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艾瑞克坐在床沿,珍爱的轻抚洛洛精致无瑕的面孔,他从不曾让洛洛在他视线下受伤! “还很疼吗?” “可以忍受。”越想越生气。“我真不敢相信你们这两个三十岁成熟的‘老’男人会用 这么低等的方式来解决恩怨!艾瑞克!你们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我不要你们出意外,更 別说互殴了!好啦!现在打完了!除了两张歪七扭八的脸之外,我看不出打了场架的结 论!” 他不以为意,闻著她秀发的香味,温柔道:“我得确定他有保护你的能力。”阻止了洛 洛的抗议,他又道:“当然我知道你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可是,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男人不 能比你弱!” 他又像以前那个艾瑞克了。她握住他的手--“你……认为他合格了吗?” 他自嘲低喃:“我有资格为你的伴侶评分吗?” “有!当然有!你怎么可以认为你没有资格呢?你一定知道你在我心中有著別人无法承 受逾越的份量才会怕我嫁给无法令我幸福的男人。艾瑞克,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她支起上 身投入他怀中,语气有些哽咽。 她知道!早先艾瑞克初来乍到一心认定她是他的妻子,结果她与人订婚;当然会有一些 无法随的情緒反弹,然后产生一较高下的心。至于他派出的那二名打手,洛洛后来更想通了 他无意置冠人于死地,只是想掂掂他有多少能耐罢了。即使对艾瑞克有著许多的气恼,也抹 灭不了他五年来对她呵护备至的情谊。她不要在两个男人中择其一。一个是爱情,一个是恩 情,对她而言是可以并存的,她不要失去任何一个! 紧搂住她柔软芬芳的身子,他深深吸口气,低沈道:“他必然是有什么物质吸引住你, 而恰巧我没有,你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得不到你的心,我殘灭再多的情敌也无濟于事。当我 认清你对我没有爱情之后,我很痛苦;因为一直以来,我深深认定你会是我的妻子;在这一 份痛楚未平时,我依然想著你是我珍爱的小娃娃,那个想得到你的男人必须通过我的测试才 能得到你。否则,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把你交给任何人。我会替你找合格的丈夫!” “艾瑞克--”她抬头看他,又被他搖头阻止。 “別对我说任何感激的话!小东西,你我之间的情谊没那么膚浅,若客套的话就生疏 了……我在想,他是适合你的。当我们一同在聊你时,我的口气完全是佔有与纵容;而他, 他没有与我争什么,甚至感激我陪了你五年,也不在乎我在你心中有很重要的份量,也只有 他那种胸襟才当得起你丈夫!因为你不是相夫教子型的传统女性,宁静的生活会扼杀你每一 颗活跃的细胞。如果我是你丈夫,会一辈子把你当小孩看待,会无怨无悔的收拾我认为的烂 攤子,但那不是你要的!你要的是那种会与你一同闯禍的人,參与你的生活,带领你步向成 熟……他做得到!因为他明白你的珍贵,他无意拘束你什么,尊重你生命中每一段过往的人 事物,不企图去抹煞掉、霸道的想独佔你全部生命。这是他爱你的方式,可以说他是比任何 人更霸道,所以他容納更多。小洛洛,我的责任已了!你已过了成长期,接下来的成熟期该 是由他来带领!让你懂情、懂爱、懂真心。” “你不会再来看我了吗?”他的话听起来像訣別,洛洛紧抓住他双袖。 他笑,不承认也不否认;一旦将洛洛交给那人,台湾这地方已没有他挂心的人了…… “你可以来美国找我呀!怎么?忘了路要怎么走了吗?要不要我畫张地图给你。” 她笑了!知道他怕她感伤,却又禁不住泛起一丝丝惆悵;他已划清了界限,将来纵再相 逢,也无法再知心了!他再封闭了他的心了!傑姆叔叔曾说过,她的介入,开啟了艾瑞克冰 封的心,只有她能让他展颜……如今呢?他又将心冰封沈潛在不见底的深处,更难开啟 了……除非他再遇到一位真正与他命中相属女子,否则,他不会再有春天…… “好了!”他轻推开她,小心扶她躺回床上。“我三点的飞机。” 见到洛洛似乎要落泪了,他淡笑轻语: “好孩子,给我一朵最美的笑容。” 