秀才对文雕的名士风度赞不绝口,但武心心头却很不以为然。他本来打算送点 银俩给文雕,但因为妓院给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另一方面,他也对文雕不能控制 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快,故而思考再三,便将此事放在一边了。 他之所以想帮文雕一把,完全是因为文雕的名字。 这是他今生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当时他还不知道,他的一生将同这个名字结 下不解之缘。 武心在武举考试中未出任何意外,轻松地获得了武科第一。在同科考生的祝贺 声中,他不断听到文雕的名字和他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 接下来武心颇为忙碌,英宗皇帝单独召见了他并对他温勉有加,此后他到兵部 报到,但却被分到锦衣卫任一闲职,而他的本意是到军队中纵横驰聘沙场。 数日之后,武心被抽调到皇宫中值守,皇帝钦赐黄袍马褂,准他带刀见驾,并 擢升为二品内侍。 武心克尽职守,很少与他人交往,他在等候着有朝一日那个神密的人来找自己 并叫自己为唐剑冬。 他肯定那人一定是朝廷中的某位大臣, 否则断不能轻易将他救出并送到昆仑 老者那儿。 他在耐心等待。 二个月之后,江南武家的一名家仆在北京找到武心,将武乾坤和梅贝夫人惨死 的事情告诉了武心。 武心内心尽管悲伤不已,但他冷静地处理着这件事,他先是上表请求“丁忧 ”。 “丁忧”的意思是在职的朝廷官员如遇父母丧亡,依照古礼, 当请求皇帝恩准回 家守孝三年。这其实只是一种礼仪,皇帝可以驳回申请,当然也可以恩准。被皇帝 驳回“ 丁忧”申请的人,一般都是被皇帝倚重的人:“国是尚待垂询,请卿节哀 顺变。” 这实际上是一种来自皇帝的褒奖。 武心的“丁忧”申请被驳回,这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满朝文武百官对这位被 皇上青眼有加的新科武状元更是趋奉不已。 但皇帝准假三个月,允许他回南京一看,并恩赐了诸多丧仪之物, 命人随武 心回江南祭拜。 这更是破天荒的举动,可谓皇恩浩荡了。在武心上朝谢恩时,他认出了尚书胡 滢便是将自己荐给昆仑老者的那位老人,心头深感震惊。 退朝之后,武心急于奔丧,带了随从,浩浩荡荡星夜南下,直赴南京。 武家大院早已成了一堆废墟,总督大人得报,新科武状元在皇上面前大红大紫, 联想到武家被毁之夜,曾有官兵围困,顿感惊慌,将知道此事的人暗中招集起来, 晓以利害,各自分头前去准备不提。 南京人兴奋不已,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武心祭拜之时,马淮已然认出了他:“武老英雄大仇可报也!”武心知道前因 后果之后,全思后想,觉得此事背后大有文章。 文雕乃一无行文人,就算深怀武功,藏而不露,但何以能调动总督府人马? 武心暗中拜访总督大人,总督一口否认官兵参与此事:“这定是文雕等匪人扮 成官军所为,事发之日,老夫曾责令立刻追剿。但匪人谋动于先, 竟然未留下丝 毫踪迹,此事尚在追查之中,一有消息,定当尽快通报公子。”如此,多谢大人! “时间紧迫,武心明察暗访,不能断定总督大人是否参与此事,而他身为朝廷命官, 又不便以江湖手段对付总督。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朝廷专旨到达南京,其中一道圣谕专发武心:武心爱卿, 朕闻奏令尊令堂均罹难于文雕之手,深感痛惜,今查明文雕等人冬至之日在泰山集 会,暗中结党蝇营。此等妖孽,当立刻荡平。特命你为钦差大臣,并赐兵符一副, 就近调集各省兵马,务必克日荡除黑道同盟。钦此!“武心北面而跪,三拜九叩, 口称万岁,语出至诚。 为了协助武心,锦衣卫竟然连三英四杰都来了。次日清晨,范爷登门求见, 武心大为惊讶。 他素闻范爷之名,知他从不介入江湖之争,一心一意做生意而已。当即将范爷 迎入客厅,双方分宾主坐下,范爷当刀直入:“我受皇帝亲命,前来协助公子。” 武心大喜:“有范爷相助,大事必成。”当下计议已定,便派锦衣卫高手先行前往 泰山,打探虚实,其余之人,渐次向山东进发,一切都紧锣密鼓,暗中进行。 范爷这一次却有难言之隐。他一直以生意人自居,也确实不曾介入江湖之争, 但他同皇帝的关系实在太密切了,皇上亲自召见,范爷不能不从,只好南下。 范爷同红孔雀的交易到底怎样,江湖中尚无人知晓,但是当文雕等人见他同武 心在一起时,心头之震惊无以复加。 武心到达泰安时,悄然隐蔽起来,冬至前夜得到了准确的情报, 聚集在山顶 上的黑道同盟人数将近三千。他火速命济宁、济南两府各调一万五千官兵听候指挥。 天明时分,三万官军分三路合围了黑道同盟。 山顶之上,群雄听黄内说出“昆仑大雪山手印”之后,大多数人都茫然不解, 古然心头一凛:“果真?”黄内点头:“但愿不是真的。咱们看看去。”三位军师 来到被武心击中的那棵松树前,仔细看树干,毫无踪迹, 黄内俯身捡起一根松针, 仔细一打量,叹口气道:“古帮主,确实是大雪山手印。你看,松针并不是从根部 脱落,而是在根部上端一点被掌力震断的。”依二位看。“古然看着黄内和狗不理 :”此人已得大雪山手印真传?“狗不理道:”货真价实,就算没有十成,九成火 候也是有的了。“黄内点了点头。三大军师无一不是见多识广的江湖前辈,古然脸 色肃然:”我听说很多年前,昆仑老者曾经来过中原,并秘密访问过许多江湖前辈, 但没有一个人能胜过他。敝帮老帮主也输了。“狗不理自嘲地道:”我师父也输了。 “黄内道:”在下家父也输了。“三大军师互相看一眼,均觉事态严重,狗不理皱 眉道: ”一个武心已经够麻烦了,还有范爷,也决不能小看此人。“古然道:” 江南雷门、刘府,锦衣卫的三英四杰也非等闲之辈。“黄内一捋长须:”三万官军 也不能等闲视之,而我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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