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叶翠湘含著一抹笑意,再度回想起以往的一切,仿若是昨天才发生过似的记忆鲜明…… 其实洛洛早可以倒背如流了,只是想由母亲一次又一次的訴说中让母亲不断的想念父亲 的好,与那一段深情,免得夫妻倆因长久分隔而终致感情消失殆尽,真成了无言的结局可就 悲哀了。 父亲与母亲是中部同一县市的人。当出身书香世家的母亲还是高中小女生时,父亲已在 鯀市中混出了一点名气,是个小集团老大;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可没有什么主持黑道正義的 念头,天天在械斗、飙车中求刺激,简直可以说是走在刀口上,天天与死神打交道。 二人之间原本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船的,却在一个下著冬雨的日子中有了交往。初冒出 头的老爸因为气焰太张狂不知收敛,惹毛了中部势力最大的帮派老大,举兵攻打他那个二十 来人的小组织--当下死的死,逃的逃,她那老爹全身是伤倒在一条巷子中,虽不至于奄奄 一息,却也没有什么力气管闲事了。偏偏就有“闲事”上门让他碍眼--自然就是他未来的 老婆落难啦!就读名女校的妈咪十六、七岁就出落得标致可人,引来附近一间三流学校小混 混的垂涎。挑了那天佳人落单的好日子,在那死巷子中将人堵住,企图轻薄。 洛洛最欣赏的片段就是她亲爱的老爹拖著受伤的身体,因为看不惯那些欺压良善的败类 挺身而出,将那几人打跑后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倒下去。英雄救美到最后,成了美人救英雄 来收尾。 事情当然没有完结,即使二人都知道对方不是自己世界的人,不应再有接触,可是两颗 不由自主受吸引的心,加上要她老爹辙底垮掉的那个老大以为她妈咪是爹的女人,一番纠缠 下来那分得清界限呀!在营救美人过程中,感情已滋生了……唔,其中有个关键片段她妈咪 老是草草带过,只说后来爹地打算北上发展,妈咪连夜收拾包袱趕上火车站找爹地,含泪去 求老爸带她走;原本老爸为了她的前途不愿带她北上,后来眼软化了硬汉的心,北上后二人 就举行简单的婚礼成了夫妻了。 草率带过的“那一段”,洛洛心想必是老爸将老妈吃了,否则以老爸那种个性,那会真 娶一个淑女来当妻子?二人在各方面都是南北两極的差异,尤其北上后那前几年,正是最艱 苦的时期,多一个柔弱的妻子在身边还得分神去照顾保护。基本上,这种“小姐与流氓”的 联姻,得有些“责任”来驱策才拉拢得成;否则再怎么相爱,二人依然不会有什么结果,更 別说乖乖女的妈咪居然敢逃出那个管教严厉的家庭,从一而终喽。 “我一直是他的负担。”叶翠湘轻叹,眼光由远处拉回到女儿面孔上,轻抚了下。“他 一直不让我怀孕的,说我太年轻,身子承受不住,而且……对他也很麻烦。他的敌人都知道 我是他的致命伤,所以他总是将我藏在暗处。” “爸爸就是不会讲话。”她知道老爸有些话深深刺伤了母亲。“说是‘麻烦’,还不如 说是他太在乎你,不愿让你有一点点危险产生。” “我那有不明白的?他一直是那样呀,否则我那会不顾一切跟著他!” 傍著青山,依著绿水,恒春的四季总长留春天与夏天的翠绿景致;即使是冬天,依然阳 光普照……但寂寞呀,这心境。 “妈咪,跟我回台北吧。”洛洛出其不意的提出这主意,自然是嚇了叶翠湘一跳,这根 本是在向耿雄天做直接的挑釁。 “他要我待在这儿。”她对耿雄天的绝对的顺从。 “那你就红杏出墻气死他!”又一个馊主意,讲得好像这事多光明正大似的。 来不及驳斥女儿的胡言乱语,几辆拆了消音器的拉风机车由下坡路的转弯处张狂的开了 上来,非常的“声”势浩大,吵得连森间休息的飞鸟、藏在草叢间的走獸全起了骚动,逃亡 去了。所以说--那几个机车骑士非常的没有公德心。 刺耳的煞车声在洛洛与叶翠湘身边响起,五辆机车呈马蹄形圈住她们。为首的是一个头 发上染了十种以上颜色、发型之怪异就像被狗啃过的一个少女;理应只有十七、八,可是脸 上彩妆使她看起来像二十七、八岁。那一身衣服--哎,不说也罢,东一片,西一片,类似 乞丐装,全身上下缠了一大堆重金属,使她看起来像是被五花大绑要上断头台似的。她的同 伴当然与她是相同气质打扮了,不必多看。 洛洛再三搖头的看著这一群台湾的“太妹”“太保”,庆幸自己的叛逆期不是在这里度 过的;她无法想像自己会混这种可笑的名堂……不该想这个,她该想的是这些人来意不善的 原因什么?母亲可没有与人结怨的本钱。 “认识她吗?”洛洛问母亲。 “她是方正德的女儿,叫方美纯,也是我教的社团学生之一,比较有个性。”叶翠湘说 得含蓄,洛洛听得也明白,就等方美纯有所行动。 操著一口不太标准的台湾国语,方美纯很吊儿啷当的边嚼口香糖边开口: “难得叶老师有心情出来散步,不是虛弱得连大门都出不去吗?”那双不怎么大的三角 眼在深蓝的眼影中露出狡黠之光,并且隐含妒意的上下瞄著洛洛;尤其在同伴之一对洛洛吹 出色狼式的口哨时,得到她一记叶愧人的白眼。“这个女人是谁?不会正好是叶老师的私生 女吧?” 可想而知这女孩必定常找母亲麻烦,洛洛将长辫子的尾端放在手中把玩,露出天真无邪 金字招牌的笑容。 “妈咪!这些人都是你的学生吗?我记得您只教授音乐与美术,我对他们上上下下、左 左右右的看,怎么也不像有那种艺术细胞的人,我可以想像你有多辛苦了。他们比较适合去 当妖怪才是呀,这样的奇装异服我可大开眼界了。” “洛洛!”叶翠湘轻声责备,知道女儿这么做是有心替她出一口气,但她并不觉得有多 么委屈;若与这些小孩一般见识,到时候闹大了,只怕老林会气不过,一状告到耿雄天那儿 去,那就难看了!再怎么说方正德一直对她很照顾的,可不能因而害了人家。 “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在恒春,没有人敢对我方美纯说这种话!你有胆再说一 次!”方美纯气得跳脚,眼看就要扑上来撕碎洛洛那一张美丽纯净的俏脸。 洛洛叹了口气。 “我还不知道台湾人有这个癖好,別人骂他的话得一直听才过癮,还想再听是不是?我 牺牲一点,多说几次奉送喽,妖怪!妖怪!鬼妖怪!” 还没念完,方美纯已扑了上来,心想轻而易举的可以把这个都市来的娇小女孩打飞出 去,可是接下来一阵天旋地转的大滚翻证明她的推理有待加强。洛洛一个伸腿挡开方美纯双 手,旋身一踢,将方美纯踢回她那群喽罗中,干净俐落! “阿美……”她那群狐群狗党七手八脚忙扶著她。 “別管我!大家一起上!将她给揍扁!谁要是可以扯下她那条辫子,赏金五千元!” 男孩子们仍迟疑著,另三个女孩子可就不客气了!手上各一片刀片,全部瞄准洛洛那头 长到小腿肚的烏黑秀发。 “唷!想让我当尼姑呀!这可不成,留了二十年,真要剪掉我会心疼呢。”她将母亲拉 在身后,只几下子就将那几只三脚貓摆平。动用人海战术对不諳武功的人或许可以,但对于 一位叛逆期在黑手党机械总部度过的女孩而言,根本毫无用处。