她笑了!凄凄楚楚的笑容。 他低头在她额前一吻,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在门外,孟冠人半靠著墻,与他目光对上,他没有停步,与他擦身而过时,低语: “给她幸福。” 他在交接他的责任与他的爱。 “我会的。”孟冠人没回头,直接进入病房。 眼眶红红的洛洛一副想哭的表情。孟冠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她床沿-- “长到二十岁再哭好像有点太老了。” 洛洛用力眨眼。“我失去了一个亲人。” “不会的。”他篤定的说著,搂她入怀。“你永远是他心目中的骨刺,除也除不去,让 他长痛在心。” 她皱眉推开他。“骨刺?你说我像骨刺?” “当他的肋骨出现时,骨刺就会消失,你认为这主意如何?”他对她眨眨眼。 洛洛双眼顿时晶亮,再也没有哭意,兴致高昂的扯住他衣袖。“太棒了!”想到有那么 多好玩的事可以做,她兴奮得全身发抖。突然想到--“对了!昨天红歌有没有回家?” “应该有。她一大早就去公司了。”孟冠人想知道她探到什么。早知道洛洛不会让红歌 白送一趟。 然后洛洛开始说她所看到的一切,以及孟红歌手上的疤…… 听完后,孟冠人眉头拧了起来。 “当年她只有一次失常记录。在大学联考前一个月失踪了半个月。” “没有人找她?” “没有!她已大到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何况她一直是优等生,没有人会担心她可能失 常……事实上,多年以来长辈们忙著盯我就已累得半死。” “你们孟家的家规有时候不怎么有人性。” “这样才能独当一面;也只有资质佳的人才,有资格受训,其他人全任他们自生自灭 了。红歌--为什么会自杀?她是个负责又自负的人,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做这种懦弱的 事。”他也明白不可能从红歌口中知道什么,当然只有去找耿介桓了。 洛洛深思道:“他们的背景相差太多,想在一起没那么简单。可是他们又互相吸引。” “有得耗喽。” 晚上送洛洛回家后,孟冠人没遇到耿介桓,只好先回自己家了,他妹妹也不在。 他上楼去找了他那万事通的姑妈。 孟娟平拿下眼鏡,放下看了一半的书,相当玩味的看著她这个侄儿。真难得他会来找 她!平常如野马的人,专程来找她当然不是纯聊天,定是有什么难解的习题困住他。这倒希 奇,打二十岁以后,孟冠人便独力解决任何事,已不需要別人的忠告或諫言了!他知道如何 将事情处理得完美。 他坐在姑姑对面的椅子上,轻咳了声。 “也许是我太早离家了!有些家中发生的事我不全知道,是不是?尤其在我去哈佛那二 年。” “哦?”她挑眉,笑问:“你想知道的是那一件事?” 虽说孟家的铁律是自己的私事自己解决,但是个別发生的大小琐事,孟家长辈们全看在 眼中。孟娟平不只是财团的行政总监,在孟家,她更掌握了所有事件的资料,没有什么事可 以瞞过她。而她在充份掌握的同时也以最不著痕迹的方式给予适时的援助。 孟冠人最佩服她的就是这一点,而且自认无法比得上。这也是为什么孟家四老放心把他 这个宝贝金孙交给孟娟平教導的原因。 他笑了笑。“那一件?看来家中发生的事还不算少,那天可不可以把你的建档资料借我 瞄一眼?我好奇死了。” “难得你会有兴趣动脑筋到我的资料库来。”她啜了口茶,沈吟了下。“你想知道的, 与红歌有关?”虽是问句,却肯定。 孟冠人点头,不掩关心的神色。“她发生过什么事?” “红歌这孩子吗?”她想了下,脑中立即整理出头緒。“压力太大,因为一直是资优 生,她一直要求自己要不断的突破,不能让人趕上她。她深深认定能在孟家五位堂姊妹中独 被选中,是因为她有过人的天资。她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可是她无法满足,在联考之前-- 也就是你在浪蕩多年、不用功的情况下轻易考上托福,进了哈佛,她开始有了自我冲突,对 她的资优生头脑感到怀疑。她是喜欢你这个大哥的,却又气你完全没有责任心,违背大家的 期许,空有一颗好头脑却不肯认真做事。她认为这种不善待生命的人应该吃苦,不该凡事顺 利--不必经由努力就轻易顺利;一时之间厌恶起她自己的太过认真。有些负气、有些向往 的想人生中出轨一次,好好的放纵生命。但偏她又不是那样的人。