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洛阳“聚宾楼”。 楼外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楼内推杯换盏,天井茶肆热闹喧嚷。 二楼四周的廊子,凭栏可俯视天井一切,也放满了桌子,吃酒会友,猜拳行令, 好不热闹。 东面廊子上的一张桌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放着两把古剑。桌上四碟扬州小菜、 一盘西湖醋鱼、一盘红棉虾团、一坛名酒——一坛全洛阳除了皇宫大内便是这个酒 楼独有的“万里春”。酒香四溢,二人对饮,一碗接一碗,看架式,今儿非把这里 的酒喝干不可,大有不醉无归的气势。 他们犹如一对情人,却又相互称呼“师兄”、“师妹”。他们来到这里似乎只 是为了喝酒,因为他们从坐下到喝完了一坛“万里春”,没说几句话。他们只是偶 尔互相看一眼,用眼神在传递着彼此想说的话。师兄背后的桌子仍然空着,师妹背 后的桌子却早已有八个人在吃酒。八个人一样不安分的眼色,一色黑的急装劲服, 每人腰间都挎着一把刀。 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接着便是堂倌的吆喝声:“来啦,五位楼上东廊子上 请。” 又是一阵喧哗声,引得楼上人不约而同地向楼梯处看了一眼。来人是四男一女。 男人们一身武人之气,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那女子,叫少女更确切些,透出 一脸的清秀和纯真,更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只是满脸的怒气。四个人簇拥 着少女来到了桌位,把她让到了靠栏处最佳位置:“师妹坐这儿,坐这儿,在这儿 能看到下面的一切。” “师妹,想吃什么,只管点,今儿咱大师兄请客。小二!” 堂倌快速地来到五人面前:“客官,你们五位都要些什么?” 同那“师妹”对面而坐的那个岁数最大的男子向那少女笑道:“师妹,三师弟 说了,今天是我请客,喜欢吃什么?” 那个三师弟见小师妹双手托腮,一脸的恼气,便劝慰她:“师妹,你别生气, 那新龙教的人也不过猖狂一时。他们也没把师妹怎样。不过,师妹你放心,如果让 我遇到那帮邪教的人,我非打断他们的腿不可,为师妹好好出口恶气。” 坐横头的那位比较书生气的小伙子听了两位师兄的话,不禁一叹,道:“唉! 中原武林让新龙教搅得鸡犬不宁。那些自称铲奸除恶的武林前辈、大侠一时间竟像 一股烟一般都消失了。如果咱们的武林盟主王大侠还活着就好啦,至少他能把中原 各派团结起来,可是……” 他的脚被狠狠地踩了一下,下面要说的话一下子止住了。他正要大叫,张开了 嘴,却又把要喊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他的后面站起了两个黑衣人。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臭小子,不想活啦,敢骂我们神教!” 那小师妹“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那仍在骂骂咧咧的黑衣人,怒道:“就 是他!” 大师兄问道:“师妹,他们是谁?” 师妹咬牙骂道:“他们是新龙教的狗,昨天,就是他们俩……” 两个新龙教的人也看出了那个少女。 “张三,咱哥俩艳福不浅呀。” “对呀,就是这小妞!”张三色眯眯地向那女孩看去,随即一拍桌子,笑道, “福贵老弟,这回可别让她再跑啦。” 大师兄一拳击出。可是,拳只打到张三的鼻尖前,便再也击不动半分。张三的 两只手指,轻描淡写地,恰似夹笔一般,却死死地钳住了大师兄的手腕。 张三左手夹着大师兄的手腕,右手点着大师兄的鼻子,讥笑道:“臭小子,老 子‘仙人手’你还没尝够呀。好哇,今天老子……” 那女孩猛地将桌子一掀,大叫道:“师兄们,拼个一死也要争回这口气。” 那女孩的动作一时惊住了张三和福贵。当他二人反应过来时,只觉身在空虚之 中。