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摇摇头,“上车吧。” 她不可理喻,我原不应与她讲理。 我对她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到任何地方去,你可以坐在书房中看书看 到老死,我不关心!” 她沉默。 我把车开得飞快,到家门我自己下了车就往屋内走,蝎子号在我身后追上来。 “J3!”她叫我。‘ 我转头,张牙舞爪地装一个狰狞的样子,“叫我做什么?我是个残忍的食肉兽。” “去你的!”她扬扬眉毛。 我颓丧地说:“连机械人都看我不起。” 蝎子笑起来,我与她一起上楼,才到门口,就听见电话铃在响。 我开门进去接电话,是C7非常不耐烦的声音:“J3,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反感而冷淡地答:“吃饭。” 他问:“你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请允许我辞职。” “什么?” “辞职,”我清脆地回答:“我不干了。” 他那边一片沉默。 “喂!”我说,“听见没有?我辞工了,你们另请高明吧。”我大力摔下电话。 蝎子看着我,她说:“是很幼稚的举止。” “可是我出了一口气。”我坐下来。 “他们会生气的。”蝎子说,“不为你辞职,而因你的态度。” “管他呢,”我痛快地说,“我一生没有放肆过,这次大快人心。” 蝎子号忽然掩嘴笑,她轻声问:“一生都循规蹈矩?那些金发女郎如何解释呢?” 我被她抓住痛脚,忸怩起来,“那。。。。真是,那不算什么。” 蝎子号摇摇头,“缪斯关于你的资料,都是正确的。” “当然。” “你真是高温物理系的博士?”她问。 我斜眼看她,“猪猡都有博士衔头,为何你独独怀疑我?欺人太盛。” “你如何会。。。。”她措辞似有困难。 我接上去,“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毕业之后,我找到一间小大学教书,与首席教授的意见不合,时常争吵,他 是个老蠢才。后来我觉得不耐烦,便辞掉工作。” “应该等他退休,为他辞职很不划算。” “如果我是电脑,我也会那么做,”我瞪她一眼,“可是当时他令我的生活非 常不愉快,我没有选择。” “如果你现时仍在小大学里当助教,很多女学生会迷上你。”蝎子号说。 我不敢相信双耳,这是蝎子号对我说的惟一恭维之词。我说:“不敢当。” 她摊摊手,“可是现在你后悔也太迟了。”她说。 “喔,谢谢你。”我白她一眼。 “你应该忍气吞声的教书,找个女孩子成家立室,养两个孩子,过正常人的生 活。” “可是,”我不晓得她会不会明白,“正常人的生活目标不需要天份也可以达 到,我随时随地可以养儿育女,只要我愿意。但是我想试练我自己,看看我是否有 能力与本事做得更好,如果不让我有碰钉子的机会,我会痛苦一生。” “孩子的笑也能安慰你。” “是,但我现在还来得及结婚生子,只要我愿意,随时有半打以上的孩子会降 临到世界上。” “只要你愿意----”蝎子问,“真的?” “愚夫村妇都能繁殖后代,你何必怀疑我的能力,”我说:“世界上总有愿意 女人。” “J3,你找女人不见得这么容易。”蝎子摇摇头。 我苦笑。 唏,怎么搞的,我怎么会与一个机械人谈起人生哲理,而且居然有对有答,头 头是道的样子? 我看她一眼。 蝎子问:“你恋爱过没有?” “没有。” “为什么?”她奇道,“这里每个人都自称是恋爱结婚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你知道吗?”她问。 “我知道,”我说,“你也许不相信,但是一生都在等候爱情来临,我不会妥 协,我坚持守到最后一刻。” “如果你的爱情始终没有来临呢?”她问。 “太坏,”我耸耸肩,“那么至少用一生时间来等待爱情,不负此生。” “J3,你是一个奇怪的人。”