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玉龙走下钵盂峰。 万籁俱寂。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通往少林寺的路上,连一只猴子也 没有。 玉龙展开夜行术,轻车熟路,直奔少林寺。 少林寺,终于出现在玉龙的面前。 往日,玉龙回到少林寺,总是在清晨,在师父、师兄弟们用过早饭之后,从山 门,一重重地走进去,一路上受到热情而诚挚的问候。而如今,他却要在黎明前最 黑暗的时候,偷偷地进入少林寺,去拜见师父。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 玉龙轻巧快捷地翻过寺院的大墙,尤如狸猫一般地越上达摩亭。亭下便是一座 大院,院的北侧那座雄伟的大殿便是恩师道广方丈的方丈室。他仿佛看到恩师双手 合十,端坐在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三尊佛像下,微闭双目,打坐修行。 就要见到恩师了,他心情激荡。因为他知道,只有师父会知道这半年来中原武 林发生的一切,才可能知道自己的妻子雪莲的踪迹,只有师父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 的解释。 玉龙手扶屋脊,正要提气向下跃去。突然,一个黑影快如闪电一般从和尚院飘 过,快似流星地直奔大殿。 一丝不安涌上心头,玉龙暗道:“不好,师父要出事。” 心中的念头刚刚闪过,玉龙的人以更快的速度跃下达摩亭,冲向师父的大殿。 大殿里仍然灯火通明,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大殿的佛像下,一个苍劲 的老僧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世间一切的一切都不能使他移动半分。玉龙的心稍稍 踏实了一些。 “师父,徒儿玉龙拜见师父。” 玉龙每次回到少林,每次见到师父都是这样问候的。然后便会听到师父那沉稳 而亲切地回道:“是龙儿吗?坐吧。” 大殿里,空空荡荡,玉龙的声音在久久回荡。 “师父,徒儿玉龙拜见师父。” 那沉稳而亲切的声音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童话,永远永远地在他记忆里,玉 龙在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可是—— 那声音始终没有响起。 玉龙仿佛木人一般,仿佛听到了那声音,却又好像没有听到,他突然怀疑起是 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明明感觉到了师父的回答,却又实实在在地没有听到。 突然,一个奇异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那声音是那么清晰,“嗒嗒嗒”,仿佛 雨天屋檐滴下的水滴。 是血,是血滴到地上的声音。 “师父!” 玉龙扑到师父面前,只见道广已闭上双目,在他双眉间的“印堂”大穴上,涓 涓地涌出鲜血,从鼻翼两旁流下,从下额两侧一滴一滴地滴到了双膝上。 “师父,是谁害的你?师父,方才那人是谁?师父,师父……师父你说话呀!” 玉龙拼命地摇晃着师父道广的双臂。 突然,殿外一声呐喊:“有刺客!” 刹那间,整个寺院好似天翻地动一般,鼓声、钟声、叫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无数支火把,潮涌一般向大殿这边奔来。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殿内的玉龙好似都根本没有发生一样。他只是紧紧搂着恩 师那血污的尸体,失声地呼唤着师父。 是师父把自己从李多祚的屠刀下解救出来,是师父把自己带到少林加以教诲。 八年的师徒之情,尤如父子。又是师父把自己平生所学如数传给了自己,使自己成 为天下无敌的武林第一人,终于报了杀父之仇,成为中原武林盟主。没有师父,便 没有今天的王玉龙。 是谁杀了师父? 是那条鬼魅般的魔影。 “师父,我一定查出杀害你的凶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哐当!”