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庄探秘 好一个奇、妙、淡、雅的沈庄庄院。 庄院依山临溪而建,庄园野趣甚浓,麻石垒成丈余的围墙,墙外是一排排繁茂 银杉,墙上布满青藤绿叶,整个庄园似乎隐入绿树丛林之中。庄里一条宽敞的青石 铺成的大道,两旁布置着圆形花坛,坛中花色姹紫嫣红,黄白相映,令人目不暇接, 眼花缭乱。花坛过去则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将庄院分割成两半。一座石拱桥横 跨两岸,站在桥中可见溪水潺潺,清澈见底。跨过石桥,则是一个小小的人造圆湖, 湖面荷池映红,菡萏飘香。一座大厅跨湖而立,厅两侧为雕玉栏杆,栏杆上面的活 动窗叶均已取去,进入厅内,两边碧波荡漾,宛若凌波踏水,幻觉顿生。穿过大厅, 却是两排房屋,顺山势成梯形,逐级上升,每级屋前,植有一排桂花树,桂花盛开 吐出阵阵幽香,人拾级而上,颇有如登月宫,如入蓬莱,恍然入梦之感。 刘任侠跟着江南三才子,信步在庄内游览。 面对山青水秀,风光宜人的庄院,吴云哺叹道:“沈庄可谓集江南之美,山川 之秀于一身,地灵方能产人杰,无怪乎能产生沈公子这样的聪颖超群,出类拔萃的 俊杰人物。”眼见湖中荷花点点,忍不住手舞足蹈的大声吟道:“亭亭风露拥川坻, 天放娇娆岂自知,一轲超然他日事,故应将尔当西施。”吟罢意犹未尽,转身对身 后的陈自豪道:“二弟,往日读王安石这首荷花诗时,只觉得诗写得不凡,倒无太 深感触,今日置身此地,重温此诗,方觉王安石写得极为贴切、生动,尤其是天放 娇娆一句,更是出神入化了。” 陈自豪道:“大哥往日游山玩水,每至名胜幽雅处,总免不了诗兴大发,现面 对如此佳境,何不作诗一首。” 吴云哺道:“岂敢、岂敢,山川秀丽,如诗如画,若无惊世之作,岂不亵渎了 如此美景,玷污了山川灵秀。如此则大煞风景,其罪莫恕也。” 四人走走游游,不觉已至后院房屋,一阵清风吹过,只觉异香扑鼻,两旁桂树 上的黄花纷纷洒落。 李燕杰指着落下的桂花道:“大哥,此情此景岂不有助诗兴,何不吟诗一首, 以助雅兴。” 吴云哺沉思片刻摇头道:“愚兄已是江郎才尽,苦思冥想半天,虽然搜肠枯肚, 亦难得出佳句。二弟、三弟,何不助助兴。哦,刘兄弟,入院来未见你吭声,莫非 沉湎于美景之中,而忘乎所以了。来、来,还是由你吟诗助兴吧。” 刘任侠人虽跟在他们后面走,可心思却全放在探索沈庄的重重疑惑中。因此根 本没有听见江南三才子的议论,猛听到吴云哺叫自己,不觉一愣,立即从沉思中惊 醒,暗忖:“可千万不能将心思表露,否则将无端的惹来麻烦。”便道:“吴兄唤 小弟有何指教。” 吴云哺笑道:“我们都在敞开心怀,一起品味这迤俪风光,唯刘兄弟一人独自 品尝,岂不又失公道,当罚、当罚。” 刘任侠道:“小弟知错,甘愿受罚,不如明日出庄,小弟作东,在桂花酒楼一 快朵颐。” 陈自豪道:“刘兄弟既已知错认罚,理当即时兑现,岂可拖至明日。” 刘任侠哈哈一笑:“兄长们要如何处罚,小弟自当认可。” 李燕杰急道:“就以纷纷落地的桂花为题,罚你吟诗一首吧。” 刘任侠沉思一刻,灵机一动:“小弟对作诗可是一窍不通,若胡绉几句恐污兄 长们之耳目,莫若借花献佛,背诵一首前人的诗以应此景如何。” 吴云哺道:“只要贴切、恰当,背一首亦无妨。” 刘任侠清清喉咙朗声吟道:“轻薄西风未办霜,夜揉黄雪作秋光,摧残六出犹 余四,正是天花更着香。” 吴云哺赞道:“好!谢逸的这首咏岩桂,将桂花想象由雪花着香后幻化而成, 其构思可真是新巧之极,而刘兄弟以此诗应此景,确是十分的贴切恰当,”陈李两 人也齐声叫好。 正说笑间,一位庄丁匆匆跑来:“四位爷,庄主请到厅里吃饭。” 四人随庄丁往大厅走去。 大厅里七大门派和有关客人早已落座,正在品茶。 四人刚落座,早有伙计将一杯茉莉花茶奉上,刘任侠端茶欲喝,一股异香扑鼻 而来,贴胸的那块石玉发出阵阵颤抖,心中不由一懔。 刘任侠贴胸的那块石玉,乃是传家之宝,具有避邪去毒报警之能。而且他自小 就对香味有着一种特殊的敏感。