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那夜后,二人又像没发生过任何是那样,无忧无虑,有说有笑,一起当丁颖 的徒弟,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丁傲才和杜三娘对他们都很好。 花谢花开,云卷云舒,晨钟暮鼓敲了三百六十五遍,终于把那匹叫做“一年” 的白驹赶过了岁月的缝隙。 丁傲才的磨房生意很好,隔三差五地就会有人背着一带或者两带谷物,穿过那 道被无数双手摸过的油光光的门槛。这是个没有灾荒的圣境,因此白昼里也就不会 有停止转动的磨子。毓柳镇只有丁傲才一家磨房,几乎全镇的老百姓都要到这里来 碾米碾包谷碾大豆红薯什么的,就算远他们也乐意跑,因为他们的祖先老早就告诉 他们“脚生来就是用来走路的”——这是“圣谕”。丁傲才家总共有六墩磨子,十 三头驴,还新聘了四个伙计,加上原来的统共有六个伙计了。现在丁傲才和他老婆 杜三娘都不用亲自“操刀”了,丁傲才因为长得剽悍粗壮,所以后来就在谁谁谁的 怂恿下又去经营了一家屠宰场兼肉铺,开始还亲自操刀了一阵子;杜三娘终究是女 人,闲着没事就爱拿起针啊线啊布啊鞋啊什么的来缝啊补啊的,然后也是在谁谁谁 的唆使下开了一家裁缝店。这些点开头总是冠以“吉祥……”,就像我们现在的连 锁店一样。 “丁老板啊,再过一个月要乡试了,你不准备让你儿子去把一二名拿回来么?” “你还是叫我傲才兄吧,相交了这么多年,突然听见你们这些人改口称呼我‘ 丁老板’,怪别扭的。” “好好,就叫你‘傲才兄’。傲才兄,你还要我复述一遍吗?” 丁傲才露出憨厚的笑容说:“呵呵,我又没耳背,还要你复述个球!你从哪里 学来个酸溜溜的词呀,你说‘再说一遍’我难道听不懂啊!忒!装出一幅很学究的 模样!来,躺在砧板上,让我把你切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书本还是干草。忒,你要 是有学问,就应该在给我小儿教课,而不是在这闲聊!” 原来,此时站在肉铺前的正是先前教过丁颖一阵子书的先生,此人识得大字三 百,便整天装作一幅文绉绉的德性,全然不顾什么养光蹈讳。此人被奚落了一方, 又不好意思再不买人家的东西,于是狠心买下了猪前腿三条猪耳朵两只猪尾巴一根, 付钱时努力用了很大的力气(包括物质上的力和精神上的力),才好不容易控制住 了不让递钱的手发抖,可是额头上的汉却止不住的沁了出来。 丁傲才接过钱,也不数一下,直接扔进柜台里。丁傲才说:“陈先生,你家有 什么喜事啊,怎么买这么多的肉?一个人吃得完吗?你这一次消费,不知又要抄多 少本书才能挣回来。” 陈先生白了丁傲才一眼,说:“皇上不急,太监急什么!你心疼就不要卖给我 啊!”说完便斗气地扯起柜台上自己买的肉转身准备走,却不曾想到这一扯,力气 大了点,给绑在猪腿上的棕叶绳给扯断了。陈先生索性将手上的肉都扔到地上,气 冲冲的说:“你怎么卖的肉!扎都扎不好!你不给我捡起来,我今天就在街上乱喊 乱叫造你的谣。” 丁傲才笑呵呵地说:“你千万喊不得啊,你这一喊我倒是没什么,我的店铺也 没什么,只是你多年来修来的书生气都灰飞烟灭了,这多不好啊!陈先生你还要喊 吗?说实话,我倒是希望你喊,因为你没把我儿子教好,教书不力。” “那……我就不喊了。”陈先生又轻声道,“我送你一扇猪耳朵,你……帮我 把这些捡起来,好吗?” 丁傲才知道这种人是死要面子的,于是便叫了一个伙计来帮陈先生拾起地上的 猪肉,并帮他洗了,又给他再扎了一道。 丁傲才兴冲冲的回到家,便将此事与杨和丁颖说了,杨想了一下便说好就这样 让丁颖去闯闯试试手气。此时的丁颖已经较当年精明多了,先贤的书也读得很透彻 了,应付一个乡试想是没什么问题的。