二人被五人打下廊子,正向天井下砸去。 五个人正在得意,忽见其余六个新龙教教徒操起家伙向他们杀来。 “师兄快跑!”那少女拉起大师兄便向楼口跑去。当他们刚刚跑到楼梯口,前 胸被重重地踢了一脚,身子象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飘去,重重地坠落在一群黑衣人 脚下,砸在他们的师兄弟的身上。 师兄妹五人再也爬不起来。 八个新龙教教徒围在他们四周,大声地,狂妄地嘲笑着他们。 张三用刀抵住那小师妹的脖颈,慢慢地蹲下,淫荡地笑着,然后将刀慢慢撤回。 他的嘴“啧啧”地响着:“瞧,这么美的姑娘就这样白白地躺着,怪叫人心疼的。 美人,你别害怕呀。”说着,手下流地向她突起的乳房抓去。 “住手!你这畜牲,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宰了你。”师兄们喊了起来。 张三的手停在女孩的胸前,眼中露出了杀机。忽然,他大笑起来,仰头向他的 同伙笑道:“你们瞧瞧,还想英雄救美人。臭小子,今天我让你们变成狗熊。” 说罢,他站了起来,斜眼看着脚下的五个人。 “弟兄们,人家英雄要救美人,咱哥们得成全人家。方才酒水喝多了,我这儿 憋了不少东西。你们怎么样?” “好主意,咱们来他个热水浇鸡!” “说的不错,让他们个个变成落汤鸡。也让这个小妞看看咱哥们的真家伙,看 准了咱哥几个哪个最棒,说不定不用财礼啦……哈哈……!” 八个疯狂的家伙边解腰带,边淫荡地笑着,纷纷去掏下身的物件。 趴在地上的五个人纷纷爬向小师妹,将她遮盖在身下。就是在这种奇耻大辱之 下,他们个个表现的是那么勇敢,又是那么团结,他们每个人的心头都在泣哭,他 们都在心里发誓:若是能逃过这场劫难,一定要雪此大辱。 热的东西滴了下来。 但并不是尿水,而是血水。 八个人的手都停留在腰间,头象一把伞一样顶在一起,罩在五个人的上面。他 们的七窍在流血,十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五个人。眼睛是睁开的,但再 也不会转动。 “师妹,快起来,有人救了我们!” 大师兄猛地起身,将八个死尸推向一边。这时,他看到两个人向楼下走去,急 忙飞身下楼,拦在那二人面前,扑地跪拜:“二位大侠请留下大名,我们“自然门” 上下的弟子将会象供奉神灵一般供奉二位。” 新龙教总坛。 阴森萧杀之气罩住整个洞中。雪山双剑的名头,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就雷震中 原武林。这两个神秘的人物号称“雪山双剑”,可是在整个中原武林之中,没有一 个人能查出他们二人的底细。他们好似从天而降,无根而生,更好似专为对付新龙 教而出世。在这一个月中,新龙教已损伤各路高手四十多人。看来,雪山双剑成为 新龙教称霸中原的最大障碍。 “周公公。” “臣在。”周无险立即躬身听旨。 帘内传出的却是教主的责问:“快一个月了,怎么连雪山双剑的一点底细也没 查出来?” “臣该死,臣无能。” “怎么,难道就凭你这六个字,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了吗?” 周公公顿觉一股寒意“呼”的一下袭遍全身,身不由己地“扑通”一下跪倒在 帘外,仅存的一条手臂如风摆柳一般的抖动着:“臣……臣该死,臣愿受责罚。” “哼!若不是本教主念及与你兄长的情分,念及你为本教所立过的功绩,你今 天还能跪在这里说话吗?”教主训斥了一番,开恩似的说道,“你起来吧,本教主 再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在一月内,雪山双剑如再活在中原,你就不要再来见我。” “属下知道。属下谢教主不罚之恩。”周无险颤巍巍地站到了一旁。 “四大天神!” 四大天神立即离位齐刷刷跪在帘外。 “你们四人不惜一切手段,一定要将丐帮收于本教之下。如若收降不了,我就 再也不要听到‘丐帮’两个字。” “属下明白。”然后侧立一旁。 “五大护法!” 五大护法也离位跪在帘外。 “你们配合周公公继续追查雪山双剑,务将他二人的人头提来见本教主。” “属下遵命。” “你们去吧!” 四大天神、五大护法同周公公跪拜离去。 “各路御使听命!”新龙教教主提高嗓音,命道,“本教要求你们在八月十五 之前,将你们各自属地的大小门派全部收服本教之下。违期者,教规论处!” 如今是七月初一,还有一个多月的光阴,可谓时间紧迫。况且,各路御使也并 非独霸一方的草头王,在他们的属地之上有很多难以对付的门派。所以,当教主此 言一出,各路御使想着自己的难处,竟没一个立即回复。 “难道你们还有什么难处吗?”教主的声调有些不对。 马驭风马上跪拜道:“禀教主,此事实是难办。如今各大门派都与我们新龙教 为敌,况且,还有很多高手非我等所敌。不论是用武力还是说服,都很难如期复命, 万望教主体谅。” 马驭风说毕,帘内突然响起教主的一阵狂笑。 马驭风立即跪道:“教主,是属下无知无能吗?还是属下冒犯了教主的神威? 属下甘愿受罚。” “非也。马驭风,你以为用什么才能屈服人的意志?” “属下愚钝,请教主明示。” “你们可听过‘盅惑人心’吗?” 马驭风回道:“属下到是听人传言沆江、蜀中一带有异人善施毒盅。属下愚钝, 不知教主所说何意?” “哈哈,何谓盅惑人心?以其毒盅夺其意志,控其性命也。” “教主,此是蛮彝之地异人所事,我们又从何而得之?” 帘内,教主得意地笑道:“我们的金龙御使戈大侠已经从沆江找到了专门迷惑 人意志的‘百花精粉盅’。只要有人稍稍闻到一点点这种特制的花粉的香味,意志 便会完全丧失,他就是你的奴隶、你的一条温顺的小狗。” 马驭风听罢,心中暗暗一惊,不禁疑惑地向帘内道:“这……” 马驭风的话没有说出口,橙龙御使苏辰风已经抢言道:“教主,恕属下斗胆。 我们神教用毒盅这类旁门左道来夺取人的意志,统一中原,成就霸业,恐怕让天下 英豪不服,更是胜之不武。” 此言一出,秘洞立即现出一阵杀气,有当初韦天龙的例子,人人为苏辰风的大 胆狂言而捏了把汗。人们屏住呼吸,在心里预测着教主会怎样处置苏辰风。 这种气氛持续了很久,忽然,帘内传来一阵轻叹:“唉,苏老英雄所说极是, 本教主何尝不想用正义之道统一中原武林,推翻今日女主,改朝换代?可是,你怎 知,本教主已是迟暮之年,如果用正义之道登上帝王的宝座,不用说与皇家的百万 大军厮杀,就是同中原武林拼杀,也得个十几年的光景。”教主说到这稍稍停顿, 突然提高声波,叫道,“从古至今,不折手段成大事者比比皆是,历代君王更是如 此。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贼’。用毒盅,只是为本教早成霸业的一个小小手 段,根本谈不上什么有损江湖道义。苏老英雄,你立身江湖几十年,难道就只凭妇 人之仁吗?”说罢,只见教主突然抬手,一股寒气袭向苏辰风。 苏辰风只觉一粒无形的东西从鼻息而入腹内,正不知是何物。忽听教主阴森森 地问道:“苏老英雄,你是否觉得有一物从鼻息入腹中?” 苏辰风惊惧道:“正是,教主,是是……是何物?” 教主一字一句地道:“你腹中之物乃牛皮蛊。只要本教主咏诵神咒三遍,你全 身立即骨瘦如柴,而且腹胀如鼓,不出一刻,便会腹爆而亡。” 苏辰风听罢,立时面如纸色,忙跪在地上如捣蒜般地叩头,哀求道:“教主, 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嗯,本教主念你为本教立过汗马功劳,暂不咏诵咒语。日后,本教主如查知 你有丝毫不利本教之事,就绝不留情。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你腹中的毒蛊也能收 到本教主的咒语。” 死亡,对每个人来讲都是他最大的敌人,也是他最惧怕的敌人。人刚刚降临尘 世,死亡就如影随形地伴着你,每个人都对其感到恐惧,如虎如蛇,就是在武林中 响当当的苏辰风也不例外。虽然他几十年的刀头舔血,可一旦死亡真的接近了他, 他也会感到恐惧。怕死,本就是人的本性。 苏辰风听毕,连连叩头谢恩,可是心里仍是惊惧不已。腹中的毒蛊就好似一道 催命符,时时跟着他,他的性命随时都会被腹中毒蛊所夺,想到这,他更加惧怕, 颤颤惊惊地叩道:“教……教主,不知教主何时……何时能为属下除去腹中毒蛊… …” 教主冷笑道:“随时可除。