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享受痛苦 狼毒心头大震,念头一转,立刻冷冷地道:“武公子虽然武功绝高,但我只要 一声令下,你等立刻便成肉泥!”英宗和袁彬色苍白异常,武心却淡淡一笑:“这 点在下知道,却不知太师是否记住了在下适才言语?”乜先一愣,不由自主地勒缰 停马,武心却微微一笑,继续护卫英宗缓缓而行,两支沾满鲜血和脑浆的长矛依然 平平刺出,令人不寒而栗。 武戟听得哥哥如此英武,芳心窃喜,但念及武心此刻身处虎狼之域,心头不免 忐忑不安起来:“黄前辈,皇上被陷,你看该如何是好?”众人闻言不禁一愣,暗 道武戟怎地关心起皇家之事来了。到是黄内通达人性,微笑道:“武姑娘不必为武 心耽心,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武戟被他瞧破心事,当下不便再说什么,但 忧虑之情溢于言表。黄内又道:“乜先不会伤害皇上,就不会伤害武心。况且武心 百毒不侵,武功又高,乜先纵是想加害于他也只怕不容易。”武戟这才稍稍放下心 来,却听朱通家道:“盟主,太后已命 王总领百官,立皇长子朱见深为太子,请 看,这是诏书文告──”文雕接过朱通家揭下的文告读道:尔者贼寇肆虐,毒害生 灵,皇帝惧忧宗社,不遑宁处,躬率六师问罪。师徒不戒,被留敌廷。神器不可无 主,兹于皇庶子三,选贤与长,立见深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仍命 王为辅,代总 国政,抚安百姓,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文雕读完,黄内大摇其头:“朝廷已值多事之秋,黎民百姓又要遭殃了。”文 雕不解:“前辈认为朝廷立 王代总国政不妥么?”“文公子,这其实并非妥与不 妥的问题,时局发展到这一步,大明朝廷已经不可逆转地走向动荡了。”文雕沉吟 道:“在下见识浅陋,尚请前辈点拔一二。”“公子过谦了,何不试着分析一下呢?” 文雕想了想然后道:“英宗被俘,因为武心的关系,乜先自然不敢加害,而也先得 得到英宗这个宝贝,勒索金银那是难免,所以他也不会轻易放还英宗,至少短时期 内不会。”“不错。”黄内道:“那么,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大明朝廷便将国无君 主,这时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文雕一怔:“按常情来说,英宗的弟弟奉命留守京 城,此刻虽代总国政,但太后明断是非,已立太子朱见深,纵然要立国君,则太子 理所当然是为皇上,这样一来,英宗就算回到朝廷,皇位由他的儿子继承,想必当 无甚么不可。”黄内又一次摇头:“历史上父夺子权或子夺父权之事并非鲜见,老 夫观察英宗此人年轻气盛,轻信人言,此番被乜先所获便是明证。他若不回国那就 万事皆休,他若回来,不论谁做皇帝,都将致使朝局不稳。”三天后获悉 王任命 于谦出任兵部尚书。于谦甫一就职,立刻缮修甲兵,决意固守京城,因为军务繁忙, 连家都忙不得回,就宿在兵部衙门之中,可谓殚精竭力。 文雕等人自然不便到兵部衙门赠送漕银,故而待在暮酒长亭悠哉乐哉,京尘十 姐妹听说文雕等人到京,纷纷前来相会,于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唯一还留 心两件事,一是武心的消息,一是于谦是否回到府邸,当然自有人不断传递消息不 提。 王朱祁钰留守京师,日子久了,难说心头便不想作这后皇帝,再加上左右之人 唆使怂恿,便于正统十四年九月登基,定次年为景泰元年,尊其兄英宗为太上皇, 王史称景帝,便又是一代君王了;景帝刚一登基,立刻派使节知会乜先,乜先接书 得知 王已经继位,似乎不把英宗放心上了,不由得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心想我带 蒙古精兵浴血苦战才得抓获英宗,而你这小子轻轻松松就当上了皇上,岂非太便宜 你了? 当下乜先遣使朝贺并索要金帛,景帝初登龙位,岂能容他人要挟,当即叱退使 者,分文不给;乜先不禁为难起来了,手中的英宗原只道奇货可居,谁知大明朝廷 此刻已毫不在意,乜先真想一刀宰了英宗。但一则因武心护卫在侧不便下手,另一 方面他也知道,若自己一刀杀了英宗,自己激起天下忿恨不说,反而帮了景帝一个 大忙;乜先无疑是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并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别人的忙。 乜先想通此节,反而坦然起来,对英宗十分热情,日日设宴款待英宗,甚至命 自己的妻妾作陪,以视亲密无间。 此时明朝边备日严,乜先也不敢大举进攻,整日陪着英宗往来塞外,将苏武庙、 李陵碑等名胜之地游览了一遍。 乜先早已打定主意,只要英宗还活着,景帝这皇帝就坐不踏实,如果景帝想长 久将这皇帝坐下去,那就非得找我乜先谈判不可。 