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影幻现在怪僧身前,像是两个突然融合在一起了。方便铲被一只大手抓住, 与怪僧的双手挤在一起,铲杆的三只手分不清是谁的,劲力抵销铲势倏然停顿。 人影的右手短枪,贯入怪僧的胸腹交界处巨阙穴,枪尖透背尺余,两人看起来 像贴在一起了。 猛烈的铲劲及体,铲距体三寸,虽然不曾贴体击实,潜劲依然威力惊人,把她 震得向右仆倒,与剑还在体内的走狗撞成一团。 “是他……”她狂喜地叫,一滚而起。 英华姑娘站在一旁发怔,在她后方用刀砍她的走狗,蜷曲在她脚旁叫嚎打滚, 抱住鲜血迸流的小腹,想止住洞孔涌出的鲜血。 她真不知道这位走狗为何冲倒在她脚旁的,却知道走狗的小腹有个大血洞。 原来在她脚前的赵辛,却平空失了踪。 “砰!”有人重重摔倒。 “呃……”同时有人狂叫。 倒地声和各种叫嚎,像同时响起成为混声合奏。 跳起的云华仙史,只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这仓卒生死相搏的瞬间,发生与结束为期极暂,十二名高手走狗三面乍合, 兵刃齐聚,她仅与一名走狗接触,用彩虹飞电碌击中两个人。这生死瞬间中,她只 能获得发出一剑机会,幸运地毙了三名走狗。 现在,四周已没有站立的走狗了,其他九个人,散躺在四周挣扎叫号。 有一半的人,已停止挣扎了,有些人眉心有寸大的创口,有些人腹或胸肋有大 血孔。 正德喜钱的伤口是寸长的裂孔,短枪造成的创口是寸大的圆洞。 这瞬间,赵辛毙了九名高手中的高手。 “老天爷!”她有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天你……你如果要杀我,一下子就够 了。” 赵辛就站在她身前,呼出一口长气。 “谢谢你,柯姑娘!”赵辛脸色沉重;“情势危急,我不得不大开杀戒,虽然 心中有愧,但我不后悔。” “大哥……”她兴奋欲狂,似是大梦初醒,手往外张,奔近飞扑而上,抱住赵 辛几乎把赵辛冲倒。 只见她粉颊贴在赵辛颈旁,口中含含糊糊像是语无伦次,兴奋的泪水,浸湿了 赵辛的衣领、脸颊,整个人悬挂在赵心身上。 “危险过去了。放心啦!我冷静下来了。”赵辛拍拍英华的腰背,安抚姑娘的 情绪:“这里仍是险地,可能还有人找来,你和柯姑娘回避片刻,我得取回我和柯 姑娘的暗器,乖听话。” “得放快些。”云华仙史拉了英华回避:“各路人马象是来赶集,发疯似的穷 搜一教一门的人,一定会经过此地,一教一门的人在西北约三里地。” 女人不便在死人身上取回暗器,避入北面的树丛中。 “也许,我可以帮你。”英华坐在树下,用肘碰碰云华仙史的手膀:“就算是 我感恩图报吧!” “算了吧,你说得很勉强,心不甘情不愿。”云华仙史淡淡一笑:“我不能和 他走在一起。” “咦,你……”英华大感诧异。 “他的心肠没有我阴狠,和我正相反,杀几个要杀他的敌人,他依然感到心中 有愧。和他一起并肩行道,他的道与我的道南辕北辙,走在一起,双方都感到痛苦 不调和,早晚会分道扬镳,甚至会反脸成仇。俗语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勉强 走在一起,肯定会同床异梦。” “两个陌生的人相处在一起,应该互相体谅设法调和歧见呀,情可以改变……” “情是何物?可以肯定的是,它不可能把水与火融合成一体。情不可能把一个 杀人如屠狗,吃人心肝的凶魔,和一个踏死一个蚂蚁,也难过老半天的人凑合在一 起过日子。你如果想改变他,他会快乐吗?” “咦!我和他……” “小丫头,他真是你哥哥?”