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螳螂捕蝉 不过几天,林诗吟身上的毒性就化解得差不多了;不过几天,李雪风就与唐门 的人都很熟悉了。 这天晚上,天上明月正圆,唐门中的“三龙四凤一孔雀”就在后花园作东,款 待李雪风与林诗吟。 这几个人可以说是唐门年轻一代最负盛名的少年高手,但其中年纪最轻,名气 最大的“孔雀”并没有出现。 大家都是年轻人,举杯对月,开怀畅饮,自有说不尽的话题,只有林诗吟病体 初痊,实在不胜酒力,只有先行告退休息了。 眼见夜色渐深,但是大家的谈锋丝毫不减,只见“三龙”中的老大唐天龙举杯 站了起来。 “此剑只应天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难得如此良辰美景,李兄何不一展身手, 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如何?”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四凤”的老么唐天凤附和,抚掌道:“久闻‘天上七剑’ 是为天下无双的剑法,我们大家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此刻的李雪风,仿佛已经有了醉意,闻言也没有推辞,当下就趁着酒兴拨剑起 舞。 只见脚步跄踉,长剑随意挥洒,出手间没有半点力气,招式更是破绽百出,乱 七八糟,可以说是不成章法。 这又是什么剑法?李雪风是不是喝醉了? 但是旁观者尽皆全神贯注,因为他们看得出,看似不成章法的剑法,其实是绵 里藏针,大巧若拙。 就在大家意犹未尽的时候,李雪风已经收住剑势,道:“小弟酒后乱舞,不成 体统,实在是献丑了。” 唐天龙赞叹道:“原来是李兄酒后即兴而创的剑法,佩服!佩服!” 李雪风道:“唐兄见笑了。” 唐天龙脸色肃然,正色道:“意在剑先,形拙而神巧,含蕴不露,这种剑法可 以说是开创武学之中前所未有的新天地,相信他日必可大放异彩。” 就在大家纷纷表示赞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冷笑道:“这算是什么 剑法?我看用来打狗还差不多!” 明月光华似水,满园鲜花开得正盛,说话的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刹那间, 眼前花月尽皆失去颜色。 如果用言语描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 笑倩兮,美目盼兮,给人以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只听见唐天龙叱道:“八妹,不可无礼!这位是‘十六联盟’的李盟主。” 然后就给李雪风引见,道:“这是舍妹唐弄玉,她刚从外面回来,说话不知轻 重,还请李兄莫要见怪。” 李雪风不觉有些意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竟然就是“三龙四 凤一孔雀”中年纪最轻,名气最大的“孔雀”唐弄玉。 看来果真是人如其名,就如一只美丽骄傲的孔雀,可惜只可以远远欣赏,不可 以亲近。 当下李雪风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唐姑娘,久仰大名。” 只见唐弄玉眼波有如秋水,冷冷地瞅着李雪风,道:“听说李盟主的剑法很不 错,连什么‘剑状元’都败在你的剑下,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雪风淡淡道:“在下不过是一时侥幸,唐姑娘大可不必当真。” 唐弄玉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剑法之道,绝对没有侥幸可言。” 李雪风淡淡一笑,道:“有劳唐姑娘指点,在下顿开茅塞。” 唐弄玉冷笑一声,道:“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难得今日有幸, 如果不向李盟主讨教几招的话,岂非可惜得很?” 李雪风道:“在下的剑法只配用来打狗,自问不是唐姑娘的对手。” 唐弄玉道:“怎么?李盟主不肯赐教吗?难道只是浪得虚名?” 李雪风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唐姑娘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 都是百闻不如一见的。” 唐弄玉冷冷道:“既然‘天上七剑’真的只是浪得虚名,那么不见也罢。” 唐天龙再次叱道:“八妹,不可无礼!” 他跟着转身对着李雪风,摇了摇头,苦笑道:“舍妹从小就好剑如命,剑法总 算还过得去,可惜只是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今日有幸得见李兄,还请指点 一二,日后方才识得好歹。” 其实面对着唐弄玉咄咄逼人,李雪风也不由有些生气,当下也就不再推辞了。 “指点就不敢当了,大家就算切磋切磋,还请唐姑娘剑下留情了。” 唐弄玉道:“李盟主,你可以放心,我会点到为止的,尽力不伤得你就是。” 李雪风淡淡一笑,道:“如此就多谢唐姑娘了。” 唐弄玉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解下随身携带的长剑,一撩衣襟,纵身掠上锦簇般 的花团。 晚风吹过,只见轻盈的身子仿佛弱不胜衣,犹如花中仙子,更显得清丽脱俗。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李雪风见到唐弄玉初显身手,心中不由微微一怔,看来这姓唐的小丫头并非是 大言不惭,就凭这份轻身功夫,倒是不可以轻敌。 当下拨出长剑,跟着飞身掠上花丛,道:“唐姑娘,请赐教。” 唐弄玉一点也不客气,刷刷刷就是几剑,出手轻灵飘散忽,剑势捉摸不定,并 非是什么花拳绣腿。 李雪风长剑随意挥洒,招式变化,更是不着边际,用的正是刚才唐弄玉所说 “只配用来打狗的剑法”。 