聪明人尽管聪明,但百密一疏的事情实在是谁也免不了。 景帝无疑是一个没有长远打算的人,但他无疑懂得享受。 他并没有派人同乜先谈判,密谋害死英宗以求皇位再无他人觊觎,相反却派宦 官大摇大摆地来接李惜儿接进宫了。 李惜儿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惊动了两朝皇帝。 文雕道:“惜儿,你如果不愿进宫,咱们可以溜之大吉。”李惜儿看着黄内笑 道:“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对么?”黄内微笑:“实际上还得看你自己。”李惜 儿最后对文雕道:“你喝过的那种酒一定很好喝?”“是的,不过不止一种。” “我想我可以尝尝了。”她边说边往外走去。 文雕突然道:“惜儿,这并不麻烦我们,我自己也很愿意这样做,实际上,我 太希望我这样做了。”“谢谢你,文雕。”李惜儿转头看着武戟,又看着文雕: “你很幸运,你必须珍惜。”文雕语塞,李惜儿临上桥子之前,回头对文雕怪怪地 一笑,文雕脱口道:“我会来找你喝酒的!”迎接李惜儿的几名宦官狠狠瞪文雕一 眼,命人抬着李惜儿,疾速进宫去了。 这天下午,文雕烦燥不安,在暮酒长亭中走来走去,武戟小声小气地请他喝酒, 他没好气地大吼一声:“不喝!”武戟一愣,却见黄内微笑,悄悄对她摇了摇手, 不知怎地,武戟心头也有些怪怪的不舒服,她问道:“文雕,你喜欢惜儿姐?” “喜欢,怎样?!”“不怎样!”停了停她又道:“我也喜欢惜儿姐。”文雕看她 一眼:“那你为什么不留住她?”“连你都留不住,我又怎么行?”“任何人都留 不住,但你可以留住她!”“为什么?”武戟天真地问。 文雕语塞,却听黄内道:“公子,武小姐纵有此心也不行。”“为什么?” “因为这是皇上召见,没有人能拒绝。”文雕不服,哼了一声。 黄内继续道:“李小姐知道我们尚有要事,而她并非江湖中人,她不会牵累我 们的。”文雕沉默了。 武戟觉得她应该做点事。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文雕看见她这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叹口气:“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散伙的。”黄 内和武戟未料他会说出这种伤感的话来,这同他往日的为人大相径庭,武戟神情一 黯,默然无语。 黄内通达世情,历经苍桑,反而看得淡一些,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 “人生苦短,犹如朝露,还是把握现在的好。”他边说边出了暮酒长亭,留下文雕 和武戟独自立在院中,神情一愣一愣,良久未曾反应过来。 未了文雕一笑:“武小姐,拿酒来!”言毕大马金刀地坐在石桌之旁,武戟一 怔,随即听话地道:“是。”转身离去,不一会武戟果真左手托着两只酒怀和一碟 花生米,右手拎着一坛酒来到院子中,布上酒杯,斟满了酒,在文雕面对坐下: “请──”文雕端起酒杯,看着她道:“酒中有毒么?”“有。”“唉──你果真 还是用了这个笨办法。”言毕,文雕一口喝干了酒:“再倒!”武戟依言斟了酒: “你觉得下毒很笨么?”“是。”“可我却觉得很美。”“是吗?”文雕又喝了一 口。 “下毒有下在饮食酒浆中的,有散布在空中的,有煨在兵器上的,有搽在指甲 的,不一而足。但所有这些都不及我的办法。”“你的办法是什么?”“下在心里。” “下毒在心里?”“是。”文雕有些迷惑,端起酒杯嗅了嗅,然后抿一口含在嘴中 回味着:“酒中没毒。”“这样说也无不可。”“也无不可?”“酒中确实没有毒, 但从今天开始,当我再给你斟酒时,你便得担心我下毒。”“我会担心吗?”“理 智上不会,但情感却身不由己。”“你想让我担心至死?”“不,因为你不会担心 至死,这只是很多种方法中的一种。”“你的其它法门是什么呢?”“到时自知。” 她重新给文雕和自己满上酒,端坐在文雕对面,笑靥满面,美艳逼人。 “我愈来愈相信你是在开玩笑了。”文雕多少有些目眩地道。 “这么说我达到目的了。”文雕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还能清楚地回忆起一 位穿红衣,容貌清雅,品性单纯的女孩来。我记得我当时是如何的手足无措,惹人 发笑。”“那个可爱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现在怎么了?”文雕喝口酒:“面目全非。” “但你依然能将她们联系起来。”“是的。但这确实太令人惊异了。”“人每天都 在面对不可思议的东西。”她总结似的地说。 文雕默头喝了一杯酒:“说实话,我都有些等不得了。”“什么?”“你什么 时候动手?”“动手杀你?”“是的。”武戟娇羞地一笑:“我说过我不会杀你, 就是你想自杀我也不答应。”文雕满嘴苦味:“也许我现在这种烦燥不安的心情正 是你所期望的?”“差远了。”文雕一怔:“罢罢罢,喝酒吧!”“请──”于是 两人犹如亲密朋友般举杯示意,一饮而尽,互相翻杯示意。 两人就这样默默喝着,互不打扰,一瞬间文雕竟然喝出些悠然的味道来,转念 一想,不由失笑:“你实际上比我有耐心。”