不过,本教主只会施蛊,却未曾学会除蛊。” “啊……!” “苏辰风。” “属下在……” “如果你不想本教主咏诵咒语,就要安分守己,为本教效命。待我教成就大业, 本教主定会为你除去腹中之蛊。” 忽然,帘内教主提高了声音,高喝道:“各路御使听命!” 各路御使再也不敢迟疑,纷纷叩拜,聆听圣意。 “为我教早日成就大业,本教主将施蛊之法和毒蛊传与你们。无论何人,如谁 敢不归顺我教,尔等便可施蛊,夺其意志。如有人违抗本教圣谕,本教主定要施蛊 于其身,令其终生怀蛊。” 雪山双剑并驾齐驱在日暮之中。 一个时辰后,二人进入了一个小镇。秋风无情,落叶飘零,月色皆暗,连个鬼 影子也看不到。 一座客栈门前,两盏忽明忽暗的大灯笼随风摆动。 店门紧闭,二人下马,那位师兄道:“余烛妹妹,咱们只好在此店将就一夜了。” “听玉龙哥哥的”。 余烛接过缰绳,玉龙上前叩打门环。少许,两扇店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 缝,探出一个光秃秃的头来。玉龙向那门内人道:“店家,还有客房吗?” 那光头上下看了看面前人,又看了看阶下牵马的余烛。然后缩回头,敞开了大 门。随后,那光头走下台阶,从余烛手中接过两个缰绳,牵起马,向后院走去。 余烛看了看玉龙,微微一笑,道:“这个人真怪。” “这个店也怪。” “店怪什么?” 玉龙道:“这时辰正是大开店门、招揽顾客的时候,可这家店却早早闭起店门, 说不定里面还会有怪事。” “玉龙哥……” 玉龙忙轻轻按住余烛的口,轻声道:“叫‘师兄’。”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余烛自觉冒失,忙伸了下舌头,挽起玉龙的手臂,向里面走去。过廊很短,几 步便又来到了一个门前。玉龙轻轻推开房门,外面虽然冷冷清清,里面却灯火辉煌, 酒气扑人,暖意如春。 门一推开,二人却被里面的几个人惊住了。 在正厅的一张大桌上,坐着高仇、雪娇、韩无奈、罗刚。 余烛正要叫出声来,却被玉龙暗暗捏了一把,要出口的话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连忙改口大声道:“师兄,你说的真是不错,店里果然又怪。”余烛说这话,是 因为她又看到了一伙人。 玉龙道:“你已看出怪事?” “是呀。这边是王玉龙生前的四位好友,那边是王玉龙的死对头周公公和新龙 教的五大护法。这可真是狭路相逢,奇哉怪哉。是不是新龙教与这几位江湖好汉已 结友好?” 玉龙摇摇头道:“师妹,你我二人还是少说为佳。咱二人只是来住店的,他们 中原的事与你我二人无干。小二!”说罢,玉龙若无其事地高声叫道,“上两壶杜 康酒,三斤牛肉,十个馒头,外带两碟小菜。” 二人坐在两伙人中间靠北的桌子。。 余烛用极低的声音道:“师兄,他们谁都没认出你,看来你的易容术登峰造极 了。” “这还真的要感谢绣面观音。若不是她当日传我此术,真不知该怎么办……” 玉龙还要说下去,却突然止住,向余烛递了个眼色。余烛知道背后站了个人。 余烛背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独臂周公公。 周公公独臂一揖,说道:“二位就是名满中原的雪山双剑吧。” 玉龙看着周公公,一字一句地回道:“是,也不是。” 周公公阴阳怪气地道:“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怎么还‘是,也不是’?” 玉龙轻声“哼”道:“这位必是新龙教的周公公。请,请坐,坐着说话不腰疼。” 周公公毫不客气,坐在二人中间,又看了看余烛,然后转向玉龙,继续说道: “我的问话,阁下还没有回答。” 玉龙笑道:“我们二人不是什么‘名满中原’的‘雪山双剑’,我们只是‘雪 山双剑’。” 周公公阴着脸,道:“都一样。二位为何不留在塞外,却要来中原趟这浑水? 是专门与我们新龙教过意不去吗?” “新龙教?新龙教是什么东西?我们二人此次来中原,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见识 一下上方大国的风采。