丁颖想,我要是在乡试中拿得个排名,那我 就是“神童”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丁颖就只学文科了,武科暂时搁一搁。丁颖说等他上京考得 个头几名后,就要考武状元。志向到是不小。 果不出杨的料想,丁颖真的在此次乡试中拿了头三名中的一个名次——第三名。 消息传来,丁家沸腾了,丁家的街坊邻居沸腾了……总之,该沸腾的都沸腾了。丁 傲才把帖子发遍了全镇,诚遨各路朋友来赴宴庆祝。那些人当然不会错过这天赐良 机了,又喝酒又拿红包的哪个不想做,于是大家都用迅捷的速度回了帖子。 丁傲才把宴会摆在他家前面的那条街道上,酒桌整整摆了一里长,场面可谓前 无古人后无来者。酒菜是请全镇所有的酒家来为他置办的。那些整天游手好闲的青 年汉子理所当然的是要来帮着打小工争取外快的。丁傲才说了,凡是路过此路的人, 管他英雄还是狗熊,到了他丁傲才的地盘上就是客人,一视同仁,都要以礼相待— —“三碗不过岗”。 街道是南北走向的,主席就布在北方,有点面南为君的感觉。丁家二口(女人 是不入席的)、二位杨师傅,还有毓柳镇的元老新秀们,都是入座在街道的这头。 敬酒时,丁傲才后面跟着丁颖(丁颖不会喝酒,就拿着个茶杯以茶代酒),两边带 着二杨,持着酒杯,从北一直敬到南边,酒当然是不全喝的,意思意思罢了,否则 喝那么多的酒肯定会死人的。那些客人回敬丁傲才时,总是照例地说一句“恭喜恭 喜”,丁傲才然后说“托福托福”。 当初在酒店里跟杨说话那人,竟还记得杨,他呵呵看着杨,杨就知道他是什么 意思了,丁傲才也看出来了,丁傲才叫道:“李叔,带这位兄弟回屋里醒醒酒。” 李叔会意,习惯性的露出生意场上的笑容,带着那人去屋里了。其他人看得出各种 意思,一笑了之。 走出四百米,丁傲才就不胜酒力了,便只得让二杨代他敬酒,自己依旧走在前 面,帮二杨和客人互相介绍。二杨有深厚的内力,酒喝下去就被内力催化从皮肤会 发出去了,因此再敬个一天一夜都是没事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那时二人用内力催发出来的酒气。敬了四百多米, 那酒性之烈便可想而知了。到了后来,丁傲才和许多人都被这酒气悄无声息的醉倒 了。 “想不到杨先生一介书生,竟然有如此海量,佩服,佩服,哈哈……” “呃,兄台,怎么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呢?” 那人被抬走后,就没有人再敢让他们二人敬酒了,因为那些人知道,只要那二 人走近自己,自己就会被醉倒。 于是两人就折回去。走到一半的路程,杨复兴靠过来低声说:“兄弟你真行, 我……我不行了……看来兄弟的功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可全得归功于大哥……哎哎哎,你怎么也倒了。咳,谁来帮我扶一下他?” 没有人回应他,大家都怕靠近他。杨无奈,只得自己把杨复兴拉上肩,一瘸一拐的 背着杨复兴往丁傲才家走去。——这是装的,其实他现在正是功力恢复的时候,他 只要一只手就能将杨复兴轻松提起来;说是恢复,其实还只是恢复到一半。《易筋 经》的下册杨复兴没有再去偷,因为杨不准他再去,杨说:“能恢复一半,就已经 是天赐了。”杨现在的性情变了许多,已经没有以前那般高傲自负了。 杨把杨复兴背到杨复兴的房里,刚要将他放到床上,突感腰上一麻,便动弹不 得了。 杨复兴从他背上滑下来,拍拍手,笑着说:“兄弟,得罪了。” “大哥,你这是何意?” “何意?哈哈,交给云中月啊。” “那你当初又为何要让我学《易筋经》上的无上内功心法?” “这都不知道吗你?我想试试那上面所载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啊,只不过拿你当 个实验罢了。我待会儿把你交给云中月,就说你武功恢复了,留你不得。