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杨在下一家途中客栈见到月榭,当时她正跟一群不知什么来头的人争论,气势 还挺凶的。店里的掌柜的和小二知道江湖人得罪不起,都躲到柜台下去了。 杨通过他们的衣着服饰可以断定,这批人乃华山弟子,因为他们所穿与杨曾经 在积云峰上所见华山弟子的服饰原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杨叫了声月榭,然 后跑到她身前护住。 杨转头问:“怎么回事?” 月榭惊喜道:“杨!你终于来了,我……我这几天……哎呀,先不说了。这群 猢狲骂你,你赶紧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华山弟子中一个为首的道:“你是何人?若是闲人,切莫来自扰麻烦!” “这位兄台,贱内缘何与各位争吵了起来。” 那人道:“我众师兄弟们原是要往各大门派处拜发英雄帖,途中谈起家师的丰 功伟业,激情迸发,不由大笑了几声,没想到令内口出秽语,侮辱家师,还口口声 声说家师会遭天遣将来不得好死。如此污言秽语,我等怎么受得了!这不,我等正 要与她在武艺上一决高低,兄台就来了。如果兄台能说服令内给我们道个不是,或 者看在兄台对令内如此溺爱的份上,也可以让兄台代她陪个不是,那样的话我们从 此就好各走各的路,也算是给江湖少添了点恩怨……” 月榭嗔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他是谁吗?”月榭指着杨说,“他就是将来 要向云中月那老贼索命的……” “等等。”华山派其中一个打断水榭的话道,“听姑娘刚才叫他‘杨’,敢问 他就是邪魔杨擎天的唯一弟子——‘杨’?” “不错!”水榭冷冷的喝道。 杨扫视了他们一眼,令他们不由内生胆怯,退后两步。他们脑海中似乎翻腾着 杨轻松挫败青城掌门毕须敏的场景。 华山派中的谁不知哪一根神经搭对了还是搭错了,只听他说:“杨擎天已死, 杨也武功尽失,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杨道:“你说我武功尽失,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华山派其他人听了杨的话,将信将疑的看着那个同门。那人想必一生中从没被 这么多人关注,瑟瑟的退后道:“我……是……是听师傅说的,我是听师傅梦里说 的。” 杨原本想不为难他们,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脑中突然闪过要全部杀死他们的念头。 杨冷下脸来,赤红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华山众弟子。华山弟子也太窝囊了,竟然 在后退的人中间还有人战战地发抖。 那个看似为首的华山弟子终于鼓起勇气命令同门道:“上!” 当数十柄青锋剑直刷刷地指向杨全身各大要害时,杨用冷冷的眼光逼得他们暂 缓了一瞬间身形。 当剑尖就到触到杨的衣服时,一根软银鞭垂直挥过杨的胸前,格挡了全部来剑。 月榭持着银鞭护在杨的胸前,带着责怪的口气道:“你灵魂出鞘啦!寻死是不 是!寻死也不要让我看见啊!” 杨掠过月榭的身边时轻吻了她粉嫩的脸颊,并轻轻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有 多珍惜我。” 月榭玉盘飞霞,嗔道:“那也不能拿生命作赌注啊,万一你死了,我再有多珍 惜你也没用。” 说时迟那时快,杨已在月榭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放倒两个。月榭挥舞银鞭,加入 杨的战圈。 杨没有想过要留活口,因为自从下山后他已经将生死看得轻如鸿毛;月榭则因 为他们的师傅是杨的仇人——那也就等同是自己的仇人,所以也是痛下杀手。 地上躺着五具尸体和七个重伤不起的人,仍然苦苦坚持的华山弟子只剩下十二 个。不消一会儿工夫,华山弟子定是全数或死或伤,而伤者也是生不如死而已。 萧声远远的传过来,有力而渗透。杨暗惊,此人好内力,但不知是敌是友。这 时又有两个一死一伤。 “人生本无几,兄台又何必再消减别人的生命呢?想想你的亲人和朋友,他们 可能或者死在别人的恶意伤害下,那种亲离友别的感觉既然你已经深切体会了,你 又何必再让更多的人去体会呢?