这时天已经黑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 来打扰他俩。武戟淡淡地道:“一个人如果决定了一生都要做的事,那他应该是从 容得多的,比如在听到王振死讯之前的你就是这样。”“是么?”“因为王振怂恿, 咱们皇帝轻出大兵压境,摧毁了你的部族和家人,于是你单人独自离开云南来到北 京,名为应考,实则寻找机会刺杀王振,对么?”“对。”“但你无疑是一个懂得 享受的人,特别是懂得享受痛苦。”“享受痛苦?这可有些邪门。”“你甚至就根 本未去寻找机会刺杀王振,因为你必须让他活着,这是你的猎物,看着他你会感到 很充实,生活很有盼头。”“就象你看我一样?”“是的。本来这属于你的猎物一 直活得很滋润,只可惜他实在太不安份了,这才被别人杀死。”“我很可惜?” “是的。因为你从此不再充实,不再有盼头了。”“我懂了。”文雕笑道:“现在 如果我自杀,最难过的人就是你。”“是的。”在文雕的逼视下,武戟的脸终于红 了,她转过头去,看着夜空。 文雕嬉皮笑脸地道:“所以你必须帮助我重新确立生活的信心。”武戟不答。 文雕又继续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行侠江湖。”她依然看着 夜空。 “我象个大侠吗?”武戟“扑嗤”一笑道:“不敢指望。”“你指望我什么呢?” “活着。”“我说过,你必须帮助我确立信心。”“你最想什么呢?”“你应该知 道。”武戟的脸又一阵发烧,但她突然反应过来,已经是夜晚了,文雕不可能看到, 于是她镇静下来。 她没有直接回答文雕的问题:“这样的志向可有些没出息。”文雕突然失去了 谈话了兴趣,沉默不语起来。武戟也感到了某种无聊,她呆呆看着眼前这位文雕, 寻思着是不是刚脆一剑杀了他,一了百了。 武戟就算想通此节也未必杀得了文雕,而文雕也在寻思着自己是否真能娶她为 妻的问题,弄得左右为难进来。 时间悄然而逝,转眼已是子夜时分,黄内在院外干咳一声,这才走入院中,眼 见两人均已有七分醉意,微微一笑:“文公子,于谦今夜已回到他的东单西裱褙胡 同府邸,咱们要去的话,是否就在今夜?”文雕有些兴致索然,武戟却来了兴趣。 “要去要去,就是今晚!”文雕只好道:“那就今晚吧,时间依然定在三更─ ─等等,”他沉吟一下,突然若有所思地道:“就现在!”黄内一怔,随即反应过 来:“有趣!”武戟不解:“文雕,为何现在去,万一于谦并未熟睡呢?”“咱们 又不是小偷,何必怕惊醒主人?”武戟不明所以:“你是说,求见于谦?”“正是。” “可是……”“嗯?”“你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军务繁忙,万一于大人 明日不能赴约呢?这岂不麻烦?”武戟一想也是,但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欲待再 说,文雕已起身离去,唤来朱通家,命他带上二十公斤漕银。文雕、黄内、朱通家、 武戟四人大摇大摆地雇了马车,径直来到西裱褙胡同于谦府邸门前。 说是府邸,其实只是一幢略大一点的四合院而已,时值深夜,朱通家使劲拍打 起铜环来。 未几,里面传来一声喝问:“什么人?”“有急事禀报于大人,快开门!”想 是于谦早已吩咐过,大门立刻洞开,两名寻常仆役立在两旁,将四人迎进厅堂,其 中一人道:“诸位请稍候,在下前去禀报于大人。”文雕东瞧西看,但觉一应摆设 实在平平,并无半点尚书大人气派,(飞熊按:日后于谦被弃尸于市,奉皇上之命 前来抄家的锦衣卫士卒见于谦身为兵部尚书,但却家无余资,只在正屋一间,门锁 异常坚固,撬门而入,验看之下,所有物件都是御赐之物,连铁石心肠的锦衣卫高 手也不禁为于谦的清贫涕零不止。) 须臾之后,一个身材高大,身着便服,相貌刚毅的中年人步法匆忙地走入厅堂 :“什么事?”但他立刻怔住了:“你等是什么人?”文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见他年不过五旬左右,眉目清癯却不失刚正,神态中自有一般伟丈夫气势,不禁脱 口赞道:“好!”于谦神态从容镇定,并无丝毫惊慌之色:“各位深夜登临,有话 何不直说?” “黑道同盟盟主?”“正是在下。”看得出,于谦早已听说过 文雕之名,并且对他很了解,神情之间颇有三分责备之意,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文雕 :“早闻公子大名,不意今夜得见。这位想必是闻名天下的医门黄内黄前辈了?” “老夫正是。”“久仰久仰。姑娘一定是护驾有功的武心之妹武戟小姐了?”“在 下确实是武戟。”武戟好奇看着他,不知于谦何以对众人如此了解。 于谦看着朱通家:“请恕我眼拙,不知这位好汉是──”朱通家疾忙起身,恭 敬地鞠了一躬:“在下是山东人,姓朱名通家,见过大人。”于谦严肃的脸上竟稍 露一丝难得的微笑,“微山派掌门人?”朱通家一怔:“正是。”“听说你被济宁 知府于永来折磨得够呛?”