哈哈。” “你……” “哈哈……” “大哥,我诚心对你,没想到你竟如此……咳!”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哈哈,兄弟如此有情,大哥又怎能不义呢?” “大哥是开玩笑的?” “当然了。我要走了,不陪你在此恬躁了。” “大哥你要去哪?先把我穴道解开再说。” “等你穴道解开了,我就走不成了。我要去趟少林!” “什么?大哥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去了吗?” “是的,可是那时跟现在有点点不同——那时你是自由的,现在你却是受制于 人的。” “大哥,先不要磨嘴皮子,帮我解开穴……”杨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点了 哑穴,说不出话来。杨心急如焚,可是却毫无半点对策,事情太突然了。杨听到杨 复兴收拾了一些衣服,在怀里揣了一把匕首,然后掩上门,大大方方的带着一身酒 气走了。 杨最后后悔了,因为他连一句“保重”都没来得及说。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杨沉沉的睡去了。他做了个梦,梦见了师傅,梦见小时候师傅跟自己说:“喂, 这把剑不要随便动。”师傅说完就把那把剑从他手里抢过,转身一两步掠到山顶上 去了。师傅回来时两手空空如也。杨想师傅可能是将那剑埋在雪里了。晚上杨想着 白天的事睡不着,便爬起来到门外看雪。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杨看到一条白色的影 子穿行于灰蒙蒙的天际,往山上掠去。杨吓了一跳,冲进屋里叫醒师傅说有人去偷 剑了。师傅爬起来,衣服也顾不得穿,就飞速的往山上飞去了。杨随后赶去。赶到 那时,杨看到师傅倒在血泊里,红色的血浸染了周围一大片白皑皑的雪。师傅你怎 么样了。杨大声喊着。师傅颤抖着嘴唇,声音微弱地说,快,‘落日之剑’,不能 让那贼抢走了。杨随着“那贼”逃匿的方向望去,看到那个身影好像是云中月。杨 疯狂地追去,终究还是没有追到。回来时,听到师傅说了最后一句话就倒下了。师 傅说:“‘落日之剑’……宝库……秘籍和珠宝……不能让他拿……” 杨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搭鸿福”的人们早就各自忙乎自己的去了,街 上只有没有扫的鞭炮纸屑和肉骨头。有几个小孩子在地上捡没有炸响的鞭炮玩,有 人将捡来的好鞭炮塞进骨头里,炸了好几次才将那骨头炸出一个缝隙。 “先生。”丁颖在后面冷不防的叫了杨一声。 杨入了神,竟没有听到丁颖过来的声音,如此大意,如果来得不是丁颖,而是 要偷袭自己的敌人,那么自己早就去地狱跟孟婆买汤喝去了。想到此,杨不禁有些 后怕。 “哦,”杨应了一声,“你怎么不去跟他们玩啊,平日里你们不是常在一起玩 吗?” 丁颖翘起嘴巴,说:“我才不要跟他们玩呢,我以后要干大事的。” 杨拉下脸来,沉声道:“不要一朝得志,就自高自大,自以为是,忘乎所以, 目中无人……”杨数落了丁颖一大通此类的话,又说:“一个要做大事的人,是不 会没有朋友的,管他什么三教九流还是皇家贵族地痞流氓,‘三人行,必有我师’, 说不定这些各式各样的人中间就有那么几个,有朝一日就会为你所用,为你效力。 但是交什么朋友都得先看到他的骨髓里……我说这话你懂吗?嗯,很好。你交的这 些人,首先要搞清楚他们对你是不是真心的,是要巴结你,还是要陷害你。你交了 这些人以后,就要身体力行的以身言教,使他们能做得孚众,一定不能失了人心。 知道吗?算了,不说了,说多了你也不一定听得懂。” 丁颖低下头,说:“师傅教训的是,学生这就去跟他们玩。” “回来,”杨叫住丁颖,说:“有两点你得搞清楚。