殿门大开,涌进了无数少林寺僧。 玉龙和道广的尸体被团团地围在殿中央。 突然,有人高声道:“是他杀了方丈大师!” 玉龙被这一声高喊惊醒,猛地站了起来,向四周的僧人大声问道:“是谁杀了 师父?你们快说,是谁?” “是你!” 一个和尚从人群中走出,指着玉龙怒道:“王玉龙,你这杀师灭祖的畜牲。你 竟然恩将仇报,杀死了你师父,今天你插翅难逃。” 玉龙认出了,他便是戒律堂首座——了空大师。 玉龙低头看看已倒在地上的师父,又看看四周的僧人,头脑突然清醒了。他想 到,自己从回纥归来,刚刚进入中原,便有人栽赃陷害,使自己背上了杀死四大掌 门的黑锅。如今,自己亲眼看到有人先己一步,杀了师父。可是,除了那凶手和自 己,还有死去的师父外,再无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了这么 多的和尚?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个阴谋,少林寺的人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到了 这里? 是谁想将我一步一步逼向死亡呢?这个人不但手眼通天,而且武功高强,绝不 在自己之下。否则,怎么会将师父一招毙命?看情形,师父在临死前,居然连还手 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一步,玉龙不禁为之一震。 玉龙看着面前这些怒不可遏的和尚,暗道:难道就承认是自己杀了恩师,难道 就这样束手就擒?! 不! 想到这里,玉龙轻轻拭去泪水,向了空抱拳施礼道:“大师,因何断定是我杀 了师父?大师,各位前辈,各位师兄弟,我王玉龙的身世各位心里都很清楚,恩师 待我王玉龙情同骨肉,如再生父母,我怎么能……怎么能下此毒手,干出这欺师灭 祖、豺狼不如的勾当?。” “不错。” 人群中,走出一个和尚,只见他一幅沉如秋水的面孔,紧锁双眉,双手合什, 走到玉龙面前,深深一揖,道:“师弟,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玉龙的二师兄、道广的二弟子了尘和尚,现任少林寺达摩堂首座。 玉龙见到了尘,尤如见到亲人一般,上前一把握住了尘的手,闪动着泪光,惭 愧地说道:“二师兄,都怪我来晚了一步。” 了尘问道:“师弟,你看到凶手了吗?他是谁?” 玉龙深深一叹道:“当时,我在达摩亭上,只见一条黑影闪进大殿。当我赶到 时,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已遭人毒手……” 心禅堂的了禅轻轻的“哼”道:“王施主,凭你的神功,怎么会让那凶手轻而 易举地从你眼下溜进大殿?又怎会让他杀死方丈大师呢?”他在话语中已经不经意 地把玉龙与少林寺脱去了干系。 的确,普天之下,无论剑术、轻功、暗器,能抵上玉龙十分之一的人,屈指可 数,就是玉龙的师父道广高僧恐怕也在自己之下。何况,玉龙在去突厥的路上,又 意外地获得了武林至宝《洗髓经》,又无意之中用内功吸了天下奇毒无比的冰蛇, 从而又无意之中练成了灵子神功。是呀,谁还会比他王玉龙更快呢? 了禅的话,顿时使玉龙哑口无言。 这时,了空来到道广的尸身旁,观察片刻,然后慢慢站起,一道凶光瞪向玉龙。 只见他嘿嘿冷笑道:“王玉龙,你可知道你师父伤在何处?” 玉龙回道:“大师已验过,只有一处致命的创伤,伤在‘印堂’。” 了空追问道:“是何兵器所伤?” “是暗器。” “是何暗器?” 玉龙微微皱了皱眉,不禁向师父的尸体看去。 了空高声喝道:“阿弥陀佛,王施主,难道你还不自悟吗?难道你果然是不见 棺材不落泪吗?好,我们少林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成为武林的泰山北斗,你知道 那是什么原故吗?除了广博的武功,高深的佛学,最主要的是我们少林最讲一个‘ 公’字。所谓‘公正无私,以理服人’。”他说得是义正词严。 随即,他向了尘道:“了尘师弟,你过来帮个忙,我要让王施主心服口服。” 了尘莫名其妙地走过去。 了空和了尘把道广的尸体扶起。然后,了空向道广的尸体前恭恭敬敬的一拜, 叹道:“阿弥陀佛,方丈大师,您生前普渡众生,侍佛如身,广播善缘,岂料误收 奸徒,养虎为患,致使大师遭此劫难。