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干枯的泪河 谌垚觉得,自己不大可能再感受到真实了。 他默认了那个结局,永远无法自主改变的结局。他累了,他不知道他努力去得 到的是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累了,在天宇剑出鞘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凤翔,它在呼唤 凤翔呢。 他有些忧郁的笑了,笑容里透着痛苦。 “凌烨之。”他低声念着昔日好友的名字,天宇剑在无瑕的空中划出一道淌血 的伤口,落日的血色被切开了,那血色映在他的眼里,刻在他的心上。 他穿过被落叶覆盖的林,微风吹上了他的面庞,清俊的年轻人微微皱眉。 怀恋。那剑上的字迹不合时宜的跳进了他的心中。 怀恋。他轻声念着,转过身子。 “你们找谌忻瑞……为的是什么呢?” “我们庄主想要请你去一趟。”为首的年轻人道,“我们没有恶意。” “如果我说我不去呢?你们庄主是谁?” “恕我不能回答,但是你不得不去。” “这叫没有恶意。”谌垚冷冷笑了,“我不可能去拜访我不认识的人。” “你认识他。” “忻瑞不愿再与江湖中人相见。”谌垚道,“告诉你们庄主,谌忻瑞再不插足 江湖是非。” “当年为了无可匹敌的力量拜访庄主的谌忻瑞只不过是这么一个废物罢了。” 那个年轻人似乎不经意的脱口说出,谌垚只是不以为然的抬了抬眉毛。 “谌忻瑞累了,不愿再涉足江湖。”他这么说,“当年谌忻瑞年轻气盛,最终 落得这么个结局,我已心灰意冷,再无涉足江湖的念头,现在我只不过是要去还一 笔债罢了。” 他浅浅笑了,握住了剑柄。 “你们知道你们阻不住谌忻瑞。” “是的我们阻不住,但是庄主也说过,你一定得去。” 谌垚微微抬起头来,那人看进他的眸子,漆黑的,带着仿佛永远无法消退的疲 倦与忧郁。 “你们自可以这么说,但我不想再耗时间了。”谌垚道,长出了一口气,回过 身去,继续向前走去。那人只是看着他的身影在落日下逐渐淡化,却一直未能再说 些什么。 这时便什么也不必再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行了几天,过了长江,叶鸣翮与林煜便正式踏上了江北的土地。似乎很明显的 变冷了,所以叶鸣翮不幸的染上了风寒,每日咳嗽流涕不止。林煜也好不难受,至 少他最恨擤鼻涕的声音。 叶鸣翮也很郁闷。一个练武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就会病倒呢? 然后更加不幸的是,她开始发烧了。 一连几天她没有办法赶路,只好躺在客店里待着。她觉得那个该死的预言就是 让她生病的,但是当烧退下来的时候,她一句话也不说了。 不就便到了扬州城,城外有一条清浅的小河。叶鸣翮没有管顾自进城去的林煜, 自下了马,将手伸进冰冷的河水,便听见后面一个声音,很年轻的声音。 “这是泪河呢。” 她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带着笑望着她的年轻人,一双深蓝色的眸子。 一双深蓝色的眸子? 冰冷的河畔,被仇恨禁锢的湛蓝眼眸……她微微一惊。 “也不知是多少代人流了多少泪下去呢。”她轻声道,“你是那个有名的通缉 犯么?” “当然。”他笑着,“我就是邵隐,你知道的,叶鸣翮。” 他直呼了她的名字。 她紧盯着他,但是邵隐的神情没有改变。他仍是微笑着,“传说中的清鋆楼主 就是个极勇敢的人,果然如此。” 她艰难的笑了,无论如何她觉得很不自在。 邵隐转过身去,只是轻声道,“将起风了,莫要待在城外,去找你的友人罢。”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逃也似的牵着黑马进了城,行了远了,她转过身望去, 看见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在城外凝视着天空。 即使在凝视最蓝的天空的时候,眼睛会变蓝么? 她又想起了那条冰冷的小河,泪河。多少人流了多少泪下去呢? “小叶。”