可惜……” “可惜什么?” 玉龙撇了撇嘴,摊开双手:“这里的坏人太多了,到处都是争斗,随处可见谋 杀。比如此时,我和师妹刚刚推开这扇店门,便感到了杀气。论武功,高大侠他们 恐怕未必是你的对手,但是仅凭这一点,你未必能胜过他们。”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心中怀着的是江湖正义。而你,满腹邪恶,就同你那死去的兄长 一样,正义荡然无存。你们都以杀人害人为乐事,仇恨和邪恶占据了你的心灵。” “够啦!”周公公已然抑制不住心中的积愤,独臂狠狠地砸在桌上。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玉龙“嘿嘿”一笑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二人是‘雪山双剑’。” “不错!你们果真是‘雪山双剑’。可是你知道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周公公阴沉地注视着玉龙。 玉龙看了看余烛,又看了看周公公,然后摇摇头。 周公公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为你们!” “为我们?为什么?” “因为你们一出现在中原,就处处与我们新龙教为难,多次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不。”玉龙断然打断了他,“周公公,你错了。我们只是偶尔遇上几件不平 之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你们中原武林人人提倡的美德。难道做为我 们外邦人,不该向你们大国学习这种美德吗?” 周公公的独臂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他压低着声音,仿佛是在压抑着自己的 激动,翻着白眼,怒视着二人,道:“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两条?两条什么路?” “一条是请二位离开中原,不要再插手我们中原的事。” “第二条?” “第二条……我想二位是绝不愿走第二条路的,那是一条无归的路。” “怎么讲?说来听听。”玉龙故做迟钝。 周公公“呼”的一下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这座店,咬牙道:“恐怕这里就是 二位的葬身之地。” “未必!” 玉龙也站了起来,笑道:“周公公,在下请教一个问题。” “请讲!” “阁下的左臂……” 周公公听罢,不禁身不由己地摸向自己左臂的空袖。 “如果在下说的不错的话,阁下的左臂是王玉龙的杰作,是吧?” “哼!可惜那王玉龙已遭报应,遗尸街头,否则……” “否则怎样?” “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凭你吗?就连他的几位好友你都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活着,此刻站在你面 前,我真不知道你会做何反响。” “难道你……你果真是……” 玉龙摇摇头道:“不,我不是王玉龙。王玉龙他已到了他该去的地方,或者说 是他自己害了他自己。” 忽然,玉龙的左面惊起一人,是高仇。他猛地一掌击在桌上,指着玉龙道: “你说什么!你说是他自己害死了他自己!虽然你们雪山双剑武功盖世,但是你若 敢再信口胡言,我高仇也绝不放过你。” 余烛也站了起来,说道:“师兄,王玉龙是中原武林的楷模,是真正的侠义之 士,你我可不要妄加评说。” 又转身向高仇抱拳道歉:“高大侠请息怒,方才是我师兄失言,请高大侠海涵。” 罗刚拉了下高仇,道:“高兄,不要计较一两句话。雪山双剑为人仗义,在中 原武林也被传颂,我们何必要与他们争一时口舌?” 