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如归去 那一拳挥过去的时候,邵隐抓住了少年的拳,猛的一搡,将他推出了好几步。 “不要以为我一直忍让你就欺负我,小萧。”邵隐道,“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管 我的事情。” 话刚刚说了一句,年轻的流星门主按住心口弯下了身子。 这时雨浇在他们二人身上。很冷的雨。少年茶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于 是单膝着地行礼,“门主,这是小萧的错。请回客栈罢,天气一直不好,像要下雪 了的样子。” 也是好冷的新年呢。他未曾说出来,只是望着邵隐,后者叹了口气,眼中闪过 一瞬的柔和,“那么……就回去罢小萧。” 那一刻邵隐的神色中带上了些微的忧伤,“我们回中原去,离开这里。” 少年的目光闪了闪,“那是最好。”他笑道,“并且门主也不愿在这种时候再 见副门主罢。” 邵隐笑了,“是啊,不能被她看轻了。” 他松开了手,掌心的血迹让雨水冲刷直至虚无。叹了一口气,他向少年伸出一 只手,“扶我,小萧。” 那是带着少许孩子气的话语,但萧梦蝶了解那是因为邵隐真的已力尽。如果未 曾到此时刻,即使还有最后一点力气,他也绝对不会求援。 于是少年伸出手,握住邵隐的手。那只手是冰凉的。少年愣了愣,怒气重新涌 了上来,“您一直都是那样——您为什么从来都不曾关心自己?” “因为你在,小萧,因为你在——我就可以放心的向前。” 浅浅的一笑,便再也没有力气直立——年轻的流星门主朝着他的副手倒了下去。 雨水早已湿透了他的外衣,让他有些发热的身子变得冰凉。 他并没有真正的失去知觉,但是周遭的事物已有些模糊。 那是适宜作画的——在少年叫着他的名字的时刻,他只是有些恶意的这样想着。 邵隐从来不曾想到死亡。在他剑下死去的从来都只是些符号,那些东西一点也 不真实。他认为他不会死除非没有什么再值得他追寻,比如力量,勇气,决心,朋 友。现在他不能死,是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比如说,那一幅只有头的肖 像画。 伤口的痛楚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于是无聊的忆起了第一次的刺杀。邵隐是个刺 客,只是他自己的刺客。那柄银色的剑改名碎心到他手中之后第一次的染血。那时 他十四五岁吧,也就是两三年前的事情。那时他常常穿着黑衣,昼伏夜出如同一只 蝙蝠。那具尸体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已经忘记了,具体如何出手他也已经忘记了。他 只知道那个人无恶不作所以那个村子凑了三两银子雇杀手。 现在连他自己,也已经成了被刺杀的目标。 少年还在叫着他的名字,邵隐皱了皱眉,“好了好了,小萧,不要叫那么多次, 我只是累了而已,没有别的。” “那么马上就会有些别的了。”少年眨了眨眼睛,“只是预先说一声,如果您 在这里喊出声来,以后就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他解开邵隐的上衣,然后小心的除下裹着伤口的白布——确切的说那布早已不 白——对着那边缘有些红肿的伤口,便把刚买的二两烧刀子浇上去。 那才叫烈酒。少年有些幸灾乐祸——那对他并不常见——的偷偷笑着,换了干 净布重新包扎了伤口,再看看他的门主,“好了,恭喜门主没有叫出来。这只是一 点点痛哦。” “多谢提醒了。”极低微的声音,年轻的剑客闭上眼睛,“既然刚才你不让我 睡,现在如果你要吵我,我就杀了你。” ※※※ 长剑与折扇交击的时刻,凌昀亦感到了那扇子如剑的质地。莹的攻 击并没有太快的趋势,也并不十分凌厉,但是她瞪着他,让他感到些许寒冷。 那是一双铁色的眼睛,年轻却老成,目光凌厉如剑,刻在那个女子的身上。 凤翔剑微微的鸣着,凌昀依旧平静。能够杀死忻瑞的,只有他一个人。 长剑与折扇再次交击的时刻,莹突然露出了微笑。左手指间倏忽已有一粒小小 的冰凌状暗器。手指轻弹,凌昀闪身躲避,那柄折扇已向他心口直击而来。 “纳命来!”她冷冷道,凌昀左手却突然握住了那柄扇子的上部,翻身借力跃 至莹身后,长剑微微上指,“姑娘可认输?” “刚开始,怎么可能?”似笑非笑的一句,转身急击。 霎时间她的速度比早先快了许多,凌昀亦再不敢大意。