命虽贱如浮萍,但是浮萍也该有它游曳的一段距离 ……” 这些话有雄厚的内力做底蕴,再加上神奇的萧音,似乎具有了无穷的说服力。 打斗中的人不自觉地都停下械斗,静静的倾听那萧音那话语。 杨和月榭凭着深厚的内力,挣脱出萧声的魔力,走到一起。 杨扬声道:“在下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就是,来人请露个面,有缘相识以后行走 江湖也好有个照应或者靠山。” 那人应道:“来了。”话音未了,人已经到得近前。看时,只见那人虽然形体 消瘦但却面貌清俊两眼炯炯太阳高耸,中等身材,书生打扮。 杨说:“有何见教?” 来人客气道:“不敢不敢。怨有头债有主,阁下既然是与华山掌门有仇,直接 找他便是,又何必玩弄他的门下弟子呢。”那人见杨和月榭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 讪笑道:“我知道,我这话说得也乱七八糟的,但我求两位能够饶过这些人。连为 别瞎猜,在下并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与华山派也了无关系,只是想……给自己 积点阴德。” 杨笑道:“无烦。来,你我既非是仇人便是友人,进店里喝两杯去。” 当夜三人便住在那家客栈。 入夜不久,杨溜进月榭的房间。当时月榭洗完澡正在穿衣服,看见杨突然溜进 来,差点没喊:非礼啊!快来人啊!劫财劫色啊! 杨跟月榭打骂惯了,因此也不显得拘谨。月榭微笑着看了杨一眼,倒了两杯茶 然后杨坐在杨的对面,并继续微笑着看着杨。她知道杨定是有什么话要说,不然也 不会深更半夜跑到自己的寓所来,因为杨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杨说:“我想你已经找到你所想要的了。” “你这么肯定?” “是的。” “你说的那种感觉……我似乎找到了……” “说下去。” “在……你身上。” 杨张开双臂,说:“来,我抱抱。” 月榭依在杨的怀里,柔声道:“这些天,没有你在我身边的这几天,我总是想 起你,然后我便想,我是否是找到了它。”她转过脸对杨说:“就在你身上。” 杨暗想,好险,还好是我先遇见了她,否则的话……杨吻了月榭的嘴唇,说: “你后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久了,也产生了难分难舍的情分时,你会怎么做?” “我会选择回到你身边,让我忘了那个人。” 杨突然想起一事,俏脸顿时僵了不少。那是他唯一没有让月榭知道的事,因为 他自己也不很分明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万一是真的……杨不敢想下去。 杨说:“亲我一下。”月榭亲了他。杨轻轻地将月榭抱往床上,正当月榭闭上 眼睛的时候,杨说:“睡觉吧,明天继续赶路。” 杨回到房间,忽听窗外衣袂破空声转瞬即逝。杨警觉地溜出房间。就在刚刚门 拉开一丝缝隙的时候,杨看到一条身影疾速消失在前面的屋顶那边。 杨掠到那边的屋顶上,却发现那人正坐在这栋房屋的屋顶边角上。 “真过意不去,惊扰杨兄了。”——是今天白天遇到的那位“书生”。 这样一来,杨倒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没什么,我也是睡不着,不如陪云兄 出来聊聊天也好。呵呵。” 那“书生”姓云,名雄日。也不知道为何要取如此怪异的名字。据云雄日自己 说,那是他娘的意思。也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噢?杨兄也有什么烦心事?” 杨支支吾吾的笑了笑。云雄日不是笨人,笑了笑,望着夜空中不甚明净的一轮 残月叹道:“南风数度亦愁眠……” 杨接道:“往事几许恨无缅。” 云雄日转过来看着杨说:“杨兄也是性情中人!哎,杨兄真是一眼道破我的心 思啊!虽然相见一日不足,但堪称知己矣。人生苦短,能得一知己足矣!” “云兄不知何事令你如此烦恼?” 云雄日突然猛烈的咳嗽两声,似乎很痛苦。“你怎么了?”杨关切道。“没什 么,顽疾,很多年了。我想这个病不能牵制我很久了,哈哈。”云雄日忽然狂笑起 来,神态甚是可怖。 杨看出了所以然,心中油然而生怜悯之意。人吃五谷生百病,天使然也! “云兄,依你所言‘人生苦短得一知己足矣’,小弟不才,愿与大哥以月为证, 缔结金兰,生死照应,若有反悔,万毒噬心!” 