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靖康耻 九靖康耻指斥风云香血染君临天下剑光寒云竹道人听完李师师讨论“红颜祸水” 的一番话,哈哈大笑,道:“人说李师师乃天下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话虽如此,你如不死,终究难泄天下之愤,我现在便杀了你,提你头去见挞赖, 要他休要滥杀无辜。” 李师师一笑,脸上反而有一丝欣慰,道:“多谢道长美意,但是我必须亲至金 营,骂一骂这个狗东西,方为天下百姓出了一口恶气。不然,李师师死不瞑目。” 云竹道人捋着长须,斜睨道:“只怕你是贪生怕死,故意说出这番话来。”李 师师叱道:“道长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李师师既去金营,便没存生还之想, 道长却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云竹道人道:“既如此,你便服下这粒‘断肠丹’, 三个时辰之内,你必断肠而死。这三个时辰,你就去解决你的事情罢。”说罢从怀 中掏出一粒红色药丸来。李师师更不说话,拿过药丸,吞下腹中,放马而去。耳边 只听得云竹道人远远的声音道:“桃花红满地,金凤更重生。哈哈,哈哈。” 李师师服下断肠毒药,心想三个时辰之后即将离世,可免受那挞赖的污辱,心 下反而生出一丝欣慰。只是再也不能见到燕青,不免有一丝遗憾。一路上只见春机 无限,只是这春意之中却夹杂着战后的凄凉。行上官道,更见满目残破之相,不知 不觉便来到南薰门外。 只见南薰门门内门外,俱有大量金兵把守。南薰门外,一大批宋人百姓被一队 金兵押着,只等午时一到,即刻问斩。那批宋人尽皆叫骂李师师,有的道:“这妖 女迷惑君上,致使国破家亡,实在万死难辞其咎。”有的说:“我等为这妖女送命, 她却不知跟哪个孤老跑了风流快活去。”尽是些极难听的话语。四周更有无数围观 的百姓,有些稍有冲动反抗的,当即便被金兵斩了,是以那一百人只能眼睁睁地等 死。 忽然只听得城楼上一人叫道:“午时三刻已到,斩。”那些金兵,两个服侍一 人,正要开刀,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刀下留人。”声音并不洪亮,众人却听得 清清楚楚。众金兵惊谔之下,只见人丛中走出一个女子来。那女子一身淡绿衫子, 脸如莲萼,当真是美如天仙。只见那女子又道:“我便是你们要抓的李师师,挞赖 在哪,带我去见他。你们马上放了这些百姓。” 众金兵见这女子自称是芳名动天下的李师师,加上的确美艳不可方目,都一时 拿不定主意。有见过李师师一面两面的,都纷纷叫了起来。 只见那城门内走出一队兵马,当先一人,满脸络缌胡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哈哈大笑,道:“自古以来,没听说有这般劫法场的。仙子下凡,劫东京法场,足 可称千古佳话。既然李姑娘已到,便随我前往青城大营走一遭罢!”来人正是挞赖, 他话一说完,便一挥手,一队金兵便包了上来,要将李师师带走。李师师喝道: “都给我滚开,我自己会走。”挞赖笑道:“好,果然有脾气,我喜欢。给她一匹 马,让她自己走。”当下便有金兵牵过一匹马来。李师师被金兵簇拥着,前往青城 大营而去。而南薰门那些宋人,都放过了不杀。自是纷纷议论不休。 东京城早破,此时钦宗和徽宗尽被赶到青城为质。李师师随金兵来到金营外, 只见到处衣甲鲜明,旗帜整齐,不由心中暗叹:“金兵如此雄壮,我大宋焉能不败?” 进入中军帐,只见帐中左右各坐着徽钦二帝,钦宗仰首向天,闭目不语;徽宗却只 是看着李师师。 挞赖升帐,笑着对徽宗道:“我总说你身为中国皇帝,为何却去青楼迷恋一个 女子,心想此人必是天人,便想见她一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休说因她荒 废政事,便是把江山拱手相让,也不枉了。哈哈。”徽宗讪讪地道:“大帅说笑了。” 挞赖又对李师师道:“眼下大宋已亡,你也看到了,这一老一小两个皇帝,窝囊得 很,你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不如跟我回返大金,享受荣华富贵,你意下如何?” 