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风中的铃声 笛声终于止住了,凌昀的笑声渐渐飘散开来,“你和从前一模一样。” 雲碧望着他,眼神清澈而带着些许的笑意,“我已不再迷惑了,现在迷惑的人 是你罢。” “也许是的。”他答道,“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有些迷惑了。” 他又淡淡笑了,笑容明快而纯粹,他脸上的忧郁渐渐的消失了,过去的他回来 了?也许吧。但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依旧是那个永远不会觉醒的梦。 “梦应当醒了,烨之。”雲碧道,她似乎可以洞察他的每一丝心绪,凌昀勉强 的笑了,摇摇头,“我也希望它完结,但是这不可能。” 他还是变了。他不再能回到过去了。 “梦应当醒了。”雲碧执拗的回答,“先生让我告诉你。” “师傅……?”凌昀蓦的语塞了,“师傅他……怎样?” “先生很好,我上次拜访他的时候他谈到过你。你很久没再见他了。” “八年了。”凌昀道,“我不敢去见他。” “烨之,忻瑞也没有再去拜访过先生。先生很寂寞,但是他不愿意离开那里。” 她叹了一口气,“先生待我一向是很好的呢。” 不再回答这个问题,凌昀望向那边的城中,“走吧,我请你喝酒。那里没有什 么好酒,但是总还过得去。”他笑道,“去过金陵红袖招吗? 那边的酒可是一流的。“ 他仍在逃避那些事实。 雲碧轻轻笑了,“那么你请我,这可是你说的。” 进得酒肆,两人相对坐下。凌昀要了酒,当灼热的酒进入他的咽喉的时刻,一 切的幻梦都变得清楚起来。于是他笑了,在本已昏暗的店中显得更加黯淡。 师傅,我本想忘却的,但我忘却不了。他无声的自语。 蓦的,一串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几乎是没有结束的响着,凌昀本是没有觉察 的,此时也不由得有些警觉了。他环顾四周,所有的人似乎都注意到了铃声,有几 个人的面孔变得极端苍白。 所以凌昀带着恶意的笑了,雲碧静静的望着他,铃声不断的响着,最终一个人 进了酒馆,目光环顾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凌昀的身上,“你随我出来。” “我?”他不由得有些惊讶了。他本以为在这里没有多少他的敌人的。 “你随我出来。”那个声音单调呆板,“能够做下一个祭品,你应当感到荣幸。” 于是凌昀站了起来,目光里满是冰冷的不屑,“那么我倒想看看什么是祭品。” 他自语。 他大声的笑了,笑声让雲碧觉得冰冷。他推开椅子走出去,雲碧想跟着他,却 被他拦住了。“相信我。”凌昀低声道。 走到店外,天已半黑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风铃的声音仍然没有间断。凌昀 暗暗握住了剑柄,一个清澈的声音却意外的响起了。 “怎么,被我的傀儡吓到了吗?”那个声音清脆悦耳,“很抱歉啊,它们从来 都只知道祭品一类的东西。” 于是笑声荡漾在风中,四轮的马车上走下一个人,全身的黑色,看不清面貌, 步伐像是幽灵一样。他愣在原地,看着对方暗黑的眼睛,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梁骨上 穿过。 他稍稍向后退了半步,那一领黑袍已到了他面前,风铃的声音一直响着,那人 把风帽推到后面,露出了一幅雕刻出来一般的姣好面孔。但是凌昀不觉得她有多美, 他只是又向后退了一步,握紧了剑柄。 “那么,你找凌烨之干什么?”他问道。 “请你为我杀一个人,这对你来说不难。”回答很简单。 凌昀皱眉,“你如果想找杀手的话,去流星门好了,这在那里是光明正大的。” 那人发出清脆的笑声,“不愧是大侠凌烨之,只是我想请你杀的人是,”她微 微停顿一下,“流星门主。” 凌昀怔住了,久久未发一言,最终方道,“为什么找我? 你可以去找蝶影刀客的,这对她不成问题,但是我赢不过他。“ 这是在推卸,虽然是事实,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他倦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让凤翔剑染上血迹。 并且那个流星门主只是个孩子。那个杀手的集团也不过是一群以之为职业的孩 子的集合。 所以他笑了,转过身去,“无论如何,你找错人了。” 那个清澈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凌烨之,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你在中原武林 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中原武林?他有些惊讶。 风铃的声音突然止住了,一切都变得死寂,他想知道酒馆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情,但是现在他不能关心这个,有麻烦的人是他。 “我只是江南的一个捕快,自许久以前我就不再涉足江湖了。”他轻笑。 铃声一响,有几个面色灰白的人围住了他,是所谓的“傀儡”么?他淡淡笑了, 这只是在游戏罢,她知道她阻不住他。所以他知道她是谁了。 “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未知之主,不要打扰我了,我不喜欢被人找麻烦, 我也不喜欢找人麻烦。”他转过身,目光锐利的盯着对方,“燕逸秋,你以为就凭 你那个小小的未知,能够击败流星门吗?” 