她说。 “我以前有女朋友的时候,她们也这么说。” “史蒂拉?”她问。 “史蒂拉是其中一个。”我说。 “史蒂拉有什么不好?”蝎子问。 “史蒂拉没有什么不好。”我问,“她十分好。” ”可是你没有娶她。” “蝎子号,”我苦笑,“把你的资料再整理清楚才开口,凭什么一定得娶她? 我不能娶世上每一个好女子。” “你太麻烦。” “是。”我微笑,“我很挑剔。” “但失去史蒂拉时又那么伤心。”她说。 “我只是一个人。”我又摊摊手。 “你还在生博士的气?”她问。 “早就不生了, ” 我伸个懒腰,“交朋友不比做投机生意,朋友要长期观察 ‘功’与‘过’,若单为一件事而与朋友绝交,未免太不公平,不不,博士的功绝 对盖得过他的过。” 电话铃响了,我要去接,蝎子号按住电话,她说:”如果是C7,你如何回答?” 我坚决地说:“辞职。” “那么好,你告诉他。” 我取起话筒,“J3。”我说。 “J3,”果然是C7的声音,“请你将你意思再说一遍。” “我不想再为组织工作了,请原谅我态度的不当,我觉得厌倦,我想辞职。” “没有挽留余地?”C7的语气很客气。 我苦笑,“不用了,C7,我为组织工作十年,却连你的电话都不知道。”我与 史蒂拉简直同是天涯沦落人。 “好的。”他说。 “你允许我退出?”我问。 “自然。”我简单的说,“再见,J3。”他挂上电话。 我很彷徨:“蝎子号,帮助我,他们下一次会有什么行动?试集中你的资料, 快。” 蝎子号闭上眼睛沉思,过了十来秒钟,她睁开眼睛说:“对不起,J3,我不能 帮助你,我们要去找缪斯。” 我说:“博士,缪斯,你,我属于一个环节,这个环节一断,就永远与组织失 去联络了。” 蝎子号笑:“J3,你在辞职之前就应该想到这一个关键。” “我们到实验室去找缪斯。”我说。 “站住。”蝎子拉住我,“是什么令你忽然脱离组织?” 我一怔, “我恨他们, 对他们厌恶-----人们为什么忽然离婚? ”我反问, “说不上来,是不是?” “你们难道不能控制自己?”她问。 “没有这种必要。”我说。 “你或许会失去生命。”她说。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利用价值,他们一样会要我的命。”我说,“我没有选择, 如果在小大学里教一辈子的书,到老来我一样要死的,蝎子号,世上没有长存不灭 的东西,套句你说过的话,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三十万个小时与三千小时是 没有分别的。” “那是三天之前,”蝎子号说,“在过去的三十六小时内,我学了很多,活着 还是很好的。”她看着窗外。 我失笑,“来,我们走。” 我们驾车到实验室,缪斯看见我们,显得“雀跃”。我做了茶,与蝎子号一起 坐在它前面。 缪斯问:“你们成为朋友?” 我看蝎子号一眼,不响。 蝎子说:“缪斯,请你将阿姆斯特丹的‘火箭’计划资料打出来。” 缪斯答:“是。” 荧光屏上出现一连串的资料,蝎子凝神观看,缪斯的资料出名详尽,光是介绍 将阿姆斯特丹,就从世界大地图开始。 蝎子号看完之后,问缪斯:“‘火箭’的蓝图就在将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梵高路 的皇室大厦?” 我说:“这是所相当著名的大厦,属于一间钻石切割公司,大厦的地下就是装 饰用钻石商场。” 蝎子号说:“缪斯,我要继续看下去。” 缪斯打出影片,“这是皇室大厦七楼。” 我们看到一所现代设备的办公室,一切都很正常,职员忙碌地工作,电话铃响 着。 “蓝图藏在这里。”缪斯说,“总经理室。” 影片中镜头经过豪华布置的总经理室,停留在一幅荷兰大画家梵艾克的“春猎 图”油画前。 我叹口气,“保险箱为何一定要藏在油画后面?” 缪斯笑,“你错了,摄影师不过想指出,这幅梵艾克是真迹,时价三百八十余 万美元。” 