第一,先生不是教训你, 是教导你;第二,不是叫你去跟他们玩,你就去跟他们玩,做事要有主见,但更要 能听取别人的意见。” “是,先生教导的极是。先生没什么事了吧?” “没事了,去吧。”丁颖走了后,杨又想起应该顺便问问他杨复兴是否会来了, 然而看丁颖已经转过身去,便不好再叫他了。 杨复兴没有回来,杨其实早该知道的,因为他昨天夜里就睡在杨复兴的房里。 “李管家,你看到杨复兴了吗?”杨拦住那个被丁傲才称作“李叔”的老头儿 问道。 管家似乎对杨的一身酒气还有所顾忌,本能的后倾了身子。“你问我,我问谁 去啊?你不是经常跟他在一起吗,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李管家自恃有老爷撑腰,对谁(除了丁傲才)都是这幅德性,高屋建瓴的样子。 可是他却生得矮,跟人家靠近了说话时总是要抬起头来,因为这样,人家就不会对 他记仇,认为老天既然对他有所惩罚,就不要再施加额外的惩罚了。 杨便又去其他地方问其他的人,问同样的问题。 是啊,我不是经常和大哥在一起吗,怎么还让大哥走了?难道对什么人都得多 一个心眼,即便是最熟悉最亲密的人? 其他人都是一样的答案:不知道。 到了下午丁颖要练武功时,丁颖才发现杨师傅不见了。他问杨,杨说不知道。 “那谁教我武功?” “武功不是教得完的,关键是要靠自己去悟。一个顶天立地的武林高手,并不 是学遍了天下所有的武功,天下武功种类繁多何止千万,谁又能学得完。想他少林 七十二绝技,又有几人学会了一半的?没有学会一半,照样还不是难遇匹敌!所以 说,就算你只学会一套武功,或者只学会一招,只要你肯假以时日,认真参悟,定 然可以将它深化扩张,一化万,零化整。当年程咬金只会三板斧,还不是照样沙场 秋点兵……” “先生,你不只教书教得好,连武功也是说得头头是道,先生要是学武功的话, 定然是天下第一。” 杨刚才的一番话是在毫无考虑中说的,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想过要跟丁颖说 这些。或者说,这是朦胧中的本能反应。当回过神来时,才觉得说的过呛了。 “先生哪会什么武功,只是瞎说而已。” “先生一席话,让学生茅塞顿开,心静眼明。” “是吗?呵呵。那你打一套拳来给先生看,看看先生能否说出其中有哪些破绽 和精要。” 丁颖叫了一声好,便跃入练武场中呼呼呼地打了一套少林罗汉拳。打完后,气 定神闲,问:“先生?” 杨这时功力没有恢复,眯起眼睛也没有看清丁颖打得快的地方。这时见丁颖问 起,便干脆顺水推舟,道:“你打得太快,先生看不太清楚。不过先生想,一招一 式,并不是打得越快越好,快则制敌,慢则诱敌。” 丁颖暗想:“先生不会武功,看不清也没什么,并不证明我打得很好。先生说 的话真是有条有理。” “先生说得在理。先生几乎称得上是武术理论家。” 杨不再理他,独自回房想他的事去了。 丁颖现在暂时不需杨教书了,他说要休息一阵子。因此这两天杨就更加无聊了, 找不到说话的人,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孤立着。 第三天的晚上,杨正要吹灯睡觉,忽听得街上似乎有打斗的声音。这时他的功 力是恢复的,因此可以听到一百米外的大街上人家打斗的声音。杨越听越不对了, 他听到有个人拳风呼呼的很像杨复兴曾经打拳时的声音。 杨穿出窗户,越过丈高的围墙,落在打斗的人旁边。打斗的人依旧自顾自的打 斗,似乎没有看见有人到来。杨喊了一声:“大哥,我来了。”正待跳过去打时, 却一时提不起内力来,浑身毫无半点力。杨暗自运了几次功,都只是徒劳。 杨复兴在人群里喊:“兄弟,快走!”他半天见不到杨进来的身影,便已断定 杨是突然散失了内力。 有人听了杨复兴的话,道:“擒住那人,做人质,不愁他不伏罪。”