此刻,石玉报警,香味有异,自然引起警觉,取茶 佯作嘬了一口,将茶杯放下,香气似乎淡了少许,又将茶杯端起,花茶热气腾腾, 直扑入鼻,浓香再起。心有所疑,扫目一视,只见大厅四周俱燃起一对大红蜡烛, 烛光闪烁,偶尔从摇曳的烛火中冒出一丝青烟。莫非这烛火里有些古怪。心存疑惑, 自然格外留心。其时,天倘未黑,厅中颇亮,根本用不着点蜡烛,可为何就燃起这 么大的红蜡烛,是为了增添喜庆的气氛,还是另有文章别有花样。 刘任侠陷入苦苦思索,忽然忆起,曾听恩师说过,西域有一种香叫做醉花香, 据说此香与花香混合一起,人闻后三个时辰,定将烂醉如泥,若无解药,当可醉三 天三晚。 “难道这蜡烛里真有那种香。”思虑及此,更加小心。刘任侠假作饮茶,暗运 内功将茶水蒸干后,举杯一饮而尽。 稍顷,酒菜上桌,酒乃上等醇香桂花酒,酒未斟出,香已扑鼻,令人闻香欲醉。 刘任侠留上了心,故意放浪形骸,每每端杯饮酒之际,运功将酒化干,如此一 杯接一杯,一气吃了十几杯,边吃还边大声呼道:“好酒、好酒。”接着有大声吟 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吟到这里,声音 渐渐低沉下去,“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 留其名。”此时,刘任侠的舌头已不听使唤,吐词开始含混不清:“五、五、五花 马,千、金、金裘,呼、儿将出、唤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吟毕,倒 在桌上,酣然睡去。 本来,沈庄每席都派有陪客管事,名为招待,实为监视,其一,刘任侠外表只 是一文弱书生,看不出身具武功,且并非受邀对象,只是因为与江南三才子在一起, 才顺便被邀请进来,因此不在重视之列;其次,内功化酒乃师门绝技,旁人自是难 以看出,加之刘任侠十分嗜酒,对该技很是偏爱,烂熟于心,施展出来天衣无缝无 隙可寻,故而十分轻易的蒙哄过去。管是一见刘任侠醉卧桌上,急呼两名庄丁将其 送入厅后的房舍里歇息。 刘任侠躺在床上,脑中如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只得静下心来,摒除杂念, 心神合一,吐纳一阵,才使心宁神静。思及沈庄之事,自忖至少有三大疑点:一、 沈公子娶亲,为何要惊动七大掌门;二、管家为何要留字让他小心;三、大红蜡烛 是否真有醉花香。除此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这沈公子究竟是真还是假。 是假,可此人外表举手投足,无不酷似,是真,为何对自己如同陌生人,而且 自己对他也没有初次见面时,那种自然流露的亲近感。 想到这里,刘任侠回忆与沈公子初识的情景:那天,他在桂花酒楼一快朵颐后, 意犹未尽,倚楼而望,只见群山环绕,青翠欲滴,溪水缓流,鱼翔见底,尤其是几 声鸟鸣婉转如歌,一阵花香令人陶醉,勾起他的玩兴,便携着弹弓,来到树下,欲 弹雀取乐。正好一只白毛小鸟,在吱吱喳喳的欢叫着,又从这棵树蹦到那棵树上的 跳跃着。刘任侠张弓欲射,又恐小鸟经不住一弹之力,欲使出家传的空弹之法,小 鸟已经飞去。那只白色鸟儿实在可爱之极,欲舍不能,只得提气施展轻功追赶过去, 就这样追追赶赶来到溪边,正见一位蓝衫少年将一尾金丝鲤鱼钓了上来。刘任侠一 见蓝衫少年与自己年龄相仿,又显得卓尔不群,尤其那双眼睛闪闪发亮,令人一见 就有一种亲近感,使他顿生结交之心,张口吟道:“紫竹黄丝,钓得红鱼串绿柳。” 蓝衫少年抬头望了一眼,笑了一笑,随口对道:“金弓银弹,打起白鹤绕青松。” 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鱼也不钓,鸟也不弹,携手来到桂花酒楼的客栈, 抵足而卧,促膝长谈。从礼乐到易卜兵法,由诗经至唐诗宋词。上至天文下至地理, 乃至释家佛理,庄老道学、歧黄之术、神奇怪异无不涉及。两人是越淡越投机,越 谈感情越深。沈庄管家邹伯三番五次催沈公子回庄,沈公子总是一推再推。 两人足足谈了三天三晚,谈吐之中,一向眼高于顶的刘任侠,感觉到沈公子学 识之博,见识之高,胜己多多,尤其是对科举仕途之见解,更是高人一筹。 