蝎子问:“夹万呢?” “夹万在这张巨型写字台左边下角,非常袖珍小巧,三十公分高二十公分宽, 不会比一格大得多。” 蝎子点点头,她问:“肯定是在里面。” 缪斯:“应该是在里面。” 蝎子:“‘火箭’到底是什么?” 缪斯:“我不知道。” “取得蓝图,我如何辨别真伪?”蝎子问。 “C7会核对。”缪斯说。 我说:“也许因为这样,才想到以机械人代替我。” 缪斯说:“J3,蝎子号不是普通的机械人,你不必过度自卑。” 我说:“缪斯,我一小时前向C7辞职,C7应允,我想知道,这个行动可能引起 的后果。” 缪斯说:“我从来没见过C7,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老伴,J3,我不是预言家, 我不能帮助你,我的资料中并没有这样的前例。” 我沮丧地低下头。 蝎子说:“别担心,J3,明夜我启程到将阿姆斯特丹,不消二十分钟我就可以 打开那个夹万,C7总要与我联络,到时我会问他想怎么样。” 我瞠目,“你问他?” “为什么不?我们的身份低微,也总有发言的资格,我认为这个人不应令你的 生活不愉快。” “蝎子,”我被感动了,“你这么讲义气,我很高兴,可是人心险恶,事情哪 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缪斯说:“蝎子号毫无机心,J3,你不能让她独自去取‘火箭’,她可能遭到 破坏。” “别担心,辞职管辞职,我会陪蝎子上将阿姆斯特丹。” 缪斯说:“那我放心了。” 蝎子号笑,“你‘放心’了?你的心在哪里?缪斯,我们两个都没有心。” “蝎子号,”缪斯说:“这不是正确的,有思想就有心。” 蝎子叹口气,“缪斯,有时我也很困惑,世上可以学习的东西太多----” 缪斯如一个智慧的长者:“蝎子,别太贪心。” 我说:“我们去看博士吧。” 缪斯说:“J3,你当心,蝎子可以不眠不休,你当心倒下来。” 我呵呵地笑,“你吃醋了,缪斯,你瞒不过我。” “再见,缪斯。”蝎子说。 “再见,你们两个。”缪斯说。 蝎子问我:“博士的屋子,仿佛只有铁门一把锁?” “防宵小也足够了,要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开直升机进来,难道以高射炮对 付他们?”我说,“博士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我与她并肩出铁门,锁好。 天空上一轮明月,我仰起头看,然后说:“探望完博士,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 然后与你到将阿姆斯特丹去。” 蝎子笑一笑。 博士在病床上睡得很稳。 护士说:“别吵醒他。” “他怎么了?”我问,“可有进展?” “没什么事了,但是需要好好修养,不能过劳,不能受刺激,否则难说。”护 士报道着。 我笑道:“我这就‘放心’了,”我抚抚胸口,看着蝎子,“我是有心的。” 护士以为我们打情骂俏,退出病房。蝎子瞪我一眼。 我们还是把博士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问:“是J与蝎子?”他坐起来,张开 手臂。 我走上去,“博士。”我说,“精神好点没有?” “J,你不生我的气了?” “呵,不,博士,昨天我的态度太坏,我是来道歉的。” “J,”他说,“我视你如亲人一般。”他的眼睛潮湿了。 “博士。”我握着他的手,侧着头,不敢让他看见我的眼泪。 蝎子号又开始用她那种方言与博士交谈,发音虽然简单,但是悦耳非常。 我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又在埋怨我?” “不,”博士笑,“蝎子在表示不满,她说她没有眼泪。” 我奇道:“你要眼泪干什么?” 蝎子号忽然转过头,非常生气。 