云雄日怔怔地看着杨,好像不敢相信。良久,他才握住杨的双手感动地说: “好……好……若违此誓,万劫不复!” 二人跪在月下,盟誓结为金兰。杨为弟,云为兄。 云雄日从怀里摸出萧来,全身贯注的吹奏一曲曲动情的乐章,乐声和着夜色, 流入许多梦中人的心中。他们可能会梦到那些令人刻骨铭心的事迹,他们将带着微 笑一直睡到明天的清晨,那些微笑将被他们藏在内心深处,伴随他们走过人生的旅 程。 “我要走了。”云雄日说,“我们有缘还会再见面的。” “不能再多呆一些时间吗?” “我想是的,我想在我的‘大走’之前,能看到更多美好的事物。”云雄日将 他从未离身的萧递到杨的面前,说:“作为一名好的剑客,不能没有一柄好的宝剑。 拿着我的萧,到了开封城里,有一个叫‘流云阁’的地方,到时候你把这个交给那 里的老板,他自然就会送你一把绝世好剑。但是千万要记住,不要问什么有关华山 派的事,不要说你是谁,他如果非得要你说,你就问他:”剑是不是藏在萧里?‘。 “ “剑是不是藏在萧里?” “对,‘剑是不是藏在萧里’。” “我是问剑到底是不是藏在萧里?” “不是。你给他萧,他就会换给你剑。” 云雄日将萧给了杨,然后纵身掠过一片屋顶,消失不见。远处仿佛还能听见几 声痛苦而猛烈的咳嗽声。 第二天上路时,月榭问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要去开封换剑呀?” “你都知道?”杨诧异道。从早至此,杨对昨晚的事可是只字未提。 “当然,以后别想瞒着我晚上出去作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来!” “惨了惨了,还没过门就变成管事婆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找死!”月榭一掌打过去。杨哈哈笑着轻松避开,道:“打在我身可痛在 你心啊!” 二人每天打打闹闹,不日便到了开封。进了城,逢人便打听那个叫什么“流云 阁”的地方。“流云阁”似乎在这一带少有名气,问了三四个人便知道了大体路线。 问它是做什么的,知道的人都说是一家不错的馆子,而且是有钱人去的地方。 三拐四转后,果然看到赫然刻着“流云阁”三个镏金大字的匾额挂在一家大酒 楼门上。 进去问小二,才知老板有事出去了。小二听说他们是老板的旧识,倍加客气和 关,又是倒茶又是上酒上菜,俨然对待常来的达官贵人一样。 月榭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咽下后说:“嗯,果然非同一般!”杨正专注着什 么,似乎没有听到月榭的说话。月榭再问:“哎,想什么呢?” 杨作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月榭不要大声喧哗,然后用手指了指靠里的一桌人。 那些人不知道神秘兮兮的在说些什么。寻常人坐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肯定是听不清 他们说什么的,但是对于像杨跟月榭这种内功深厚者来说却并非难事。 只听那边的说道:“听说华山掌门云中月要举行一次武林大会,主题是什么… …咦?什么来着?” “寻宝吧,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似乎是因为一把……‘落日之剑’,对,就是它。找到藏宝地,只有用它才 能打开封印!” “一般说来,此时应当相当机密才对——以免有人眼红心生歹意——但是云掌 门却将此事公之于众!据说其他各大门派都赞同寻宝一事,而且还结成联盟……” “盟主还是云中月那奸人。” “呵,怎么能如此不敬,怎么说他也算是武林前辈。” “呸!他前辈?我还比他大十多岁呢!” “但是他比你早涉江湖,又德高望重武功精湛,现在不只是华山派当家的而且 还是几大门派的盟主,你能跟他相提并论吗?” “嘿,我就是不服。” “言归正传,这次是不是还像往常一样在少林寺举行啊?” “没有,九九重阳在华山绝顶。少林武当这些当年发号施令的门派如今不知怎 么都安静下来了,不知什么原因。” “我走了,哥们慢慢聊。唉,我们这些江湖三脚猫,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唉, 我娘怎么就不把我生在一个武林高手的家里呢!天妒人愿啊,唉!”