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蝶 凌昀再次坐在了城外的林中,看着天慢慢黑下来。他那样沉默的坐着直到第一 颗星星露了头,然后他从衣中取出一柄竹笛,试着吹了吹,不过没有发出声音。 他有些自嘲的笑笑,毕竟原本就没有学过什么,自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和剑打交 道,剑永远不会背叛使用者,但是乐器从来都会背叛,如果那个使用者不会用。 夜逐渐的深了,林中一缕秋风吹过,凌昀突然绷紧了身子,他感到有什么地方 不对劲。 他屏住了呼吸,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做。他只是本能的感到不对 劲,似乎还有别人也在林中。 他摸上了凤翔剑柄,没有出声的移动着,蓦的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鼻尖钉到一 旁的树上,他微微吃惊,这时这里居然会有人练暗器么? 他小心的避开了那棵树,但是弄出了一点响动,又一发擦过他的耳朵,然后便 有一个声音。“谁?” “我没有恶意。”他这么说着,却更加握紧了剑,第三枚会不会出现呢? “……对不起。”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人随即也站在了前面。那种比起一般的 声音更温文的……凌昀突然记起来了,那是小萧。 “足下的招呼好文雅。”凌昀轻轻笑了,“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小萧又说了一遍,似乎是很诚恳的声音,“如果长久不练习, 技术会荒废的,这是哥哥说的,他身体力行。” “注意点吧,伤到别人就不好了。”凌昀的笑容隐没在夜幕中。 但那个少年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小萧抬起头来望着夜空。 “哥哥说他的朋友要来,可怎么还没有人来呢?”少年喃喃自语。 “萧梦蝶……啊,不,没什么。”凌昀说出了口才觉得不对,“也许他只是太 愧疚而无法去见你哥哥。” “你怎么知道的?”少年的语气变了,带着一丝鲜明的愤怒。“你怎么会知道 的?!” “所有人都知道。”凌昀低声道,“只有你不知道别人知道。” “是么……”小萧低下头,“为什么别人会知道……” 他叹气的声音隐没在风中。 “这个名字能让谁得到好处?”他问,却不知道在问谁。 凌昀拍拍他的肩,手指突然感到一阵刺痛。暗器?他缩回手,没什么,据说小 萧的暗器绝对无毒。“名字不是你的过错的。” 少年没有回答,凌昀才发现已经没有人了,也许小萧无法在此久留。他轻轻发 笑,小萧还是个孩子。 月这时才从天空中冒了出来,淡淡银色的光线洒了下来。 凌昀又想起了雲碧。那个让他曾相信着去爱的女子,也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忻 瑞,背叛与信任,流浪。 风萧萧。 他微微笑了,那是带着一丝凄迷的微笑,在做梦呢。 他拔剑,一抹带着些许惆怅的剑风从剑鞘中流出,凤翔天宇本是极好的友人的。 凤翔在此,天宇又在何方? 他苦笑,挥出一剑,没有可供攻击的对象,剑风便浓郁的积在空中,如同他心 头永无法忘却的梦魇。 梦魇。他笑着,梦魇。 一个无法觉醒的梦。 一枚石子击在他的剑上,然后又一枚。凌昀微微皱眉。 不会有别人。 “你练剑的话我便练暗器好了。”少年的声音很无辜的样子,“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凌昀笑了,剑风便如水一般流开去,然后又一枚石子击中剑 锋。 “好厉害啊,我快赶不上了。”小萧的笑声惊起了一群雀鸟,拍着翅膀从凌昀 头上经过。 凌昀也笑了,笑容里却有种悲苦的意味。 在夜间不会有人知道的。 会有人知道么?至少他不知道可能会有人知道。他和那些过分出名的人还是不 能比的。 只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悲哀的。 叶青的被背弃,邵隐的独自奋战,飞鸟无人知晓的过去。 自己的悲哀?他自语,自己的悲哀。 纳剑入鞘,那早已是自己的一部分的凤翔剑,他突然想起了剑上早已磨去的字 迹。 