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同生共死 马行非止一日,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走到将近关外的时候,路上已是少 见人烟。 这一天,李雪风与唐弄玉赶路心切,一时错过了宿头,眼见天色已经不早了, 山道两旁杂草横生,乱石嵘峥,看来今晚就只有在荒山野岭露宿了。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经常出门在外的人应该知道,错过宿头,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眼见天上阴云密布,山风更是猎猎作响,带着呼呼的热气,只怕很快就要下雨 了。 总算他们的运气不错,最后找到一个破庙歇脚,只见四周的角落,布满了蛛丝 积尘,潮湿中带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也不知道失修多少年了。 而神龛上的神像,金漆早已经脱落,供奉的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看样子已经 有很久没有享用过人间烟火了。 但是运气不错的人,显然不止是李雪风与唐弄玉。 这破庙好像突然变成了客栈,只见借宿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而来,竟然热闹 得很。 但每个人仿佛都经过精心的乔装打扮,再加上昏暗的光线,根本就看不清楚他 们的真面目。 不过从他们的举止与动作,可以看得出来,每一个人都有很不错的武功,相信 这些人在江湖上,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李雪风与唐弄玉冷眼旁观,只见这些人相互间并不认识,彼此间还充满戒备之 意,大家都没有说话,每个人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间,李雪风与唐弄玉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看来今晚势必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是李雪风与唐弄玉绝对没有想到,即将就要发生的事情,几乎改变了他们一 生的命运。 从某些方面来说,甚至可以说改变了整个武林未来的命运与局势。 暮色已逝,黑夜笼罩着大地。 这天晚上,天上无星无月,破庙中更是一片黑暗,而空气越来越热,看来即将 到来的风雨必定不小。 就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从倒塌的断壁可以看到,远方的黑暗中,突然出 现了两点火光。 唐弄玉身为暗器世家的弟子,眼力一向很好——要知道练暗器的人,首先练的 就是眼力,发暗器才会有准头,至于力量倒是尚在其次。 她远远就看清楚有两个人挑着灯笼走在前面,跟着是一顶四人抬的骄子,后面 同样跟着两个挑着灯笼的人。 只见挑着灯笼的人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而骄子就笔直地抬了进来,然后抬骄 子的人就退了出去。 山道崎岖,黑夜中更是难行,但是看这些人的动作与身手,都矫健沉稳得很, 相信不是寻常的下人。 从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骄子前面的竹帘深垂,里面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 而外面的人就看不清楚里面了。 这时挑灯的人吹灭了手中的灯笼,于是眼前再次充满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现在李雪风与唐弄玉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眼前这些人,绝对不是错过宿头的过 路人。 “很好,大家想必都来齐了!” 此刻眼前虽然一片黑暗,但是从说话的方位,可以听得出声音是从骄子里发出 来的,但并没有人回答。 那声音道:“大家虽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可是我对大家却知道得很清楚。” 黑暗中终于有人忍不住道:“尊驾究竟什么人?” 那声音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今天请各位来,只不过想跟你们交个朋 友而已,各位如果不感兴趣的话,那么可以尽管离去。” 黑暗中的人道:“废话少说,有屁就放,尊驾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那声音道:“说句老实话,大家既然都是好朋友了,当然就应该替我做一些事 情,至于是什么事情,你们以后迟早会知道的。” 黑暗中的人道:“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那声音道:“说话的可是武当门下?”黑暗中的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那声音道:“这位朋友想必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武当山下出现了一个心狠手辣 的采花大盗,此人先奸后杀,手下从来不留下活口,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做 下几十件大案子,可是他很快就消声匿迹了,于是这些案子,也就成为无头公案, 再无从查起了。” 黑暗中的人道:“……” 那声音道:“我相信江湖上绝对没有人会想到,凶手居然就是声名显赫,德高 望重的武当长老,至于这位武当长老是什么人?朋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这时候,可以听到黑暗中的人脸上冷汗涔涔而落,再也不敢说话了。 那声音道:“还有洛阳灭门血案,济南长孙家族的七十二条人命,苏州‘华玉 轩’六十二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长安城‘通行镖局’的八十万两白银,还有……” 只听见他一口气说了几十件大案子,可以说无一不是近几十年来轰动江湖的无 头公案,而黑暗中的人听到这些案子,总会有人呼吸急促,看来这些案子,必定跟 眼前这些人有很大的牵连。 那声音最后道:“这些事情究竟是什么人干的,相信各位应该心知肚明,彼此 心照不宣,各位如果不合作的话,那么就只有等待东窗事发,身败名裂了!” 黑暗中有人问道:“这些事情除了尊驾,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 那声音道:“当然有人知道,否则各位只要杀了我灭口,岂非就可以逍遥法外, 从此枕无忧了?” 黑暗中的人道:“……” 那声音道:“但是各位朋友可以放心,只要大家能够好好合作的话,我可以向 你们保证,这些事情是绝对不会随便外传的。” 黑暗中再也没有人说话了,相信此刻每个人的脸色必定都很难看,现在把柄捏 在别人的手上,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声音显然觉得很满意,道:“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各位既然没有 什么意见的话,那么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 此刻黑暗中的李雪风,听着骄子里说话的声音,觉得有些熟悉,只是偏偏一时 想不起来。 