此等奸人不知佛法弘大,杀生无渡。为惩治 此等奸徒,以示我佛佛法无边,只有在大师的佛体上做以验证,阿弥陀佛。” 说毕,了空转到道广尸身背后,只见他凝气提掌,轻轻在道广的脑后一按,只 听得一声“哧”,一股黑血从道广的“印堂”处伤口射出,接着听到“当”的一声, 一枚铜钱落到了地上。那枚铜钱虽已落地,其势不减,在地上飞快地旋转,发出 “铮铮”之声。 如在平时,早已有人赞叹了空的内功,可是此时竟无一人出声,几十双眼睛一 齐盯向那仍在急速旋转的铜钱。 突然,了禅讶然道:“难道方丈大师亦是为暗送秋波所伤?” 了空一掌探出,轻声道:“起!”只见那转动的铜钱仿佛被一根线栓在了了空 的掌上,带着“铮铮”的鸣声,神奇地跳起,稳稳地落在了空的掌中。了空这一手 正是少林至高无上的“般若神功”中的“菩提缘空手”。 了空双指夹着那枚铜钱,朗声道:“各位师兄都知道,方丈大师以毕生的心血, 独创了‘神龙追魂剑’‘飞身二指禅’和这一举世无双的暗器手法‘暗送秋波’。 各位更知道方丈大师只将这三门绝技倾囊授予了王施主,就连身为本寺达摩堂首座 的了尘师弟都无缘领受。诸位更知,近一个多月以来,中原武林连续发生了几桩命 案,四大掌门,还有白无常以及昆仑、崆峒、华山六位弟子都死在这暗送秋波之下。 如今……如今本寺的方丈大师也遭此毒手。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够以这暗送 秋波来杀人呢?”他的话让人毋庸置疑。 了禅也是无限悲哀地问道:“阿弥陀佛,王施主,你可知本寺的第二条戒律?” 玉龙随口答道:“第二条戒律是‘尊师重教,戒无尊长,欺师灭祖者天诛地灭, 一曰点灯,二曰抽筋碎骨,永不超生’。” 了空冷冷笑道:“很好,亏得施主还记得。”突然,将戒尺向空中一指,威严 道,“本院弟子听命!” 了空一言即出,戒律院弟子中立即走出四人,站在了空左右。 了空的戒尺还没有来得及劈下,了尘突然喊道:“慢!” 了尘来到了空面前,恳请道:“师兄,不论怎么讲,玉龙师弟他都是我们的师 兄弟。玉龙在少林寺的八年间,各位师兄弟谁不了解他的为人。对玉龙师弟,我可 能比诸位师兄弟了解得还深一层。我曾与他为报我二人家仇共赴长安,为了大唐社 稷,玉龙他抛却家恨,独入突厥,夺回《中原战略要图》。” 了尘走到玉龙面前,深情地把手扶在玉龙的肩上,向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那神 情仿佛在说:师兄相信你,你绝不是杀害师父的凶手。 了尘又转过身,向众人道:“单凭这一点,玉龙师弟他称得上铁铮铮的汉子, 堂堂正正的男儿。况且,玉龙师弟他身为中原武林盟主,又岂能不顾中原武林同道 的耻笑,而去犯下这大逆不道之事?” 了空阴沉着脸,说道:“了尘师弟,你与这叛逆情同手足,全寺众所周知,难 道就凭你这一番辩解,就能为他洗去所有的罪孽吗?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多说无 益,只得将这叛逆拿下,细细拷问!” 了空的戒尺向了尘凌空劈下,这一招正是少林绝学“拨开乌云见晴天”,将了 尘拨到一旁,然后紧接一招就是少林寺的另一绝学“弥陀点灯手”。这一手本是以 手点穴,了空则以尺代手,直打玉龙的“太阳”大穴。 了空的戒尺点出了。在这石火电光的一瞬间,了空明明点中了玉龙。然而,定 睛细看,点中的却是了尘,而且只点中了了尘举起相架的手掌,玉龙被他挡在了身 后。 了空面现怒色,喝道:“了尘,难道你也要背上欺师灭祖的罪孽吗?!” 了尘抓住了空的戒尺,没有回答,却看着了空向身后的玉龙说道:“玉龙,此 时不走,更待何时:” 玉龙却抢在了尘面前,正色道:“师兄,师父并非我杀,我为何要背上这黑锅 而去?” 了尘一把将他拉向身后,道:“这里已经没有你辩解的余地,留得青山在,不 怕没柴烧,此时不走,再也没有机会了。” 玉龙觉得师兄之言有理,也看到几位首座师兄杀气凝重,如若不走,恐怕真是 再也没有解释真相和查明真凶的机会了。 想到这,玉龙拍了下了尘:“师兄保重!”背起师父的尸体冲出方丈室。 凭玉龙的轻功,全寺所有的高僧都无人能赶上。虽然因背着师父的尸体,脚力 慢下一些,就是如此,也远远地将追杀他的寺僧甩在了身后。 玉龙刚刚翻过山门,双脚刚刚站稳,一声佛号拦住了玉龙的去路。 只听前面一人道:“王施主,你为何伤我恩师?