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脸色微变 白帝走了,林家的人也散去了,青梅便端着衣服,领着小T 往家里走。一路上 子晟的影子都在眼前晃。到后来自己也泄气,心想他走也走了,以后只怕也不会再 见了。可是想着想着,就又想了回去。想起他的时候,心底里总有种暖暖,痒痒的 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回家门口。结果看见门口停了一辆大车,装的崭 新的家什锅碗之类的东西。林海正指挥着人往里搬东西,一看见她回来就赶紧迎上 来说:“阮姑娘回来啦。”转头吩咐:“哎,你,快来,把阮姑娘手里的盆接过去。” 又对青梅陪笑:“阮姑娘,我们老爷说了,把东面那三进的院子腾出来给阮姑娘住, 三天,三天准让您老搬进去。” 青梅愣愣地听着,好一会才缓过来,说:“告诉你们老爷,说我谢谢他的好意。 我用不着这些东西,我只要往后,”顿了顿,本来想说“你们不再欺负我就行了”, 话到嘴边又改成:“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 林海说:“那怎么行?我们老爷说了,阮姑娘您老是白帝特地关照过的人,这 可是咱们村的荣耀呐。” 青梅怔了怔,她倒没想到还有这一说。 林海又说:“您老看看,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合用的,我立刻叫他们去换。” 青梅叹了口气,说:“这些东西我都满意,不用看了。”说着便径自往里屋走。 才走到穿堂,就看见房东林家一家子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溜,见她进来,便行礼: “阮姑娘好。” 青梅吓了一跳,失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林家婶子尴尬地笑笑,说:“以前是我们不懂事,不晓得阮姑娘是有福分的人 ……” “我,我是什么人?我不还是阮青梅么?” 青梅脱口而出。是啊,她算是什么人?也就是和白帝说过几句话而已,而且那 个人只怕现在已经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这么一想,心里竟无端地痛了一痛。 林家婶子还是很生分很恭敬的样子。 青梅心里一阵难过,这日子还怎么过?对那人而言不过是船过水无痕,她却已 经都不是她了。忽然惊觉,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怨他的意思,不由得叹了口气。 青梅闷闷地回到自己屋里,哭笑不得地看见搬来的新家什,不伦不类地堆在这 破屋子里。林家居然还派了两个丫鬟过来,正忙里忙外地收拾,看青梅他们回来, 赶紧过来伺候“阮姑娘”和“小少爷”洗脸。青梅好生不自在,忙推说自己累了, 打发她们回去。 静下来,竟觉得自己比平时忙里忙外的还要累。她也不敢出门,就怕看见外面 的情形,只好从上午闷坐到下午,又从下午闷坐到晚上。 到了晚上,小T 睡了,青梅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想心事。 想到子晟,心又蓦地跳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想起来的总是最后他说 “我叫子晟”的情形,觉得他的模样很孩子气,不像权倾天下的人物。 想了一会又愁,心里知道这么想下去也就是徒然的沉沦。便强迫自己不要想, 可是过一会总又想回去。这么反反复复地,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早上,听林家婶子在外面喊:“阮姑娘,有位先生找你。” 青梅开门一看,竟是昨天白帝身边那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青梅怔了一怔,忙 将他让进来,请到上座。那人也不客气,便坐了,抬头打量着屋里的家什,忽然 “喷”地一笑:“看来这林贵倒还尽心。” 青梅心里想,他总不会是来看看林贵尽心不尽心的吧?一面泡了茶,无奈何, 只好都用了林家送来的茶叶茶具。坐定之后,便问:“昨天忙乱,还未请教先生贵 姓?” 那人回答:“免贵姓胡,单名一个山字。” 青梅说:“噢,原来是胡先生。” 胡山捻着胡须,慢吞吞地问:“恕我直言,看阮姑娘进退举止言谈不是乡间风 度,莫非是家道中落?” 青梅叹口气,说:“民女自幼出身贫寒。只不过曾在帝都戚老爷家为仆。” “哦?哪个戚老爷?戚正渊?” “不,是前吏部督辅司正戚鞅大人。” “噢。”胡山目光一闪,便捻须沉吟,半天不语。 青梅心里又想,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沉默了一会,思忖着问:“王爷他… …可安好?” “唔?”胡山仿佛一惊,想想才说:“啊,好,他很好。”说完又接着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梅只觉得气闷,有心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只得一边陪着。闷坐一会,胡 山终于开口,说的第一句却是:“阮姑娘,我是王爷的幕僚。” 青梅“啊”地应了一声,也不明白他说这是什么意思。 胡山接着又说:“对我来说,王爷是君,是主,王爷也是我的恩人。”青梅惊 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精豆一样的眼睛幽幽地泛着光:“你不用奇怪,我是王爷从 死囚场上救下来的人。”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时时事事都在为王爷打算,早已将自己置之 度外。有的时候,我做的事情别人未必会明白,可是必定是为了王爷。阮姑娘,你 一定也希望王爷好,对不对?” 青梅轻轻点点头。 “那好,阮姑娘,请你立刻走,带上这个孩子,立刻离开这里。你不必知道这 是为了什么,我只告诉你,这是为了王爷。” 青梅一怔,哑然地看着他。 胡山却误会了,他说:“我知道你舍不得走,你放心,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我在端州有所宅子,买来就是为了非常之需,连王爷都不知道。你就到那里去住。 我每年会从账上给你支去一千两银子,如果不够,也尽管问我要。但是记住,永远 都不要回帝都,也永远都不要再见王爷。” 青梅轻轻叹了口气,说:“胡先生,有劳费心了。我走可以,但是先生,有件 事情我想请教。” “请说。” “你要我走,是不是与这孩子有些关联?” 胡山说:“阮姑娘,这你不必问,你问了我也不会说。我只告诉你,你要想一 生平安,天家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青梅点头,说:“那好,那我就听先生的。不过——”顿了一顿,才说:“我 不去端州,我也不要先生的银子。” 胡山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青梅笑笑:“青梅有手有脚,天下之大,相信终有一个安身之所。” 胡山凝视青梅良久,然后说:“好。就随姑娘心意。但是门口有车,无论如何, 请容胡某送姑娘一程。” 青梅一笑,心想,都到这程度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不过要送就送罢。 可收拾的东西实在不多,一个小包袱就全打进了。临出门前,这才想起都还没 有和左邻右舍道过别。刚想和胡山商量说:“胡先生,我有一个要好的姐妹,叫… …” 话没说完,胡山脸色微变。青梅诧异地回过头去,就见一色纯白驷马拉的一辆 马车由远而近,上插玄色小旗,迎风招展,金线绣的凤鸟,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