沈公子道:“天下之苦,莫过于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追求的是一举成名天 下知。却没想到,这十年寒窗价值几何,有的人穷其一生苦读苦学,不仅仅是十年, 甚至是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一辈子,也根本得不到一举成名,终其一生也不过是 一穷酸秀才而已。弄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满嘴之乎者也,却是连生计也维持不 了,成了名副其实地地道道的百无一用的书生。有的人学识渊博,才高八斗,无奈 性格耿直了一点,既不会阿谀奉承,又不会溜须拍马,结果是空有满腹经纶,却不 知卖予谁人。有的人虽说祖茔冒青烟,科场得意,高中状元、探花或是榜眼,也无 非是做了皇帝老儿的奴才而已,心中只能有君,不能有民。若能投其所好,自然高 官有得做,骏马有得骑。倘若为民请命,心存正义,丢官罢职还在其次,有的还得 丢头送命,甚至株连九族。即便投君所好,亦有为难之处。皇帝老儿大多刚愎自用, 自以为是之徒,事情办得好,乃是皇帝英名,事情办砸了,当然是臣子无能,推功 归己,诿过于人,这是历代君王惯耍的伎俩,运气好的贬职发配,运气差的开刀问 斩,还有的在老主子面前春风得意,可老主子一命呜呼,新君又立,他便成了敬猴 的鸡,唯一的归宿就是被杀。你想想这读书人苦不苦,纯粹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 无非是多玩几个花样而已。” 这一席话,说得刘任侠五体投地。刘任侠道:“沈兄此番见识可谓鞭辟入里, 入木三分,想必仕途科考一途是不作如是想的了。” 沈公子顽皮的摇头道:“非也,仕途虽是无意,考场则不妨尝试一下,倘若真 的中了状元,我不会不辞而别么,兴皇帝老儿玩尽天下读书人,就不兴我替读书人 出出气,也玩皇帝老儿一回。”说到这里,沈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两眼里闪烁出明 亮的灵光。 刘任侠一听,也忍不住捂住肚子,吃吃长笑不止。两人意气相投,惺惺相惜, 临别之际义结金兰。沈公子沈存义小刘任侠三个月,便成了老弟,刘任侠也足足的 过了一把大哥的瘾。 自与沈公子长谈,刘任侠便断了科考求名,仕途求达之念,一则是为沈公子高 论所感染;二则觉得自己才智确逊沈公子一筹,文才不能夺魁,便想在武学上有所 成就,禀明父母,到名山拜名师习武去了。而沈公子果然科场夺魁,高中状元,而 且真正的不辞而别,足足的晾了皇帝老儿一次。 想到这里,沈公子那双灵光闪现的眼睛,又浮想在眼前。刘任侠忽然大悟: “不错,这双眼睛,这双充满灵气的眼睛。江湖上的易容高手,可将六十岁的老太 婆易容成十六岁的妙龄少女,也可将十八岁的少年装扮成八十岁的老大爷,面貌的 变幻可随心所欲,但人的气质,人的眼神,却无法改变。这种与生俱来的神态,绝 非易容能够改变。今天所见的沈公子尽管举止惟妙惟肖,但眼中没有灵光,使人无 法产生那种油然而生的亲近感。不错,这沈公子一定是西贝货。” 一窍通来百窍通,解开真假沈公子这个结,心中的乱麻也已理清,第一,假冒 沈公子,无非是想借娶亲做文章;第二,持信物邀七大门派来,绝非贺喜这么简单 ;第三,邹伯递条示警,定是洞悉阴谋,之所以阳奉阴违,必是有所忌讳,看来沈 公子尚未遇害;第四,厅中燃烛是醉花香无疑,湖中荷花香,茶中茉莉香,酒中桂 花香,三香加上醉花香,任你功力通玄,焉能不醉,一醉当卧三天,这三天将会有 何变故。 刘任侠心中一惊,猛省到:“坏了、坏了,将七大门派控制在手,莫非将不利 于天下武林。”想到这里,刘任侠顿时感到浑身发冷,不寒而栗。 身为武林人,当效犬马力。刘任侠一跃而起,轻轻将房门打开一道缝,夜幕已 降临,天上云遮玉兔,几点星辰。从贴身包囊里取出夜行服,推开后窗,跃了出去。 掏出一根钢丝,将隔壁窗子捅开,跃入房内,拿出一颗夜明珠一晃,床上躺的正是 吴云哺,推了推,又在耳边叫了几声,毫无反应。