又为何掠走恩师的佛体?听老 衲一言,放下恩师佛体,放下屠刀,本寺一定会给王施主一个公平的裁决。” 玉龙尤自背着师父,疑惑地问道:“大师是谁?为何称我的恩师为师?” 那僧人转过身,月光从他的身后照过,玉龙只能看清他那魁梧的身材,光光的 头。 那僧道:“阿弥陀佛,绝命峰一别,不过几日,王施主已忘了老纳了。如若从 恩师处论起,我还要尊你一声师兄。” “天竺刀祖!” 天竺刀祖单手一揖,道:“既入佛门,便已了断尘缘,世俗虚荣早已在绝命峰 了断。王师兄,你为何不舍弃凡尘,入我佛门?” “刀祖……” 天竺刀祖将手一摆,道:“贫僧法号‘了缘’。” “‘了缘’,好个了缘,方才你称我师兄,那好,既然你我能以师兄弟相称, 我求你相信一件事。如果你相信,便放开一条路,让我带着恩师佛体而去;如果不 信,我也无话可说。” 了缘当即点头道:“好,你说,我听。” 玉龙道:“你也知道新龙教一事,几个月以来,他们一直追杀我。为了送回纥 三公主,我离开中原很长时间了,四大掌门之死与我无关,绝不是我下手干的。因 为当时我远在凉州。今晚我来到少林,是想向我师父打听我妻儿的下落,当我看到 师父时,师父已被人杀害。所以,我要离开少林,把师父的佛体放在一个秘密的地 方,待我查明真凶,再将师父送回寺中,按佛规安葬。” 玉龙的话刚刚说完,了空与了尘、了禅便先后追至山门。 了空抢先一步扑向玉龙,当看到了缘时,便叫道:“了缘,你为什么站着?他 是杀死方丈大师的凶手!” 说着,了空手中的戒尺又一次向玉龙打来。 了空的戒尺这次被了缘牢牢握住。 “了缘,你干什么!” “我答应过他,所以只有在他走出百步之外,你方可再去追杀他。” 说罢,了缘向玉龙道:“保重。看你的运气啦。” 玉龙感激地看了了缘一眼,背起师父,展开绝顶轻功向山下飞奔而去。 了缘松开了空的戒尺。 全寺僧众追了出来。 了尘向了空道:“了空师兄,我看杀师父的凶手另有其人。” 了空追了出去,没有回答了尘,他讲的是行动。 了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冷笑。 了尘说完,也向山下追去。 了空追了一程,竟连玉龙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自知功力不如玉龙,便放慢了 脚步。刚刚转过一个山坡,忽见山路中,月光下站着一个黑衣蒙面的人。了空猛然 停下脚步,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身形,便放下心来。他向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 道:“了……” “了”便是好,好便是“了”,了空这次真正了却了一切,空空荡荡地离开了 人间,因为他的眉心已被一枚铜钱击中。他张开的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双眼 在月色中显得是那么迷茫、疑惑,最后,当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一件 事,那就是:道广方丈是被他面前这个人杀死的,所以他无须再去追查,他明了了 一切。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少林寺内,无数支火把燃烧着。 当了尘抱着了空的尸体回到寺中时,全寺的寺僧悲愤至极。他们都看到了空眉 心那枚铜钱。他们在默默发誓,不将王玉龙碎尸万断,不足以雪少林之耻,不足以 重振少林之威。 一夜之间,方丈、戒律堂首座先后仙逝,均被一人所杀,同是一种手法。凶手 便是王玉龙。 戒律院的弟子跪在了空的四周,他们虽是铁铮铮的汉子,此时也自是悲愤难当。 此时,他们每个人都在想着一个问题:杀王玉龙,为方丈、首座报仇。 突然,几十名戒律院的弟子纷纷跪在了尘面前。掌门大弟子近于哀求道:“师 叔,我们戒律院的弟子均知师叔与王玉龙的关系,但他欺师灭祖,又杀我师,此仇 此恨,孰人能忍?请师叔能以本寺为重,不要干涉我们去找王玉龙。如果师叔不答 应,弟子们便死在师叔面前,也好同师父做个伴。” 了尘一声长叹,将戒律院众弟子一一扶起。他站在火把下,双眼也满含悲哀的 泪花。他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哽咽地说道:“我们少林遭此大丧,是我寺百年来少 有的劫难。