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幻梦的歌谣 走出店门,凌昀继续向城外走去。不久便到了他常去的那一片林中。他止了步 子,重新望向雲碧,他的眼神温暖,“你居然真的来了,我没有想到过呢。” “你没有想到过。”她重复了一遍,抬起头望着他,“我来了。 以后准备干什么?“ “我不知道……”凌昀道,“我觉得一直都只是在做梦一样……” 她露出沉着的笑容,“烨之。”她轻声道,“烨之,不能再逃避了。” “我没有在逃避,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凌昀轻轻笑了,听到有拍手的声音。抬起头,他看见树上一个年轻人正拍着手。 那个人正在笑着,他本来就是个清秀的少年。最终他止住了笑,“这重逢好感 人。” “你也会的,叶青就在城中,芙蓉。”凌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别提他,我不能见他。”萧荷的表情突然变了,“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你是他的朋友。” “我不是!四年以前我们只不过是同伴而已,我们不是朋友。” “你们是朋友。” 萧荷摇摇头,他望着凌昀与雲碧,“我们不是,朋友是会背叛的。” 凌昀怔了怔,朋友是会背叛的?朋友是会背叛的。 “他想要再见你的,我知道他住的地方……” “我也知道。”萧荷打断了凌昀的话,“我知道他回来了,我知道他为什么回 来,只是……” 他说错了什么吗?凌昀感到了雲碧的手在他臂上的压感,他似乎没有说错什么。 而萧荷轻笑了,他止住了下面的话。“你们的重逢好感人,我不打扰了。” 话音落下时,他的足尖已轻轻一点树尖,身形便不见了。 凌昀微微笑着望雲碧,她一直在盯着他。他停了半晌,道,“他说的对,朋友 是会背叛的。” 她看见了他眸子里的那丝忧郁,她觉得有些寒冷。 他不应如此的。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她看着凌昀的眼睛,不由得就落下泪来。 凌昀温柔的用手指拭去她的泪水,“都过去了,不必哭的。” 她摇摇头,于是凌昀轻轻叹了口气,将雲碧拥在怀里。他感到她的泪打湿了他 的衣服。她在哭泣,声音很小,但是却惹得他似也要落泪了。 但是你不能流泪的。他对自己说。 于是他露出了温和的笑,拥紧了怀中的女子,任她在自己胸口呜咽。 终于她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抬起头来,凌昀仍然微笑着,放开她,从袖中取 出一支竹笛,递给了雲碧,“你是长于这个的,我记得呢。” 微笑浮现在了泪痕未干的脸上,雲碧拿住了竹笛,微微后退两步,将竹笛放在 唇前。 一缕飘渺的笛音飞了出来,凌昀突然又想起了红袖招吹笛的飞鸟。那个古怪的 少年。不知从何而来,向何处去…… 还有,那些逝去的日子。 他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那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他的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忻瑞 坐在树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一缕笛音晃晃悠悠的传了过来。他蓦的坐了起来,吐掉了 嘴里的草,“忻瑞,有笛声呢。” “嗯。”树上的少年懒懒的点头,“很棒的,烨之。” 然后他跳了起来,“走,看看去。” 他朝着笛声的方向跑去,很轻的,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密林的深处,一眼清泉。泉边坐着…… 一个黑衣少女。她坐在泉边,手中一支碧色的竹笛。她的竹笛在唇边靠着,发 出婉转的声线。 蓦的,他发现了忻瑞又坐在了他头顶上的树枝上,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深色的 眸子中似是有一块冰,却是流动的冰。 于是他笑了,声音很小,却使得那个少女停了吹笛,向他们望来。 当他们的目光相交的时候,凌昀蓦的觉得自己被什么击中了。那不是一张非常 美丽的面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那神情中有一股吸引力,特别而危险。 她微笑着,把竹笛又举到唇边。 笛声又散在了风中,飘飘渺渺的。凌昀望向谌垚,那个清俊的少年也回望着他, 似乎是在催促。于是他们一起离开了那里。笛声仍在他们的身边环绕,那声音自那 时起一直回荡在他们的耳边,如同永远不会磨灭。 那个黑衣的身影也一样。 叶鸣翮这些日子并不忙碌。她把很多的时间消耗在看着窗外这件事情上。如同 她在金陵时一样。她在想着她应该找到什么人,但是是什么人呢?