闪出去又看了几个房间,都是如 此。显然均是中了醉花香。暗思:“这些人都已中香毒醉倒,凭一己之力也无可奈 何,不如去探探沈庄到底有何变故。” 正思忖时,只见上面有一人打着灯笼往下走来。嘴里哼着小调:“郎作天平姐 作针,一头砝码一头银,情哥你不必闲敲打,我也知得重和轻,只要针心对针心。” 听得歌声逼近,急闪身回到自己房间,待脚步声一过,开门紧摄其后。就见这 人从窗子朝里看看,喃喃自语道:“有什么看头,都象死猪般的睡着,真是脱了裤 子放屁。”边走边唠叨,不知怎地突然站住,刘任侠收脚不住,撞在那人身上,便 顺手点了那人的昏睡穴。将其拖入自己的房间,取出夜明珠一照,只见其四十左右, 刀削脸,正是饭桌的那位管事。点了四肢穴位,解开昏睡穴。管事睁眼一看,眼前 竟是那位喝醉酒的书生,顿觉一惊,问:“你没醉。” 冷哼一声:“少爷已洞悉你们的阴谋,识破你们的奸计,岂能轻易被你们醉倒。” 管事一急,挥掌欲击,双手抬不起来,举足欲奔,脚亦无法移步。 “怎么,想打又想逃,恐怕由不了你。”刘任侠厉声喝道:“你已被我用特殊 手法点了肩元、气门两穴,一个时辰不解开,将会气凝血阻,一命呜呼。你若要命, 就得老老实实回我的话。” 明珠之光,白中透蓝,使刘任侠那严峻的脸上,映出紫蓝色的光芒,好一副阴 森森的面孔。管事心慌意乱,惊恐万分,哀告道:“侠士饶命,小的身份低微,所 知甚少,只恐难合侠士之意。” 刘任侠问:“你叫什么,在此任何职,来沈庄多久。” “小人何五,只是在此作些跑腿杂事,来此只有三天。” “你们的主子是谁,在沈庄意欲何为?”刘任侠厉声问道。 “主子是谁,到沈庄干什么,小人也不知道,只是……,”何五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刘任侠剑眉一扬。 何五战战兢兢:“只是我们都管主人叫二爷。” 双目圆瞪,逼视何五,见其惊惧之态,心想,如此小人,所知有限,不必太为 难他了。便问道:“七大门派的人在哪里?” 何五一颤:“具体在那几间,小人亦不清楚,大慨就在上面那几间吧。” 刘任侠心想,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出指点了何五的昏睡穴将其置于床上, 见其身材与自己相若,心生一计,取出一些易容膏,比照自己和何五的脸型各制了 一个面具。剥下何五的衣服穿在身上,将何五的面具贴在脸上,把自己的面具贴在 何五的脸上,这才大摇大摆往上走去。 才上五个台级,忽然闪出一条人影,低声喝道:“来者何人?”“何五!” “腰牌?” 刘任侠一惊,手往上衣口袋一摸,果然有一面铜牌,递过去。 验过牌,递回来,那人问:“十五号,你那几间房的客人怎样?” 压低声音,模仿何五的语气:“个个象死猪般的睡着,一动也不动。” “好,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尤其你那里有三人是江南三才子,二爷有大用, 可不得出乱子。” 仍实地沉的声音:“放心,小的担保,这几人绝无乱子可出。” 那人道:“说得也是,这几个文弱书生,无半点内功,中了醉花香,若无解药, 没个五六天是不可能醒来的。哦,还有那个白衫少年呢?” “仍是烂醉如泥。” 刘任侠本就具有模仿他人声音的特长,加之何五这些人都是从不同的地方,临 时召集来的,相互之间并无交往,故此那人也瞧不出破绽。 那人想了想又道:“十五号,你暂时横竖无事,不如上去帮帮忙,直接找七号, 就说三号叫你来帮忙的。” 心中暗喜,自忖:“天助我也,正愁无计上台阶,恰巧机会送过来。”便道: “小的遵命,这就上去。”疾步拾级而上。 刚上到上面一级,就有人轻声喝道:“是谁,到此何为?” 刘任侠轻声道:“是七号么,我是十五号,三号叫我来帮忙的。” “哦——”那人微一沉思,便道:“快进来吧。” 推门而入,一位青衣老者正对着躺在床上人的脸在比划着,旁边立着一位大汉。 刘任侠走上前一看,躺着之人正是少林的悲云大师。 青衣老者一见刘任侠进来,便道:“行,可以把和尚抬到洞里去了。” 