我们少林的方丈大师、我的师兄了空,他们居然……我……我绝不会做 损害我们少林威名的事,我马上就会给你们大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说完这番话,他阴沉着脸,沉声道:“为了中原武林,为了四大掌门,为了我 们的方丈大师、了空师兄,我要向王玉龙讨回公道。” 此时,他面对全寺僧众,表现出了大义凛然的一代大师的气概。 为了全寺,为了武林,他只有这一条路可供选择:“从今天起,我与王玉龙的 师门之情就此了断。现在我向你们发出号令:见王玉龙,杀无赦!” 此时,了尘激动万分,俨然就是一代宗师,少林的掌门方丈,一代武林盟主。 他此言一出,全寺僧众欢呼雷动。 这时,了禅走到了尘面前,深深一揖,道:“阿弥陀佛,师兄,你能大义灭亲, 能站出来为死者主持公道,这是我们少林的福份。如今中原武林,人心所思者一, 那就是杀王玉龙,为武林除害。但,说来容易做起难。王玉龙他身怀诸多绝技,就 是方丈大师再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我们少林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理当能够 担当起平静武林、诛灭奸人的重任。但是,俗话说的好,‘鸟无头不飞,’,纵观 我们少林,只有我们‘了’字这一辈的人可以担当重任了。依师弟之见,无论从对 佛学的造诣,还是德性及武功,全寺上下,唯有师兄你能担此领导群雄的重任。所 以,我代表我们全寺僧众,推举师兄代行方丈职责,待我寺奏请万岁之后,由万岁 再行册封。” 了尘忙摆手道:“师弟,千万……” 了禅止住了尘的话,又接道:“师兄,明日便可向中原武林宣布师兄代理方丈 及中原武林盟主之职。同时我们将对王玉龙的罚责一一列出,我想,中原各路好汉 不会有异议的。我们要全力追杀王玉龙,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月光虽已西照,但是仍可看清这里位于一条大河的南岸,距大河几百丈远的地 方是一座山。这是一座形状奇特的荒山,山上没有任何生命,除了坚硬的石头,还 是石头。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石山,于它的最隐秘处,在乱石叠障中,有一个洞口。在 这石洞的最深处,则是一个冰的世界。 玉龙背着师父,手持火把,来到了这晶莹透剔的冰的世界。当他把师父放在一 大块冰上后,便默默地跪在师父的尸体旁,泪水渐渐流出。脑海里又一次闪现出十 几年前,师父救他,把他领到少林寺的情形。然后又是八年,八年的日日夜夜,师 父象慈父一般,不仅传他武功,更是无微不至地关怀他,爱护他。 这一幕幕,就好似发生在昨天。 泪水模糊了玉龙的双眼。泪水滴在冰上,立即变成了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突然想起了两位公主妹妹。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决定要 走。突然,他又转过身,从怀中掏出手帕,捂在冰上,不大的工夫,手帕湿润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去擦拭掉师父脸上的血迹。 他要把师父暂时安放在这冰的世界里,这样至少在玉龙查出真凶后,师父的尸 体不会腐烂,而且这里是全天下玉龙认为最安全、最隐秘的地方。就等一切都真相 大白后,再用最隆重的仪式让师兄了尘带领少林弟子们,还要把武林中所有的掌门 及黑白两道的要人请来,把师父风风光光地安葬在少林塔林之中。 突然,玉龙的手停了下来,他望着师父的尸体,两眼现出极度的惊异。他看看 师父印堂大穴的伤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用力地揉了下双眼,再去 看那伤口,终于相信了自己的双眼。他的脸一下阴沉下来。他从师父的脸上,从那 伤口处开始揭起,已揭下一张师父的面皮。 揭下这张面皮后,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玉龙的面前。这是一张既平和又慈善 的面孔。