逃了校、逃了家之后,跑 到我们家的一间渡假小屋,开始抽烟,想辙底变坏,那时大家为她捏了把冷汗。外表太冷, 內心太烈,自尊心又太强,这样的孩子不允许有人对她伸出援手,表现宽容与怜悯。你爷爷 决定好好让她休息几天,心想她总会平復;因为红歌的骄傲不容许她有更多的墮落。你奶奶 可没那么放心,加派了好几个人在暗中保护。可是,人还没到,她就自杀了,要是没有那个 突然山现的人……半个月后她回家了,以为全家人都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突然决定不在台 湾上大学,就让她去英国了!”那一段日子,对孟家长辈而言也不好过。幸好孟红歌就出那 么一次状况。孟娟平吁了口气的说:“我想,她没有再寻短,除了说她想通了之外;另一 点,我想她是恋爱了,那份情意放在心中使她不再偏激。那个人出现了吗?那孩子近日来心 神不定。” 原来是这么回事!孟冠人苦笑道:“我都不曉得红歌对我有著期许,挺好玩的逃家游戏 会让她看不顺眼。认真对待生命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从不觉得我在浪费生命。” 孟娟平拍了拍他的手。“有一天红歌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追逐你、鞭策你,向你施压、 与你斗智是孟家大老们的乐趣。你是个体貼的乖孙子。” “姑妈!”孟冠人霎时红了脸,白皙的面孔发热,他太习惯当坏宝宝了,不习惯有人说 他好。 “喲!你是在脸红吗?”孟娟平开心的笑叫,将他搂入怀中,能让那票七十岁以上的大 老们保持旺盛的精神与生命力,除了“頑劣”的孟冠人,不做第二人想。一旦老人对生活失 去目标即会迅速衰老,身体机能也会急速退化。孟冠人受宠绝不是因为他是长孙又头脑精明 而已。在他很小的时候,曾问过孟娟平,要怎样爷爷他们活得更久,她当时就对他说:让他 们永远有目标无法达成,有事可以操心。孟冠人记牢了,他六岁生日时许的愿就是要爷爷奶 奶以及叔公他们长命百岁。 孟娟平最是了解孟冠人的!这么貼心的小孩子让她放不下教养责任而嫁人,干脆决定终 生不嫁,冠人就是她的小孩。 “去找你爷爷他们吧!他们想替你办个盛大的订婚宴。” 他淘气的皱皱鼻子。“太久没有人排队让他们骂了吗?”说完亲了她一下,走出孟娟平 的房间。 想像得到三楼等会又会传出联合炮轰声。孟娟平搖搖头,拿起看了一半的书,戴上眼 鏡,专心看书了。 懶得用拐杖,洛洛一蹦一跳的从三楼跳下来,拉开喉咙:“介桓!等一等。” 正要出门的耿介桓停住了脚步,皱眉看她。“你应该多休息。” “有重要的事要出去吗?”她拉住他的手臂穩住自己。 “例行公事,不急。”即使有天大的事,看来洛洛也不会放人。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 问道:“有什么事?” 昨天晚上与孟冠人通过电话之后,洛洛即知道了大概情况;目前重要的是探知耿介桓的 心,他在想什么? “爸爸说从九月份开始你变成回山上半个月,回来半个月,为什么?” “最近这边没什么事情,而凝霜九月会从日本回来,正好让她接手,加上山上有一些麻 烦事发生,得回去处理。”他会慢慢脱离体制之外,全心投入山上的事与寻找妹妹的下落。 当然,一旦这边有事,自是马上趕回来。 “那--孟红歌呢?她怎么办?” 由她慧黠的双眸中知道她对他与孟红歌之间做了调查,他也没有企图回避。 “我不结婚,目前没这个心情。” 洛洛当然明白介桓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因此不愿放任自己去轻尝爱情。可是,当爱情降 临时能说不要就不要吗?他的推拒,显示出他的动心。洛洛深思道: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你不能老在私娼療、酒家找人。也许你妹妹让好心人给赎身 了,被有爱心的夫妇什么的收养长大,算一算她二十二岁了是不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少女如 果没有淪落火坑就会踏入社会工作。孟家是商界的霸主,要找人很容易,而那条线,却是我 们黑道人家跨不进去的。” 耿介桓不否认她的话让他很心动,但是--他不愿涉及这个问题。他要不起那样的女 人,而且山上那种生活不适合她千金小姐居住。