刘任侠与大汉将悲云大师抬起,正欲走出,一位道长走了进来,单手作揖: “贫道见过各位施主。”却正是武当掌门人的大弟子清风道长。 心中陡地一沉,暗道:“原来这武当道人,是与他们一伙的。”还待琢磨,抬 前面的大汉,已举步往外走去。 跟着大汉,抬着和尚,上了十几个台阶,又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约莫走了 百余步,借助微弱的星光,隐隐看出来到一座山峰下,一块大岩石拦在前面。大汉 轻声唱道:“求佛朝西去,悟道往东来。”声落,只听“轰”的一声,岩石不见, 却露出一个洞口。大汉举步往洞里走去。跟在后面,只觉里面黑糊糊的,什么也看 不见。但这大汉似乎十分熟悉,只见他左拐右弯,转了好几次,走入一个宽敞的石 屋。屋里点着一支大红的蜡烛,地上摆着八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都未盖盖,从棺 材里散发出一种异香。 刘任侠扫了一眼,四具棺材里面已躺了人,他们是:昆仑派的两仪无极剑成氏 黑白兄弟;恒山派掌门人凌霄道长;武当派的清风道长。心中一惊。此时大汉已走 至第五具棺材前道:“把和尚放进去。”刘任侠将和尚躯体抬高,轻轻置入棺材里。 顺口问道:“为何不将盖子盖上。” 大汉道:“岂敢胡乱盖盖,一盖上这些人岂不都完蛋了。” “这些人还没死么?”刘任侠问道。 “ 当然没死,二爷留着这些人还有用呢,怎会轻易的让他们死呢。”大汉道。 “这些人自己会醒来么?”刘任侠疑惑的问。 “醒来,怎么可能,你没看那支蜡烛,你没闻到棺材里的异香,就凭这个,想 要他们睡多久,就得睡多久。”大汉不耐烦的回答。 “咦——”大汉警觉的问:“你是管那一桌的?” 悚然一惊,连忙回答:“江南三才子那一桌的。” 大汉释然道:“那就难怪,走吧,快回去。” 刘任侠唯恐多问让大汉起疑,只得默默地跟在大汉身后走着。心里暗思:“山 洞十分诡秘,不知沈兄弟是否也关在这里。得想法探他一探。”便走便暗暗默记入 洞的路径。无奈山洞极黑,路径七弯八拐,虽说十分用心,也只能记个十之六七而 已。 已到洞口,大汉用手往左壁上摸索一阵,只听“嚓”地一声,洞门打开。两人 出了洞,回到悲云大师住的房间。 刘任侠一进门,屋里有人说道:“十五号回来了,好,你还是去看守你的那几 个房间,七号留在这里帮忙。”举目看去,却是三号和假悲云大师、清风道长。刘 任侠微微点头施礼后,急忙走了出来。 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急返身隐住身形,展开轻功,朝山洞奔去。来到入洞路 口,却见前面黑影晃动,暗忖:“只怕又是往石室送人,干脆跟在他们后面,混进 去再说。”于是,暗提真气,轻脚轻手,紧缀其后。 是两人抬着一副担架,边走边轻声交谈,听声音乃俩女孩。 只听走在后面的人说道:“春师姐,听说华山派剑法以辛辣而闻名,不知静如 师太的剑法怎么样。” 前面那人轻声笑道:“娟师妹,你这个剑痴,莫非对华山剑法也感兴趣。” 只听娟师妹说道:“岂知华山派,就是峨嵋派剑法我也想看看,只有多了解各 门各派的剑法,掌握他们的剑法特点,才能弥补本派剑法之不足,正所谓博取众家 之长,弥补自家之短,唯此,方能学有所成。不然的话,仅囿于本门武功,学得再 精,也有所不足。” 春师姐取笑道:“娟师妹你野心不小,大有形成一派宗师之势,只是你瞧不起 本门的剑法,若被师傅知晓,就是再宠着你,也会狠狠苛你一顿。” 娟师妹叹道:“唉——,所以也只是偷偷在这里说说而已,莫说是一派宗师, 只要在剑道上小有所成,就心满意足了。” 春师姐不解的道:“娟师妹,你的剑法在我们姐妹中,已是出类拔萃,首屈一 指,为何你还这般不满足。” 娟师妹道:“这也是小妹认为本门剑法有所不足的原因了,原来小妹也自认为 剑法还差强人意,谁知与人家一比试,则有若萤火之与日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春师姐惊讶的问道:“你说什么,你与人家比过剑,什么时候,怎么没听师傅 说过。” 