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无穷尽的结 一只手,手指纤细修长,在一根红线上打着结子。 没有人没有过去,没有人没有现在,也没有人没有未来。但是很多人都弄不清 楚他们是否有着现在。大家做的一切不知是让现在变得清楚起来,还是干脆让它变 成过去。 一群愚蠢的人呢。燕逸秋这样想着,每一个结子都是一个死人。在死前不知道 自己已经死了的死人,死后更不会知道自己是死人。然后是傀儡,傀儡虫,和另外 一个帮派的死士和“血丸”异曲同工。那些是唯一不会背叛的,永远不会背叛的。 鸳舞剑。鸳是不能独舞的,落单的代价只有一个,就是死。 但是手持鸳舞的代价有所不同,那是,永恒的孤独。 午夜门,那是曾经作为第一统率江湖的门派,毁灭了。那三个笨蛋不知为了什 么逃离,现在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战斗。他们曾经年轻的梦似乎就在那个破碎的门派 中毁灭。 但是他们为了什么战斗? 他们为了什么活着,为了什么死去? 燕逸秋从未想过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她不再往下想了,披起了她的斗篷,走出 了门。 似乎快到正月了呢。黑衣在一片红色之中显得十分的显眼。 她本来不想显眼,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根本不想费心去假装一个。 反正真的好烦呢。她这么喃喃自语,总是这么烦,好像一场暴风雨将要到来之 前那种又闷又热的感觉。 那么做什么好呢? 她突然望见了那个白衣的身影,有些淡淡寂寞的感觉。他看起来很心不在焉, 于是燕逸秋按紧了剑。她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永远也忘不了的那种。 事实上她不想杀了他。 鸳舞剑出鞘,无声无息的,那是渴望见到血而屏住了呼吸吧。她轻轻自语,身 形疾进。 背后,一剑刺出。 光明正大的决斗,那样的事情并不是她擅长的呢。 她不是个好人,一直都不是。 居然刺中了。一寸,两寸,最终剑尖的阻碍蓦然消失。她还有些惊愕,但是她 知道她已重创流星门主。 那是她的机会,她可以杀了他,但是……她不想这么做。 “大家都很无聊呢。”邵隐轻轻的笑,“你无聊到刺出自己认为失败的一剑, 我无聊到根本不去挡它。” “这更让我讨厌你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那是为什么发颤呢?她不愿意多 想,也许是因为小萧的缘故。 “你是真的想死吗?”她最终这么问,但没有要求答案。 她抽出剑,看着血流下白衣年轻人的衣襟,然后扭头离去。 她定然是心软了。当她离开的时候她这么对自己说,但是她无法忘却她看到的 那双眸子。她从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奈与疲惫,她不知道这是 为什么。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头。 所以她放弃了杀他的机会,这只是说说,她根本就不想杀他。流星门主是个越 挫越勇的人,她是有这么听说过的。 所以她当晚就听到了消息,已故落华刀客门下三十一人,均暴毙于门中。 她知道那是谁干的。 那是一柄太过锋利的剑,伤害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会被伤害。 以上的话,是一个不知名的人,在不知名的一天记下的。 “一处剑伤,捅穿了,大概应该算两处。还有刀伤若干,不过那些不算什么。 喏,好生保养吧,您的外伤就这么多。”茶色眸子的少年皮笑肉不笑的望向他的门 主,当然后者只能躺着,“一个人出门的结果?门主,您感觉可好?” “少笑话我……小萧,你也不体谅一下我。”邵隐低低笑着,他的面色苍白如 死,右颊的一小道刀伤让他笑的时候感觉也很不爽,“我现在很痛啊。” “呆呆站着被人捅穿就不痛了?现在才觉得痛啊,晚了!” 少年反驳道,“如果你不无聊到用你的胸口当盾牌——哦,我忘了你是用后背 去挡的,那样谁也不会痛啦!反正你没死掉就算好了,好好躺着吧你。” 那双深蓝的眸子注视着少年,看到萧梦蝶的面上因为隐隐的愤怒泛起红晕,邵 隐终于觉得自己很失败的笑了,“算了……反正现在没什么力气动了。” “知道就好。”少年没好气的声音,“一个人跑出去的后果。” “小萧……能不能帮忙,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碎梦居中,一个自名迪卡的琴师。” 少年的神情微微一变,“迪卡?”他问了一声,但是不要回答。邵隐也知道这 一点。 于是萧梦蝶离开了那间屋子,邵隐闭上眼睛但是睡不着。 他睡得似乎已经太多了,而且很痛呢,那种痛楚就算以前已经忘却,却根本不 曾消失过。 