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下第一 子柏见雷鸣谢如此,道:“以老夫之见,他真气枯竭,大限之期已到。”杨现 阳道:“是的他死了,他死的模样与活着时一样真实,我的遗憾比他还要深,世上 又少了一个爱说实话的人。”四人平静地坐了下来,此时再也没有谁阻止他们争执, 而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坐着。 忽然赵妙言崩跳起来,道:“不行,我一定要为我姐姐报仇。”陈音仁哈哈大 笑道:“为师平日对你怎样?”赵妙言道:“师父恩意,小徒怎敢忘却,但我姐姐 之仇我不能不报。”陈音仁道:“好吧,今天让你死于我手也算是你报答师父的恩 情了,出招。”只见陈音仁长剑递出,眼见赵妙言无法抵挡,杨现阳手持细枝条迎 面抢出,子柏阻道:“师弟此时身中剧毒,你胜之不武!”杨现阳苦笑道:“胜之 不武,在觉沧崖上你们这帮名门正派又干了些什么?”陈音仁道:“此时我和她结 算的是欧阳莲池帐,欧阳莲池是你什么人,管你什么事?”赵妙言道:“杨大哥, 我姐的仇不要你插手。”杨现阳道:“我是在报杀父之仇。”陈音仁道:“笑话, 谁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等我和她的帐结清了,自然会找你算总帐。”赵妙言道: “还不快退下,他再怎么说也是我师父,你杀了他,我也会杀了你。”杨现阳道: “他是你师父,我又是你什么?”赵妙言道:“什么也不是。”杨现阳只觉凉意袭 来,口中喃喃道:“原来我在你心中真的什么也不是,茕茕孓立,形影相吊,本是 老天打下给我安排的行程,我还奢求什么?” 赵妙言仰剑向陈音仁刺去,这是同归于尽的一招,她的武功都是陈音仁教的, 他如何不知破解之法,只见他侧身回剑,挽剑再刺,随后又续了三剑,剑剑都可取 赵妙言的性命,但终是师徒一场,陈音仁终不忍痛下杀手。赵妙言却不领情,此时 只攻不守,陈音仁被激怒道:“看招!”只见剑光闪处,剑尖已到赵妙言咽喉处。 杨现阳大急道:“我有解毒之法。”陈音仁慌忙撤剑,道:“如何解法?”赵 妙言止道:“杨大哥,你若说了,从此咱们恩断意绝。”陈音仁道:“你不说,我 活不成她也活不成。”杨现阳讽刺道:“你这狗贼,拿自己的徒弟做人质,可谓千 古少有,人在江湖,生不由己,武林中人哪有你这样怕死的?”陈音仁道:“怕死 又怎样,到底此毒如何解法?”杨现阳道:“雷鸣谢不亏为一代宗师,为人虽然心 狠手辣,可是行事去光明磊落,他在数日前已暗示了解药的所在,只是我忙于替他 想破解之招而疏忽了,陈音仁,你先放了妙言。”陈音仁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杨现阳道:“那你就等死吧。”说完静坐于一旁。陈音仁道:“你是见死不救,那 好,我先用她来试我的掌力。”杨现阳道:“慢着,妙言的病情远轻于你们,这便 是答案。”陈音仁道:“你说明白些。”杨现阳道:“记得她当初中了‘摧血松骨 散’之毒后,千里迢迢找到马远先生,而马远先生说她已现痊愈迹象,不禁啧啧称 奇,我当是尚不明白,直到前不久,雷鸣谢说我们四人中有二人能化解他的药丸之 毒,这才让我记起来在鄂州之时妙言曾咬过我的手臂,她嘴唇上沾有我的鲜血。” 子柏听到此斥责道:“未有名份,竟然先干出这种勾当,你们好不知廉耻,男女私 磨的事不用再说了,你只要说如何解毒就行了。”杨现阳道:“我的血便是最好的 解药。”陈音仁道:“等于没说,你对我恨之入骨,当然不会把你的血给我饮,也 罢妙言的血也有些功效,师哥咱就喝她的。”杨现阳道:“你敢,你若如此我让你 求生不得求死不难。”陈音仁见他面目愤怒,不禁有些害怕,道:“不喝我也会死, 难道我会坐着等死吗?” 