朱通家心头大骇,转身向文雕和黄内看去,却见两人也 神情惕然,当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听于谦又道:“不过于知府已死,咱们就不提 此事吧。各位请坐──”众人坐回椅子上,于谦也在主位上坐了,环视诸人一眼: “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何会对诸位情况如此了解?”黄内淡然一笑:“身为兵部尚书, 江湖中冒出个黑道同盟来,如是毫无所知,这兵部尚书也就差劲得很。”“如此说 来,我这兵部尚书也还马马虎虎,并非尸位素餐了?”“听传闻还可以。”于谦听 黄内话中有话,看他一眼,然后对着文雕道:“盟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送礼。”“哦──什么礼?”文雕一挥手,朱通家拎起脚边一只沉重的袋子,放 在于谦身前,一提袋底,“哗啦”一声,厅堂之中满是银锭,银光闪闪,耀人眼目。 于谦一怔:“这礼不轻。”文雕笑而不答,于谦弯腰捡起一锭银子,掂了掂份 量,注目一看,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他认出了这是漕银。 他看着文雕:“就这些?”“就这些。”“不够。”于谦摇头。 “于大人还要多少?”“一共是二万七千万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于大 人胃口不小。”“盟主舍不得?”文雕一笑摇头:“于大人,你应该知道,我至少 不会自投罗网,假如真是我做的话。”“难道不是吗?”“这无关紧要,我等深夜 打扰,并不是为了来满足大人的好奇心。”“那为什么?”“我先说我们原先打算 怎样做,行吗?”“请──”“今夜三更,我们将悄悄进入你的卧房,将这些银子 放在你一觉醒来就能清楚看到的地方,并在银子上留一封信,然后又悄悄退出。我 敢保证一点,我们绝不会惊扰于大人的好梦。”“我相信。信上将写上什么呢?” “于公勋鉴:劫银一事已过多时,并未被朝廷发现,看来风声已过,不会有麻烦了。 此事多亏于大人协助,现送上漕银二十公斤,聊表谢意。余者日后再送来。当然, 如果大人不愿要这些漕银,也可也退还给我们,不过应在漕银当中放上一张一千万 两的银票。明天正午我们将在某某地方恭候大驾。”于谦脸色平静如亘地看着文雕 :“我有几个问题。”“大人请讲。”“首先,为什么不在夜间送来了?”“我们 已经派人盯着于大人很长时间了。不巧得很,这段时间因为国事繁忙,大从一直未 曾回家,今日得到你回家的消息,本想按原计划执行,但又担心于大人明天因军国 大事不能赴约,便直接登门求教了。在下看来,两者之间其实并无分别,对么?” 于谦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肯定不是第一次使用此法?”“不是。” “很凑效么?”“很凑效。”“能否说说?”“大人如果有兴趣,咱们不妨改日长 谈。今夜时辰不早,还是先办正事要紧。”于谦并不勉强他:“如果我既收下漕银 又不去赴约,你将怎么办?”“我就将漕银送到兵部府衙中去,放在大人的公案上。” “你不怕别人看见?”“我不怕,我想大人也不怕?”“实际上,”于谦看着他: “你拿准了没人敢要漕银?”“一般来说确实如此。”“那么,如果我将此事禀报 皇上,并在约会地点布下伏兵,你又将如何?”“我不再乎。”“你很自信,我看 得出这点。”“谢谢。”“如果我既不想要漕银又没有一千万两银子的银票,那该 怎么办?”“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就没办法了,但漕银必须归还。”于谦似乎在 自言自语:“这到是一个查办贪官污吏的好办法。”文雕看黄内一眼,黄内微微抿 了一口茶,神态安详,不为所动。文雕问:“不知于大人打算怎么办?”“什么?” “此刻银子已经放在这儿了,于大人收不是不收?”“收。”于谦毫不犹豫:“但 有两个条件,第一,数量还差得多。第二,我希望盟主能事先帮我溶炼好。”文雕 奇怪地看着他:“第一点我能理解,但第二点我却有些不明白。”“很简单,我现 在需要银子,但我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银子是漕银。”文雕笑:“你的意思是,你 不会向朝廷告发我们?”“是这样。”文雕沉吟一下问:“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加强军备。”于谦直接了当,言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怎么样,肯帮这个忙吗?” 文雕一口回绝:“不。”“为什么?”“嘿嘿。”文雕笑:“你见过强盗干这等亏 本买卖么?”“见过。”文雕愣愣地道:“请讲。”“文公子据说颇有文才,难道 不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么?”文雕语塞,却听于谦接着道:“自古以来,无数豪 侠壮士在国家危难关头毁家纾难,甚至轻抛性命,文公子难道一点不知么?”文雕 摇摇头:“于大人忠心体国,在下十分敬佩。