想到此人处心积虑,所为必定非小,自己既然身为“十六联盟”的盟主,说什 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事实上,李雪风就是想置身事外也来不及了,因为就在这时,只听见那声音道 :“李雪风李盟主,唐弄玉唐姑娘,你们两位听够了没有?” 李雪风心中一震,当下立刻想起来了,道:“赵白鸽赵庄主,原来是你。” 那声音正是赵白鸽,当下他也没有否认,道:“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 狱无门你偏闯,想不到你们两位居然自投罗网,这实在是太好了。” 李雪风冷冷道:“现在还不知鹿死谁手,赵庄主未免言之过早。” 赵白鸽道:“那就只有祝你们好运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黑暗中的人已经循声围了过来,此刻就算赵白鸽肯放过 李雪风与唐弄玉,眼前这些人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要知道这些人做的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其中有好几个还是“十六联盟”的 门下,李雪风虽然未必认得他们,但是保险起见,说什么也不能让对方活着离开这 里。 李雪风与唐弄玉严阵以待,不敢有半点轻敌之心,眼前这些人既然能够做下那 么大的案子,在江湖上的名头必定不小,而身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当下黑暗中寂然无声,要知道在黑暗中,每个人都是睁眼瞎子,只有靠耳朵听 风辨器,是以任何一点声息与动作,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杀机。 现在大家都在蓄势待发,等待出手的良机,此时此刻的情形,正是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势必非常激烈,而鲜血也会跟着流出来。 突然有闪电划破长空,跟着霹雳一声,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终于倾倒而下,血战 就此展开序幕。 瓦砾飞扬,只见久已失修的破庙,立刻就给他们出手的力量夷为平地,此时此 刻的凶险与激烈,可以说非言语所能形容的。 李雪风与唐弄玉虽然武功过人,但是眼前这些对手,绝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而且人多势众,他们虽然用尽全力,但始终没有法子杀出重围。 电光不断闪动,雷声不断轰隆,暴雨不断倾倒。 只见对方的攻击力量就像波浪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雪风与唐弄玉完 全处于挨打的局面,只有且战且退,渐渐地被逼上了绝路。 闪电划过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身后是深不可测的悬涯,再也后退不得了,生 死不过瞬息间事。 就在这时,李雪风右手的长剑化成一片光幕,全力抢攻,左手伸出,扣住唐弄 玉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挥,把她远远抛了出去。 “唐姑娘,你快走,我替你断后!” 原来李雪风自知难以幸免,是以不想连累唐弄玉的性命,可是他只顾逼开对手, 胸前不免空门大露,于是几种不同的致命兵刃立刻趁虚而入。 这时李雪风招式已老,剑势变化已尽,不但无从招架,就是连闪避的余地都没 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已给李雪风用力抛了出去的唐弄玉,突然凌空一个倒翻, 长剑闪动之间,及时化解了指向李雪风的致命杀手。 然后就听到唐弄玉冷冷道:“姓李的,大家要生一起,要死一起死,我唐弄玉 又岂是贪生怕死的人。” 李雪风苦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有尽力而为,大家一起死吧。” 血战还在继续,而形势更是凶险,黑暗中唐弄玉突然一脚踏空,身子立刻失去 了重心,跌向后面的深渊。 李雪风大惊之下,不假思索,立刻凌空扑了出去,虽然赶在第一时间抓住唐弄 玉的手腕,无奈对方下坠之势极大,当下只有双双坠了直去。 如果李雪风与唐弄玉就这样死了的话,那么这个故事没有了男女主角,也就应 该结束了。 但是有些人是不会轻易就死的,而李雪风与唐弄玉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李雪风虽然久战之下,再也无力翻回,但终究临危不乱,左手紧紧扣着林诗吟 的手腕不放,右手长剑借势插入旁边的峭壁。 现在他们就如秋千一样,挂在半空中,闪电亮起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足下迷 雾朦胧,深不可测,抬头望着天上,峭壁直插云霄,高不可攀。 当下李雪风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此刻他的两只手都没有活动的余地,当真是上 下不得,而唐开玉全身的力量就在他的右手上,更是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只听见下面的唐弄玉冷冷地道:“喂,姓李的,现在你是不是很后 悔为了救我,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李雪风淡淡道:“我李雪风做事从来不会后悔的,何况现在我们还没有死。” 唐弄玉道:“那也不过多捱一时关刻而已,难道你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吗?” 李雪风道:“无论如何,我们还没有死,生命受之于天,只要还有一线生机, 我们就不应该轻易放弃。” 唐弄玉沉默了半响,道:“其实要想活着离开这里,也并不是没有法子。” 李雪风道:“愿闻其详。” 唐弄玉道:“此刻上面的人,想必很快就会离开了,你只要放开我的手,然后 自己一个人爬上去,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李雪风道:“的确不难。” 唐弄玉语气中带着讥讽之意,冷冷地道:“那么你还等什么呢?” 李雪风并没有放手,淡淡道:“唐姑娘,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 唐弄玉道:“什么事?” 李雪风道:“我只希望你明白,我李雪风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大家要生就一 起生,要死就一起死。” 他说着用力拨出插在峭壁上的长剑,于是李雪风与唐弄玉两个人就再次坠了下 去。 李雪风最后看到的是唐弄玉脸上仿佛冰雪溶化,美丽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而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了,像李雪风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就死的,不过 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但是就在这几个月中,武林中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几个月 所发生的事情,几乎改变了整个武林未来的命运与局势。 而说起这些事情,还跟林诗吟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回去过头来 说说林诗吟的下落。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