杨现阳用脚勾起一块碎石,右手接住用力向自己左手腕割去,顿时一条血线沿 着手臂走到了指端,任那鲜血滴入了石臼里。道:“这就是解药,你们过来喝吧。” 陈音仁见他放血后脸色苍白,似乎已无暴发之力,便押着赵妙言向石臼靠过去。却 在此时赵妙言全身寒噤,嘴唇发乌,杨现阳大叫不好,道:“她寒毒发作了,快放 开她。”陈音仁仍在犹豫,杨现阳道:“如今你们已经拿到解药了,还想怎样?” 子柏道:“师弟,放了她吧!”陈音仁见他面色凶悍不像是装出来的,便慢慢地收 回了手中的长剑。杨现阳一把扶住赵妙言,依马公山扫地僧所交之法替她运功疗伤。 陈音仁、子柏二人双双喝完鲜血后,只觉精神大振,陈音仁诡秘地一笑道: “师哥,你说当今谁是天下第一?”子柏道:“‘武毒双圣’曾创造了一个不朽的 传说,以前他们是天下第一,而现在他们都己过世,天下第一当属杨现阳。”陈音 仁道:“师哥此言差矣,鹿死谁手,尚无定论,现在是杀他的最好时机。”说完持 剑向杨现阳砍去,杨现阳气息内闭,此时惊觉,不得不将真气调入五指,向陈音仁 抓去,冲关之力,威力无穷。陈音只觉几路无形的锋口向他攻来,慌忙侧身躲闪, 然两条胳膊不及收回,眨眼便掉在了地上。练武之人没有胳膊与废人无异,陈音仁 又惊又惧,顿时不醒人世。杨现阳将一口涌上来的鲜血强行吞入肚子里,装作无事 般,道:“我曾答应妙言,三年之内不杀你们,你们还不快走!”他极力坐定,仍 掩饰不住经脉错乱之痛。子柏内心惊恐不愿久留扶着陈音仁消失在幽山谷中。 杨现阳从昏迷中醒来时,见一女子守候一旁,她正是赵妙言。她道:“怪吓人 的,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杨现阳道:“那岂不更好,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赵妙言道:“不要说疯话了,这里有些野果你自己吃吧。”说完便坐到了一边。杨 现阳见她神色黯然,有意与自己疏远,道:“这个世上除了我父母外,就你对我最 好了。”说完闭内息,通耳目,入任督三脉,参照“敛行功”疗伤之法,修复经脉, 固本培元。 不知不觉二十日已过。杨现阳内伤大愈,对赵妙言道:“雷鸣谢能下来,一定 有上去之路,我们走吧。”只见山谷葱郁,百鸟啼鸣,时而溪水潺响,时而瀑布泻 川。这夜雨很大,无论怎样洗涮天空,夜还是那么黑。二天二夜后他们终走出了觉 沧谷,见到了华山的青竹河。时已是夏季,四方渺无人烟。杨现阳将外衣脱下垫在 地上道:“你也累了,先睡一会儿吧,等天亮后,我们再赶路。”星星一闪一闪, 杨现阳睡不着,他迎着风站在河边,天太黑,若说他是在欣赏风景,还不如说他是 在浏览记忆。 待到天微微放明,他回头向赵妙言看去,二人目光各自触碰了一下,又各自闪 开了。杨现阳道:“原来你也没睡。”赵妙言起身道:“再见。”杨现阳道:“你 要去哪里?”赵妙言道:“这青竹河是我的耻辱,我要回家。”说完消失在大雾。 若不是青草上露珠留烙下了她脚印的痕迹,他真不相信她就这么走了。 红日东升,河面折射出一缕缕耀眼的金光。杨现阳寻着即将干去的脚印追去, 耳旁风声啸鸣,远远见到妙言站在了河边。杨现阳大声道:“你别枉费心机了,你 水性太好,这河淹不死里。”赵妙言听见喊声,快带向前跑去,杨现阳道:“江湖 人都知道我泯灭人性,杀人如切葱,你若再逃我就杀了你。”赵妙言转身道:“你 杀啊,死在你手上我无怨无悔。”杨现阳追到赵妙言面前道:“我杀你等于杀了我 自己,我在想你若真往河心跳去,我便跟着你跳下去,嫁给我吧!”赵妙言道: “贾遍龙说你捡他的破乱货,你也不在乎?”杨现阳道:“我正想杀他,他让你痛 苦了这么多日子,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丽的。”