娟师妹幽幽说道:“这事师傅也不知道呢,那天,师傅要我送一封书信给山后 静心庵的凡心师太。送完信,我见静心庵后面有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十分可爱,便 忍不住走过去,却被一阵霍霍剑声吸引,沿声走去,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在练剑, 也不知使的是什么剑法,挥剑运招竹叶纷纷落地,一套剑法练完,地上已铺得厚厚 的一层。而且,每片叶子都是从中一劈两开。我忍不住拍手叫好。这小姑娘见我身 上佩剑,定要邀小妹陪她练招。我见她剑法精奇,也想试试她的火候,一上手就施 以师门的梅花剑法,岂知一套剑法倘未施完,就被小姑娘将手中之剑击落在地。我 当时十分难受。那姑娘连声对我赔不是,我见姑娘一脸诚恳,又想到自己剑被击落, 说明技不如人,又如何能怪对方呢。于是,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赞道:”姑娘好 厉害的剑法。‘谁知这姑娘却满脸忧色地道:“姐姐谬赞了,小妹的剑法尚未登堂 入室呢。’我想,这姑娘不知是谦虚还是骄傲,几招将我的剑击落在地,还说未登 堂入室,这不明摆着损我吗。于是说道:”姑娘几招就将我击败,倘未登堂入室, 那么我的剑法岂不更一无是处了。‘姑娘道:“姐姐错了,姐姐的梅花剑法具有很 高的造诣。之所以被小妹击落,是因为小妹练了专门破解梅花剑法的剑招,这才侥 幸得手,若凭真实功夫,小妹实非姐姐之敌。’我好奇地问:”姑娘何以会有专门 破解梅花剑法的剑招呢。‘姑娘道:“岂止梅花剑法,就是江湖上各大剑派的破解 之剑法都有。’我问:”姑娘为何精通各大剑派的破解之法呢。‘姑娘道:“师傅 说天下剑法,各成一派,既有相通之处,又有各自特点,若要练成惊世剑法,就得 集众家之长,补自家之短,倘若囿于独家剑法,即便练得再好,仍难登堂入室。诸 如华山剑法以辛辣闻名,但失之仁厚;峨嵋剑法以快捷著称,却失之沉稳,正所谓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见姑娘说得头头是道,颇为有理,便问:”是否也 有较为完尚的剑法呢。‘姑娘道:“有,但这些剑法也是博采众家之长而发展的。 比如,武当剑法沉稳而快捷,乃是汇集崆峒、昆仑等剑法之精髓,演变而成。少林 达摩剑法,被列为剑法之宗,也是将少林的拳、棍、枪、戟等多种武术融为一体。 而天山剑法集轻、巧、灵、拙于一体,据说也是天山派创始人在柔和武当、少林武 术的基础上创造发展起来的。可惜这些剑法阳刚之气太足,而不适于我们女子练。 ’听完姑娘一席话,颇有顿开茅塞之感,便又问道:”是否有适于女子练的又较为 完善的剑法呢。‘姑娘道:“有,听师傅说,有一套越女剑法,最适宜女子练,这 套剑法是古代一位武林奇才越女,集天下剑法之精华,又根据女子之特点,创造出 来的。只可惜这套剑法不知所踪,根本无法找到。’我又问:”刚才姑娘使的是什 么剑法呢?‘姑娘道:“这套剑法是师傅从十几派剑法中,提炼柔和而创造出来的。 尚无名目,小妹因练剑时常以竹叶作靶,故取名为竹叶剑法。’我自从与那姑娘比 招论剑之后,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过去之见,有若井底之蛙,原以为沾沾自 喜的剑法,就有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了。” 刘任侠跟在后面,亦渐渐被两人的谈话所吸引,那位娟师妹,执著剑术,虚心 好学的态度,颇赢得了他的好感。他想,这位姑娘若遇良师,当不难成为一代剑术 宗师的。思忖时一不小心提到一粒石子,石子翻动几下,落下路基,发出“啪”的 一声,幸亏那师姐妹光顾谈话,没太留意,而未发现。 那两人抬着静如师太,走走谈谈,不知不觉已来到山洞岩石前,只听那叫春师 姐的道:“娟师妹快进洞了,别做声。”说完朝岩石高声吟道:“学剑踏北斗,习 刀拂南台。” 刘任侠一听,心道,好险,若非跟在她们后面,还照大汉的口诀,进不了洞尚 在其次,只怕还会不明不白的落在别人的手里。