无所谓的,他闭着眼睛,对头脑中自己少年时代的幻影说着,不爱交际的性子, 现在是不是已经改掉了呢? 谁知道。 反正他并不是轻易可以打倒的人,从来都不是。 “门主说想见您。”虽然觉得对面的人比自己似乎都年轻,但是还是习惯性的 用了敬语,“他可是从来不打坏心眼的。” “落入飞鸟的手中这件事情,褐蝶,你不怕被吃掉吗?” 浅紫的眸子带着似乎是好笑的神情,直对着那双茶色的瞳,“他当然不打坏心 眼,因为飞鸟根本就没有活着的敌人哦。” “说笑了啊。”萧梦蝶露出温和的笑容,“那么,现在动身可好?如果让他等 得太久,他会睡着的。” 因为知道自己的门主不喜欢在谈话的时候有别人打扰——即使是他的副手,只 叫自己小萧的少年找了个事实上很不高明的借口跑了,所以迪卡有了似乎被捉弄的 感觉。但是他仍旧来到了那间被提起的房,轻轻进门然后踢上门,看着床上的年轻 人跳起来然后倒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找飞鸟到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我被吓到了。”几乎是带着痛苦的声音,让少年的眉 皱起了。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你又受伤了吗?” “还好死不了。”回答是平静淡然的,“你呢?看起来你的伤已经全好了啊。” “那是,”少年别过头去,“樱姊姊做的。她废了我的功夫。” “那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你能做回你自己了不是吗?” “我已经死了两次了呢。”少年轻微的笑着,将手放在邵隐的额上,“隐哥哥 你又受伤了,再这样下去你绝对会变成一个药罐子,在夏天都要穿得很厚,还会时 不时吐血昏倒弄得像个痨病鬼一样,那时可是有你受的。” “你打算……今后如何?”吐字都略微有些困难的样子,显然是伤处又痛起来 了,“也不要……太取笑我,你这个小鬼头。” “你还是你,你一直都是你,而我早已不是过去的我。” 少年用近乎梦呓的声音道,“在死之前,是以飞鸟之名继续招摇撞骗,还是伪 称飞鸟已经死去,我做我的琴师,这还是不确定的。反正我不能再见过去的同伴, 因为那样大家都会痛苦。” “哼,果然是和传说中一样只顾着自己的飞鸟,”邵隐低笑道,“今天我可不 是为了听你诉苦才叫你来的——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这件事情在这里我只能请 你帮忙。别的什么人都不行,甚至是小萧。” “什么事情?”少年问,“我现在根本没什么用处,你应该知道。” “告诉凤翔天宇,我知道你认识他们,告诉他们我要去杀他们。让他们准备好 去死或者离开这里。” “你疯了?!这个样子?!”少年不仅是惊讶了,“你会被杀掉的,不管你有 多强,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是找死!” “我只是说说,但是我不会傻到真的这样做的。”邵隐道,“我当然不会现在 就与凤翔天宇站到绝对的对立面,但是,你得帮我这个忙。” “我为什么得帮你这个忙?”少年微微皱起眉头,“不要以为十年前的交情就 真的是交情,那时大家都只是小孩子而已。”他顿了顿,“我认出你,也只是因为 你的那双眼睛。” “是吗?……也罢。”最终叹息一般的吐出字句,邵隐的眸中闪过让少年觉得 有些不自在的神情,“也对……即使只是因为你哥哥,我也不应该让你帮这个忙。 那么……还是我自己去好了。” 那一刻他坐了起来,似乎是一直隐藏着的力量回到了他的身体中。少年看见邵 隐的胸口处似乎有隐约的血迹,他咬了咬嘴唇,但是没有说什么。 而邵隐微微笑了,他站起身子,握住了床头的剑。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我的妹妹呢。”他的语气平静淡然,“那 么我出去了,你……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了,否则你可能只能被迫加入流星门呢。” 他笑了,“多保重。” 那一刻他的眼中闪过凌厉的光线,如同根本就不曾受过伤一样,少年不知道是 该露出什么表情的呆呆立着,看着邵隐出门,最终只好露出苦笑。 “我本来是准备帮忙的啊……真是一点玩笑也开不起。” 他取下了腰间玉笛,放近嘴边。 断章。风雨。 一节未尽,他却突然停下了。浅浅的叹了口气,却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在屋中找了纸笔,随手填下一方——那是咒他,那绝对是咒他。 保真汤加减——黄芪五钱,党参白术茯苓当归白芍生地麦冬地骨皮山药各三钱, 甘草若干,煎服。 将方子压在床头,少年低低笑着,走出门去。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