黑袍的女子笑了,重新戴上风帽,她的脸立刻被遮盖在了阴影里。“凌烨之果 然见识多端,燕某早应料到,只是燕某所说也确是事实,那个流星门主早已是武林 公敌。” 一道细细的银光掠过,黑袍的女子出剑,那闪着浅浅碧光的剑击落了那点银星, 她随即面对着那个射来暗器的人,那个少年,他正怒视着她。 天已经很暗了,于是火把无声的燃起,按剑的未知之主面对着空旷的街道上走 来的褐衣少年,凌昀已经成了看客了。但是那些人仍然呆呆的立着,所以凌昀又回 到了酒店,在桌前对雲碧笑笑,又要了一碗酒。 “没有关系。”他笑道,“我们在这里多待一会。” 她点点头,然后他们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望着他,“什么人?” “未知之主。”他简要的回答。 一碗酒进了肚子,凌昀重新站起身走出门去,看见黑袍的燕逸秋剑已出鞘,她 的对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一个是微微喘息的少年,凌昀从火把的光中确定了他。褐蝶小萧。萧梦蝶的嘴 角挂着一丝鲜血,他的身前站着另一个年轻人,左手握着剑鞘,白衣的下摆飘荡在 风中。 “小萧,你回去。”他的声音平稳坚定。 “可是门主……”少年还想分辨什么,却被不容置疑的坚定制服了,“小萧, 这是命令,你回去。” “……是。”少年垂下头,转过身去,邵隐对着燕逸秋笑了,“你想要除掉我 是么?” “你自己知道你做了什么。”她淡淡道,“我只是想拜托别人来做,因为我知 道我现在还没有办法赢你。” “为什么?”他淡淡的问。 “我也是一个首领。”她直率的回答,“仅此而已。” 铃声轻响,燕逸秋握紧了剑,她抬起了头,微微闪着碧光的长剑映着她眼里的 光线。 又一声铃声。 刀光蓦的浮现在了空中,四个傀儡出刀上去,白衣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 浅笑,没有人看见他的剑是怎么出鞘的,一道轻柔的剑光已浮了出来,他向后轻跳 一步,长剑轻点,血溅到了他的白衣上,然后他又笑了,如同一个刚刚抢到了最大 的苹果的孩童。 燕逸秋的剑却也到了。 碎心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轻柔的弧线,与燕逸秋的剑相击,两人都后退了一步, 燕逸秋依然冷冷的望着对方,邵隐却笑了。 “不愧是未知之主。”邵隐轻笑道,“只是我不杀女人。” 他纳剑入鞘,转身行去,燕逸秋站在原地,恨恨的瞪着那个背影,剑举起又放 下,最终她瞟了瞟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的凌昀。没说什么,便又上了马车。 风铃声渐渐远去,凌昀轻轻笑了,又走进了店中。 “游戏结束了。”他对雲碧轻轻笑着。 走进了客栈,邵隐吐出一口长气,进了客房,点燃了油灯。 他看到萧梦蝶站在窗边,静静的望着他,似是在等待他说什么。他愣了愣,最 终如同满足少年意愿一般的,说了那个少年最不愿意听见的话。 “小萧……你让我很失望。” 少年急急的想要分辨,“但是门主,这是……” “即使是诈败,也是很丢人的。”回答冰冷,邵隐望着萧梦蝶,“你……让我 很失望。” 萧梦蝶垂下了头,“门主,对不起。”他轻声道,“小萧……小萧以后不会再 犯。”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邵隐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和了下来,“没什么,小萧,重 要的是……你没受伤就好。” “门主?”萧梦蝶惊讶的望向那个年轻人,邵隐轻轻靠在墙上,他的白衣上沾 的血已成了黑色,“小萧……跟着我很累是不是。” “怎么会呢?”萧梦蝶喊了出来,“门主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门主嫌小萧是累赘?小萧……小萧誓死相报!“ “不要说这种话!”邵隐几乎也喊了出来。 这算什么嘛,什么誓死相报?你忘记誓言了吗?小萧,你忘记当初的约定了吗? 什么叫誓死相报?! “小萧,你……”他突然笑了,“看起来我们像是在吵架啊,真好玩。” “对……对不起,门主。” “算了算了。”白衣的年轻人懒懒的挥了挥手,“作为违抗门规的惩罚,今晚 帮我把这衣服洗了。” “是。”少年回答道,茶色的眼里多了丝挥不去的笑意,“门主击败了……她 吗?” “嗯。” 一个字的回答,一个字,他一贯的作风,不愿意说太多的话。他已经泄露了太 多的情感,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是臭名昭著的流星门主,他不得不隐藏起每一分 情感,否则别人就会用这个来攻击他。 他并不是怕别人的攻击,只是他不希望再心痛了。 “门主?”少年谨慎的问,“您……没有受伤吧。” “没有。”回答很短,邵隐望着有着斑点的墙,轻轻吐出一口气,“受伤是不 可能的。” 他看到过那个凌昀,他曾在酒后告诉那个人关于自己的事情,那些一直没有别 人知道的事情,他那时确实醉了。醉在那场血腥的梦中,但是他喜欢那样的梦,太 喜欢了。 并且就连小萧也不曾真正懂得他,没有一个人真正懂得他,别人看到的只是强 大的流星门主,或者是冷酷无情的中原头号杀手,但是没有一个人——甚至是他曾 对其说起过自己的凌烨之——知道他为了什么战斗。他不需要别人知道,因为他只 需要让自己知道。 那是一场梦,他自己垒起的沙滩上的城堡,他知道总有一天梦会结束,但是他 不会逃避。 因为没有什么不会结束。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