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节 被遗忘的同胞 于飞龙下楼后,冲着正在赌桌上酣战万分的孙余粮大声道:“饭桶走跟师父回 去。” 孙余粮颇有不舍道:“师父,你就不能再等一会,我这盘就要赢啦!” “妈的你走不走,不走老子就不要你了。”于飞龙呵斥道。 孙余粮不敢违抗师命,只好悻悻的拿着银子跟他离开,于飞龙看到他手上还拿 着崔金山给他的银子,便厉声说道:“把你手上的赃银扔了。” 孙余粮不解道:“师父,这银子是我辛辛苦苦赢来的。” “是崔金山给你的,给我扔了。” “师父。” “妈的给我扔了,听到没有?”于飞龙眼珠瞪圆对他呵斥道。 孙余粮发现他是真的火了,只好极不情愿的把银子扔在地上,跟他走了。 出了赌场,孙余粮问于飞龙道:“师父,怎么你吃炸药啦?刚才还好好的。” 于飞龙说道:“闭上你的嘴,大人的事你少问。” 孙余粮不服气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今年都十五了,再说师父您也比我 打不了几岁。” 于飞龙来到定州节度使衙门,此时王嫈球已在门口恭迎多时,他看到于飞龙后, 忙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向前拱手道:“大人,下官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于飞龙冷冷的:“恩。” 随后进入衙门内,王嫈球紧跟在屁股后面,说道:“今天是大人上任第一天, 没有什么事务需要大人办理的,请大人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去巡视定州城防。” “好了,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大人您的东西下官都已归还在您府上,包括官印和一把宝刀,下官告退。” 王嫈球猥琐着脑袋离去。 于飞龙心里不知问自己多少次“名位对一个人真的很重要吗?一个皇位值得他 们兄弟如此这般,大有鱼死网破的明挣暗斗吗?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晚上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问自己问老天“人生为了什么” 在他一旁的孙余粮发出让人难受的鼾声,伴随着“大哥我不欠你钱,不要打我, 娘救我呀!有人要杀我。” 第二天一早,于飞龙起来穿上衣服,打坐疗伤,董璋的毒箭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忽然有人闯进来,对于飞龙道:“大人不好了,定州城北边的暴民造反啦!” 于飞龙惊道:“什么暴民造反,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大人不要问那么多,快快随我前去城楼,看了便知。” “王嫈球呢?” “王大人带兵正在和他们对峙。” “这还了得,走一起去看看。”于飞龙道。 孙余粮被吵醒,他揉揉睡迷糊的眼睛,道:“师父,出什么事了?” “这没你小孩的事,睡你的觉吧!” 定州城北城墙外,一排手握长枪的唐朝官军正在和上万名衣衫褴褛的百姓对峙, 官兵们各个眼神里流露出怜悯而又紧张的目光,对峙的百姓眼里只有愤怒与绝望, 有几个干瘦如柴的女人怀来抱着奄奄一息被饥饿不知夺去生命还是此刻还活着的孩 子。 散乱的头发,干瘦的脸庞,瘦的同麻杆一般的四肢,肉眼甚至可以判断出他们 身上长有几根肋骨,这便是在于飞龙面前这些百姓给他留下的印象。 王嫈球站在城楼上神经绷的跟发条似的,焦急的向城楼下张望,城头一队弓弩 手已将弓箭上弦,随时准备发射,此时如果双方有任何人不冷静,便会引发一场杀 戮。 于飞龙晃晃张张来到北城城墙,见到王嫈球便直接说道:“你身为留守是怎么 管理你手下的百姓的?