这人说话 甚是简捷,都无需指出对象。 有两人向杨冲了过来。杨复兴铁掌震退了面前的敌人,折身回救杨。杨复兴要 高过那些人,抢在了那俩人前面。那两人见抓不到杨,只得攻向杨复兴。杨复兴斜 刺里插入那二人中间,一招“燕子抄水”,两手分击一人前胸一人侧腰。那二人一 人以“野马分鬃”化解了杨复兴击向他前胸的铁掌,一人“金刚捣碓”砸向杨复兴 的手腕。杨复兴变招,施展龙拳对付来人。龙拳练的是“精”,讲究如龙般的气势 磅礴活灵活现,杨曾见杨复兴练过这套龙拳,真的个无懈可击。 三十招甫过,一人喝道:“操家伙,妈的!” 寒光闪过,那七八人已各自亮出兵器。兵刃上映着冷冷的月光,晃晃的耀眼。 寒光卷着冷风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洪水猛兽般的朝二杨气势汹汹的咬来。 “兄弟,快走!” “大哥,一起走!” “不行……” 言语间,杨复兴已经空手入白刃斗了众人十数招。杨复兴不再说话。他不当心 自己,只当心杨。 “啊!”但听一声尖叫,两个敌人已被击中,摔出丈外。 为首的一人喝道:“你今天伤我一人,我就要杀你一双。” 杨复兴一面要应付敌人,一面又要顾及样,很快便现出捉襟见肘的局面。 “大哥,今天是我连累你了。小弟现在就死了,省的大哥你牵挂。小弟有一个 遗愿希望大哥帮我完成——杀了这些人。” “休要胡言乱语!” 此时二人已被逼至墙角,成为俎上鱼。突然寒光一闪,杨复兴惨叫一声,右胸 已被刺穿。那人抽出刀,一脚将杨复兴踹向墙上。杨复兴被弹回来,躺在地上已经 气息奄奄,四肢抽搐了一小会儿,就不再动了。 “大哥!……”终于,晴天霹雳砸在了杨的头上。“大哥,是我害了你,我不 该出来逞强的。” 敌人中有人说:“头,杀了这小子。”有人反对:“算了吧,我们又不是强盗, 了了仇就算了。”“那万一这小子来寻仇怎么办?”“这人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 力的。”……最后头一声令下:“抬上受伤的兄弟们,走!” 杨正在悲愤当头,当然是不会听到这些人说了些什么的。杨眼里噬着泪花,想 抱起杨复兴,却怎么也抱不起来。 “我怎么这么没用!”杨大喊道。 “兄弟……不要责备自己了。” 杨复兴突然说话了,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细若蝇蚊。 “大哥,你醒了,没事了,没事就好,我带你回去!” 杨复兴摇了摇头,露出惨淡的微笑。他的脸色惨白。杨知道他突然醒来说话, 那是回光返照。 “记住……要杀了……云中月,帮我找回我的……妻儿……为武林除害……千 万……” 话没说完,杨复兴就气绝而亡了。 下弦月低低地悬在夜空中,蚊子盘旋在月亮下胡乱的涂鸦,风会将月亮擦干净。 绛红的鲜血汩汩地沿着杨复兴的衣服,躺下地面;刚钻出地面的春草似乎见怕,呲 地一声缩回了地下。 杨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杨复兴的头,不让它垂下。没有哭泣,也没有眼泪, 却又胜过哭泣和流泪。 天上突然扑下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地提起杨又飞回天上。杨没有反应(就算他 反应了也是徒劳)。杨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身后有衣袂飘飞的声音,但可以断定不 是挟持自己的人所发出的,然后感觉右臂膀一松……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右臂膀 又被抓住…… ------ 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