赵妙言道:“真的吗?”杨现 阳道:“我手腕上的伤口就是鉴证,嫁给我,好吗?”赵妙言神色忸怩,藏住笑容, 道:“不好!”杨现阳道:“我知道你最喜欢骗人,说不好,就是同意了,是不是?” 却在此时一个声音道:“我终于找到你们了。”这声音阴阳怪气,仿如一枝冷 箭射来,让人全身发毛,赵妙言道:“大清早见鬼不成?”眨眼之间,一人已站在 他们面前,只见他面目狰狞,形象可怖,杨现阳道:“原来是你,你干嘛不像从前 那样蒙上黑布?”此人正是乌伟鱼,他道:“如今我的补血掌已经练到第九层,即 使天下我认得出我又怎样?”赵妙言道:“原来你蒙黑布的目的就是想别人认不出 你,真是笨得可笑,当时我们差点死在了华山之上,你却躲到一边乘凉,我们现在 没有危险了还要你来做什么?杨大哥我们走。”乌伟鱼道:“二位慢行!”赵妙言 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死了半天没进棺材,慢行?我还快跑呢!”乌伟鱼 道:“姑娘说话何必如此刻薄,我并没有杀害你们的意思,只要你们将那第五包碎 羊皮给我就行了。”杨现阳道:“这么说,其它四包你已从雷冲那里拿来了?”乌 伟鱼道:“我和他讲和了,如果我拿到第五包碎羊皮,开启宝藏后,他任我挑去其 中的三层宝物。” 赵妙言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活着?”乌伟鱼道:“前往郁孤台赴会的人都 知道。”赵妙言道:“啊,真不凑巧,那第五包碎羊皮已被陈音仁夺走了。”乌伟 鱼道:“此话当真?”忽然他笑道:“不会,本来他武功就打不过你们,何况他双 臂已残,怎会到他手上。”赵妙言道:“果然是他让你来这找我们的,他还说什么?” 乌伟鱼道:“你们杀了雷冲的爷爷与我无关,再怎么说我也是和杨兄共过患难的, 你们把第五包碎羊皮给我,我不会伤害你们,只要你们从此不再江湖走动,谁又知 道你们尚在人间?”杨现阳道:“我把碎羊皮给你,我的《易筋经》呢?”乌伟鱼 道:“《易筋经》在雷冲手上。”杨现阳道:“既然台此,你就不该来找我要碎羊 皮。”赵妙言道:“杨大哥打他,既然此事有雷冲搀和就没那么简单。”乌伟鱼道 :“杨兄的意思是不给,老哥我只好拿公主是问了。”说便出掌向杨现阳打去。 杨现阳在谷底一月有余功力大增,此时也迎掌打去,乌伟鱼不料他竟敢与自己 相拼内力,一时心中无底,让了他一掌,只觉掌风从胸前擦过,乌伟鱼又退了二步, 杨现阳见有机可乘,施展“追风步”带着赵妙言就跑。乌伟鱼轻功早已江湖闻名, 现“补血掌”已练到了第九层,更何况距离只是齐眉之间,一人如何追不过二个人? 杨现阳见他靠近,只得回身与他过招。乌伟鱼拆开他们,突然张开双臂,胸口大开, 欲卖此破绽引杨现阳来攻,再反扣他手腕。杨现阳如何不知,敛聚掌力打他下盘, 乌伟鱼大喜,腾空而起直扑赵妙言,赵妙言拔剑刺出,却被乌伟鱼手指弹断,他一 击成功,掐住赵妙言的脖子,张口就要咬。 杨现阳没想到他身法如此之快,飞身向前,右掌抵住乌伟鱼前额,后掌拿住他 的脑勺。却并没想到用内力震碎他的头盖骨。一来杨现阳搬住了乌伟鱼的脑袋,二 来乌伟鱼也不想真的咬死赵妙言,所也杨现阳即没有搬动他的脑袋,他也没有咬中 赵妙言的脖子,口中道:“我最后问一次,给还是不给?”说话之时,松开一只手 猛地向杨现阳复中拍去。 杨现阳只觉丹田所聚的真气被他掌力全部拍散,全身如千蚁钻穴,鲜血脱口而 出,待乌伟鱼道:“还不放手?”杨现阳道:“打死我也不放。”乌伟鱼见赵妙言 要挣脱,急撤手重又掐住她的脖子。此时杨现阳空丹空虚,全身真气回扑返冲,杨 现阳暗暗叫苦道:“完了完了,这是筋骨尽断的先兆。”忽然杨现阳双掌采来一股 阴寒真气,不断填补各处大小穴位的空虚。