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主嫁 大事谈完,两人又谈起私事。 斐豹笑问:“当年我跟你分手时,你正被徐无愁缠得不能脱身,后来你是怎么 解决她的?” 子产愕然道:“我还能解决她?你以为徐家的女孩子是好惹的么?我后来硬是 被她给解决了,现在徐无愁已经当了好几年我老婆,你嫂子了。” 斐豹哈哈大笑:“好你个侨哥,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制住你的,想不到你也有 今天!”心中暗想,等以后我娶了徐无忧,和你就是连襟了。 子产怒道:“笑什么笑,以后你有了老婆也一样!”想了想自己又忍不住笑道, “嘿,那一次闹得可真大,要不是因为我回城报信立了功,郑君亲自为我说情,又 把自己一个外甥女儿许给公孙毫,公孙毫非得杀了我这个抢了他新娘的家伙不可!” “嘿嘿,”斐豹拍着子产肩膀笑道,“这么算来我还是你们大媒呢!哈哈,一 向彬彬有礼的子产居然抢了人家的新娘子来做老婆,笑死我了!” 子产也笑道:“呵呵,现在我那小姨子也长大了定了亲,不知道将来洞房的时 候又会被谁抢了去?” 斐豹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直泼下来,颤声问道:“你说的是徐无忧?她定了亲?” “是啊,聘礼都收了,过几个月就要过门了。咦,你怎么了?你跟她才见过那 么短时间,那时她又是小孩子,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当然不会!”斐豹一向嘴硬,强撑着说,“那小丫头太闹腾,怎么看都不是 个贤妻良母的材料,我只是奇怪居然有人肯娶她?” “何止是有人肯娶她?现在是有人抢着要娶她呢!” “谁?” “一个就是公孙黑。” “哼,癞蛤蟆。徐无忧本来不算乖,但是如果跟他配对,那还真是糟踏了天鹅 肉。” “另一个就是我另一家的堂弟公孙楚。公孙黑和公孙楚争聘,差点打起来,后 来徐无忧跟我说她要选公孙楚,不选公孙黑,我就叫她哥哥徐无犯收了公孙楚的聘 礼。” “哦。你们家堂兄堂弟还真多。” 子产看看斐豹无精打采起来,又见窗外夜色已深,先前倚墙坐着笑盈盈看自己 二人聊天的范约更是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忙说:“嘿,跟你谈得痛快,竟然差点 忘了明天晋侯还要接见我,我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告辞!” 次日一早,很多人都赶去晋宫,看郑使献捷。 斐豹本就要去看子产如何应对,正好公主姬孟想到他也是郑国人,派人来邀他 进宫。斐豹便带了嚷着要看帅哥的范约一起,进宫去也。 晋侯昨日已说过要以上宾之礼接待子产,因此这天一早,晋国君臣,便在晋宫 大殿中盛装以待子产。 子产身着戎装,英姿勃发,率领郑国使团进宫献捷。 晋侯见了美男,也是眼前一亮,心中欢喜,只是想到郑国并陈之罪还没问呢, 不能先把脸色给得太好了,于是又把脸板了起来。 乐王鲋问:“陈国犯了什么罪阿,你们要这么攻伐他们?” 子产说:“陈国的祖先是周的制陶官,我先王认为他做的陶器好用,又是神明 之后,所以把大公主许配给他,而且给他陈的封地,让他当了诸侯。我郑国先祖是 周室宗裔,立国之后,忠诚勤勉直到如今。陈国跟我们郑国为邻,他们几次大乱, 诸子争立,都是靠我们为他立了国君,稳定了局势。他们的桓公之乱,蔡人想立蔡 姬所生之子,我先君郑庄公为他们立了五父为国主,不久被蔡人所杀,于是我们又 和蔡人共立陈厉公。陈庄公、陈宣公也都是我们帮他们立的。夏氏之乱,陈灵公被 杀,陈国动荡不安,又是我们帮忙立了陈成公,稳定了陈国局势……” “嘿,”范约偷偷对斐豹说,“他刚才说到的夏氏之乱是我外祖母和大舅舅的 事情。”范约的外祖母是夏姬,大舅舅是夏姬的大儿子夏征舒,夏姬守寡,陈灵公 与夏姬私通,言语间辱及夏征舒的先父,被夏征舒所杀,造成陈国一场大乱。 斐豹早听范约说过夏姬的故事,因此心下也明白,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学你 外祖母,搞出个什么范氏之乱来,好名扬天下?”