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歌 夜深。 第一百多个夜了,凌昀仍然待在这里只是为了等待。 等待过去终结的那一天。 “烨之。”在他靠在墙上的时候,轻盈的影子闪进门中,风吹灭了油灯,同时 凌昀轻轻叹息。 “烨之。”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时,油灯又被点燃了。黑衣的女子面上带着一丝 凝重,“烨之,我们回去吧。” “……回去?”他不确定的问,带些疑惑的神情,“回去哪里?” 她微咬紧了唇,“回去……回江南。” 她知道了那一点吗……他的梦,他的心,那颗只会做梦的心,都还留在江南呢。 “烨之,这里不是我们永久待着的地方。”她轻声道。 但是凌昀苦涩的笑了,并且答非所问,“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碧。” 那不是一句有特别意义的话,但是雲碧为之皱眉,“烨之,为什么这么说?” 他淡淡笑了,仍然答非所问,“那是一个梦……我渴望又惧怕着的梦。” 两人沉默的同时,又响起了歌声。 一支微微忧郁的歌谣,唱歌的人似乎很远又很近,清澈透明的声线,歌声不大 却很清晰。 蝶影刀客。凌昀轻轻出了一口气,是那个年轻不知来历却站立在中原武林顶点 的女刀客。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会是谁呢?”雲碧轻问, 根本没有指望得到答案。 “所有人都到了,他似乎也会来。” 凌昀闭上眼睛,“我们可以继续等待,等他过来。” “你……仍是这样优柔。”雲碧开口,“一直是那样优柔……忻瑞会为了自己 战斗,你不想想自己……你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味的想要逃离,但是你忘却了一点 ……你没有把我一起带走。” 他用淡淡的温柔目光看着她,“那是没有办法的,你知道一切。” 她静静摇头,“我原以为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不确定。” “你知道的……那些事情只会让你一个人成为受害者。” 凌昀轻声道,“所以对不起……” “我不要你和我说对不起,我不要你这样。”雲碧抓住他的手,“我要你活着。” 他轻轻笑了,“我们都没有方法确定自己的命运,不管是谁。” “但是你不能死,至少为我……”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微,最终她不再说什么。 “是么……”凌昀轻轻叹了口气,“那么为了你,我试试看。” 歌声再次响起,雲碧推开窗子,月光在对面屋顶抱膝坐着的女子身上洒下淡淡 的蓝色,那个年轻的女子抬起头,让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蝶影刀客的眉宇间闪着淡 淡的忧郁。最终她站了起来,拔刀且歌且舞,清冷的刀光伴着冰凉的月色,沁入了 透明的歌声。 刀舞得愈发快了起来,歌声却仍然轻盈的飘荡。年轻女刀客的身影似乎融在了 那抹银色的刀光中,那抹月光,会刺痛你的双眼。 “不要看了。”凌昀推上窗子,“我们会因此觉得惭愧,毕竟我们没人能比得 上她。” “中原第一高手。”雲碧轻笑,“那年你和忻瑞二人合力都无法击败的叶青很 轻易的败在她手下。” “嗯,我们充其量可以称为能够自保,而她……是天才。” 雲碧又笑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惭愧?天才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 她再次推开窗子,“月下剑舞,这样美妙的事情我已许久不曾见过。” 月下旋舞的年轻女子已不再歌唱,冷冷的刀光徘徊在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最终她收刀,仰望着冰冷的月亮,深深叹息。 然后她重新抱膝坐下,年轻的蝶影刀客额头顶着膝盖,如同凝固了一般。 没有任何人见到,没有任何人知道,有两滴泪正滑下她的面庞。 “月下之舞,好兴致。”又有声音响起,柳断影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怎么……蝶影刀客已不再记得在下了吗?”几乎是讥诮的问句,柳断影沉默 片刻,终道,“岂能,只是柳某人并不愿再做什么武林第一,冷月刀也只是一把普 通的长刀。” 