乌伟鱼内气被抽,惊慌无比,放了赵妙 言,不想双手刚要反击,却不再受支配。杨现阳体内上虚下重,下虚下重的空虚得 已平衡,体内痛苦锐减。乌伟鱼靠吸取少女精血所生存的阴寒之气被吸尽后,剩下 的是日积月累几十年的实修之气,杨现阳手脚开始化冻,慢慢吸呼平和了下来,才 觉得手上的人头很重,一松手,那乌伟鱼已瘫软在地上,赵妙言踢了他一脚,并无 任何反应,道:“他死了。” 赵妙言行了几步,猛回头,道:“你了解雷冲有多少?”杨现阳道:“我不知 道,以前只知道他冒充于哲,后来他又变回了雷冲。”赵妙言道:“乌伟鱼这次死 得冤。”杨现阳道:“你不是常想杀他吗,反而此时起怜悯之心?”赵妙言道: “雷冲手上有四包碎羊皮,即使他拿到第五包碎羊皮,雷冲也不会分半点宝贝他。” 杨现阳道:“你是说刚才他对我们撒谎了?”赵妙言道:“那笨蛋不会撒谎,他只 是被雷冲利用了,江湖纷争,瓜葛不清,或为恩怨,或为私利,到最后尸横遍野, 很多冤魂临死亦不知为谁而生为谁而死,乌伟鱼也就是这冤魂中的一个。因为郁孤 台是公平的竞技的舞台,不分门派地域,只要谁有本事做天下第一,谁便可以夺得 ‘千纹令’统领武林,谁阻隔他夺取天下第一,他便要杀谁,你们二人相斗,至少 可以死一个,帮他争夺天下第一扫清了一个障碍,难道这不是他所杀望的吗?”杨 现阳道:“照你这么说,我不与他争他也不会放过我,与其让这个天下第一让给别 人,还不如让我收于囊中。”赵妙言道:“与其让别人掌握你的生杀大权,还不如 这次去郁孤台夺取‘千纹令’号令武林,这次能否解除对你的诛杀令,就看你自己 能否夺得天下第一,事不宜迟,咱们去郁孤台。” 二人备了马,历经半月终于行至赣州南康,远远望见郁孤台。《舆地记胜》曾 有记载,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数丈,冠冕一群之形胜,而襟带千里之山川。唐,李 勉登临北望也曾感叹:余虽不及子牟,而心在魏阙也。可见郁孤台名噪古今,皆因 其质磅礴,外景霸道。杨现阳道:“我与各门派结怨太深,不知他们能否容我,你 且在一旁静观,让我先去,如若安然无事,你再来也不迟。赵妙言道:”你小瞧我 是不是,我武功不济,可是我是吴郡公主,他们不敢拿我怎样,再说这里是郁孤台, 台下是不许谁私斗的。“ 杨现阳见她神色疲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斗,道:“天色已晚,今天不会出 什么结果,精彩的一幕一定会在明天,咱们明天再来。”赵妙言道:“为什么?” 杨现阳道:“因为我没上台。”赵妙言拍着头道:“啊,我这问题问得真蠢。”虽 然黄昏,人流依旧如潮涌至。杨现阳与赵妙言怕节外生枝,远远找了一个客栈住下 了。 二人爬上屋顶,夜观天象,星云密布,柔风轻拂着这二个散发着青春气息的面 孔,他们指着银河的星辰,赵妙言问:“天上神仙是怎样生活的?”杨现阳道: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忽然屋檐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杨现阳喝道:“谁?”赵 妙言亦道:“既然敢来,为何畏首畏尾?”良久仍没有人出来,赵妙言笑道:“杨 大哥,可能是猫,或者是鼠,咱别理它,继续看星星。” 第二日,大雾迷茫,小店左右陆续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杨现阳与赵妙言走出小 店,道:“想不到,日夜人流不断,想争天下第一的人如此之多。”却在此时一个 老态龙钟的婆婆从眼前走过,只听哗地一声,身上掉下来了一把利刺,那老婆婆兀 自不知,一味向前走着。赵妙言叹道:“天下竟有如此执着的人,这才是天下第一。” 