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影·月 站在小楼顶上,年轻的女刀客倚着她的长刀,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 中原武林兵器谱的首位在她身上保留了六个年头,六年,那是很长的时间了。 蝶影刀客和冷月刀现在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罢。从过去到现在,残留下来的人 …… 晚风一卷小楼雨,知否君归期? 天很有些冷了,那是因为节令的关系罢。柳断影握紧了她的长刀,那是有着冰 冷光泽的长刀,冷月刀。她轻轻开口,“叶……” 那年轻女子又突然笑了,她怎么又会想到那个人呢? 夕晖将金黄的微光洒在那些积雪上,柳断影浅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微微闭 上眼睛。 很久了,很久未曾有这么累的感觉了。她早已不复当年的年轻气盛,那些时间 让她变得成熟,同时也剥夺了她许多别的。蝶影刀客走到这一步,也已经抛弃了很 多不该抛弃的。 “嗨,柳大姐。”旁边有快快乐乐打招呼的声音,年轻的女子满不在乎的坐在 了柳断影身旁,“你为什么闷闷不乐呢?这么招摇的坐在这里,小心让捕快抓了去。” 柳断影晃了晃刀,轻笑道,“如果他们敢,柳某人会让他们得到一些教训:不 要乱抓好人。” “世道似乎变了,你原来碰到我们流星门的人不是总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么? 今儿不装了?”莹笑道,“邵头儿已经回去了,虽然似乎有四个小捕快跟踪他,但 是组织的人也已经来接应了,当然这和柳大姐你没有关系,但是柳大姐,叶青也在 这里哦。” “叶青。”柳断影喃喃道,“我一早便知道。”她撑着长刀站起身来,望着已 逐渐显了些紫色的积雪,“我还没有机会……和他说一句别来无恙。” “他那个样子哪能说什么别来无恙,没死就算是好的了。” 听到那些有些辛辣的话语,柳断影只是轻声道,“从那个时代直至今日,已经 有很多人死去了,莹,但是他还活着。我想这一切也应该有个完结了。” 她的声音让自己也觉得不太真切,柳断影转过身,望着面前年轻女子铁色的双 瞳,“兵器谱什么的本来就无关紧要,因为实力和排位有的时候对不上号。叶青的 功夫在江湖中仅次于我,但他并未得到与他实力相当的评位。” 莹耸耸肩,“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大多只是说着玩玩,谁会当真说我的功夫比 邵头儿好啊。而且有个实力远远超过我的想像的人,排名也不过尔尔——我是在说 你呢,柳大姐。” “我不在乎这些。”柳断影低声道,她的唇角稍稍上扬,但眼中多了丝轻微的 痛苦,“我在乎的不是这些,不是什么名誉或者力量。我在乎的东西整个江湖都无 法给我。” 那一刻莹可以看到年轻女刀客眸中的一丝迷离,她微微皱起了眉,“柳大姐… …” “够了。”柳断影突然道,“够了,莹。” 她仰首,那紫色的余晖映在了她的瞳孔中。年轻的女刀客轻皱起眉,却又微微 笑了。她跳下房去,再不回首。 ※※※ 只在那小楼之后,蓝衣的年轻人向手中呼了一口气,微微咳嗽着, 走进了酒馆的门。 酒馆是空的。尘土在他踏入房中之时扑面而来。叶青咳嗽起来,眸中湛蓝的光 线一闪而过。年轻的剑客望着空无一人的酒家,耸肩的时候又引起了一阵咳嗽。他 淡淡笑了,用右手拭去唇边黑色的血迹,却更直立起了身子。 身后有脚步声。蓝衣的年轻剑客转过身,已有几人堵住了门口。嗅出了空气中 的一丝杀意,他右手轻轻按上剑柄,感到无名的长剑在鞘中不安分的跳动。叶青轻 轻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的讥诮与不羁,“怎么了,叶某人没想到一进中原便有昔 日熟人前来拜访。两年已过,你们已自认有足够实力击败叶青么?” 长剑缓缓出鞘,叶青的眼里闪过一丝蓝芒,“既然阁下们先来挑战,那就请出 招。” 话音未落,那湛蓝身形已动了起来。不知名的长剑低吟着,在本已几近全黑的 酒馆中划出一道迷蒙的光。那一剑是他的全力出击——单单为了活下去这件事,本 就没什么武林规矩。 收剑立定,叶青望着那几具连武器也未拔出就全数死去的黑衣人尸体,目中的 蓝光逐渐淡化,最终留下了深黑的一抹讽刺。他按着胸口轻轻咳嗽,却未管嘴角再 次挂上的一丝血迹。 门开了,堵着门的尸体被踢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看不清面孔,只能看出 他的眸子如同星辰一般明亮。没有任何杀意,所以叶青只是单纯的转过身子,“这 酒馆看样子已经倒闭了。” 那个年轻人似乎在拱手作揖,“在下翟岚,想请阁下与在下走一趟。” 叶青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咳嗽着握住剑柄。那双略带些蓝色的眸中有了些危险 的意味。虽然并没有杀机,但是也许也要武力才能出去呢。 那个年轻人只是沉静的站在那里,“本以为叶先生是个通情理的人,没想到我 们错了。这次只有在下一人,也并未有出手之意。拔剑又有何干?” “叶青本便不是什么好人。”叶青淡淡道,“两年前离开中原也只是情非得已。 若不是蝶影刀客一言,在下也不知会如何。现在对于叶青来说,去哪里都一样。