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镜花水月 站在长江渡口处,这一边是江南,过了江去,便不再在江南了。 虽然梦留在江南。 心亦留在江南。 这一程,还用不用回来? 还是不用了罢,这江南地方漫溢的不过是伤心之事。 让人伤心的地方。 还是离开的好,去寻找自己的未来。 虽然没有未来。 因为一切只是在做梦。 “那么,过江去!” 他便踏上了渡船。他是不打算再回去了,虽然时而会有一丝黯然的迷梦重新浮 现。 过去的事情,都是嘲笑着自己的罢。 “烨之?你又躲在这里了。师父叫你呢,他说要和你谈谈。” “拜托啦,忻瑞,我不喜欢听说教的,帮帮我嘛。” “你以为我喜欢啊?一起去玩好了。谁都不去,挨骂的时候也一起挨骂。” 即使到了江北,也将继续做梦,因为一直在做梦,因为是永远不醒来的梦。 只是梦仍然留在江南。 下了船又走了不长时间,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便出现了。只有一家客栈,还甚是 破旧的样子。 凌昀却不想住。 也有酒馆,比起红袖招来是大大逊色了,不过一样有酒。 凌昀要了酒,却只望着碗里的液体,就那么呆愣了一会儿。 借酒消愁愁更愁。 一口酒下肚,凌昀叹了口气,将怀中那块本想抛弃的玉佩又取了出来。 一处缺口,几丝血迹,却又融入了玉石,仍然留着当时那丝鲜红。 伸手按上胸口的旧创,漆黑的眸子里有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清澈与哀然,凌昀苦 笑了,又望向那块玉佩。 入了江湖之中,不可避免的会染上污垢。 只不过有些人染得多,有些人染得少而已。 是自己改变了,还是忻瑞改变了呢? 又饮下一口酒,心痛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即使到了江北,仍在做着关于江 南的梦罢。 “兄弟,借几个钱花花吧。” 几个醉了的汉子围到凌昀身边,口齿不清地大声喊道。 “我手头也不宽裕。”凌昀道,没有看他们。 “你那块玉佩满值钱的吧,交给大爷我,否则……” “不要惹我,你们想动手是不是?”凌昀的声音冰冷。 “老子怕你啊!”为首那条大汉一拳挥去,凌昀没有躲闪,便正中了面颊。雨 点般的拳头就铺下来了,凌昀只是当作没事一般的喝完酒,站起来。 “你们哪个不想死的,就滚出去好了。” 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凌昀拔出了剑。 为首的汉子被剑气一激,酒立时醒了。他望着那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一种莫 名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因为剑,也许亦因为那个年轻人的神情。 “撤!” “等一等,你们似乎还没有给老板酒钱。” 又一碗酒入肚,有些蹒跚的起身留下五两白银,凌昀离开了酒馆。 他的剑,他的人都在江北。 只是心已回到了江南。 梦仍在江南。 天已完全黑了,走不了多久就到了郊外。秋意微微冰凉着凌昀有些发热的身体, 嘴角似乎还有一丝的血迹。那一拳实在不能说不轻。 寻了一棵较大的树,凌昀在树下坐下。真的有些冷了,胸口的旧伤也有些隐隐 的发痛。 为了一些事情烙下的伤痛。 又浅浅叹气,捉摸着自己变得伤感的原因,他躺下了。 只是可能安睡么? 不能。 虽然醒着也只是在做一个梦。 梦中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都是虚幻的东西。 秋风拂过的时候,小屋中来了不速之客。 有一双清澈的紫色眸子的少年,带着一支笛子。 他看到屋子主人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随即轻笑了一声,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 一样。 “我遇见凌烨之了。”他这么说,声音很大,屋子里异样的响动让他再次笑了。 满意的看着对面清俊的年轻人的表情发生着对自己似乎有着不利的变化,少年 退了两步,道,“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你也会怕什么吗?飞鸟。”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啊。”少年吐吐舌头,“我劝过凌烨之让他取回他失去的 东西,不过他就是不肯呢。” 谌垚望着少年,似乎准备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任何一处虚假,可是他没找到。 “你认为凌烨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少年又问。 “一个好人。” 他重复了一遍,“一个好人。” 然后他又笑了,目光中却有着绝对的冰冷。 “我尊敬他,信任他,虽然他现在是我的敌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是好 人这点我知道。” “那你是承认自己是个坏人喽。”少年笑着,眸子里有狡黠的光线。 “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罢了。为了某个人……我可以狠下心做一切。” “原来如此。” “他应该还会回来的,这是天命。”谌垚道,“天命他不可摆脱,我也不可摆 脱,还有……另一个人……” 木屋的门轻响一声,少年看见对面清俊的年轻人的表情变得忧郁了许多。 凌昀被人从梦中唤醒的时候,天还半黑着。夜本来就短,这一夜他也没睡多久。 “喂,你还活着吗?” “当然。”没好气地回答着,凌昀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物扭曲了一下又回复 了清晰,他看见了黑马上的少女。 叶鸣翮。 “又见面了哦。” “……幸会。”站起身来,凌昀拍了拍身上的土。 “你那一脸血是怎么弄的?” “半夜里有很多蚊子。”凌昀无奈的笑笑,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笑,混杂的是 一种奇特的凄凉。 “呵呵,露天睡觉的坏处就是这样。” “是啊。” “你要去哪里?”轻轻问着,叶鸣翮望着那个年轻人。 “我不要去哪里,我只要离开江南。”这样的回答着,凌昀向前走去。 离开一个伤心之地。 但是逃离就有用么? 一个人选择放弃,一个人选择直面,而真正处在中间的那个人又将如何? 只能选择沉默吧。 沉默着,向未知走去。 走向中原。 血不停的流出来,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只靠着求生的本能在向前挪着,却不知 应当去向何处,要去向何处。痛楚早已连成一片。终于听见了人的声音,意识却不 可避免的黯淡了下去。 在陷入黑暗之前,还是听到了一声惊呼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草榻上了,多亏了那一对好心的老夫妇,只是任何地方都 不能久留,不应久留,无法久留。 所以只得离开,只是不能亏欠了他们,所以留下身上值钱的东西。因为那些东 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往后的日子,也不过是在做一个醒不过来的梦罢了。 一个关于江南的梦。 因为有些东西,始终是无法忘怀的,即使在做梦也常常会想起。 只是梦也将断在江南。 因为人总会从梦中醒来。 梦中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都是些虚幻的东西。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