她远远听见有呼唤的声音,转过头去,看见林煜站在客店的门边, 他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望着她,于是她笑了,这正如同三年前的那个秋日,她与 他在这同样的一个地方露宿。那时他们年轻气盛,在年轻人身上,这是一种可贵的 品质。 于是她走过去,看着黑马走进马厩,她对林煜灿烂的笑了。 “你也不等我,若离。” “我若等你,你又要嫌我烦呢,小叶。”他窘迫的笑了。 “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哦,若离,我们在这里待几日吧。” “这是你决定的啊,很有趣的人是谁呢?凤翔天宇中的某个或者飞鸟午夜门门 主叶青或者什么别人?” “都不是,呃,是那个有名的通缉犯。似乎和那个奇怪的预言有关,一个很奇 怪的家伙。” 林煜抬了抬眉毛,“进去吧,外面有些冷了呢。” “我可没有那么娇嫩。”叶鸣翮笑道。 林煜微微笑了,自己先走了进去。 叶鸣翮不经意的向城门外面望了一眼,那边一个白衣的年轻人拔剑出鞘,剑在 空中掠过一丝光彩,如一丛竹,随风轻舞着。 她蓦的觉得眼花了一下,揉揉眼睛再望过去,那里已没有人了。 凌昀打开了房门,他是准备离开这城了。 他应当走了,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继续留在城中。 即使是些许事端,也不是由于他的缘故呢。 应该走了。 下了二楼,凌昀到柜台前结账。他应当继续前行的,那个不醒的梦境让他不得 不如此。那个梦让他继续向前,却无法回还。 停留的时间早已够了,还是离去的好。 当他向门外走去的时候,他不经意的一瞥让他看见了正面对着他进来的那个女 子。一把剑穿透了他的心脏,让所有的真实和幻梦都变得粉碎。 他感觉那处旧创又剧烈的痛了起来。他应该已经死了的。当他低下头时,他想 寻找那把刺进他心口的剑,但是那里没有血也没有伤口。他把手伸进衣中,死死的 攥住了那块有着缺口的玉佩。他重新望向那个女子,她也目瞪口呆的站着,完全不 曾意识到就是她把那把剑刺进了凌昀的胸口。 充满回忆的噩梦碎成两半,凌昀蓦的觉得恍惚了。这似是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呢。先是两个人,然后是三个人,然后又是一个人。梦境逐渐的复原清晰着,于是 他有些古怪的笑了,完全不理会店中的其他人。 雲碧仍然愣在那里,她的手指颤抖着,她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睁着,如同变成了 一尊不会动的石像。最终她的唇微微颤了一下,“烨之……” 含混的字句吐了出来。 “还好么?好久不见了。”他的笑容变成一种忧郁的苦笑,“好久了呢。” 雲碧没有回答这句话,她连自己面上的泪珠都没有觉察。 她不应再哭的。 “我一直都还活着。”他轻声道。 雲碧仍然没有回答,但这让她的世界微微变得清晰了。 “为什么离开他呢?”凌昀的嘴如同不听他的使唤,吐出让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的字句。 “他说他会让你幸福的呢。”他喃喃道,“他曾说过的。” “你很傻……如果没有你在,和谁也没有不是完全一样么?” 雲碧脱口而出。 凌昀疲倦的笑了,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拭去她的泪水,“你不应哭的,这不值 得。” “两年半了。”她只是重复着这一句,“两年半了。” 凌昀微微笑了,他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这是一个梦呢,他一直在注视着它的 发生,却无法从中觉醒。 他努力抓紧它,因为它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噩梦了。这一切仍是虚幻,但他面前 的那个人是真实的。 “我们出去谈谈。”他温和的说道,“来吧。” 于是她顺从的跟着他出去了,她看着他的凤翔剑,她看着他攥紧的那块玉佩, 那块玉上还有因为她的过错留下的血迹。 忻瑞会如何想呢?这个念头不合时宜的冲进了雲碧的心中。 但她立刻打消了它。这无所谓的。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