春秋时人们并不在意女子贞节, 因此斐豹拿这个开玩笑,范约并不以为忤。 公主姬孟却不爱看他俩调笑,暗中踩了斐豹一脚。 “嗷!”斐豹低低惨叫一声。 范约问:“怎么了?” 斐豹说:“范氏之乱来了!”又看看姬孟笑道,“也许叫姬氏之乱更好一点?” 那边子产继续说道:“我们郑国对陈国有这样好几次存亡续绝的大恩,这些想 必晋侯您也知道,可是现在陈国忘了我们先祖周王的大德,又轻视我们郑国一直以 来的大恩,弃我们两国一直互为姻亲的良好关系于不顾,仗着楚国兵多,带着他们 欺凌我国土,掳我人民,烧我郭舍,填我水井,伐我森林。因此,我们击退他们的 侵略后,就派人上告晋侯他们的过失,并派兵攻打他们。陈国自己也知道罪孽深重, 所以向我们投降,献地、献民、献兵。我们于是挑了此战中最好的战利品,来向晋 侯您献捷。” 范宣子问:“你们打败他们也就是了,为什么还把他们给吞并了?” 子产说:“先王有命,只要罪大,诸侯也可除国。何况过去天子之地,方圆千 里;诸侯之地,方圆百里。如今像晋国这样的大诸侯国,方圆数千里,如果不是侵 夺吞并小国,哪能有如此之大?” 晋侯宠卿程郑问:“那你为什么穿了戎装来我晋廷?耍威风么?” 子产说:“周天子旧制,献捷着戎装,子产不敢废弃!” 范宣子见他对答如流,无话可问,于是冲赵武使眼色,要他拿主意。 赵武说:“子产所说的理由都很通顺合理。犯顺,不祥。” 于是晋侯下令,接受子产所献的战利品,这也等于是承认了郑国的战果。 这次献捷,使得子产的贤名,播于天下。 献捷仪式之后,晋侯设燕,群臣相陪,款待郑国来使。 燕是安逸之义,是春秋时国君或主人在后寝举行的一种酒会,后来“燕”字渐 转为“宴”字,是后代宴会的源起。 燕礼有两种,一种是燕同姓,往往大块吃肉,大樽喝酒,脱鞋登堂,彻夜放饮, 一醉方休;另一种是燕异姓,讲究礼节,要求适当得体,谦让而止。 郑国与晋国同是周室宗裔,同为姬姓,加上这次子产表现出色,令晋国君臣悦 服,因此晋侯便下令采用燕同姓之礼,以求宾主尽欢。 公主姬孟一听说是燕同姓之礼,笑道:“斐豹,这次宴会比较随意,你想不想 进来看看热闹?” 斐豹正因少时好友子产在晋国大大露脸而高兴,笑道:“好阿,去就去,正好 跟子产抢酒喝去。” 范约嘟着嘴说:“我也要去!” 姬孟笑道:“臭小妮子,谁又不让你去了?还要嘟着嘴?”忽然神色一黯道, “范约,我要出嫁了。再过两个月,你就不用老担心你的斐豹会被人借走了。” 斐豹一愣:“阿,公主要嫁到哪里去?” 姬孟忽然恼怒起来,狠狠掐了斐豹一下,斐豹疼得“嗷嗷”直叫:“干嘛?要 虐杀奴隶阿?” 姬孟恨恨的说:“是啊,就是要虐杀你!谁叫你上次陪我去商任诸侯大会的时 候,我从树上掉下来,你不肯拉住我的?” “不会吧,公主?那么点小事,你居然恼恨到现在?” 范约也笑道:“是啊,这样太没风度了,怎么能这么记仇呢?” 姬孟怒道:“知道么,我这次要嫁到数千里外东海之滨的吴国去,就是因为你 那次不肯拉住我的缘故!就因为你没拉住我,我那次才砸到吴侯怀里;就因为砸到 吴侯怀里,吴侯才花痴一般马上向我哥哥提亲。现在聘礼都已经送过来了,再过两 个月,等母亲和哥哥为我准备好嫁妆,我就该启程了。” 斐豹笑得打跌:“好极了好极了,再过两个月,就不会有人掐我胳膊踩我脚了! 范约,你最温柔,不会这么虐待我的对不对?”心说,想不到我斐豹竟然是个做大 媒的人才,两次偷看热闹,一次给子产找到老婆,另一次便给公主找到老公。 范约也看着公主和斐豹直笑,说不出话来。 姬孟想板住脸,却忍不住笑道:“你想得倒美!斐豹,我要跟你私奔,以后天 天掐你踩你虐待你!” 斐豹咣当一声,摔倒在地。 范约笑道:“公主,不会吧,你要三思阿!公主你跟范家的奴隶私奔,这样会 连累我们范家的。” 姬孟笑范约:“怕什么连累?我看你也一起私奔算了,你那么喜欢这个傻小子, 瞎子都看出来了。” 范约惊叫:“公主,我可是有名的淑女耶!” “淑女怕什么?”姬孟笑道,“下个月就是春祭,男女私奔不禁,那可是我出 嫁前的最后一个可以私奔的节日,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了。” 