她俯身捡起那枚利刺递给了老婆婆,那老婆婆忽然张嘴咬出,赵妙言啊地一声吓得 哭了起来。杨现阳道:“老人家,这姑娘好心帮你捡回利刺,你为什么要咬她。” 那老婆婆道:“臭小子,你看我是谁?”说完伸直腰从脸上撕下一个面具,赵妙言 拍手道:“原来是小溪姐姐,你没死!”杨现阳此时也认出她是林小溪,道:“好 久不见,你老了许多。”林小溪道:“小子,你出口伤人,小心我砸烂你的臭嘴。” 赵妙言道:“这几年,你都去哪了?”林小溪道:“你们一个说我死了,一个说我 老了,你们什么意思?”赵妙言道:“贾遍龙说你已经死了,所以我们认为……” 杨现阳道:“一个弱女子抱着一个孩子四处漂泊当然不容易,经历沧桑,当然要老 许多。”林小溪道:“谁的孩子?”杨现阳道:“你的孩子。”林小溪道:“你去 死吧,我是那样随便的女人吗,新市教被贾遍龙弄得分裂后,这三年来,我一直在 兴庆帮我父亲打理教务,哪有工夫结婚生子。”赵妙言听到此切齿到:“好一个贾 遍龙,他妈的王巴蛋!”杨现阳道:“你怎么骂得如此粗俗?”赵妙言道:“你恼 火时也是这样骂的啊!”林小溪道:“金兵以渡过淮河,你们有什么打算?”赵妙 言道:“家父在各州及淮北各处都设有耳目,相信他已知道了,只是自仁宗皇帝以 来,我大宋边备空虚,老弱病患,胆小怯懦,贪生怕死,铁刃不钢,筋胶不固,历 来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上下不相附,指令不如意,种种积弊至今全暴露了出来。 如今金兵渡淮,我大宋子民又要经历一场浩劫了,尉迟大哥与毕再遇空有一腔热血 却被禁军头领所杀,英雄无用武之地,杨大哥,郁孤台盛会后,咱们回江南去吧。” 杨现阳道:“今日一战,只望推举出一个德高望众的英雄出来,掌管‘千纹令’领 导武林儿女举事抗金,方不负尉迟眉大哥在天之灵。”林小溪道:“昨晚我夜观星 象,天罡带煞,黑气直指东南,此方刚好有二颗星辰摇摇欲坠,正值乱世,天多降 人才,我特来提醒你们今天务必要小心。”杨现阳哈哈,道:“林姑娘何时学会占 星之术?我杨现阳贱命一条,只是人间小草,哪与天上星辰沾得上关系。”林小溪 道:“但愿如此,总之还是小心为妙。”说完三人赶往郁孤台。 喧嚣逐渐暴涨,想来郁孤亭上比武已经开始。却在此时八个拿剑之一字排开, 只见剑花簇簇,仿如泼水般向杨现阳浇去,让人难以看清剑阵内的虚实。林小溪道 :“这是九地宫的‘走龙吃虎阵’当年贾遍龙便是用这套阵势将我父亲打败的,此 阵与五穴门的‘天狼吞羊阵’傲视武林数十载而不衰,自有它老到之处,杨大哥可 要小心了。”杨现阳道:“我在锁天谷底时,伍真前辈教给我一套打兔子的本事, 今日刚好可以一试。”说完气息十指,正要出招,忽听一人道:“你们怎么是杨少 侠的对手,还不退下!”众人道:“是。”杨现阳看去正是贾遍龙与雷冲。雷冲道 :“能否借一步说话?”杨现阳道:“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雷冲道:“你不要 《易筋经》了吗?”杨现阳听到《易筋经》三个字,顿时血气上涌,道:“你要什 么的条件?”雷冲道:“首先我要借一步说知。”杨现阳道:“这儿说不行吗?” 雷冲道:“你如果连这点诚意也没有,咱们一拍两散。”杨现阳道:“好吧,我跟 你去,但赵妙言与林小溪若有个三长二短,你必死无疑。” 二人来到一处湖泊之处,只见芦苇丛生,白鹭成行。雷冲道:“你想杀我吗?” 杨现阳道:“当你用于哲这个名字时,我只想帮你,可是现在我却只想杀你。”雷 冲道:“这就是人,宁愿受骗,也不愿清醒面对现实,像你这种人危险是最大的了, 我要你交出手中的碎羊皮,然后自断双臂。”杨现阳道:“你也太过歹毒了吗?” 