忘却。他记起来了,忘却,那就是凤翔所代表的。 难道师傅早已知道这后果? 他记起了……凤翔的忘却,天宇的怀恋,还有墨舞。对了,墨舞,那剑上写着, 离弃。 难道这是早晚要发生的事情? 他笑了,那是夹杂着痛苦的微笑,他转过身去,让风吹着他的面庞。 你流泪了吗?你不能流泪的。 他没看见在树上的某处,一个身材单薄的人正望着他,那双暗色的眸子里有说 不清的痛苦与迷乱,风轻轻抚过,那人的长发随风飘了起来,一种神秘的气氛散在 了空气中。 凌昀一怔,微微回过头,那早已是空旷的森林了。 他低下头,转过身,朝城中走去。 也许会是另一天了。 如幽谷中的风的声音不经意的响起,叶鸣翮皱了一下眉。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说话的人面对着叶鸣翮,但是叶鸣翮还是看不见他的 面容,他的整个面孔都在厚厚的黑斗篷的阴影下。那个声音让叶鸣翮觉得有些寒冷。 “我当然不必知道。”叶鸣翮转过身去,“清鋆楼主不必知道那些对自己没用 的人。” 她低声笑了,她不怀疑那个人会在自己背后下手,因为她知道如果那个人下手, 等待着的就是死。 那间屋有些冷,当她再次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不自觉的有些瑟缩。 “我对你有无用处你自可定夺。”那人顾自道,“清鋆楼主,你或许需要一些 暗示,或者不需要,这对我没什么所谓,你知道叶青这个人,当然这对我也无所谓。” “他与我没有关系。”叶鸣翮冷冷道,“你可以去告诉芙蓉这些什么暗示。” “我还没说完呢,你太心急了。”那人低低笑了,如同午夜的枭啼一般的笑声, “年轻人,别忘记君毅的教训,轻信与自满都会带来灾祸。” “你到底是谁?!”叶鸣翮猛然回头,又觉得有些不妥,转了回去。 “我是谁这不重要,你也知道。你现在知道我要问什么,我不问了。”那人的 脸始终是看不清楚的。 “是的……你说罢,关于叶青或者芙蓉什么,或者和我有关,这没什么。” 阴沉的声音如同呓语般响起,“这只是一种暗示,听好,我只说一遍:中原的 土地上出现白色的芙蓉;迷失自我的夜之蝶碰翻血色的宴席;逝去的恩仇重新覆盖 江南的天宇。少女啊,你将在冰冷的河畔遇见被仇恨禁锢的湛蓝眼眸。始与终在夜 中循环未完的轮回。”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叶鸣翮喃喃道。 “那是你的将来,你将面对的宿命。”低沉的声音暗哑的回答,“关于你的未 来的一些暗示,少女,当你决定见我的时候,你也就注定会听取那些暗示。” “不会有宿命的。”叶鸣翮转过身子,“我会考虑你的话,但是有些东西我不 会当真。” “你的命运就在那之中,年轻人,你只有自己考虑才能了解它的真实。”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有背负这一切的能力,你应当走上正路。” 他离开了,不知从何而来向何而去的人,他笑着,笑声刺痛了叶鸣翮的耳朵。 叶鸣翮久久的立在原地,想着那些暗示的句子,她嘴角露出带些讽刺的笑容。 “迷失自我的夜之蝶,血色的宴席,这是说好戏要开场了吧。”她自语。 颓然坐倒在一张椅子上,她对着无人的屋叹了口气。 被仇恨禁锢的湛蓝眼眸,血色的宴席,逝去的恩仇,未完的轮回…… “我得去。”她自语,“不行,我一定要去。” 她走出了屋,上楼到自己房中收拾了一些东西,她又摸了摸刀鞘,夜歌,夜歌 还在鞘中。去中原。她得去中原看看。 出了门不远她就看到了夏潜云和林煜,那个肤色黝黑的少年看见了楼主,便道, “楼主,那人不知何处去了。” “我知道,若离,与我来。” 她不由分说把林煜拉了出去,打了一声口哨,黑马便跑了过来,叶鸣翮翻身上 马,“若离,我们去中原罢。” “我的马昨天老死了。”林煜不温不火的说,“我喜欢老点的马,温顺。” “现在由不得你。”叶鸣翮又吹了声口哨,黑马叫了一声,便有一匹杂色的马 跑了过来,叶鸣翮轻轻笑了,“若离,那匹据说是楼里最野的马就交给你了。” 林煜不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跳上了那匹马。两马并驾奔驰而去,留下 露湿的地面上几行足印。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