雪娇拉着高仇坐在身边,凑近他身边,低声道:“仇哥,我总觉着他太象我师 兄玉龙,你听他的声音。” 高仇摆摆手,低声道:“不会,不可能。王兄早已仙逝,中原内外尽人皆知, 你不要胡思乱想。” 虽然他二人说话的声音极低,但玉龙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向雪娇看了一眼, 心里暗道:“高仇呀,高仇,你虽然心细,但还不及我的小师妹。” “雪山双剑!我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玉龙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周公公,淡淡地回道:“周公公,目前阁下所指的两 条路,我们哪条也不想走。如果你们新龙教硬要将我们逼出中原,我会象王玉龙一 样……” “怎样!?”周公公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断臂的空袖子。 “你已知道,我不必明言。”玉龙坐了下来。小二小心地托着托盘,把玉龙要 的酒菜放到了桌上。周公公一甩袖子,“哼”了声,回到座位上,与五大护法低头 耳话,六个人不时地向玉龙这边看来。 此时,玉龙与余烛若无其事地一对一杯地喝着酒。玉龙把杯中剩下的酒,小心 地洒在古剑之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古剑。 余烛也似玉龙一般,两柄寒光灼灼的古剑,两柄吹毛利刃。 五大护法看到雪山双剑的举动,不禁警觉起来。虽未正面交锋,但他们深知雪 山双剑那如鬼如魅的武功。周公公极低地声音说道:“看来对雪山双剑,我们只有 智取,不能强攻。海兄,你去对付高仇他们。崔大将军,你同海兄一同去。凭你们 二人,对付他们……” 海万舟忙摆手道:“周大人,且不可小看他四人。单单高仇夫妻二人就足让海 某手忙脚乱的,更何况还有那号称中原第一游侠的韩无奈和老罗艺的重孙子罗刚, 这二位也都是十分棘手的家伙。单凭我和崔大将军,恐怕……” 崔敦礼从未见识过高仇等人的武功,虽在回纥国与他们相处过,但终究没有正 面冲突,何况自己身经百战,百万军中直取上将之头,区区几个江湖小辈焉能放在 眼里?便自信满满地说道:“周公公,区区四个娃娃何劳海大人动手,老夫去料理 他们。” 说罢,崔敦礼忽地离座。海万舟本想拉住他,但又一想,既然他不把自己放在 眼里,我何苦去拦他,让他知道什么是狂妄,什么是自取其辱,不是更好?所以, 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平淡地低声道:“崔大将军,果 然是虎老雄心在。可只有雄心,没有虎威也是不济的。” 周公公及四大护法全神注视着崔敦礼,又不时顾盼着雪山双剑。一旦时机到来, 周公公会像家鹰一般,直取猎物,毫不犹豫。 崔敦礼来到了高仇等人面前。 韩无奈轻视地看着他。 “韩大侠,久违啦!” 韩无奈草草抱拳一揖:“崔大将军,恭喜。” “恭喜什么?” “荣升新龙教护法,还不值得恭喜吗?” “你是在挖苦我,在羞辱我?” “不敢。堂堂大周的将军不做,却拜倒在邪教之下,弃主忘义,残害侠义之士, 与狗何别?!” “你这样说,会后悔的。” “你已经做了出来,还怕人说吗?” 说罢,韩无奈独自斟满一杯酒,端了起来,向崔敦礼一举:“恭贺你日后步步 高升,说不定能做到统领大元帅也未可知。不过,那要在你们推翻了大周之后方能 实现。” 崔敦礼接过酒杯,轻轻一“哼”,将酒送到嘴边。但酒还没有喝下去,剑已刺 到了韩无奈的胸前。 崔敦礼的心已在笑。他笑自己这一剑不论出手的时间还是力道,都是他这一生 所刺出的最成功的一剑。 然而他错了,是他的感觉上的失误。一个人最大的失误莫过于感觉上的失误。 如果你是个赌家,你在关键的一掷中在感觉上失误,就会在顷刻间输掉你所有的一 切;如果你是个剑客,那就更糟,你会在关键的一搏中失去性命。 崔敦礼便是这样。他自觉剑明明已刺入了韩无奈的胸膛,却感到自己的胸口突 然一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肝般的剧痛。