但 是在那之前,我要妖精履行他的诺言。” “只是请阁下与在下一行。”翟岚道,“纵然在下是个捕快,也并不能将阁下 如何。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想请阁下说清楚,比如……”他指了指那几具尸体。 叶青低低笑了,望了望窗子,“你还没有资格让我随你去,叶青岂是一个小捕 快能左右的?鸢捕头,你还是不要隐藏身份了。在下现在并不愿动手。” “那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翟岚喊道,“你没留情面的杀了他们四个人,现 在又说不愿动手。叶青,你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 蓝衣的剑客在黑暗中笑了,笑容中却有些萧索的意味,“在下可以感到他们对 于在下的杀气。如果是单纯比试,在下只是尽力而为,却也不愿伤到对手。阻在下 去路的人就有可能会受点小伤了。当然,如果一心要杀叶某人,叶某人也只有以死 一拼。” 他的声音清冷如冰,翟岚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小步。叶青习惯性的直起身子,眸 中闪出隐隐蓝光,“若想与在下比试,在下一定奉陪到底。叶某这一辈子除了蝶影 刀客,还未输给过别人。” “很抱歉,这是在下的公务,只请先生与在下走一趟。” “既是公务,若想带走在下,先请赐在下一败。”叶青淡淡道,握紧了剑柄。 他咳嗽着,眸中的蓝光却愈发显眼,“鸢捕头,传闻你武功了得。若真想在下与你 走,便先打败在下。” 翟岚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刀。短刀并未开刃,也只是为了不杀 他所追捕的人。他轻轻举起刀,低声道,“得罪了。” 短刀攻出,直取颈项。 翟岚并不希望能轻松战胜,他知道那个人几乎不可战胜。 但是介于叶青刚才已杀了四个人,他料定叶青的体力也许并不足以作一次强攻。 轻轻的一剑,刚好阻住刀势。剑上力道并不逊于翟岚,甚至更强,而剑风巧劲 胜过许多。叶青并未出尽全力,他只是想试试看面前年轻人的实力。他一向喜欢这 样,在邵隐那次也是同样。 而这个人的实力绝对不如邵隐。年轻的剑客微微笑着,目中倏忽闪过一丝蓝色 的火焰。 翟岚的脚踩空了,短刀被剑击飞。在他摔倒下去的时候,那双星一般明亮的眸 子突然闪过一抹苛烈的光,一条长长铁链从他袖中飞出,直击叶青的心口。 叶青中了那一击,却只是左手握住了铁链一端,长剑直指着他的咽喉,“你的 武艺确实好,最后一击更妙。现在连流星门主也没有办法中我,而你却可以呢。” 他咳嗽起来,血从他的嘴角滑落,但是他仍旧微微笑着,“你输了,就不要再来烦 我。” 他咳嗽着,眼中的蓝芒逐渐消失。收剑入鞘之时,他把铁链丢下去,转过身子 向门外走去,丝毫不管那个被失败感填满的年轻人。 行至酒馆之外,叶青捂着嘴咳嗽起来。血淅沥的顺着他的指缝滑落。他剧烈的 咳嗽着,几近喘不过气来。在一阵咳嗽被他强抑下去时,他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在 旁边响起,“这位大哥,你不要紧吧。” 他微微直起身子,向一旁望去。黑暗之中依旧可以看到那有着秀丽面庞的少女 望着他,“你没事罢……你是叶青?” 看来果然还有很多人认得他呢,那似乎是清鋆楼主那个小姑娘吧。叶青想要微 笑,却又是一阵咳嗽。那少女望着他,神色愈发坚决,“若离是很好的医师。”她 轻声道。叶青望着那年轻的女子,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方欲离去,足下又踩到了一块砖石。年轻的剑客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一大口血 喷到了地上。他轻叹了一口气,站在了原地,闭目调息。 “你真的不要紧吗?”那个年轻的女子追问。在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这时也已长大了呢。叶青微微笑了,笑容中却有着些微的倦意,“怎么了,大家都 说坏人活千年呢。” “你不是坏人,我才这样问的。”叶鸣翮道,她望着叶青,“你如果是坏人, 江湖中没有一个人是好人。” “不是这样的。”轻轻道出,叶青的声音低沉微弱,“至少柳断影……她不是 坏人。纵使所有人都是坏人,蝶影刀客也决不会是。我了解她的为人。” 他淡淡一笑,确是说不尽的落寞,“一去两年有余,她应该还未曾改变。” 话语落下,叶青剧烈咳嗽起来。血顺着嘴角滑落,年轻人的笑褪色了,整个人 如同一片枯叶滑落下去。叶鸣翮一惊,本能的伸手撑住叶青的身体。她打了声口哨, 黑马从客栈的栏中跳出,跑到她的身旁。少女将失去知觉的年轻人放上马背,自己 随后跨了上去。她拍拍马头,黑马就朝来路奔了回去。 看见地上血迹的时刻,翟岚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是没有持续多久。他向前望去, 那匹四蹄踏雪的黑马已奔出了他的视线。 “真是失败。”揉着发痛的手腕,翟岚喃喃道。 风吹起了他的衣襟,年轻的名捕就立在风中,由于失败感咬着牙。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