但此次朝廷麻烦可说是咎由自取,所 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公子未免有失偏颇了。”于谦不以为然 地道:“请问当此之际,是坐视大明灭亡于鞑靼人之手好,还是奋起抗争,救国于 危难的好?”文雕自知理屈,一时之间无话可说,转头向黄内看去,求救于军师。 黄内慌不忙地道:“于大人和盟主之言均有道理。从盟主角度而言,如何取舍, 关乎黑道气运,牵扯到整个江湖安危。就某种程度而言,也对时局产生着重大影响, 对么,于大人?”“不错。”“所以,”黄内看着文雕:“如此重大的决定,盟主 不必急在今夜,不妨好好想上一想,再作决定不迟。”文雕趁机下台:“这样也好, 那么,咱们这就告辞罢。”于谦诚心留客:“难得一见,何不好好叙谈叙谈?”文 雕拱手道:“于大人军务繁忙,今夜时辰太晚,咱们改日再聚。”“我的家门诸位 均已知晓,却不知各位在京城中可有固定住址?”文雕并没有犹豫:“暮酒长亭。” 于谦一愣,微微失笑:“老夫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四人辞别于谦回到暮酒长亭, 武戟好奇的问:“文雕,你说于谦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是个人。”文雕模凌两 可地说。 黄内插话道:“文公子,于谦所言确有道理,尚望你三思而行。”“前辈的意 思,应该协助于谦?”“如果乜先真的长驱直入中原,那么说不得,大家都得尽力 而为。”文雕便即释然道:“我看乜先此人太过自负,若说他想发点财我还相信, 但若说他有成吉思汗的雄心,那却不一定。纵有此雄心,也是好高鹜远。”黄内却 不甚赞同:“乜先挟制英宗,令朝廷心有所忌,他在形势上占了不少便宜,如果真 有所图,倒也不得不防。”文雕想了想然后道:“只要乜先敢打到北京城下,那我 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文雕依然坚持己见:“朝廷在北方少说有百万军队, 我就不信乜先敢孤军深入。”这话说得连自己都有些不大相信,他挥挥手,独自走 到院子中,徘徊不语。 屋里黄内和武戟相视一眼,却听武戟道:“文雕历来喜欢凑热闹,今天怎么了?” 黄内也觉得很有些茫然,猜测不透文雕此刻的心思。 众人当夜各自安睡不提,次日清晨,狗不理和古然联袂来到暮酒长亭,大家多 日不见,份外亲热,当下摆开酒宴,依次入坐,狗不理奇道:“李惜儿呢?”黄内 和武戟不便说话,悄悄看了文雕一眼。文雕本来情绪甚高,听了此言不禁有些沮丧, 狗不理一呆,还道李惜儿出了什么事,疾忙追问道:“她出什么事了?”黄内只好 道:“李惜儿又被皇上宣进宫去了。”狗不理一怔,出口骂道:“妈的,这两兄弟 怎地一般脾气……”话未说完,狗不理惊觉失言,疾忙住口,神情讷讷,不知该如 何是好。 此刻反而是文雕活跃起来:“说起皇宫,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武戟立刻兴奋 地道:“酒?”在座之人都知道文雕在京城奇遇声嘶力竭士戈的事情,据说当夜文 雕遍尝美酒,大快朵颐,此刻听他提起,无不嘴中生津,神情向往。 却听文雕道:“这样吧,士戈曾给过我一张地图,将皇宫中暗卡的位置标得很 清楚,现在咱们少喝点,今夜便潜进宫去,喝它个痛快怎样?”众人欢声不绝,最 为神往的还数武戟,看她那猴急的样子,到真是一个酒鬼的架式,众人不禁失笑, 纷纷打趣于她。武戟也不发急,附合众人开玩笑,将先前的阴影一扫而空,很快填 饱肚子,酒果然喝得很少,一行人来到院子中,尽情想象着那些千年窖藏美酒的滋 味。 文雕兴致很高,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逗引得众人馋涎欲滴,饶是黄内这等淡 泊明静的人也忍受不住,坐立不安起来。 巴巴等到天黑,文雕对朱通家道:“朱掌门,就烦你在此留守。”朱通家爽快 地道:“属下遵命!”武戟心头过意不去:“朱大哥放心,我一定带一坛最好的酒 来给你。”“多谢小姐!”其实文雕不带朱通家去,到不是因为此地有什么事情, 只是担心他武功太低,大内高手可不是吃素的,上次若非自己练成神功,身上那百 十枚暗器早要了小命,唯恐到时出了事情,一个应付不周,岂不要了他的性命?若 真这样,那可就应了为嘴伤身之言了。 狗不理虽然早就心痒难耐,但此刻天色必竟尚早,不由担心地问道:“文公子, 咱们不必急在一时,还是夜深点再去吧?”文雕道:“前辈有所不知,皇宫之内, 深夜戒备反而更加森严。”众人恍然大悟,临出门前,文雕开玩笑道:“朱掌门, 此去如是尽兴,恐怕一时难以转回,你不用担心。”众人大笑,朱通家恭恭敬敬地 道:“属下祝各位好胃口。”古然爽快道:“这没问题。”尽管时局紧张,皇宫内 戒备森严,但士戈的地图将可能增加暗卡的地方标得一清二楚,文雕有了上次的经 验,再也不敢托大,每走一步都严格按照士戈所给路线图,大约花了一个时辰才走 入酒窖的地道之中。众人手持火把,甫一进入酒窖,见到了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数千 坛酒,不禁发出一阵低声的惊呼。 