云华仙史恶作剧地揪住她的耳朵笑问:“从实招 来。” “我……我我……”她脸红似火,手足无措。 “即使是一般人家。也内无三尺之童,兄妹手足至亲,在外人面前一起拥拥抱 抱,像话吗?论气概举止人品,你们该是家世并非贫贱的中上人家,宅分内外守礼 有节,十几以后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并不多。小丫头,亲爱与亲情,旁人是可以一眼 就看清分辨的。嘻嘻,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不谈我。谈你……” “告诉他,希望日后我们能维持朋友的情谊。”云华仙史整衣裙而起:“我要 远离扬州。我已和绝剑那些人和气地分手,那个人胸有城府,鹰视狼顾性情难测, 神秘诡异,令人心中懔懔,我和这种人无法相处,好来好去,早走早好。再见,小 丫头,嘻嘻,抓牢他,别让阴神把他抢回去,不然你会后悔。” “柯大姐……” 云华仙史已钻入对面的枝叶低垂处,枝叶籁籁声逐渐远去。 ◇◇◇ ◇◇◇ ◇◇◇ 藏身在农舍北面远处的田野边缘草丛中,可以看到百余步外的几家农舍。田野 空荡荡尚未冬耕,视野不受影响;农舍右侧,是一条清澈的小河。 外围不时有人巡走,不接近农舍四周的果树竹丛,大概怕受到躲藏在内的暗哨 袭击,远远地监视,也有示威的作用,吓阻藏匿在农舍内的人逃走。 从田野和河流一面溜走势不可能,一现身便无所遁形,因此没有监视的人走动, 也就不介意远处是否有人潜藏。猎物在农舍内,外围的人不需注意或警戒。 农舍静悄悄,门窗紧闭,偶或可看到一两个人出现在屋角察看,留意在远处巡 走监视者的动静。 天色不早了,对峙的局面即将有所改变,夜间突围安全性高,天黑之前是关键 时刻。 绝剑的人手不足,没有攻坚的实力,如果等到天黑,更难阻止里面的人突围了。 农舍内一教一门的人,有耐心地等候黑夜降临,但也心中大感不安,弄不清绝 剑为何不发动攻击,其中有何计谋,情势不明难免疑神疑鬼的。 两人神态悠闲,像隔岸观火的局外人。经过激情的洗练,赵辛完全平静下来了。 目下的密云不雨情势,他们也不宜出面引人注意。 “这证明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受七情六欲所左右,酒色财气都抛不开。”赵辛 坐在一株小树下,透过草梢,可隐约看到农舍附近的动静:“幸好我并没立志做一 个英雄豪杰,没把正义公理挂在嘴上,所以对一切所作所为,不会感到神明内疚。 激怒时像个疯子,想起来实在危险。你也可恶,轻而易举给了我一下,真是日防夜 防,家贼难防。” “什么?你说我是贼?”英华转头板着脸瞪着他,眼神却分明在忍住笑:“要 不是我情急制你的睡穴,你疯子似的大吼大叫闯来,会有何种结果?四面为敌,你 成了四方面的共同敌人。” 他们已在外围绕了一圈,发现监视农舍的除了绝剑一群人之外,另有一批湖广 钦差府走狗,和地主扬州钦差府的爪牙;很可能三方的人还没到齐,还没把分散至 各处搜索的人召回,因此暂时观望,静候变化。 也可能是投鼠忌器,不想逞英雄打头阵,打头阵损失必定不轻,就会任由第三 者渔人得利。 按理,湖广钦差府的人责无旁贷,必须毫不迟疑,强攻擒捉一教一门的主犯。 两处钦差府的走狗,永远等不到另一组人赶来会合了。那些埋在茂密矮林中的 尸体,不知何时才会被村民发现。 “我敢跟你打赌,三方面的混蛋,一定都在暗中念佛,请佛祖助我杀进农舍, 把一教一门的人杀得落花流水,把杭教主陈门主赶出来让他们捡死鱼。绝剑那家伙 甚至会跟在我后面助威找机会也出其不意给我一记穿背剑。” 