妈的竟然闹气民变,你这不是成心给朝廷添乱吗?” 王嫈球道:“大人,且听我说,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定州的百姓,全是从北边契 丹跑过来的。” “是外国人喽!” “也可以这样说。” “杀了算了,反正不是我大唐的子民。” “可是他们其中相当一部分曾经是我大唐的子民,全部都是汉人。” “你怎么不早说,赶快放他们入城。” “不行啊!” “为什么?” “从契丹过来的百姓里面我怕有细作。” “得了,你只会为你的失职找理由,我下去看看。” “大人小心。” “放心死不了。”于飞龙很自信的说道。 他来到城下,向官军的一名统领说道:“我令你赶快把你的手下撤走,免得伤 害无辜。” 统领道:“大人,我怕里面有契丹派来的奸细。” “怎么又是奸细?”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年契丹虽然表面与我大唐和好,然而却时常派人来到边 境袭扰边民,以打草谷为名侵害我大唐利益。” “别跟我提什么利益不利益。”于飞龙随后用内力大声向对峙百姓们喊道: “各位父老,本人是新来的定州节度使于飞龙,也是这里最高的头儿,契丹和大唐 有仇,凡是契丹族人我们大唐是一律不收的。” 突然,人群中传来这样的呼声:“我们是汉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中原,我们 要回家,我们要回家,在契丹,契丹人不把我们当人,如今回到故土,自己的兄弟 又不把我们当人,这对我们不公平,不公平。”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这样说,意思是 如此的一致。从他们口中的发音,是地道的河北口音,于飞龙看着这些百姓,发现 他和自己长得一样,同样的中原服侍,同样的汉人脸庞,说着同一种语言 于飞龙问一名站在最前面年纪在七十岁左右的老头,说道:“老丈,你是哪里 人?” “定州曲阳的,大唐咸通年间生人,三年前离开家乡逃难到契丹开荒的。” 于飞龙脑海里立刻想起两年前耶律朝宗对他说的,中原有许多百姓背井离乡来 到契丹开荒种地过日子。 于飞龙问他道:“你们这帮人里面有领头的吗?” “幕友(没有),全是自发的。” “你敢保证里面没有契丹杂碎的奸细?” 老汉拍着胸口说道:“我敢拿我这条老命担保幕友(没有)。” 随后他身旁的几个汉子同样拍着胸脯说道:“绝对幕友(没有)。” “大人,如果有了,你杀我们的脑袋。” 于飞龙冲他们笑笑,道:“好,能带我到你们的驻地看看吗?” “没有问题。” 说罢于飞龙便要随几位流民走,城楼上的王嫈球看到后忙在上面对于飞龙说道 :“大人万万不可小心有诈。” 于飞龙朝他笑道:“当年曹孟德孤身闯黄巾大营,今日我于飞龙独访流民大营, 壮哉!壮哉!” 他随后向上万的流民说道:“各位乡亲,我于飞龙随你们到一起回去,你们还 是散了吧!免得发生误会,我于飞龙担保你们会回到故土的。” “既然大人都说了,那我们就散去,大家回家,大家回家。” 流民们三三两两撤离,待人群散去后,于飞龙拍拍屁股便要同往,没走两步便 被一人拦住,于飞龙回头看到来人正是王嫈球,但见他身穿铠甲,头戴银盔好似出 征打仗。他向于飞龙拱手道:“大人,下官愿意陪您同去。” “可以,走吧!” 定州城外十五里处,一排排低矮的坑洞,上面用草席或者破布当遮拦阻挡风雨, 一个个枯瘦如柴,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双眼深深凹出的流民们用惊奇而又恐惧的 目光大量着两位陌生的来客,后面陪同他们的是那位老汉。 一位是定州留守,一位是定州节度使。 于飞龙看着流民窝心中顿时有种亲切感,因为他便是从乞丐堆里出来的,这里 的环境同乞丐堆甚是相似,肮脏的环境,难闻的臭气,里面住着同样和叫化子一样 被饥饿整的死去活来的流民。 