李师师冷笑道:“我有话要对他们说。”挞赖笑道:“好,老情人相见,自有 许多话说,有什么话便一次说完,不然便再没机会了。哈哈。”李师师不理他,走 到钦宗面前,缓缓地道:“你是皇帝罢!”钦宗闭目不语。李师师道:“你很好, 真的,你是个好人。只是,你的命太不好了。”钦宗睁眼看了看她,叹了口气。 李师师又转向徽宗道:“陛下,想不到我们再次相见,却会是在金兵的大营中。” 徽宗道:“是……是想不到。”李师师道:“你平日总是自负多才,风流倜傥,到 头来不但送掉了自己的江山,竟连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也保不住。”徽宗大惭,道 :“是,是寡人的错。”李师师摇头道:“你本就是个多情才子,不是做皇帝的料。 只因机缘巧合,你坐到了那把龙椅上。如果你不是皇帝,那你一定是一个万世景仰 的大才子。只是你做了皇帝,却害得天下怨声载道,使金人有隙南侵。哎,这也不 能全然怪你。”徽宗无语,只是低了头默默地想她那句话:“假如我不是皇帝,那 么我会是个什么人。” 李师师转向挞赖,两道冷冷的目光射了过去。挞赖哈哈一笑,道:“如果说完 了,就跟本大帅回营罢!我也来尝尝中国皇帝女人的滋味。” 李师师“呸”的一声,道:“你这胡狗,犯我江山,杀我同胞,流恶难尽,罄 竹难书。李师师死而有灵,当变为厉鬼向你索命,岂能妄想枕席之欢乎?”这时只 觉得头晕目眩,腹中隐隐作痛,知道毒性已发,命在顷刻。挞赖闻听此言大怒,骂 道:“臭婊子,老子好好地想要你,你却不识抬举,你以为你是什么?不就是个人 尽可夫的妓女么?”李师师昂然道:“对,我是人尽可夫,那又怎么样?那不是我 的错。不像你滥杀无辜,真正是天理不容,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挞赖暴跳如雷, 哇哇大叫,道:“你以为老子不会杀你么?” 李师师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支金凤钗来,道:“我本已服了剧毒,命在顷刻, 只是不曾流血,世人必道我李师师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岂知我李师师虽是风尘女子, 却比你们这些臭男人清高万倍。今日到此,李师师有死而已,岂能辱于你辈之手?” 说罢举起凤钗,心中默祝:“燕郎,燕郎,我与你来生再聚。”祝罢对准咽喉,一 钗刺下,桃花满地,玉山倾倒,一代倾城倾国的佳人,竟然毕命于斯。 徽宗见李师师自尽,大惊,顾不得什么姿态,跑过去一把抱起,只见李师师早 已没了呼吸,心跳也已停止,登时号哭不已,道:“寡人做了半世真命天子,连一 个女人都不如,实在是枉为人君呀!”钦宗见父皇失态,心中虽有所不齿,但见李 师师如此贞烈,却也佩服不已。挞赖虽是个粗鄙下流之人,却也不禁为李师师可惜, 挥挥手,叫人拖出去草草葬了。 北宋靖康二年二月,金兵废除徽,钦二帝帝号,议立异姓之主。齐愈揣夺金人 之意,议立张邦昌,群臣附和。唯秦桧大骂邦昌,被金人擒而北归。孙傅和张叔夜 不肯在议立书上签字,也被金兵拿往金营。 三月七日,张邦昌在东京城称帝,国号大楚。登基之日,日晕无光,阴霾大作, 风沙怒号,张邦昌惊恐,被手下范琼等人拥上帝位。就在群臣高呼万岁,行参拜新 皇之礼时,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张邦昌狗贼,欺君罔上,叛国篡位,天地不容, 风云变色,浪子燕青今日特来取你狗命。”这声音中气十足,众人听在耳中,都是 嗡嗡作响。只见众兵士之外,飞进一人,青衣散发,手持一柄长剑,剑尖光芒闪动, 直扑张邦昌。众人尽皆大惊失色,弓箭手纷纷放箭,但来人既迅速,又出其不意, 是以四处飞箭并不能伤其分毫。 眼看长剑就要触及张邦昌,只听得一个声音叫道:“二哥慢来,剑下留情。” 众人眼前一闪,只见一个白衣人影从旁掠出,长剑伸出,跟青衣人手中长剑一交, 只听得“铛”地一声,两人同时后翻。那青衣人是浪子燕青,而白衣人正是上官白。 众人大声呼喝,四处剑拔弩张,只是青白二人站在张邦昌座前台上,是以卫士既不 敢上前,而弓箭手也不敢放箭。 燕青见大功即成,而却突出波折,出来阻止之人却是自己八拜之交的义弟上官 白,不由得心中又惊又怒,喝道:“义弟,为兄正要诛却此人,为天下除一大害, 你却为何前来阻止?” 