文雕指着酒窖厚重的门道:“各位请自便,没有人能听到声音。”这时文雕回 忆起自己随同士戈进入此地时他说每一个字…… 武戟欢声雀跃,奔行在一排排酒架之间:“死文雕,为何不早点带我们来?” 俨然一副主人状,众人会心一笑,武戟倒了一杯元朝中统三年的女儿红,黄内斟了 一杯唐朝宝应年间的竹叶青,古然却选了一标酒劲纯厚的唐朝精酿白酒,狗不理要 的是元朝竹叶青,文雕自斟了一杯洪武十三年的汾酒端在手中,却听古然道:“咱 们这就尝尝?”文雕欲言又止,待众人喝了第一口,呆完全陶醉在无与伦比的境界 中多时后,这才开口道:“各位,这酒尚有一种喝法。”三人望着他,文雕指了指 冰池:“美酒窖藏多年,虽然味道纯美,但稍嫌浓郁,如是稍微加一点冰块进去, 则又是一番境界。”黄内最先赞同:“言之有理!”说完,走到冰池边拿起一粒冰 渣放入酒杯之中,过得须臾,待冰粒寒气弥散之后,轻轻抿了一口,稍一回味,立 刻赞不绝口:“人生快乐,莫过于此!”武戟万分好奇:“还有这等饮酒之法么?” 边说边捡了一点冰粒放在酒杯中,古然疑惑地道:“这岂不冲淡了美味?”文雕道 :“前辈不妨一试。”古然将信将疑,也放了一点冰粒在酒中,权且一试。 武戟最先喝了一口,眼睛咕辘转得几转,神情似奇似喜,满脸怪怪地道:“这 却有趣。”古然道声“我也试试”,举杯喝了一口,品味良久,失笑道:“酒质清 纯,醒人心智,但太过高雅,只合黄兄这等雅人饮用,老夫生性粗暴,还是喜欢那 股浓郁的冲劲。”黄内笑道:“古帮主生性豪迈,这番酒论一语道破古兄雄豪胸襟, 老夫却显得故弄玄虚了。”“非也非也,”古然摇头不已:“黄兄品性高洁,何必 自污?”黄内欲待再言,却听文雕道:“酒性如同人性,这是自然使然,比如在下 加冰与否,全在两可之间,粗看似乎能兼容并蓄,实则首鼠两端,无所主见而已。” 文雕对自己的这番评价也还切中要害,黄内古然相视一笑,算是赞同了,却听武戟 道:“那我又是什么脾性呢?”文雕不加思索,脱口道:“小孩儿天性。”“怎讲?” 武戟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 “好奇。”文雕虽有三分戏谑之情,倒也符合武戟天性。黄内和古然相顾莞尔, 不便置言,武戟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们,自斟自饮起来,一会儿泸州老窖,一会儿 贵州茅台,一会儿又是交趾国米酒,转眼间十几杯下肚,至于加冰粒一事,想起来 加一点,有时闻着那酒实在太香,便一口喝了。 狗不理担心地道:“武戟,小心喝醉!”火把暗红的光焰照映下,武戟白暂的 肤色早已一片飞红:“没……没事……”神态含娇,语音不正,已有三分醉意了。 文雕无奈,转头求助似地看着黄内和古然,却听黄内道:“小姑娘,若是喝醉了, 等会可出不了皇宫。”“怕……怕什么?”古然一乐:“武小姐,你如果不担心, 老夫可要封你的穴道了。”边说边示威似地举起掌。 武戟一愣,自己可不是这位丐帮帮主的对手,当下央求道:“那好,我只闻闻 酒香,这总成了吧?”“当真?”“骗你,是……小狗!”她伸出小手指要同古然 拉勾,古然桀然一笑:“信你了。”武戟果然不再饮酒,双手捧着酒杯,凑在鼻端, 靠在酒架上,低头嗅着酒香,但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依然四顾张望,寻找中意的美 酒。 这时火把将灭,文雕道:“我再去弄几支火把来。”须臾之后,重新换上火把, 四人均是酒道高手,情知美酒虽好,但千年灵气凝聚于涓滴之中,劲头实在不小, 此刻身处险地,若是一不留神喝醉了,极易出事,那时可就贻笑天下了。 是以四人端着酒杯,更多的还只是品酒香,却不急于喝下去,言淡也是东一句, 西一句,并不在意。 换了十几根火把后,文雕首先一惊,继而低声道:“糟糕,有人来了!”黄内、 古然和狗不理也听到厚门之外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三人对视一眼,看准藏身之地, 待黄内、古然和武戟藏好之后,文雕吹灭火把,躲在一排酒架底端,爬在寒冷的地 上。 酒窖厚重的门被打开之后,进来三名手提灯笼的太监,其中一人赞叹道:“好 呀,这么香!”此人想是新来的太监,却听另一人颇有经验地道:“你可知这酒窖 有多少年了?”“奴才不知,请张公公赐教。”张公公明显也不知:“哼哼,好几 千年也是有的。”一直未开口的那个太监道:“少罗嗦,快把李娘娘要的酒送去, 若是迟了,少不了又是一顿臭骂!”三人开始寻找,未几只听一人道:“在这里了。” 趁倒酒的功夫,新来的太监又问:“张公公,听说李娘娘才进宫来?”“小六指, 当心你的臭嘴,不该问事情别问!”小六指恭敬地应了声“是”,但停了停又问: “张公公,这也问不得么?”“是。”然而小六指实在克制不住:“张公公,李娘 娘很漂亮么?”“那当然,否则怎地刚来几天,皇上非但封她为娘娘,并且夜夜临 幸极乐宫?”文雕心念一动,莫非这李娘娘就是李惜儿不成? 念头尚未转完,却听小六指又道:“张公公,我听说李娘娘原来是一个……” “小六指,你活腻了不成?”很少说话的那名太监立刻冷冷地道:“小六指,你听 到什么了?”