真正的“混太妹”可不是光 会在服装上搞怪而已,那是最下层的“混”法,只会招人侧目而加以唾弃而已。 洛洛将长辫圈在颈子上,撇了撇嘴角。 “挺不错,男孩子至少有些风度,不会搅和一气来打我这女流之辈!不服气的,随时过 来,我奉陪到底。老找我妈咪,欺负她善良好脾气就很小人了!连尊师重道这项美德都不会 別想要外国人对台湾有多高的评价了。”转身挽过母亲。“回去吧!妈咪。这些人坏了这黃 昏的意境,也坏了我们的兴致。” 叶翠湘无言的叹口气;洛洛虽然外表像她,骨子中可真是百分之百耿雄天的遗传,偏爱 以暴制暴的解决方式。得罪了这些孩子,将来必定没完没了,希望不会闹大才好。 而看著她们母女走远的九个不良少女、少年,终于回过神之后,方美纯最先气吼道: “我不会放过她!” “可是--可是--她会真的功夫呢!我们……”一个长头发、四方脸的女孩怯怯的说 著,她刚才被踢了一脚,双手正抚著屁股,痛得不敢坐下。 “还有你们!为什么不上?五个大男人还怕一个臭女人吗?”方美纯指著五个穿皮衣的 男孩大吼。 其中一个男孩訕訕道: “她是女生呀……而且……打了也不一定会贏。” “没用!”揍了那男孩一拳,方美纯坐在机车上猛喘气,抚著被踢到的腰;这口怨气要 是不出,她可就太丟脸了!在恒春,她家里有钱,结群结派谁不叫她大姊头来著?偏让一个 臭女人来灭她威风!还有那个叶翠湘,一直想当她后母,不叫她好看怎么行!狐狸精一只! 突然想到什么,她跳起来叫:“走,我们去找阿猴!” “不可以啦!他是真的黑社会的人呢!”其他人嚇了好大一跳!他们只是一所三流高中 的不良学生而已,除了抽抽小芋、飙飙车表现出“坏”之外,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个“阿猴”可不是了!他们是真正的流氓,收保护费、开赌场、打架滋事是他们的专职, 每个人身上都有刺,惹上那种人除了要奉上白花花的银子之外,还得跟他们一起做坏事才 行。而且不幸的话,恐怕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方美纯可不管,自己的确打不过叫“洛洛”的臭女人,又非打倒她不可,只好找阿猴 了,了不起多花一些钱而已,反正她有的是钱。 “走啦!不出这口恶气我不甘心!”她领先跳上车子狂飙而去,其他人互看一眼,只得 跟去了。 就像全天下的父母一般,洛洛带给他的是无尽的烦恼。他当然信得过洛洛的能力,她能 活得比谁都快乐。因为她随时有突发奇想的点子。 如今,女儿二十岁了!青春年华总不免有感情的烦恼,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身为人父 如今该愁的应是如何替女儿找个好丈夫了…… “老爸,你在睡觉吗?”半开的门探入一颗有著秀丽精灵五官的螓首,以及几乎垂到地 上的长发辫。 “我从不在白天睡觉。”打断冥想,耿雄天浑厚低沈的声音含著一种宠溺。 “想偷偷的睡我会装作没看到!”她一蹦一跳的跑近父亲,半身趴在大办公桌上双手撐 颊。“我想去日本。” “不准。”他捏了捏她的俏鼻。 “为什么?!”她瞪大一双本来就很圓的大眼。 他邪邪一笑,斜睨女儿。“刚才我接到你孟叔叔打来的电话。” 洛洛心中大大喊糟!天哪!被人捷足先登了!她没想到孟叔叔会认真到这种程度!面对 父亲,却仍故作不解的问:“打电话来敘旧吗?” 孟宇堂打来的电话內容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