赵辛比手划脚神态轻松,不像一个急于复仇的人:“那家伙的剑路,我已经看 透他了,下杀手时喜欢卖弄,直攻心坎,一剑取命,你如果和他交手,留意他的攻 心绝着,便可轻而易举摆布他,他不配和你拼剑,他的心计,比他的武功剑术高明。 绝剑的名号在江湖评价并不高,他能请到云华仙史那种超级高手相助,委实令人百 思莫解。” “他大方得很,开口就分一成两成,一成两成就是三万六万金银,他可以请到 任何超级高手相助。江湖闯道的牛鬼蛇神,谁的身上可以掏出三两百银子的?也许 你是例外,你……” “我会黑着良心黑吃黑,我会制造机会向不法强盗敲诈勒索,甚至帮助坏蛋抢 皇贡,我配称财主。千手穷神那混蛋,只会勒索好人,欺善怕恶,得了财便往家里 的地窟深藏,身上掏不出十两银子,需要时就向当地的人勒索。我不会做下三滥, 我身上金银多多,偶或也左手来右手去,但绝不叫穷向好人打抽丰。” 赵辛得意洋洋,不以所作所为而羞惭:“鬼见愁赵辛的名号毁誉参半,一点也 不影响我闯道的兴趣。” “阴神被困在里面,你会耽心她吗?”英华突然转变话锋,语气怪怪地,脸色 有点异常。 “她已经不需我替她耽心了,毕竟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赵辛深深叹息: “除非恰好碰上她有困难,要我像上次一样,眼巴巴从雷塘史家追来三叉河镇救她, 办不到。我不想再骗自己,硬把她当成我的女人,为她赴汤蹈火,我没欠她的。” “你没欠她的,大哥。她已经有了绝剑,可能定了些不可告人的密约。” “有此可能的。”赵辛语气不稳定:“绝到工于心计,城府甚深,她不是绝剑 的对手,虽则绝剑的真才实学不如她。” “连柯大姐也对绝剑深怀戒心。” “他俩的合作基础并不稳固,我和柯大姐第一次见面时,便知道他们之间有点 貌合神离。哦!柯大姐没将去向告诉你?” “她只说远离扬州。你如果喜欢她……” “你胡说些什么呀?”赵辛大摇其头:“你最好离开她远一点。” “为什么?” “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但所作所为天不怕地不怕,她会分担你的喜乐哀 愁,但也希望获得同样的回报。你如果和她走在一起,能认同她的所作所为吗?我 和她只见过几次面,一直就在敌对情况下打交道,小妖怪,你把我看成见女人就爱 的骚公鸡?该打!” “她……她说过,她会为你做任何事,不论你做什么,她都会和你在一起祸福 相共,甚至一起抢皇贡做钦犯,可见她对你……” “包括陪我飞上天摘月亮。”赵辛大笑:“哈哈!不摔死才怪。陌生男女见面 所说的甜言蜜语,你如当真就不够聪明了。我和她,根本就是陌生人。” “你和我陌生吗?”英华正视着他。 “我们在一起,以江湖朋友的眼光看,已经是相当稔熟的朋友了,虽然你我还 没有深入的了解,但共过患难意气相投,如果找到皇贡,送给你。” “皇贡对你很重要呀!” “我答应替杭教主策划定计抢皇贡,目的只在于抢,在于快感和成就感,自始 就不打算拥有。杭教主实在很蠢,迫不及待杀我灭口,成功后他即使分我一半,我 也不会接受。 这期间我锲而不舍追查,固然怀疑是杭教主内神通外鬼吞没坑害门人子弟;也 觉得被人转手夺走,实在不甘心劫贡不但不算成功,反而失败了。” “如果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和你祸福相与,你会接纳我 吗?”英华不再提皇贡的事:“你喜欢我是不是?” “你不要扯远,那是不同的。”赵辛大而化之,没留意话中的试探意味:“把 喜欢的人带入刀光剑影中,这算什么呀?呵呵!