因此,更加小心。待洞门打开,急 提真气,紧蹑其后,闪身而入。刚进洞就听“砰”的一声,洞门已落下。 刘任侠暗忖,洞内太静,可得加倍小心。于是放慢脚步,把距离拉开,凭着记 忆摸索着向前走着。走了一阵,已看见前面透出一丝亮光,知道已到了石室。便蹑 手蹑脚,闪过石室。听到娟师妹的声音问道:“春师姐,师伯把这些人放在这里干 什么,我总觉得如此鬼鬼祟祟,总是失之光明磊落。” “傻丫头,你这话可千万别对旁人说呀,若是传到师伯那里,轻则割舌挖目, 重则杀头取命。长辈做事总有他们的道理,我们晚辈奉命行事即可,何必管那些是 是非非呢。”春师姐轻轻的训斥道。 却听娟师妹乖巧的说道:“好姐姐,小妹当然是把姐姐当作最亲的人,这才说 的嘛,不过,我总觉得,把这些人放在这阴森森的棺材里,真有些怪怪的,心里感 到不是个滋味。” “ 好啦好啦,把静如师太放进去,我们赶快回去吧,免得师傅又责怪我们做 事拖拉,记住娟师妹,回去说话可千万要注意。”春师姐再三叮嘱。 刘任侠想:这师姐妹虽说身在贼巢,但本性还是十分善良,尤其是那位娟师妹, 为人倒不失为方正,真有如出于污泥而不染的青莲。 待那师姐妹走出后,刘任侠进入石室,里面除了八副棺材,别无所有。走上前, 已有五具棺材躺了人,刘任侠弄了一气,却无法弄醒他们,无奈只得走了出来。心 道既然进来,不如干脆到里面找一找,看能否找到沈兄弟。于是便朝洞内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里面太黑,又不识路,竟磕磕碰碰撞了几次洞壁。掏出夜明珠,用手绢 包起,以免光华外泄。约莫走了百来步,又有一道石门,用手在门上摸了一遍,石 门光滑滑的,摸遍了整个门,也无动静。又在门框上摸索,摸着摸着,感到有一个 拇指般大的圆洞,用手指往里面一揿,“嚓”地一声,石门开了,急忙跨进去,石 门“嘭”地一声,自动关闭。揭开手绢,夜明珠把里面照得通明透亮。刘任侠一看, 哇!好大的一个石桌,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几十册书,桌旁有一把石椅。 坐在石椅上,把夜明珠置放在灯架上,把书一本本翻看起来。看了几十本书, 都是各门各派的剑法和练剑要诀。这些东西若被别人看见,就会如获至宝,因为这 些剑法剑诀却是各剑派的精华所在。可在刘任侠眼里,却不值一文。因为刘任侠的 恩师就是剑术大家,精通各派剑术,早在刘任侠习武打基础时,已将各剑派涉猎, 因此匆匆翻过即放在一旁,最后只剩下两个薄本子了,心里颇为失望,有一种入宝 山空手而归的感觉。心中有所不甘,拿起一个薄本子,是一本《越女剑法》,翻开 一看,《越女剑法》中对剑术有着极为深切的见解,有其是对运剑时的诀窍,诸如 快与慢、动与静、攻与守、虚与实、内与外、逆与顺、呼与吸等方面,均有极为精 辟独到的阐述。刘任侠从师习艺,就以剑术为主,故对运剑之道,有着极深的造诣, 看了《越女剑法》,原来对剑法有些模糊的意识,此刻已豁然开朗,颇觉茅塞顿开, 受益匪浅。只是其练剑之法,以阴柔为主只宜女子练,男子不宜,只得又抛在一边, 忽然忆起那位娟师妹的话,心中一动,又将《越女剑法》拿起纳入怀中。翻开最后 一本书,却是用古篆字撰写的,其字很小,书中画有十二副图画,其姿势极为可笑。 刘任侠颇感好奇,且自小就对古篆字有所研究,便将灯架移至眼前,仔细一看乃是 一本《易筋经》。心中一喜。 曾听恩师说过,《易筋经》是达摩西来,于少林寺面壁十年,苦心揣摩所创, 旨在消除疲劳,强身健体,实是修炼内功的绝佳妙法。本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不 知缘何落在此处。 翻开第一图:图中一和尚双手抱胸,图之上方有一行小字,韦陀献杵第一式。 图下写着练功要诀。立身朝正直,环拱手当胸,气定神皆敛,心澄貌亦恭。按照口 诀,仿照图形的姿势练了起来,练了一阵,就觉丹田之处一股热流直往上涌,心道, 这《易筋经》果然不凡,稍稍一练,竟已见效,便依图一式一式地练了起来。 