上官白道:“此人万万不可杀他,请二哥恕罪。” 燕青怒道:“当日你我二人追踪密函,得知这厮私通金人,通敌叛国,你却说 不该杀?” 上官白道:“小弟自然记得当日密函之事。只是其中自有原因,小弟也曾向大 哥提起此事,而且此人已发下重誓,一旦有机,即将还政于赵氏。” 燕青道:“就算你所说是真,可此人向挞赖进言,害得师师惨死,我今日非取 其性命不可!”说罢长剑一出,向张邦昌刺去。 上官白挡住,两人战在一起。上官白道:“二哥,你岂可因小义而废大义,你 不记得大哥铁笔书生了么?” 燕青道:“杀了这张邦昌,另选人来当皇帝,却也并无大害,为公为私,我今 日都必手刃此贼。” 二人越斗越快,众人只见一青一白两团影子在台上盘旋,早已看不清人形。忽 然只听得一阵悠悠的笛声由远而近,顷刻间台上多了一人,只见那人黑衣蒙面,将 手中竹笛向青白二人中间一架,二人都觉全身一震,不禁都退后一步,散了开来。 那蒙面人手里。拿出一支金凤钗来,向燕青道:“你认识这个么?”燕青心头 大震,只见那支钗金光闪闪,钗头一只金凤,钗尖上似乎隐隐存在血迹。这支钗他 如何不识,正是他当年送与李师师之物。燕青喝道:“原来是你!当日你在天风小 筑之外,向我诉说挞赖之事,使得师师离我而去。这支金凤钗怎地又在你手中?” 却听得上官白也喝道:“原来是你!你将我小师妹掳到了何处,快快放了她出 来!”那蒙面人哈哈大笑,飘然而起,向场外飞去。燕青和上官白二人同时大喝: “不要走!”一个使开“逍遥迷烟步”,一个使开“莲花幻尘步”,追了下去。顷 刻之间,这三人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台上张邦昌在燕青初次来攻时,只觉手足无措;待见到一白衣人上前时,他却 认得那白衣人便是当日太宰府中意图擒拿自己,却被自己一番言语激起的上官白, 心中大喜,知道这上官白武功奇高,当不在青衣人之下,是以坦然而坐;待见那黑 衣蒙面之人来时,却只是瞬息间事,倏忽之间便已影踪不见。这时事过境平,登基 大典继续进行,张邦昌受百官朝贺,称帝为皇。 张邦昌称帝之后,金兵于四月一日,将徽钦二帝,宋宫中太后,皇后,妃子, 公主以及亲王,大臣和各种手工业工匠共计三千余人,一起押返金国;东京城所藏 图书,乐器,天文仪器,金银财宝亦被掳之一空,史上称为“靖康之变”,而宋人 则称为“靖康之耻”。 金灭北宋,已成史实。只说那日燕青和上官白二人齐齐追赶那黑衣人,却只是 赶不上,二人越追越远,到了汴河岸边一处山上,那黑衣人几个起落,早已影踪不 见。燕青和上官白四处寻找,却哪里有他的踪影?只觉此人身形如鬼似魅,功夫已 至化境,而举动飞奔之际却无半点邪气,只是觉得潇洒飘逸,飘飘然有出世之态。 燕青道:“此人神出鬼没,不知是友是敌?”上官白道:“他掳走我小师妹, 自然是敌非友。”燕青道:“东京城破之时,你我失散,不知殷姑娘又怎地被此人 掳走?”上官白便将那日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当日南薰门破,上官白意欲在阵前擒捉粘罕,只是功亏一篑,反被金兵所 围,殷飞儿身受箭伤,二人命在顷刻,得一人所救,逃出重围。那人不是别人,正 是他师父云竹道人。 云竹道人医治完殷飞儿的箭伤,说是另有要事,叫二人在城外养伤,而自己便 即离去。就在半月之前,上官白和殷飞儿正在看星星,殷飞儿忽被一蒙面人掳走, 观其武功身法,便是今日出现的黑衣人无疑。上官白半月来四处寻访,却没半点踪 影;又因为挞赖一事,自己也曾去劫过法场,失败后又四处寻找燕李二人,也未曾 找到。今日张邦昌登基,上官白和他有前盟,特来暗中观看,却和燕青大战了这一 场。 燕青亦将城破后之事说了出来,又道:“师师为了全城百姓,自己不幸横死, 我却连她的尸骨也找不到。今日见此人拿出那只金凤钗,定和此事有莫大关连,我 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上官白道:“嫂嫂真是奇女子!此人武功奇高,必知嫂嫂下 落。他既来显示金钗,必然还会找我二人,那时绝对不能再让他走掉。”燕青称是。 忽然只听得一个声音道:“白儿,燕贤侄,你二人在此处作甚?”声音熟详, 正是来龙山中的云竹道人。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