我说:“眼泪主要的功能是润滑与杀菌,你身上又没有纤维质,况且制造泪腺 多么复杂-----” 博士摆摆手,表示我不要说下去。 蝎子闷闷不乐地说:“我到外边去等你们。” 等她走出病房,博士悄悄跟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蝎子有点怪?” “早就觉得。”我笑。 “不不,我是指最近。” “最近?”我益发觉得好笑,“她才‘活了’二十天,我只认识她三天,我不 明白‘最近’是什么意思。” “J,你知道她的二十四小时等于我们的一年。” “这我不知道,原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十年’。”我笑。 博士喃喃地说:“但我替她安置‘脑’,不是叫她思考这种问题。” “她现在已不受你的控制了?”我问。 “我都有点害怕,”博士说,“她太像一个人。” “我早就发觉,”我摊摊手,“她现在要求有眼泪。” “好好照顾她,J。”博士拉住我的手。 “我会的。”我答应他,“我喜欢她。” “J,那么我放心了。”他高兴地说。 “博士,我已有数日没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好的,J。”博士依依不舍,“再见。” 我到会客室找到蝎子。 “好吧,老友,我们可以回家了。”我拍拍她的肩膀。 我吩咐蝎子号做一连串的工作:订机票,收拾行李,订旅馆。 她觉得麻烦,对她来说,在公园坐一夜便可以解决住宿问题,她能够二十四小 时不停工作,她能说十种主要语言,除了‘思想;太复杂,跟人类太相似外,她可 以说是个十全十美的机械人。 “你有无告诉博士关于辞职的事?”她问。 “没有。”我说,“他在病中,我不想他烦恼。” “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 “蝎子号,”我想伸手拧她的面颊,可是终于打消原意,“不久你就会知道我 们人类虽然弱点多多,但不失是一种可爱的生物。” 蝎子与我抵达阿姆斯特丹,是一个阳光懒懒的日子,欧洲天气比较冷,人们走 在街上,口中呵白汽。我与蝎子自机场出来,租了一辆车,驶往酒店。 蝎子像一个孩子,充满好奇,目不转睛的吸收着新事物。 我对她笑说:“等你去到巴黎,就知道了。” 她忽然问:“荷兰人为什么喷白烟?他们又不是抽烟。” 我一怔,然后哈哈大笑,“喷白烟?啊,蝎子号,人的体温是华氏九十八点六 度,今天的温度低,自然呵气成雾,你不明白?“ 她自然立即明白了,非常羡慕地说:“啊,你们身体的结构真是精妙。”神情 中也不免有点黯然。 “达尔文提倡进化论,”我笑道,“我宁愿相信上帝----谁愿意做猢狲的后代?” “但你们的思想仍然非常原始。”蝎子说。 我又笑,“好了,别讥笑我们。” 我发觉我对蝎子号的忍耐力好许多。 到达酒店,柜面给我们两间房间的钥匙,我决定退一间房,跟蝎子商量。 我说:“看,两个人住一间房,好照顾,我保证不会对着你脱衣服。” 我填“张三先生夫人”。 蝎子与我上楼,我进浴室洗澡,叫她准备“工具”。 好助手,我想。 待我浴罢出来,她换上新衣服:蛋黄的宽身衬衫,紫色长裤,正在忙碌地准备 爆窃夹万的工具,自橡胶炸药至记录号码电子仪器,钻,凿,一应俱备。 我对她先吹一声口哨,然后解释:“这是男人看见漂亮女子的激赏表示。” 她笑一笑。 “还有,我以为有你在,我们不需要这么多的工具了。” “你以为什么?”她白我一眼,“你以为我只要对夹万叫一声‘芝麻开门’, 它就会自动开启?” “啊,”我说,“你看过《一千零一夜》这本书了。” 她问:“皇室大厦那个保险箱,是什么种类的?” “我不知道,”我说,“去到才算。” “几时行动?”她问。 “今夜。”我说,“如果有隐行仪器就可以了。” “我看过一本小说,”蝎子号忽然说,“讲到隐行人一点也不快乐,因为他们 不能穿任何衣服。” 我大笑。 蝎子号拿起一把枪,装上灭声器,向窗外瞄准。 “蝎子,”我说,“我情愿任务失败,也不愿开枪。” 她点点头。 “这是什么?”我指着摊在床上的长型盒子。 “这是我的私人武器,”她打开盒子,“轻型迫击炮,有自动追踪仪。”她双 托起来给我看。 “这东西可以轰掉整个军队。”我吃惊,“你为什么需要这样强有力的武器?” “防身。”她说,“当敌人提起刀的时候,我们也要提起刀。” “这句话真熟,”我微笑,“你阅读的范围真广。” “嘿。”她冷笑,“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整天读书了。” “你不见得也整天抬着这管东西走路吧?”我问。 “放在车后行李箱。”她说。 我打个电话叫侍者送食物上来。 “吃吃吃,”蝎子号扬扬手,“整天就是吃,告诉我,这些动物尸体的味道是 否真的好吃?” 我喝道:“你少捣蛋!” 她大声笑,我看着她娇艳的笑晏,禁不住叹一声气,多么奇怪的一具电脑机械 人,如果她往酒吧中一坐,我保证有一打以上的男人会向搭讪。 食物送上来,我据案大嚼,蝎子摇头叹气。 她说:“J3,你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吃相是最败坏你形象的时候。” 我抹抹嘴取牙签,“一切都是为了吃,人不能饿肚子,衣食足方能荣辱。” 她凝视我。 我说:“蝎子,你不应该想太多,你的资料储藏器太活跃,输出资料的时候混 合太多你自己的思想,这是不良现象。” 蝎子号说:“过一阵总有一具混合型电脑会出这种毛病,”她用手撑着一边头, “人何尝不是一样,哲学家与思想家也就是这类型的错误,无论是人是电脑,想得 多总是无益的。” 多么像一个少女的抱怨。我想起博士批评我对生命的观念太狭义,为什么要否 认蝎子号不是活着的呢?她有思想,她有记忆,她的生命亦有期限。 “我们出去溜达一下,”我说,“披上大衣。” “我又不会觉得冷。”她说。 “我不想人家瞪着你,来,入乡随俗,谁叫你到我们的世界来。” 她穿上一件小巧的皮夹克,显得神采飞扬,活泼美丽,缪斯说得对,蝎子号的 确长得好。 她问:“我们上哪里?” “我们去梵高纪念馆,”我说,“你应该读过文生梵高的故事。” “自然。”她说,“文生梵高,荷兰继伦勃郎后最伟大的画家,一八五四至一 八九零,活了三十六岁,死于自杀,作品中只有生命脉搏之声,在八百幅油画作品, 七百幅绘画中,活着的时候,只售出一幅,在他一八八二年写给他兄弟提奥的信中, 他写:‘我亲爱的提奥,假如有人愿意出钱买我的画,勿与他争论价钱。” 我沮丧的说:“蝎子号,你知识是那么丰富,胜过一般少女多多,我希望可以 找到像你这样的女朋友。” “但我是一个价值近亿,博士花了三年多时间制造的机械人,”她向我眨眨眼, “我很难能可贵。” 我为之气结。 我们前往参观梵高的画,蝎子号着魔似的兴奋,她的手套在我的臂弯中,不住 地说要收回她对人类攻击之辞,我觉得很高兴。 电脑与人一样,也分种类,有些微型电脑门钟, 只能奏六种不同的短曲子,正 像有些人,只以交配繁殖为大前提。 蝎子号当然是电脑的最优秀分子,而我呢?我苦笑,与蝎子号在一起,我简直 高攀了她。 走得累了,我坐在长凳上等她,一位金发女郎游客与我攀谈起来: “那是你女朋友?” “噢-----是。” “你们是中国人?” “是。” “她说得那么一口流利的荷语,真了不起,而且长得美。” “谢谢。” 女游客离去,蝎子号与我算帐,逼着我承认我有勾搭金发女郎的陋习。 后来我们在码头“借用”两辆脚踏车,我带她去看有名的“赛特时”堤坝。 她很感动,她说:“你们人类居住的环境是那么差,但这么勇敢克服困难。” 我说我不明白。 这时白浪滔滔地卷上来,海鸥低飞,哑哑地叫,蝎子号用手拨顺海风吹乱的长 发。 她说:“J3,你有想过吗?地球并非人类理想居住地。看你们生活多么复杂, 再观察飞禽走兽,它们可不必刷牙洗脸,在家设冷热水喉,夏天开冷气,冬天开暖 气,又要备四季衣裳,盖房子买汽车,担心股票黄金的上落。