挥剑的一刻一道细细的 银光刺破了凤翔剑的剑气——她居然又在用暗器! 他向后跳出一步,莹面上带着清澈的笑意,“当今中原兵器谱排行第五之莹, 愿用一把折扇见识凌烨之的剑技。” 那么…… 凌昀清啸一声,剑势急转,那道剑光刺目明亮,但是莹并没有移动,只是在剑 气袭来的那一瞬间,不在意似的按动扇柄机簧。 霎时间漫天银星压过了剑光! 凌昀一惊,眼下拨开那些暗器已完全来不及,于是他立刻翻到柜台后面,谁也 不想被打成麻子。那一刻莹的扇子又到了,他用剑鞘接了那一击,成功的转回了攻 势。那些暗器让扇子轻了不少,他觉得可能会有可乘之机,于是朝着折扇击去一剑。 “还是不想以死为一搏吗?”在剑气中仍有余暇谈话,莹淡淡一笑,“它跟随 我多年,如果你只是为了这点,还不足以击断它!” 如同突然换了招式,那把折扇的扇骨散出淡淡柔和的光,不同于一般的剑光, 它并不明亮,暗暗的覆在扇骨上,挥动时也让一切都带上了那种模糊的光。 微微一笑,“指晗星,望长空,揽清渠。” 话语间一连三式,凤翔剑也每每恰到好处的击在扇子上。 猛的,剑气涨了开来,凤翔剑隐隐的啸着,凌昀按紧了剑柄,一剑破空! “落花时节,谁管游子归家去?!” 两人交身而过,莹朝前微踉跄一步,却展颜一笑,“这样才配作我的对手!” “既然你我都无法伤到对方,还是在此罢了——忻瑞与我武功在伯仲之间,你 也无法杀了他。” “说得可笑啊凌烨之,你怎么知道我的功夫不过尔尔?中原兵器谱排行第五并 不是一个空名!”莹大笑道,眼神又再凌厉一分,“看招。” “够了,在这里我不想拼死。”凌昀缓缓道,并不想再出招,“有些事情只能 是我和忻瑞的。莹姑娘,与你的战斗我可以认输,但是我不会让你对忻瑞动手—— 做为我的身份,我不允许猎物被人抢走。” “那么你认为中原最大的杀手组织流星门副门主今日会把任务白送给别人吗?” 扇子再度举起,“废话少说罢,我们继续。不要用那虚伪的借口逃避,许久以 前你就在逃避,今天你还想逃吗?我要你用你手中的剑说明!” “何必如此。”凌昀注视着莹,“我早已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为了她活着。” “你是一个懦夫。”莹冷冷道,“你只知道无谓的逃避。 你不是早就想死吗?果然是因为雲姑娘给你的那些逃避的借口。当年你以她的 幸福为名义逃避谌忻瑞,现在你又逃避与我的战斗。“ “随便姑娘怎么说,在下以为这就足够。”凌昀道,收起了剑,“今日到此为 止也好,在下认为铁扇君不会因此生气。” “你是怀疑我的实力吗?邵隐与我也是平手,依我看你的功夫远远不如他。” 莹依然冷冷道,“算了,看来你根本就不想打,杀一个这样的凌烨之对我毫无意义, 我想谌忻瑞会比较有趣。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一定会去拜访他的。” 顿了顿,她重新道,“你最后一剑还像些样子,告辞。” “等等——”还没出口,莹已消失在门外。凌昀无奈的叹了口气,指尖摸上了 凤翔剑,它还在微微的吟着。刚才的那些事情,根本一点价值也没有。 但那之前的几句话将他刺痛了,那类似的话忻瑞也曾说过,让他无话可以反驳 的话。 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东西战斗。正义、信念、力量、朋友,还有爱。那些东西 都渐渐疏远了凌昀,所以现在的他根本不知应为何而战。 酒馆空无一人,桌子也有大半是翻倒的。一个人从门口进了酒店,看了看里面 然后笑道,“烨之,你是和人打架了吗?” 她蹲下身子拾起地上一枚细小暗器,端详一会,目光里立带了少许凝重,“那 是……铁扇君的暗器?” “至今为之,几乎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哦。”凌昀淡淡的笑着,重新推开门帘出 了酒馆,“这个地方以后不开业了。”他淡淡道,“我们继续走吧,这城是待不得 了。” 他的神色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雲碧有些迷惑不解,“继续?走到哪里?” 凌昀还未回答,突然便看见了远方的城墙,城墙上方站着一个黑衣人,眸子是 暗色的。他们的目光交汇的时候,凌昀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样的一个人……会是谁?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