当低下头时,他简直不敢相信,是高仇的 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他根本没看到高仇是怎样拔的剑。 而他自己的剑硬生生地停在韩无奈的胸前,剑尖是顶住了韩无奈的胸。不过, 只是从韩无奈的两指间穿过,刺到了一个酒杯里。只因隔了一层杯底,韩无奈便安 然无恙。他却不同了。他开始感到了一切都在旋转,接着便渐渐变成了空白、虚幻, 然后他便慢慢地倒了下去。倒下去的人再也不能站起。而活着的人却都亮出了家伙, 而且快如闪电一般,五个人已跃到了高仇等人的桌前。 五个人,五位武林绝顶高手。 周公公望着高仇还在滴血的剑,阴声道:“各位是要与我们新龙教为敌到底啦。 好,高大侠,让我这独臂来接你几招!” 话音刚落,身影一动,独臂立掌如晴天霹雳一般,向高仇的肩上斜劈下去。 快如疾风,快如闪电,阴风如剑。高仇感到一股巨大的寒气袭来,尤如一把霜 刃劈下。 “小心!”雪娇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剑如蛇吐芯一般弹出,极快极准地刺向 周公公的手腕。 攻其必救,这是在生死关头,只有头脑最清醒的人,才能达到的武学最高境界。 然而,在周公公面前,在他的眼里,这一招根本就是雕虫小技。他的手掌仍然劈下, 脚也同时飞起。脚尖仅仅轻轻一点,便点中了雪娇的手腕。“当啷”一声,剑落在 地上,人也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 高仇被周公公的掌风罩住了,已经无力闪避这一掌了。因为周公公的这一掌、 一脚,太快,快得让人无暇躲避,就是高仇也只能坐以待毙,要用性命来硬生生地 接过这武林中罕见的一掌。 高仇闭上了双眼,他知道雪娇救急无效;罗刚、韩无奈也快不过周公公的这一 掌。就在高仇觉得无望的时候,忽然,听到周公公的一声怪叫,接着便听到“嘭” 的一声。 周公公飞身而出,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上,然后又“噗”的一下摔在一张桌子 上。 桌子被周公公落下的力量砸得粉碎。他的嘴角流出了鲜血,额头撞破了,他挣 扎着扶着墙向上爬,可是身体却重似千斤,仅仅抬起一点点身体,便又扑倒在地。 他的力气用尽了,元气也大受损伤。当被剩余的四大护法扶起时,他顾不上看一眼 高仇等人,便在四处寻找,寻找雪山双剑。可是大厅内,除了高仇等人,再无别人。 雪山双剑不知何时离开了大厅。 “雪山双剑!咱们……走。”周公公忍着剧痛,艰难地说道。 两人抬着崔敦礼的尸体,两人扶着周公公,踢开门,惨败而去。 高仇他们亦被眼前突发的变化惊呆了。他们谁也说不出是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救了高仇,更不晓得周公公是怎样摔出去的。忽然,雪娇一声惊叫:“是他,是灵 子掌,一定是他!是‘雪山双剑’,一定是他!” 又是“灵子掌”,又是“雪山双剑”,三个人被雪娇一阵的惊叫搞糊涂了。罗 刚问道:“雪娇,你说些什么。普天之下,只有玉龙精通灵子神功,怎么又是什么 雪山双剑呢?再说,玉龙他早已……” 当年,玉龙到突厥盗取地图,在风雪潭,无意间用神功吸进了世间第一剧毒冰 蛇,并与少林秘诀《洗髓经》的一部分交融在一起,无师自通了“灵子神功”,这 一节只有罗刚最清楚。因为只有他最了解玉龙的这段奇遇。所以当雪娇惊呼之后, 他从惊愕中醒来,细细品味周公公是怎样出掌,又是怎样莫明其妙地横飞撞墙,他 才忽然想到当今武林之中根本再也找不出什么掌法比这灵子掌更有威力,能相距十 几米将人如风如絮般地推出。 罗刚大喜过望,转身向楼上跑去,当找到小二,问清那一男一女的房间,推开 门时,屋内已是人去屋空。桌上却留下一张纸条:“我们去少林,你们去京城,保 护圣上,监视酷吏。” 落款是“雪山双剑”。 众人看着桌上的纸条,不知如何是好,是笑,大笑不止,还是哭,哭他一大场。 因为他们都认出了笔迹——玉龙,还活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