只见唐弄玉脸色发白,当然是气白的,李雪风用这种剑法来对付她,剑下之意, 岂非可想而知? 花香剑气,人影穿插交错,犹如仲春二三月,蜂飞蝶舞于百花间,高低左右, 圆转自如。 但奇怪的是,他们的剑法渐渐变得有些相似,到了后来,进退攻守宛如环口交 错,招式变化更是配合得丝丝入扣,旁观者无不暗暗称奇。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他们自己,因为彼此发现,对方所用的剑法与自己所用的剑 法,都是一样的剑法。 眼见相持不下,面前落花缤纷,唐弄玉剑势倏地一变,仿佛融入缤纷的落花中, 带着凄艳的美丽。 剑如落花,落花如剑。 这一剑似曾相识,难道就是“天上七剑”中的“落花一剑”? 就在这一刹那间,李雪风手上的长剑同样化作满天花雨,用的正是“天上七剑” 中的“落花一剑”。 ——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所有的变化消失的时候,只见遍地落红,而人依然在花上,看来是平分秋色, 没有分出胜负。 是唐弄玉先开口说的话,道:“喂,姓李的,你怎么也会这一剑的?” 李雪风道:“这也是在下想问唐姑娘的。” 唐弄玉眼珠子一转,道:“是我先问的话,你应该先回答我再说。” 李雪风沉声道:“实不相瞒,这就是‘天上七剑’中的剑法。” 唐弄玉不相信,道:“你说什么?你说这是‘天上七剑’中的剑法?” 李雪风点了点头,道:“是的,不知道唐姑娘是从何学来的?” 唐弄玉道:“我不信。”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道:“这的确是‘天上七剑’中的剑法,是我教给 她的。” 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脸上覆着黑纱的女子,看样子年纪已经不轻了,而在场的唐 门弟子,竟然没有一个人看清楚她是怎么进来的。 当下唐弄玉立刻飞身掠下花丛,上前拜见,道:“弟子见过师傅。”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玉儿,你起来吧,师傅有些事请教李盟主。” 李雪风听到对方说到自己的名字,当下也跟着也掠下花丛,此刻李雪风心中, 同样是充满了疑惑。 眼前这女子究竟什么人?为什么也会“天上七剑”中的剑法? 那女子望着眼前的李雪风,轻轻地叹息道:“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 见!请问李盟主,你可是诸葛天骄的弟子吗?” 李雪风沉默了半响,道:“不是,诸葛天骄是在下的大师伯。” 那女子道:“那么你的师傅是谁?” 李雪风道:“家师姓叶。” 那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激动,道:“你是……你是叶孤傲的弟子?” 李雪风道:“是的。” 那女子好像想起什么,道:“不对,据我所知,叶孤傲并没有练成‘天上七剑 ’中的剑法,你如果是他的弟子,那么‘天上七剑’又是从何学来的?” 李雪风沉默了半响,道:“前辈有所不知,在下曾经在无意中发现了诸葛师伯 的遗髓,得到他老人家留下来的武功心法。” 那女子声音中带着伤感,道:“诸葛……诸葛天骄死了吗?他是怎么死的?” 李雪风道:“据师伯留下来的遗言,他是跟哥舒门下弟子同归于尽的。” 那女子沉默了半响,道:“这此年来,叶……你师傅可好吗? 李雪风道:“托前辈的福,家师安好。” 那女子点了点头,幽幽道:“叶……你师傅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雪风道:“在下离开师傅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听师傅说,他还有很多未了的 事情要做,此刻在下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踪。” 那女子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掩饰不住心中的失落。 李雪风沉吟道:“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前辈。” 那女子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什么人?怎么会懂得‘天上七剑’中的剑法是 不是?” 李雪风道:“是的。” 那女子抬头望着天边流动的云彩,叹息道:“往事不堪回首,你就不要问了, 我也不想回答。” 李雪风目光闪动,沉吟道:“其实前辈不说,在下也许能略猜一二。” 那女子道:“是吗?那么你不妨说来听听。” 李雪风缓缓道:“如果在下猜得不错的话,前辈应该就是诸葛师叔。” 那女子身子一震,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淡淡地道:“何以见得?” 李雪风道:“据师傅说,当年除了师祖,只有诸葛师伯与诸葛师叔练成‘天上 七剑’中的剑法,既然唐姑娘的剑法是前辈所授,那么前辈势必就是诸葛师叔了。” 那女子沉默了半响,终于承认,道:“你猜得不错,我的确就你的师叔诸葛君。” 当下李雪风立刻上前拜见,道:“弟子李雪风,见过诸葛师叔。” 诸葛君道:“不用多礼了,可惜‘天上七剑’我只练成一剑,传给玉儿的也只 有一剑,不知你练成了几剑?” 李雪风道:“弟子愚拙,如果算上刚刚领略到的‘落花一剑’,也只有五剑。” 诸葛君点了点头,道:“也算难为你了,当年你诸葛师伯虽然天纵奇才,但是 他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只怕还没有你的成就,看来日后本门的恩怨,势必只有落 在你的身上了,你要好之为之。” 李雪风道:“是。” 诸葛君目光转向唐弄玉,道:“玉儿,李盟主说起来是你的师兄,你以后不可 对他无礼,知道吗?”唐弄玉抬头望了李雪风一眼,道:“是,弟子知道了。” 诸葛君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言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李雪风沉吟着道:“这些年来,师傅一直在打听诸葛师叔的下落,不知师叔现 在栖身何处?