最重要的,他无法全心全意去照顾一个女 人;妹妹的事,山上的事,师父这边的事,可以想见未来数十年他依然得奔波无休,说不定 还可能随时喪命。跟了他的女人不会幸福,只有提心吊胆、寂寞空虛!当爱变成了怨懟,又 是一场他承担不起的情债!就因为珍惜她,更不能让她有那种结局。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他起身,表示出不愿再谈。“我得走了。” 原本要叫住他的,但这么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洛洛大眼滴溜溜努力的转。放耿介桓走 了,但她一定得想出好法子,两全其美…… “丫头,又要不安份了吗?”耿雄天与妻子下楼,就见女儿一脸的精神奕奕,肯定在动 什么歪脑筋。 “爸,妈咪!”撒娇的将头枕在母亲肩上。 “刚刚与介桓在嘀咕些什么?他好像有点落荒而逃。”耿雄天问著。他看出耿介桓最近 有些怪异。 “他有喜欢的人了!是冠人的妹妹。”如果父亲能与她一同来撮合就再好不过了。 “是吗?那可麻烦了。” “我不觉得!他这辈子过得太沧桑,该是拥有幸福的时候了。爸爸,您会希望凝霜找到 一个好归宿,却不希望介桓有老婆?”她明白父亲意指的麻烦是什么,怕又是一个模式-- 浪费一个女人的青春。但她觉得那些情况原本可以避免,端看他们如何处理罢了!孟红歌并 不是那种默默守候的人,她对介桓一定有很大的帮助,他们可以共同攜手做任何事。她不会 容许自己成为绊脚石。 “凝霜没有那多事可操心,她痛苦永远存在,心头永远放不下,这样的一个人,无法全 心去对待一份真情。”就像他与妻子一样;他看向妻子,露出温柔的笑意。如果妻子没嫁给 他,她一定会有更好的归宿,不必被他放在美国或恒春度著寂寞青春。他并没有让她很幸 福,她却仍一片痴心。他心中永远为此而內疚怜惜。 “可是,”叶翠湘轻声道:“如果我没有嫁给你,心中定会深深遗憾,人生便走得不完 整。幸福与不幸福不是你们男人所以为的那样。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种,就像我,近二十年的 孤单岁月,仍因为是你的妻而甘之如饴。能说等待不是一种幸福吗?” 洛洛点头。 “对呀!你们男人不能以自己的标准来界定何谓幸福,恋爱又不是一个人的事。你们不 问女人的想法就擅自决定什么是对大家都好,这相当不公平。” 耿雄天笑道:“你们母女倆联合起来和我辩论男女之间的异同吗?二心一的情况,我是 不是该识时务的走人?” “知道斗不过就行了,我们饶了你!”洛洛装出不可一世的表情。但一说完就笑了。 “对了,洛洛。”耿夫人突然想起道:“昨夜孟叔叔打电话来说想替你们办一次隆重的 订婚典礼。孟家的长辈全部同意,预定这个月底怎么样?下个月是鬼月,諸事不宜,他们有 忌讳。” 其实,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现在这么说也只不过是偽装“民主”而已。 “隆重的订婚?有多‘隆重’?戒指都套上了,还再套一次给別人看吗?给谁看?”她 不认为孟冠人会同意这个主意。 耿雄天道: “你是我的独生女,冠人是孟家的长孙,不声不响的订婚对別人不好交代。前两天一些 黑道的朋友直打电话来抱怨,这些人情世故不能置之不理;更別说家大业大的孟家了,想必 更多的亲友要应对。还有,你的外公他们希望你从订婚到结婚都是风风光光的,弥补当年你 妈的遗憾。” 这就是所谓的“顾全大局”吧?挺勞师动众又挺浪费的!听父亲这么说,她的订婚宴几 乎可媲美大拜拜,大家相干的、不相干的全湊在一起吃吃喝喝、嬉嬉哈哈,说一些郎才女 貌、天作之合的打屁话,然后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浪费掉了。 耿雄天看女儿的表情就知道不以为然,所以与妻子皆很有默契的不对她说明订婚当天她 这个准新娘还有得折騰哩!可不是她以为的再戴一次戒指就可以一旁凉快去了。真说了,洛 会躲得不见人影。 “所以我不让你接触黑社会呀!更没有让你接位的打算。你这种率直自由的性子那有那 个心思去应付一大堆人事客套、虛偽?做场面全要掌握充份恰当,你哪!早日嫁人我早日安 心,让冠人来头疼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