范约奇道:“公主你不会要玩真的吧,都计划得这么周详了?” “怎么不可以玩真的?老在宫里呆着闷也闷死了,再嫁去吴国,只怕不能像做 公主时这样胡闹,那就更闷人了。斐豹不是早说过他要去做生意,不愿意呆在范府 做奴隶么,我带上金银珠宝给他做本钱行商,大家一起周游天下,岂不是更逍遥自 在?范约,你要不要一起走?我看你离了这小子也是吃不好睡不香的,所以才不好 意思吃独食,一个人拐了他走,你要是不领情那就算了!” 范约笑道:“哎呀,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心动了呢!这样吧,我考虑考虑。准 备点车呀马呀,再把我那旋风六卫也带上。”范约原先的旋风八卫中,彭光升了家 将,斐豹做了御者,所以后来就变成了旋风六卫。 斐豹坐在地上呻吟起来:“公主,范大小姐,你们二位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 范约和姬孟齐齐笑道:“天大的艳福,还不够你臭屁的?还有什么意见?” 斐豹心道,明明是我被你们两位看作是可瓜分而享之的艳福,没准还想对我始 乱终弃一把,我才不上你们当呢。他大声宣布:“两位,我在老家已经有未婚妻了, 要是跟你们乱跑,那可对不住她。”心里却酸溜溜的想,徐无忧,你看我对你多忠 贞,你居然还接受了公孙楚的聘礼,真是对不住我,我回去一定要把你从他手中抢 过来! “那有什么的?”姬孟笑道,“先君文公流亡国外十九年,到过好几个国家, 每到一个国家都要娶上一堆妻阿媵阿妾的。”原来春秋战国时贵族中流行的一夫多 妻制跟后世的一夫多妻制还有所不同:后世是只有一个妻,其他都是妾,妾要服从 妻的领导,地位低下;而春秋时一个贵族的老婆可以有妻、媵、妾三种,其中只有 妾出身低贱,为人所轻,媵是妻的陪嫁妹妹或者侄女,也有国君的女儿出嫁,大臣 贵族将自己女儿陪嫁做媵的,媵的地位比较尊贵,妻有时也不止一个。姬孟所说的 晋文公重耳流亡国外十九年的时候,到过许多国家,如果哪个国家的诸侯想在重耳 身上下注投资,就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做妻,另外还奉送媵妾,所以重耳的妻就 不止一位。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普通的庶民多半还是一夫一妻的,也有不少因家贫 无力娶妻或是兄弟朋友合娶一妻的。 斐豹当然不能告诉她们这是因为自己向徐无忧立了毒誓,否则如果姬孟范约也 有样学样,哄他立誓,他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斐豹想了想,说:“你们贵族家里,都是一个男人娶好多妻子,对老婆心意不 专,大大浪费,该打屁股。我是平民之家,我们都是山盟海誓忠贞不二一夫一妻白 头到老,哪像你们这些贵族家那么荒唐不羁?” 姬孟听了一愣,面色一肃,倒对他起了敬意。 范约却笑骂道:“臭小子,又在骗人!你到我家来时,才十六岁,男孩子十六 岁时都傻乎乎的,怎么就懂什么山盟海誓还定了未婚妻了?” 斐豹笑道:“我早熟不行么?要不是你爷爷不放我,我早回去跟我未婚妻完婚 了。我未婚妻聪明伶俐,温柔秀美,天下少有,世上无双,我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 事情。你们要玩私奔游戏,有的是人肯陪你们玩,我就恕不奉陪了!”说完便跑到 后面寝殿,看燕礼去也。 这时燕礼已经开始,有侍者悬编钟,配古乐,以助宾主之兴。斐豹跟姬孟范约 笑闹了一通,错过了前面的《雅》、《颂》诗篇之歌,这时廷上钟乐清音,奏的正 是《四夏》古乐。 斐豹反正也不懂什么古乐,脱了鞋,跑到堂上,随便找了一张几案,从案上肉 盆里抓了肉便吃,又拿过一壶酒来,张大嘴便往里倒。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喂,喂,虽然这种酒宴不拘小节,可也不能像你这般穷 凶极恶!”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