那个对云中月 出言不逊的人唉声叹气的走到门外时,突然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人们围过去看时那 人已经气绝身亡。 就在人们为他连声叹息的时候,一个道貌岸然的矮胖得像一只球的中年人踏进 了店里。小二迎过去附耳对那人说了些什么,那人便朝着杨这一桌“滚”来了。 杨看那人胖敦行动却不迟钝,言语迟钝却不愚钝,心道:“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那球滚到杨旁边说:“让二位久等了,真过意不去。不知二位找我何事?”言 语甚是友敬。 杨取出云雄日交给他的萧,在手上摩挲了一会儿,像是自语道:“剑是不是藏 在萧里?” 那人一怔,拱手道:“二位这边请。”一面朝小二喊道:“去看看篱笆有没有 修好,不要再让耗子溜了进去。” 酒店里哪来的篱笆?大概这是一句暗语,警告隔墙一定要“没贴耳朵”。 杨和月榭跟他到了一间内屋。里面黑洞洞的,地上和物品上还积了一层灰,像 是很久没来过了。 那人满脸歉意道:“真不好意思,这里很久没用过了。二位先在这里等等,我 去找一盏灯点上。” 一会儿,灯火通明了。回过头,能看到地上一串串的鞋印。杨跟月榭互视一眼, 等着看那球下一步是何举动,要是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马上攻出去。 那人在一张桌子前停下。他用手搔去上面厚厚的一层灰,然后便能看到桌子中 央有一道三尺来长的坑。只见他手上使力一拍桌沿,一把剑便从那坑里弹了出来。 那人将剑握在手里,激动难以抑制。 杨月榭互视一眼,二人都在心里称赞这种藏剑的方法确实绝妙。 那球用衣袖拂去剑鞘剑柄上的灰尘,然后又用力吹了几口。他用颤抖的手摩挲 着剑鞘,随后双手将剑递到杨的面前,嘴里叫道:“少主!” 杨一怔过后,接过剑来仔细观赏。那剑鞘和剑柄上都是波纹形的,像鱼的鳞, 而且周身乌黑发亮。剑一出鞘,发出龙吟般的吟响萦绕空中;一股寒气便四散开来, 逼人发颤;剑身也是鱼鳞形的,并且发出淡淡的蓝光。 绝世好剑!!! “此‘龙鳞剑’从此以后就交给少主了。望少主好好保管。” 杨还沉迷在剑中,没有听到肉球的话。肉球再叫了声少主,杨还是没有听见。 当肉球准备叫第三次的时候,月榭喝道:“少主一向嗜剑如命,能不好好保管吗?” 肉球巍巍到:“是是。” 杨这时回过神来,以为肉球在责难月榭,忽又想起肉球是叫自己“少主”,便 盛气凌云地对肉球说:“不可责难她!” 月榭噗哧笑出声来,忙帮肉球说了句好话,心里想:“你还真少主了呢。” 三人出了密室,在去往酒店前台的路上肉球问道:“夫人可好?” 杨一怔,心中暗叫惨了。正迟疑,肉球又说:“老身该死,不该问的就不问。” 杨到了声没事,然后继续走。心想,刚才好险啊。 没一起吃顿饭,月榭便拉着杨要走了。 肉球说,我给少主备间上好的房间,少主跟少夫人住几日再走也不迟。 杨笑着问,夫人要留下来住几日吗? 月榭打了杨一锤,嗔道,去你的。又对肉球骂道:“忘恩负义!我刚刚还帮你 说了好话的。” 出了门,肉球似乎又想起什么,问道:“少主不想知道令尊的一些事吗?” 杨想了想,说:“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不该知道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是是是,令尊叱咤江湖,一举一动都是为人所知的。” 流云阁渐渐消失在身后。 “你那拜把子的大哥还真是有大来头呀!” “嗯,我也不知道其中细节。” “我想他跟云中月有些瓜葛。” “先前那个对云中月不敬的人的死,可能是那个肉球所为。” “也许吧。我看他进来的时候手指缝里有一根牙签,而死者致命而死的部位也 正好有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孔!” “是啊,我也看到了。还好他没有发现你的身份,要不然肯定有一场恶战—— 那人不是等闲之辈。” “就算恶战,那也肯定只有我们赢。因为我舍不得你死,你也舍不得我死,最 后我们就因为谁也舍不得谁死而激发超强潜力,战胜对手。” “吹吧你,到时候关键时刻可别‘大难来头各自飞’哦!” “怎么会呢?——‘夫妻本是同林鸟’,结婚的时候月下老人还用缘份的绳子 系住双腿了的。” “嘻嘻……” ------ 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