J3,你有没有想过, 假如人类是地球上进化的,你们的生活应当如地里的百合花,不种也不收,但是那 装饰的美丽,连所罗门最繁荣的时候,还比不上它。” 我面孔变色,“什么意思?你指什么?” -------------------------------------------------------- “过去二十多天我不住搜集资料,处处发觉疑点,J3,我认为你们是从别的地 方迁移来地球的。” “上帝!”我恐惧地说,“不要告诉我!” 蝎子号笑了,“你与其它人一样,J3,你也不喜欢接触到这个问题。” 我说:“曾经有科学家提出过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合理。你说得对,人类在地 球上太过无助,我们并不快乐,一只蝙蝠身上的装备就胜过人类一切科学发展,蚂 蚁似乎更有办法适应自然环境。” “它们在地球上进化,它们才是地球上的土著。”蝎子号说。 “蝎子,不管我们从什么极乐世界来,如果不能回去,多想无益。” “或者在那里,你们不必困在屋子与交通工具中,不必穿衣服,不会老,而死 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出现,重生一次,你说是不是?” “也不必读书?考试?”我笑问,“不必在事业上竞争,不会失业?没有战争, 没有饥荒?” 蝎子微笑。 我说:“也许在那里,女人可以像你这样,不必化妆,没有虚荣心,永远青春 活泼。” 这时候下起毛毛雨来,我与蝎子号骑脚踏车回去。路边有卖花的老妇,摆了一 车的黄色郁金香,青石板的路面濡湿地汪着一池池的汽油虹彩。 我买了一束花给蝎子号,说:“我觉得地球还是不错的,或者我们已经习惯了。” 她温和地笑。 吸了一天的新鲜空气,松弛过后,我开始为晚上的工作而沉默。 晚餐的时候,我叫了一客蔬菜沙拉,嘴里险些淡出鸟来,然而博得蝎子号激赏 的目光,大概是值得的,我一向希望别人的生活愉快,包括机械人的生活。 蝎子号服从地跟随我出发。 我与她驾车到达皇室大厦,把车子停在转角,轻而易举避开守卫,进入七楼。 一切情形与缪斯所供给的资料相同,只是办公室已下了班,静寂无人。 我用百合匙开了门与蝎子进去,叫她注意摄像器,我们正要进入第二道经理室 的门,蝎子低声说:“这扇门由电脑控制,密码每天更换。” “大水冲倒龙王庙,”我看蝎子一眼,“你来做。” 她注视着门锁上的十个按钮,双眼在黑暗中精光闪闪,这时我名副其实地变了 她助手。 蝎子自工具箱中取出小旋凿,将门上的一块约二十公分见方的铝片取下,她蹲 在地上,细细观察里面密麻麻的电子管,有时将电线微微拨动一二下。 她坐在地上,看着这具小小的电脑沉思。 我有点紧张,额角上有点冒汗。 我轻声问:“如何?” “没问题,”她笑一笑,“看我的。” 她按56414,门铃发出轻轻的音乐声---- 我听了马上“呜”一声笑出来。 “为什么笑?”蝎子问。 “有机会告诉你。”我说。 蝎子轻轻一推门,我们闪身进入,关好门。 我打量经理室的设备,轻轻问她:“你是怎样打开这道门的?” 她说:“一具电脑与另一具电脑之间有某一个程度的感应与沟通,正如人与人 一样。” 我不十分明白,只有概念,但我点点头。 我们伏在桌子背后,找到那具夹万。 “是否电脑开关?”我轻轻问。 她拆开了锁,查看半晌,驾轻就熟,一旋就开了锁,令我目定口呆。 “老天,”我说,“简直跟开抽屉似的便当,告诉我,普通人开启这种锁需要 多久?” “除非你知道密码,跟我一样快,否则带动警钟,非常麻烦。” 我忙碌地翻阅着文件,一份一份,都是钻石买卖的合约,但不见任何与‘火箭’ 有关的东西。 “怎么办?”我关上夹万。 “文件不在这里。”蝎子有点失措。 我低喝:“伏下,有人。”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