“回史公公的话,奴才听说李娘娘原来就住在京城。”“是么?” “是。”“在京城什么地方?”“听说是个什么长亭中。”文雕心头大震,情知这 娘娘便是李惜儿无疑,但听史公公道:“小六指,你好奇心太强,这在宫里是很危 险的。”“多谢史公公的提醒,奴才不敢相忘。”“你不是在极乐宫服侍要娘娘吗, 怎么连面都未见过?”“回公公的话,奴才才去,这三天皇上一直驾临极乐宫,没 有宣召,奴才等人不敢撞入。”“哼,好厉害的女人!”张公公和小六指听了此言 似乎很震惊,久久不敢开口讲话,良久之后,史公公才叹口气道:“张公公,你我 同在宫中,虽然服侍的主子不同,但咱们可算得上是同病相怜的了。”“那是那是。” 看来张公公也很忌惮这位史公公,却听他继续道:“史公公能够服侍太后,宫中的 兄弟们都很羡慕公公。”史公公嗯了一声,大裂裂地道:“我虽然服侍太后,但往 日可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情?”“没有没有,往日多亏史公公多方照拂,奴才才得平 安无事。”“你知道就好。”史公公道:“此时皇上宠幸李娘娘,两位可要多多照 顾一下咱家了。”张公公惊道:“史公公说那里话,日后但有吩咐,奴才一定照办!” “小六指,你呢?”“奴才愿听公公吩咐。”“唉──”史公公长叹一声:“你我 共处深宫,正该同气相求,它日但有缓急之时,当互为奥援,否则的话,为着鸡毛 蒜皮的小事也可以立刻砍下脑袋。”“那是那是,今后还要请公公多多照拂才是。” “你二人对李娘娘的底细恐怕还不十分清楚吧?”“正要请公公指教。”“李娘娘 本是江南人,流落至京城为妓……”张公公吃了一惊:“李娘娘是妓女?”史公公 冷笑一声:“李娘娘在京尘十姐妹中号称老九,寄身在暮酒长亭,颇有艳名,竟然 上达帝听。也是皇上一时好奇,吩咐山公公将她接进宫中,本只想见识一下,谁知 李惜儿──这就是李娘娘的姓讳了,谁知她久居烟花之中,媚人的本领确实独到, 竟使得皇上一时迷惑,流连忘返。”张公公这才恍然大悟:“烟尘女子,床第功夫 自然独特,也难怪皇上如此。” “请史公公一定照佛,奴才两人没齿不敢相 忘。”“这也没什么,只要你我同气相求,何愁日子不太平?”“那是那是。” “太后自这野妓入宫之后,茶饭不思,人都清瘦了不少,同几位娘娘商议之后,觉 得不应让皇上如此荒唐下去,糜烂后宫。”张公公一怔:“请公公明示。”“你等 当将李娘娘这婊子的消息随时通报于我,我在太后面前自己不会隐瞒两位功劳,今 后有事,何惧之有?”张公公感激涕淋,一把位住小六指跪地道:“多谢公公眷顾 ──咦?”张公公叩头之际,忽觉有些异样,“咦”了一声,右手腕立刻被文雕扣 住,文雕一闪身出了架底,站直身来,望着三个被惊呆了的太监嘿嘿冷笑不已。 冰雪彻骨的酒窖中突然冒出一个大活人,本就让三人吃惊不小,待见到文雕满 脸阴笑,就似抓到三人什么把柄似的,三人立刻回想起适才大不敬的言谈来,立刻 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史公公年约五旬,在坤宁宫服侍太后,少小入宫,算得上老太监了,必竟见多 识广,虽惊却不慌乱,上下打一文雕一眼:“你是什么人,怎会呆在皇上的酒窖之 中?”文雕见他如此大胆,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士戈给他的那枚铜牌:“史公公, 你可瞧清楚了?!”史太监一见此牌,立刻脸色煞白,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文雕见铜牌竟然令人这些如狼似虎的太监如此忌惮,当即冷然道:“不错呀, 三位同气相求,嘿嘿,只怕连皇上也不放在眼中了。”三名太监心如死灰,扑地哀 求:“大小饶我等这次,日后但有吩咐,敢不凛遵?”“嘿嘿,果真被皇上言中, 你这三个奴才当真是狗胆包天!”一听皇上早有安排,三人再不存半分侥幸之心, 张口结舌,傻在地上。 文雕见三人吓得够戗,心头一乐,依然寒声道:“三个奴才适才称李娘娘作什 么来着?”三个阉人情知死期已至,他们均已认出那面不受王法拘管,直接听命于 皇上的铜牌,持此牌的人可说掌握着所有人的命运,那怕皇亲国戚也忌如蛇蝎,无 可分辩。 “你三人不必做出这等死样来,都给我听好了,今后李娘娘没事,你等便没事, 如是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嘿嘿!”三个太监本已抱必死之心,不料文雕网开一面, 愣得一愣,立刻捣头如蒜:“奴才誓死保护李娘娘同全!”“呸!”文雕没好气地 道:“谁要你等保护娘娘了,不自量力!”“是是是,奴才说错了话,实在该打。” 三人不约而同,自自觉觉地互相掌起嘴巴来,大出文雕意料,心头之厌恶和蔑视无 以复加:“够了!”“是是是,奴才遵命!”注目看去,小六指年仅十多岁,适才 想是不敢用力打另外两人,但自己却给打得嘴角流血。 文雕叱喝道:“三个奴才给我听好了,宫中似你们这样的人不少,如有什么不 利于李娘娘的传闻,应尽量消除,听清了没有?”“听清了听清了。”“起来吧!” “谢大人。”三人狼狈万状地爬起来,文雕问:“酒找到没有?”