冷风吹来令穿着饱暖衣物的王嫈球感到寒冷,而衣衫单薄的流民却没有感到寒 冷,因为他们过惯了这种缺衣少粮的生活,麻木了 老汉对于飞龙惨笑道:“大人,这里便是我们的住处,如今每天都有人在这里 因为缺少衣服而被冻死,因为没有粮食而被饥饿夺去生命!我老头子的孙子和孙女 就是因为没有粮食被屯子里,一群饿疯的汉子抓去生吃啦!”说到此处,老汉脸上 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什么?吃人肉?”王嫈球吃惊道。 于飞龙道:“看来王大人是镇守边塞多年不懂得民间百姓得疾苦吧!四年前我 从老家逃难到中原,我便亲眼看到过有人食人肉,两年前我去南平国,一路上同样 见到流民四野人相食,这事我已司空见惯,不过这两年倒是没有听说过此事。” 忽然他们闻听到“兄弟们快、快有人去了,咱们可以开荤喽!” “好啊!哈哈,老子都饿了两天啦!” 王嫈球怒道:“妈的畜生不如得东西,连同类都吃。”他拔腿便要去阻止,却 被于飞龙拉住。 他说道:“算拉!不要去管,如果你连着十天没有食物,你也会变成畜生的, 包括我在内大家一样,这就是人。” 于飞龙问老汉道:“老丈,你们不是到契丹去开荒吗?听说哪里日子不错,不 用缴税的,为何又回到中原?” 老汉叹道:“大人的话是不假,早先去契丹开荒是不用缴税,契丹那边也比咱 们中原太平没有打仗,老百姓在那里日子过的还不错,可是后来那边的契丹蛮子看 到咱们汉人的日子过得比他们好,有粮食吃,那里的贵族老爷少爷还有他们手下的 契丹爪牙便过来圈我们的地说要建牧场,不让我们种田,而且契丹朝廷也下了一条 圣旨说凡是汉人一律便如他们的南院府,去做奴隶,只有当契丹的奴隶才能有田种, 我们小老百姓都想只要能活命就行,有许多人甘愿作了契丹贵族的奴隶,会手艺的 当匠工,不会手艺的便种地或者给他们放牧,本以为这样就行了,没想到他们竟然 只给我们口粮,不让留任何其他的东西,还将我们编号像牲口一样虐待,冬天连个 棉袄也不给,饥荒年如果粮食绝收,他们便不给我们口粮,那日子实在没法过,于 是便有大量本来逃难契丹的汉人又偷偷跑回来,契丹人知道后,便在边境上驻守重 兵不让我们回来,我们这些人也是千辛万苦从契丹偷偷跑回来的,一开始一起逃跑 时人数不下十万,一路上被契丹骑兵追杀,人数死伤过半,当我们回到故土后自己 的同胞兄弟却把我们当成契丹的奸细,我。我们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世上没有人 会怜悯我们这些被遗忘的人群。”老汉又再次摸泪,他抖动着干撇的嘴唇道:“大 人,我们这些人已经在这里有三个月了,没有得到过官府任何的救济,我们没有食 物啊!我们要活命啊!自己的乡亲父老不待见我们,在他们眼里我们是败类。呜呜 呜。” 于飞龙心中叹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妈的这话说说也就算了,为什么对自己 同胞也要这样呢?老子搞不懂,妈的××人,难道你真的劣等?连自己的受难的同 胞也要这样吗? “在契丹,契丹人把我们当汉人排挤我们,在中原,中原的同胞说我们是契丹 人或者是契丹人的奸细,我不知道我们当年为了躲避战祸逃难到塞北是对还是错, 难道我们背叛了祖宗?老天要这样惩罚我们,现在流民屯子里的人口已经不到三万 了,刚才在城门口的人是我们还能走动的人,其他的不是有病便是饿得半死。” “既然这里不欢迎你们,为何你们不离开?” “这里是我们的故土,我们的祖坟血脉还在这里,我们是汉人,这里是汉人的 故乡。” 于飞龙听着心里不免一阵心酸,他一直再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底是哪个 鬼孙说得,哪个,难道自己的同胞为了躲避战祸远走他乡也算错” 他走到一名抱着小孩的妇人跟前,看了小孩一眼,有些看不下去,因为小孩早 已死在母亲的怀抱里,眼睛没有合上,他(她)是饿死?还是生病死的? 他的死有谁来负责呢?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