日后他老人家问起,弟子也好有个交待。” 诸葛君沉默了半响,黯然道:“相见不如不见,有时候相见只是徒添烦恼,你 回去告诉你的师傅,就说我不想见他,叫他不要再找我了。” 只见她口中说话,人已经准备离开了,突然有一道闪电般的刀光卷了过来,截 住她的去路。 诸葛君倒也临危不乱,立刻凌空后退,可惜她的反应虽然快,但是刀势更快, 如果不是李雪风及时挥剑迎了上去,诸葛君势必难逃毒手。 当下只见刀光不见人,刀势更是连绵不断,着着是置人死地的杀手,李雪风因 为失去先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这时候,正是天上明月正圆的时候。 就在大家都认为李雪风已经是回天无力的时候,本已黯然失色的剑势,突然起 了峰回路转的变化。 只见眼前光华皎洁,遍地生辉,没有人分得清是月光?还是剑光? 剑如明月,明月如剑。 这就是“天上七剑”中的“明月一剑”!李雪风再次在生死关头,意境结合, 心剑相通,领略到“天上七剑”中的剑法。 ——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但就在刀剑争辉的刹那间,一道寒光趁虚而入,跟着眼前血雨弥漫,就在大家 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什么了事情,所有的变化经结束了。 血雨散开的时候,大家就发现眼前多了两个人,对诸葛君下手的是一个满脸虬 髯如铁的青袍老者,用的是一柄红色的刀,身上鲜血淋淋,看来伤得不轻。 而李雪风也好不到哪里去,伤得并不比对方轻多少,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衫。 鹬蚌相争,结果早就注定了两败俱伤,而得利的通常都是渔翁了。 此刻李雪风与那青袍老者无异就是“鹬蚌”了,而得利的“渔翁”是一个戴着 恶鬼面具的人,手上握着一柄长剑,上面还在不停滴着血。 对于眼前这个人,相信我们大家都不会陌生了,所以这里也就不用再多作介绍 了。 只见他们三个人形成三角的对峙,大家都没有说话,看样子战斗还没有结束。 诸葛君的目光一直都在盯着那青袍老者,突然大声道:“哥舒遮天,你还没有 死吗?李雪风,你好好看清楚了,这就是本门的大仇人哥舒遮天!” 当下只见哥舒遮天全神贯注地凝注着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仿佛没有听到诸葛 君的说话,而李雪风同样也不敢分心说话。 这时候,诸葛君的注意力方才转移到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身上,沉声道:“请 问尊驾是什么人?” 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道:“我不是人。” 诸葛君道:“你不是人?你是什么?” 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道:“我是死亡的使者。” 诸葛君道:“是什么意思?” 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道:“因为每到十五月圆之夜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因为 我带来的只有死亡,所以就叫做死亡的使者。” 诸葛君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此刻正是月圆之夜,突然心念一动,道: “‘死亡请柬’?尊驾莫非就是‘死亡请柬’的主人?” 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没有否认,道:“是的,可惜我今晚来得匆忙,事先没有 投柬,实在是抱歉得很,但是你们死后,我一定不会忘记补上的。” 此刻在场的人,除了李雪风早已知道对方的身份,其余的人尽皆悚然变了脸色。 自从“镇远镖局”的总镖头赵震东开始,所有接到“死亡请柬”的人,从来没 有一个人,可以逃得过月圆之夜的死亡邀请。 当下只听见诸葛君沉声道:“你说你是‘死亡请柬’的主人,那么帖子上面的 话是什么意思?” 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道:“上面岂非说很清楚?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三十年新仇旧恨,十五月圆人断肠! 诸葛君沉声道:“我不明白,如果你真的是本门的弟子,怎么不敢以真面目见 人?又怎么会对自己人下毒手?” 她这里说的“自己人”,指的当然就是李雪风了。 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沉默了半响,道:“无论我是什么人?现在都已经不重要 了,因为今晚你们谁都不得别想活着离开这里,现在第一个要死的就是……” 他并没有说名字,剑已经出手,取的居然是唐弄玉,因为他看得出,此刻在场 的人,就剩下对方的武功最高,只要除掉了她,其余的人就不足为惧了。 而唐弄玉根本就没有想到对方的第一个目标,居然就是自己,当下她根本就没 有招架闪避的反应,眼见已是难以幸免。 就在此刻,诸葛君突然飞身上前,只见鲜血飞溅,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 剑锋。 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 如果说李雪风是蝉的话,那么哥舒遮天就是螳螂了,至于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 应该就是黄雀了。 但是我们都知道,有的时候,黄雀后面还有垂髻童子,挟弹丸于榆下,迎而欲 弹。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