从这张面孔上看,玉龙看出在他死前,没有一点悲哀,有的只是欣慰和快 乐。 他究竟是谁? 突然,一声“阿弥陀佛”响起,在这奇异的冰洞中久久地回荡。 听到这声佛号,玉龙一下子从悲哀和疑惑中挣脱出来,大声地道:“师父,是 您吗?真的是您吗?” 一声长笑,笑声未落,道广已站在玉龙的面前。 玉龙泪水夺眶而出:“师父,真的是您,我早就应该想到,我怎么能相信师父 真的会被害呢?我真蠢,我……”他不停地自责着。 “龙儿……” 道广回头看了看冰上的尸体,然后轻轻推开玉龙,走到尸体旁,他慢慢地跪在 冰上,看了那尸身许久,才又慢慢站起,缓缓道:“是他救了为师。” “师父,他是谁?” 道广道:“起初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三个月前,他来到少林寺,要出家。我见 他至诚,便收留下来。三个月来,我的起居饮食都由他一人来料理,我们相处得很 好,我也越来越信任他。昨天晚上,我吃完饭,不久觉得肚子不好,折腾了几次, 最后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玉龙接言道:“所以,师父就没能到殿上去打坐。” “正是。午夜,我的肚子就更糟了,醒来后去上毛厕,突然想起应该去打坐。 当来到大殿时,我发现了奇迹。” “师父发现了‘自己’?” “正是,我正要推门去看个究竟,想去证明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时,我发现 另一个人走进了大殿,象小偷一般鬼祟,象猫一样轻捷地来到佛像后,然后便将那 个‘我’一钱击中。这个‘我’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 道。我要去追那人,脚已抬起,又停了下来。因为我不能去追他,那样会毁了他一 生的前途。这时……” “这时我就追了进来,来到那人身旁,声声呼唤着师父,然后我又被了空他们 责问,甚至要把我按寺规处罚。”玉龙停了停,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望着师父的双 眼,颤声道,“这一切师父都看到了,可是您老人家为什么不走出来?为什么不当 场揭穿那个想要杀你的真凶?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他到底是谁?” 道广一声长叹,轻轻推开玉龙,然后坐在那尸体旁,他没有回答玉龙的问题, 但能看得出来他在强迫自己抑制住极度的悲哀,过了一会儿,轻声道:“龙儿,不 要把这一切向任何人讲起,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 “师父……” 道广止住玉龙,道:“师父要在这里守护着他,直到你查出那个要将我置于死 地的人。玉龙,江湖上再起波澜,你一定要查出真相。记住,那个想陷害为师的人 一定不是主谋,他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包括你。师父相信你,只有你,才能让我安然回到少林寺。你去吧,去吧。” 玉龙还想说什么,道广却闭上双眼,仿佛入定许久。 玉龙带着一团团谜回到了那间密室。 两位公主欢天喜地地迎上前,问这问那,玉龙却只是向她们微微一笑——生硬 的一笑,道:“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想想我们该做什么?”然后便躺在石床上,闭 上了眼睛。 两位公主你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满腹狐疑地向玉龙看去。 “姐姐,听龙哥哥的,让他好好睡一觉,他够累的。”娃娜止住了还要追问的 余烛。 “好吧,你也去睡一觉。” “你呢,姐姐?” “我想通了,还是按玉龙哥哥说的去做,我要把这套拳谱记住,把它用在剑上。 我相信,一旦这套剑法修炼成功,绝不会输给玉龙哥哥的神龙追魂剑。到那时,我 再练给玉龙哥哥,让他再掌握一项绝世神功。那样,世上就更无人能打败他了。” “姐姐,要是这样太好了,我要是你该多好。” “别傻了,快去睡吧。” 娃娜向余烛扮个鬼脸,便伏到石桌上睡去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