原来这《易筋经》上的文字,乃是用特殊墨水书写而成,无论在灯火下还是阳 光下均难见字迹,惟有在紫光下才能显出字迹,而这书上的图样,貌似简单实则极 为深奥,若不知其练习要诀,照图习练,稍一不慎,就有走火入魔之危,故此,虽 有很多人见过此书,但敢习练者,微乎其微,而能练成者,更是凤毛麟角。刘任侠 无意中进得此室,因无光亮,只得用夜明珠照亮。而又恰好是他恩师赠给他的那颗 紫光夜明珠,天缘凑巧,使他洞悉了书中的奥妙。加之,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且 所习的就是正宗内功,与《易筋经》的深奥义理颇多相通之处,这样一来,便收到 事半功倍、一日千里之神效了。 洞中无日月,练功忘时间。刘任侠一练入迷,也不知在里面练了多少个时辰。 一口气将十二式练完,感觉到精力充沛,满口生津,一股气流在体内若奔腾之野马, 来回疾驰,上窜下跳。此刻已是身不由己,那股气流已不能由自己驾驭,只有听凭 它任意奔流。刘任侠唯一能做的只是被动的运用口诀,将气流逐步导入经脉。只是 气流奔得太急,引导总是滞后,忽地那股气流往上一窜,刘任侠仅仅感到脑门一热, 就觉“轰”的一声,头一晕顿时失去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任侠悠悠醒来,已感到那股气流已没有那么汹涌。原来, 刘任侠练了易筋经后,引发了体内潜藏的气机,就如现代的深井泵抽水,灌进一点 引水后,便使深井里的水,滔滔不绝的流了出来。当他体内的气机被引发,气流便 源源不断的奔腾起来,而且越流越快,刘任侠想抑制气流的速度,想拚命运功压住, 岂料,适得其反。就如用堵塞的办法治理洪水一样,只会导致洪水的更加泛滥,这 才使自己昏死过去。昏过去后,没有人为的阻力,身上的气流在体内自由的奔放, 畅意的流淌,来来回回运行了几个周天,自然逐步引入了正轨。此时,刘任侠感到 那股气流,正直往任督二脉冲去,于是,默念内功口诀,再运丹田之气,欲冲破任 督二脉,无奈功败垂成。那股气流在欲通未通之际,突然阻滞,再也无法上去,而 且感到浑身躁热难熬,汗如雨下,头如锥刺,其痛入心。不由得双手抱头,垂腰至 膝,头探胯下,正是《易筋经》中的打躬式。摆着这个姿势,就感到好受多了,便 依势又练了两个时辰,身上燥热慢慢消去,头部疼痛有所缓解。接着按照掉尾势, 推手自地,瞪目昂头,口注于心,息调于鼻,又练了一个时辰。蓦地,就觉一股气 流直冲任督二脉,终于破关而过,灵台为之一明,神智极为清晰。 刘任侠悚然一惊,自语道:“我进洞来本是为了找沈兄弟,却在这里耽误了许 多时光。”想到这里,把《易筋经》揣在怀里,走到石门旁,察看一气,也未找到 启开之法。心中一急,挥掌狠击石门,原是心急为发泄产生的无意识行为,并未抱 什么希望,谁知一掌击下,但听“轰”的一声巨响,半尺厚的石门,居然在一掌之 下,裂成碎块。 原来刘任侠练成《易筋经》的内功心法,冲破了任督二脉,其内力已激增数倍, 虽是随手一掌,却不下数千斤之力,石门虽固,又如何承受得住,自然碎裂而破。 刘任侠破门而出,那天崩地裂的震响,也震动了洞中的报警机关。但听“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刹那间在洞里响起。黑黝黝的地洞,倏忽灯火通明,随之,蹭、 蹭、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刘任侠不及细想,扬掌将近旁的灯火击灭,并朝 无灯的深处跑去。 此时,脚步声、喧闹声越来越近,刘任侠匆匆走到一个岔路洞口,正想往前走, 前面拥出一串灯火,欲往左奔,左边亦传来脚步声,刘任侠心中一急,暗道:“完 了,后又追兵,前有挡将,只怕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唉,我死不足惜,只可惜 沈兄弟是生是死,犹未探出;七大门派被迷之事,尚无人知晓;沈庄包藏的祸心, 还无人揭穿……。”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