她的声音几乎是尊敬的,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这武林第一人的位置是由你自己的能力确定的,你看看这中原武林,还有什 么人会比你更强?” “如果有,可以让柳某人离开吗?” “当然可以。” “好!”低声喝道,柳断影站起身子,眸中不复有任何迷茫,“叶青与流星门 主,都是百年不出一个的人才,无论任何一个,都有能力取代我的位置。” “说笑了吧,柳姑娘,叶青是你的手下败将,且他的名声自不用提,邵隐也是 通缉榜上之人,中原武林第一的名号又怎能给他们?” “能力……我知道他们的能力,武功纵使稍逊,但另外的一切都在我之上。” 那人摇头,“你也要看名声。” “那你的意思仍是迫我继续,但你知道柳某人的刀是杀不了人的。”她低声道, “事实上你们无法操纵我,你们只是想让我去做你们和我都认为对的事情,但是现 在有些事情我已经不再认为是正确的了。柳断影还很年轻,往后想要走自己的路。 了解那件事情后我不会再搅入这个江湖。” 她笑了,目光中顿然有了一种抹不去的寒意,“你今天说得也太多了罢,如果 我是当年的叶青,我会用剑了却你的性命。” 那人冷冷一笑,“你知道我的真名吗?你不知道,当年的叶青也不知道,其实 那无所谓,一切事情我都不会自己插手,你们除了我的多嘴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杀我 的理由,并且为了一个人的多嘴而杀人传出去并不好听。” “你总有一天会死在你想操纵的人手上,柳某人不屑于做那个人。”她一字一 句道,“我不会再管任何事情,除了一个了结,但是我也不会再放弃武林第一之位 ——柳某人说到做到。” 她转身而去,冰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肩上。女刀客握紧了拳,却终究按捺不住心 中的愤怒,冷月刀立出,反手一挥,屋檐已被砍落一角。 她的眼里充斥着少年人的愤怒,但是,对于无法杀戮的长刀,单是愤怒又有何 用处? 夜的深处,吟唱着无声歌谣的蝴蝶,正凝望着暴风雨的序幕。 夜半,被窗外的响声惊醒,叶鸣翮起身,向窗外看去,却似乎什么也没有。 但是再也无法入眠,年轻的清鋆楼主披上外衣,点燃了油灯。 灯焰映着她清秀的面庞,少女坐在床上沉思,火苗在她的眼里跳动,更显得有 些诡异。 她又想起了她的过去,那是一两年之前,她接手那个不起眼的清鋆楼不久,楼 中的人已策划了叛变。那时她差不多十五岁,羽翼未丰,只得求助于童年好友林若 离。那些战斗让她迅速的成长,她已见过太多的死亡和血,不再是个孩子。 那些日子回想起来是那样的轻松,当时却觉得很漫长呢。 秋婕,那一个几乎舍了命保护她的女子,她可以完全信任的少数人之一,那些 人里面还有她的侍女千千,也就是叛徒的首领君毅的女儿君千雪,以及小夏。 而若离……她弄不清楚他。那个年轻人起初几乎杀了她,之后又救了她,然后 一起战斗,那是她无法了解的林若离,她不了解他正如她根本不清楚自己。 若即若离,取那样的表字,也是有意的气人罢。 不由得微微一笑,叶鸣翮拨开垂落眼前的一缕发丝,她站起身,轻轻出了一口 气。 随意挽起长发,她推开门走进黑暗的走廊,风卷进她的房,吹灭了油灯。 轻轻咳嗽一声,努力期待着不要再次伤风,叶鸣翮走出旅馆,惊讶的发现了地 上的东西。 瓦片……屋檐?她惊讶的抬头,快要西沉的月洒下的光照在缺了一角的屋檐上。 立时警觉起来,不离身的短刀夜歌被她紧紧握住,一只乌鸦“哑”的一声大叫 让她猛然抬头,却最终什么也没看见。 风吹乱她的发,少女静静立在风中,许久,一动不动。 真的有些冷了,想要回房的时候,夜中又有轻微的拨弦的声音。 可以听出是谁,“飞鸟。”她轻唤一声,却没有人回答。 不久,一丝轻微的琴音出现在夜中,在众人熟睡的时刻荡漾,终是淡了下去。 余音还未散尽,第二声又响了起来。 先是极轻极轻的声线,逐渐就转了激烈的调子。夜中的琴声带了些风暴的意味, 长琴似也要哭泣了一般。叶鸣翮知道那琴是谁弹的,除了自名飞鸟的迪卡没有人能 弹出那样的曲调。 琴声中赫然充溢着无法言述的痛苦和绝望,声音不大却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倾泻 下来,让叶鸣翮喘不过气来,但是没有任何其他人被吵醒的样子。 那丝缕的绝望压得她无法喘息,她似乎要以为那琴声就是武器了。但在绝望之 中,又有星点的光洒落下来。 在黑夜中,哪里还有光明? 琴声猛然一震,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