雷冲道:“三年前攻打褒禅寺时,我五穴门虽然一战而立威,我曾自责过自己不刻 相害自己的恩师,可是从此武林格局锐变,中原才有了我五穴门的一席之地,在这 之前,我五穴门有多少人死于中原门派之手,你统计过吗,誓问天下谁人不毒?” 杨现阳道:“我至今有一事不明,褒禅寺高僧中毒与最后圆寂总有太多让人想 不通的地方,是你五穴门干的吗?”雷冲道:“有什么想不通的,只不过是你这个 倒霉鬼背上了所有的黑锅,当局者迷而己。”杨现阳道:“这么说定云禅师真你杀 的?”雷冲道:“不错!”杨现阳手指发出咯咯声。他举起右掌向雷冲打去,雷冲 慌忙左闪,杨现阳一掌劈空,将身旁一棵碗口粗的柳树拦腰拍断。雷冲笑道:“不 要为了报死人之伤而忘了一个活人的性命活掌握在我手上。”杨现阳道:“你把《 易筋经》先给我,我自会给你个交待。” 雷冲苦笑道:“看在你多次相救的份上我已经对你枉开一面,不想取你性命, 我也不想妙言死去,即使你不自残,我也会找你替我爷爷报仇,切去你的四肢。” 杨现阳道:“你父亲是天寿已尽而死,与我何干?”雷冲道:“听说爷爷很想破你 的什么‘一个不留’是吗?”杨现阳道:“不错。”雷冲忽然大声道:“既然如此, 我让你自断双臂过分吗?”杨现阳道:“我跟本没杀他,我为什么要自断双臂?” 雷冲:“我们没得谈,你走吧。” 杨现阳走出几步,突然回声道:“好吧,我答应你。”说过完气运双臂,猛地 向自己的肩膀砍去。只听一人道:“住手。”嘭地一声,四掌相交,一人被掀出尺 余。杨现阳看去,阻止自己之人正是月清,道:“你来做什么?”月清道:“他的 话你也信,你凭什么相信他履行诚诺?他让你自断双臂只不想让他在郁孤台少一个 对手,如今赵妙言已被贾遍龙擒走,可笑你还傻站在这里自残双臂。”杨现阳道: “此言当真?你为什么这么好心?”月清道:“我本想借助华山派缴灭五穴门,可 惜天意弄人,子柏与陈音仁明明是死了,如今又活了过来,我已被逐出华山派,你 我都受恩于褒禅寺,如今大仇人就在眼前,咱们联手杀了他。”杨现阳道:“你先 随我去救妙言,咱们再一起杀了这贼子。” 杨现阳与月清,向贾遍龙追去。时隔不久,便已见以追上贾遍龙,贾遍龙不意 他们会一同追过来,速令那八名剑手摆开“走龙吃虎阵”,杨现阳道:“以你的武 功对付这几名好手没问题吧。”月清道:“废话。”说完抢招出去。杨现阳直取贾 遍龙。贾遍龙一月前被杨现阳吸去七层功力后,武功大不如从前,此时与杨现阳对 阵,节节败退。杨现阳气沉十指,合掌刺出,开掌之时便将贾遍龙报废了。他解开 赵妙言与林小溪身上的绳索,转身与月清合攻那八命高手。不久,那八名高手早已 技穷,见贾遍龙已亡,便相继退去。 杨现阳对月清道:“妙言体内寒毒非《易筋经》所不能治,师兄《易筋经》已 练得出神入化,还请师兄救妙言一救。”月清道:“《易筋经》本有十三篇,我只 练成了其中九篇,我第一眼看到她还真以为欧阳莲池复活了,我就将其中九篇写出 来,对她能否有用,就看天意了。”杨现阳大喜道:“我杨现阳一生中曲折离奇, 每次出手解危都是意想不到的人,小弟在此谢过月清师兄了。”月清道:“无须谢 我,你还记得吗,我们同在褒禅寺学艺之时,曾立下的赌约吗?”杨现阳道:“当 然记得,咱们谁先到达处子峰,到将来谁就可以向对方索要最心爱之物,但我还是 要谢你,你救了我与赵妙言二条姓命。”月清道:“你要谢就谢天赐你一身好武功, 我只不过想利用你去杀雷冲。”杨现阳道:“定云大师也是我的恩人,不须师兄动 手,小弟自会去杀他。”月清只是冷冷一笑,道:“知道就好。” 月清将《易筋经》默抄完,已近中午。他四人快马来到郁孤台,郁孤台以南筑 着一个三尺高的比武亭,比武亭只有三根石柱,并无盖顶,三根石柱上写着“刀啸 剑鸣”“气吞四海”“天下第一”,是大学士苏东坡所书。四人沿着比武亭转了一 圈,月清道:“花拳绣腿,真是有辱郁孤台盛会之名。”杨现阳道:“不到下午真 正的高手是不会上台的。”