她自己也不太清 楚。 走出客店的门,她感到这些日子又暖了一点。这里依旧是近着江南的。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觉得这地方将有变故发生,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能够肯 定会有事情发生。她的直觉一向极准。 并且她已经看到了一些人。午夜门的门主唐楠,流星门出来的头号通缉犯邵隐, 还有…… 所以定会有事发生的。 她确定,所以她顺着青石板的小路一路走去,这地方繁华且静谧,并不矛盾。 清澈的天空在她的头顶荡漾,然后是一缕飘渺的笛声,若有若无的在她耳边回荡。 这是一首很老的曲子,红袖招的飞鸟喜欢这首曲子。 出了城门,笛声便更加的真切了。她向远处望去,持着竹笛的女子吹着那首古 曲。叶鸣翮微微一愣的时候,那曲子已经终了。 所以她轻笑了,转过身子,却又猛的回转。向上望去,她看见城墙的顶端立着 高大的黑衣人,看不清面目。那个人正阴鹜的望着下方,当他的目光和叶鸣翮相接 的时候,两人都微微吃了一惊。叶鸣翮本能的握住刀柄,但是又瞬间放开了。 她的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呆立在原地。 许久,她看见那个黑衣人凝望着远方,如同一尊凝固了的塑像。 她蓦的想到了那个人。是他在这里,还是…… 已经输了一切。 谌垚知道他失去了一直在争取的东西。所以他最终输了。 他是只嗜血的野兽,烨之也是,他承认这点,烨之不承认。 但是凌烨之自己知道,他肯定知道,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 谌忻瑞,他的手上已有了太多的血,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仍然无法忘记凌昀 当时的目光。 一丝的讥讽,一丝的悲哀,更多的平静。那时他笑着,烨之也笑着,凤翔对着 天宇,他想通过战斗得到他爱的人,烨之决定,放弃。 所以表面上是他赢了,而实际上,赢的人不是他。 所以他终于了解了,想要得到什么的话,有时必须先放弃。 带着黯淡血色的梦境之中,忽而多了一曲褪色的歌谣。 他望向天空,血色的夕阳下一群乌鸦在林中造出很大的声响。 于是一首歌适时的响起,谌垚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一个黑发的年轻女子悠闲 的坐在树枝上,背上的银色长刀闪着雪亮的光芒。她的歌声在风中飘荡,谌垚的目 光只是锁在了那把刀上。 没有刀鞘的银色长刀,那把刀的使用者…… 谌垚怔住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蝶影刀客为何会在这林中歌唱? 于是谌垚向那边走去,歌声止住了,那个年轻女子望向他,轻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好。” “你好。”他回答,望着她的瞳子,那是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一直好崇拜你的武艺,现在我应该崇拜你的歌喉了。” 她笑了,笑声清脆的回响在林中,“有什么好崇拜的啊,你自己都那么强了。” “中原第一是你不是我。”谌垚笑道,“来这里做什么?” “把叶青赶走。”她的声音里带着调侃,“柳某人只干这种事情。” “叶青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谌垚低声道。 “报复,探望芙蓉,或者别的什么。”她的声音平静,“但我就是要把他赶走。”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啊。”她的笑声轻轻盘旋着,久久不曾落下。 谌垚陷入了沉默,他的表情变幻着,最终他笑了,“好一个柳断影。” 于是柳断影大笑,“谌忻瑞,你长的很不错没错,但是她只喜欢凌烨之,这和 他长的咋样无关。” 谌垚的笑容消失了,“我知道,但是我很不甘心。” “哈,那是你的事情。叶青那个病鬼从来都只把我当做对手,但是我真的很喜 欢他。他的眼睛太漂亮了。”柳断影轻笑,“他的剑光也很迷人,好几次我都差点 被它吸引过去,但是他必须离开中原。他不能留在中原,在江湖中的人都不得不和 他敌对。” 她不再笑了,又唱起了那首歌,她的声音清澈透明,回荡在初冬的林中。 “一览故乡,墨波未兴,正似那伊人郁郁,望长空,星月如故,不若相思缕缕。” 歌声在他的耳中荡漾,“一十二年,此心怅然,惟能随君去……此情只那时可 待,怎得谱曲?” 他转过身去,发出有些古怪的笑声,他是在笑,但是他本是想哭的。 但是不能哭的,因为有别人在呢。 歌声盘旋着上升,然后如同过去一样,那个梦又回来了。 血色的幻梦,梦中的歌谣。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