“找到了找到了。” “还不快给娘娘送去?”“是是是。”文雕当先出了酒窖,三名太监诚惶诚恐地跟 在他的身后,关闭窖门离去。 古然点燃火把,三人相视一笑,武戟哼道:“这文雕鬼鬼祟祟,他拿的那铜牌 是什么东西?”古然和黄内均不知情,茫然摇头,却听武戟恨恨地道:“文雕这家 伙一定去找李惜儿了,不行,我得去看看!”黄内惊道:“姑娘不可如此!”边说 边挡住了她的去路,武戟没好气地道:“为何不行?”“文公子因被太监发现这才 不得已现身,此刻他引开太监之后立刻就会回来的,姑娘可不能冒险。”武戟气急 败坏:“老毒物,你信不信,文雕此刻肯定去找李惜儿了?”黄内一怔,失笑道: “好,前辈又变成老毒物了。”武戟怒道:“文雕肯定不会马上回来的,我可不愿 在这冷冰冰的鬼地方等他!” 武戟“哼”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当下一转身不再搭理二人,自顾斟酒喝将起来。 过得半个时辰依然不见文雕回来,古然和黄内情知武戟言中,文雕一定去找李 惜儿了。眼见武戟已有八分醉意,黑道同盟的三大军师竟然束手无策,未了黄内开 口道:“武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喝醉……”“别管我,我冷!”文雕确实去找李惜 儿了。 他此刻已知怀中这块铜牌确实妙无穷,当下再无所忌,大摇大摆地同三个太监 一起,向极乐宫走去。 到得半路,史太监诚惶诚恐地告退道:“大人,奴才得到坤宁宫去了。”文雕 鼻子哼了一声:“适才之言记住了?”“奴才刻骨铭心。”文雕点头让他离去,然 后随张太监和小六指继续向极乐宫走去。 此刻已是文雕等人进入皇宫的次日夜间了,将到极乐宫时,文雕一闪身躲了起 来。张太监尚不知觉,待到门口时才发觉文雕已然不在,同小六指面面相觑一番, 硬着头皮进了极乐门,很多年后当李惜儿听武戟讲了此事后,李惜儿一愣,这才咯 咯失笑道:“我就说那些太监为何对我这般好,原来是文雕捣了鬼。”说这话的时 候李惜儿在云南一个偏僻而美丽的山谷里,并且身怀六甲。 文雕虽未来过极乐宫这一带,但他生性聪明,从地图上暗卡的分布情况已然将 整个皇宫的防卫布置推测得八九不离十,再加上小心谨慎,一路摸进极乐宫屋檐内 藏好身形,竟然连鸟都未惊动一只。 此刻他坐在横梁上,双手支住下巴,低头从两腿之间看下去,但见身着鹅黄轻 纱的李惜儿娇慵万分地斜躺在壁炉旁的一张木榻上,壁炉中温暖的火苗一闪一闪, 诺大的房间中一片温馨。 她的右手边放着一张做工精美的茶几,几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美妙绝伦的夜点, 直看得文雕馋诞欲滴,肚中忍不住一阵咕咕轻响。 案几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此人身着淡黄长衫,前胸绣了两条神气 活现的黄龙,想必便是当今皇上了。 文雕好奇地看他一眼,但觉他相貌实在平平,比自己那是有若云泥,不可同日 而语。 李惜儿举杯自顾喝了一口酒,未等放下,那皇上模样的人疾忙双手接过:“请 让朕来──”接过杯子,替李惜儿满上,又恭恭敬敬地放在她的面前。 文雕一怔:这皇上可当得太失水准。 却听李惜儿道:“皇上为何不喝?”文雕再无可疑,知道此人便是刚刚登上皇 位的景帝。却听景帝举杯道:“爱妾李惜儿不干,撒娇道:”贱妾适才已经独自喝 了,皇上须喝三怀才行。“景帝对李惜儿之言极为顺从,当真连干三杯,谄笑道:” 爱妾可满意否?“文雕心头暗骂一声,惜儿若真做了皇后,看来也只会导帝为非。 李惜儿居然撇撇嘴道:“这算什么,我认识一个叫文雕的小朋友,他喝起酒来, 哼,就当是喝水。”文雕一惊,莫非让她发现了不成? 却听景帝不高兴地道:“你怎地又提此人?”李惜儿眉毛一扬:“怎么了?” “你提过他三次了。”文雕一乐,暗道必竟是老朋友,所谓苛富贵,勿相忘! 李惜儿嗯地一声,撒起娇来:“你就是没一个小孩喝得多嘛!”景帝愣了好久, 这才憋足劲道:“他可不是小孩。”李惜儿眼珠一转:“你怎么知道?”“我派锦 衣卫查过了,文雕可不是小孩,他是黑道同盟的盟主。”文雕心头怪怪地说不清是 什么感觉,仔细看去,景帝这番话说得毫不理直气壮,反而象有一肚子委屈似的。 文雕尚未反应过来,却听李惜儿失声笑了起来,良久方住,她看了景帝一眼, 正色道:“皇上,我早就说过,贱妾身体已然不洁,你若愿交朋友,我可以留下。 但你若旧事重提,我立刻就走!”文雕听得大奇,未料李惜儿竟敢如此同皇上讲话, 不禁有些替她担心。转念一想,只要皇上敢乱来,立刻下去一掌结果了他。 然而事情又一次大出文雕预料,景帝非但未曾红脸,反而低声下气地道:“朕 只是不相信一个小孩能喝那么多酒嘛,这才让锦衣卫去落实一番的。”李惜儿有些 放下脸来了:“如此说来,是我说谎了?”“没有没有,我可没说过这种话。”景 帝急忙分辩。 “那么,”李惜儿一脸怪笑:“是皇上在说谎话么?”“朕?”景帝大费踌躇, 愣得一愣,下决心道:“是朕说谎了!”谁知李惜儿仍然不依不饶:“这才是真正 的谎话!” ------ 侠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