咱们再等等。 眼见酉时将近,比武亭上更险寂静,月清道:“如此等下去,怎么行,我先上 去,必须把雷冲引出来。”说完,率先跃上比武亭,台下见他如此身法,掌声雷动。 才上去,三拳两腿便将应战之人打下比武亭。月清抱拳道:“各位英雄有意谦虚, 小兄弟我只好在这个天下第一的石柱下镶嵌上自己的姓名了。” “慢着!”却在此是一人跃上台去,月清看去却见此人粉面皓齿,正是雷冲。 杨现阳见雷冲上台,脚尖点地,人已上了比武亭。雷冲一见杨现阳站到了背后,不 免皱起眉头,问道:“何故处处要与我作对。”杨现阳道:“定云大师待我恩重如 山,此仇不可不报!”雷冲笑道:“罗嗦,我并不怕你,你即然不为天下第一而来, 今日高手如云,龙虎相争必有一伤,你先下去,他日你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杨现阳正开口雷冲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杨现阳看去正是《易筋经》,心想月 清只默抄了其中的九篇,还有三篇全在这本经书上,顿时血气沸腾,道:“好,咱 们两天后,还是在此了断一切恩怨。”说完伸手去接。 月清道:“师弟,难道你忘了定云方丈对你的恩情吗?”杨现阳又将手缩了回 来,沉淀的记忆重被月清搅起,道:“师哥,咱们的仇迟报二日可以,可是妙言没 有《易筋经》她会死的。”杨现阳道:“我赶着将我所记得的九篇《易筋经》写给 你也正是为此事,我怕今日一战,从此长眠,你想想他拿到‘千纹令’后还会让我 们再见到明天的黄昏吗?。” 杨现阳沉下了手臂,月清又道:“你忘了欧阳莲池是因谁而死的吗?如果不是 雷冲她不会死。”杨现阳道:“如果不是我和陈音仁顶撞她也不会死。”月清道: “所以我以前恨你,因为欧阳莲池死之时,子松在一旁袖手旁观,我恨他,我可以 将他杀掉,但我不能杀你,因为定云禅师对我们寄予厚望,今日一战我也许会死, 你一定能夺得‘千纹令’重振褒禅寺,别忘了替我杀掉陈音仁。”说完向雷冲打去。 忽然台下一人大声道:“竖子,我要你死于吾手。”杨现阳一听是陈音仁的声 音,道:“师兄且慢动手,这是陈音仁的‘印音大法’,若半个时辰之后,这只狗 还在这吠,我就剥了他的狗皮。”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雷冲道:“堂堂华山元 老,怎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唬得没声音了,以后华山不足惧矣。”月清道:“你 不用言语相激,华山怎会帮你五穴门出头?”说完向雷冲打去。雷冲早有防备,唰 地一声拔出饮血剑。这饮血剑出鞘必饮血,剑花游移不定,随影而动,分指水青印 堂、神阙、风市,上中下三处大穴。月清时而用“易筋经”拒其寒气,时而用他在 丘语峰石壁上学的一佰四十多招“八影抱月”躲其剑锋,二种武功,亦幻亦真发挥 得淋漓尽致,可是这饮血剑似乎专为克制这二种武功而造,月清喘气道:“师弟, 还不快出手,没时间了。”杨现阳正在为难之际,华山派的子柏与陈音仁攻上亭来。 二剑相互交错,直攻月清。杨现阳大叫不好,深恐爪力误伤月清,蹿起摘得石 柱上的一棵灌木,取其细枝向“华山二子”攻去。华山派素以剑法闻名于世,在觉 沧谷时对杨现阳的“一个不留”有所了解,此时杨现阳攻来更不敢大意,子柏道: “我们清理门户,你何苦在此横加阻拦?”杨现阳道:“杀父仇人自己送上门来, 我难道还装作没看见吗?”子柏道:“竖子太过狂也。”已抢先攻出,雷冲见子柏 对杨现阳下手,而陈音仁没了两臂,料不是杨现阳的对手,便舍月清而与子柏合攻 杨现阳。顷刻,剑花朵朵向杨现阳围了过来。杨现阳向上窜起细枝下指,偷袭二人 后背,华山剑法甚是快捷,剑光随风倒向杨现阳,“一个不留”手法虽绝,但他二 人一人攻上,一人攻下,更何况这其中有一把武林至宝饮血剑,他顿显技拙,杨现 阳意识到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是那把饮血剑,于是专攻雷冲。如此突变令雷冲、子柏 二人剑法不谐,阵脚紊乱。突然台下一片唏嘘,杨现阳看去,陈音仁已被月清击毙。 就这么一走神,杨现阳左腿已被饮血剑割中,顿时鲜血如注。月清见杨现阳受伤, 急过来接应,那雷冲将饮血剑递入左手,上身前趋,右手直摘杨现阳会阴。杨现阳 双右手抵挡子柏,左手向裤裆处下按。哪知雷冲此招为虚招,他身向右摆,剑随肘 弯,天衣无缝地使出一招“雀尾戏泥”,剑刃划过,月清一招未料中,人头滚地。 台下又传来了一阵惊嘘,杨现阳来不及合嘴,却见二道剑光已向自己丹田钻来。 杨现阳气运右手,向上挑起,子柏手中的长剑哐啷一声齐柄处断裂。只听子柏 道:“我输了,我输了!”他神色萎靡,拖着长袖走下了比武亭。 雷冲见子柏黯然隐去,斗志不免有些松动,此时那把饮血剑一连二次饮血,握 在手上已没有先前那般饥渴。见杨现阳呆立在月清尸体旁,重新振作,提剑向杨现 阳刺去,只听比武亭下有人叫道:“小心!”杨现阳转身,手握细枝亦向饮血剑戳 去,顿时火星四溅,白烟丝丝,众人拭目视之,只见那饮血剑已被缝中劈开,两爿 剑刃已像公羊角一样卷曲于剑把的两侧,杨现阳手中的细枝却已变为黑色,阵阵轻 风拂来,一层一层的碳灰随风化去。 雷冲仰天长啸,杨现阳道:“你已败在我手,还不快将怀中的《易筋经》交出 来。”雷冲将怀中经书取出来抛向杨现阳,冷笑道:“你永远也得不到《易筋经》。” 杨现阳道:“为什么?”雷冲道:“你没见过真正的《易筋经》,你又怎能辨出它 的真假?”杨现阳顿时肃然道:“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雷冲止住笑声道: “什么办法?”杨现阳道:“我已经决定了。”雷冲道:“你决定了什么?”杨现 阳道:“获取‘易筋经’的最快方法就是吸取你的全部真气。”雷冲脸色泛白,道 :“你不能这样做。”杨现阳向雷冲走过去道:“为什么?从明日起我就每日用‘ 易筋经’替妙言疗伤。”雷冲道:“我给你《易筋经》就是了。”杨现阳道:“晚 了,我不会再相信你。”雷冲忽然奋起道:“‘易筋经’天下无敌,你胜不过我, 你如果现在下台去,我自会给你真正的《易筋经》,不然即使我今天败了,我当自 刎而死,你休想占得半分便宜。” 杨现阳道:“出手吧!”语气如此坚定,让雷冲感到此战定难避免,道:“请!” 请字一出,一套“旋风腿”横渡长空,杨现阳道:“这一定《易筋经》上面的招式 了,月清早就让我领教过了,还是换招吧。”雷冲不答,见杨现阳身形晃荡间已然 避过,于是两掌向飘动的人影合拍而去,杨现阳亦出掌与他对拆,雷冲见他收发之 间从容自如,得心应手,不免心中暗暗着急。突然变掌为爪,紧锁杨现阳双臂,只 听唰地一声,杨现阳右袖被扯破,杨现阳大惊,道:“听说《易筋经》上有门武功 叫‘印指手’,想必这就是了。”杨现阳不敢怠慢,跳起身来平掌抹出,雷冲见掌 风刺骨,慌忙沉头躲闪,不意却让“风池”穴暴于阳光之下。杨现阳见对方破绽现 于眼前,如何肯放过,翻身将雷冲后颈拿住,另一只手则指向他的“肾俞”穴, “敛行功”运起,只觉一股源源不断的真气汇入丹田。雷冲汗如黄豆,渐渐气竭。 经此一战再也没人跳上比武台与他争锋。 夕阳西下,雾色渐浓,郁孤台外的清江边,二个清瘦的人影紧紧依偎着,紫霞 涂遍天空,一对鸿雁飞过,渐渐黯淡为一个小点,没入了尽头。 饶饶水中涛,怒潮比山高。大鸥风头挠,留下浪自嚎。 ------ 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