如果有机会,我会和你做一些不违 背天理国法,兴奋刺激而大快人心的事,像这种被人当成罪大恶极钦犯的事,少沾 为妙。” “咦!那是什么人?”英华几乎要跳起来,大为恼火,这些人打断了她和赵辛 的谈话,来得不是时候。 八个青衣人出现在他俩身后不远处,鬼鬼祟祟利用草木掩身,急进倏停贼头贼 脑,进时如窜鼠,停时下伏形影俱消。 看来势,很可能经过他俩藏身的地方。 “我认识两个人,不要伤害他们。”赵辛拉住她,阻止她拔剑。 “朋友?” “敌人。” “什么?”英华大惊小怪,不要伤害敌人,未免太离谱了吧! “扬州府名列江南十大名捕之一,赛钟馗杨雄杨巡捕,竟然找到此地来了,是 仇敌对头。好家伙,这位公爷胆子不小,消息也灵通,竟然到此地来了,似乎已掌 握了一教一门的动静。” “哦!原来是扬州的公门人。”英华的警戒神情消退:“如果我所料不错,扬 州负责治安的可敬公爷们,都会得到消息赶来捉钦犯。其实他们这几年,任何不法 的事也不能管不敢管,三处钦差府的走狗禁止他们管事,钦差的地位比知府大人高 一万倍。” “但真出了小纰漏,钦差大臣仍要逼他们呀!贡船在邵伯镇遇劫,扬州甘泉江 都一府两县的治安人员,灾情惨重个个焦头烂额,而走狗们却又禁止他们参与重要 的行动,他们施展不开两面不是人,实在处境堪怜。这位号称治鬼捉鬼的钟魁敢带 人前来查缉,已经非常了不起啦!” “要不要回避?” “来不及了。回避反而引起误会,我们又不能揍他们一顿,误会必定要兵戎相 见的,这位仁兄相当讲理,不至于丢下正事和我们纠缠。” “唔!似乎他们真知道一教一门的动静,把注意力放在那边的几家农舍了。” “如果他闯过去,麻烦了。”赵辛苦笑:“绝剑和钦差府的走狗,成功或失败, 都会怪罪在他身上,大祸临头甚至会丢命。” 早几年皇帝颠狂症大发,派出无数钦差至天下各地亲自征税,不但朝廷中的大 臣公卿被撤职或杀掉许多,天下各地的府州县父母官,也或撤或赶甚至被杀为数更 众,知府知县怎敢违抗? 就是连民政也废驰搁置懒得处理,地方的治安人员能管的事少之又少,窝在衙 门里无所事事,发生事故民众首告,一概移送钦差府处理,以免惹祸招灾。 这次天下黑道群雄云集扬州发横财,治安人员不得不坐山观虎斗,因此城内城 外,牛鬼蛇神满街走,无人出面干预。 走狗们更不想干预,因为牛鬼蛇神们,声称前来追查贡船下落,缉捕钦犯领赏 的,走狗们必须利用这些龙蛇,所以任由牛鬼蛇神们自由活动。 绝剑大开杀戒对付监务署的人,打破了走狗容忍的极限,情势因之而大变,牛 鬼蛇神们不敢再公然活动了。 赛钟魁居然敢在这里出现,颇令赵辛感到诧异,也许是走狗们逼来的;但走狗 们极为自负自私,不可能把并无多少用的巡捕逼出来跑腿。 八名巡捕果然从这一面接近,三窜两窜便到了他俩歇息的树后。 赛钟魁长了一脸络腮胡,巨眼大嘴,身材像巨熊,真有几分神似画中的钟魁。 八个人警觉地一拥而上,围住了他们。 两个倚树席地而坐,神态悠闲,颇饶兴趣地注视着神色不安的巡捕们合围,安 坐不动笑容可掬。 “你们带了兵刃,什么人?”赛钟魁巨眼中神光四射,嗓音像打雷,绝大多数 罪犯落到这位名捕手中,听到声音便会吓得半死。 “猎赏的。没犯法吧?”赵辛本来盘膝而坐的,这时反而将脚伸直,一点也不 在乎对方狞猛的声势:“呵呵!你们穿了捕快衣服,拿有单刀铁尺铐链,一定是扬 州捕房的公爷,少见少见。” 坐姿把脚伸直,猛然发起攻击的可能性减低大半,这表示他没有动手的意思, 也表示不乎这些治安人员撒野,对方最好识相些,不要知法犯法挑起纠纷。 “你像是认识我。”赛钟魁的目光,却凌厉地审视笑容灿烂若无其事的英华。 一个姑娘带了杀人的剑,值得注意。 “呵呵!你是江南十大名捕之一,我这种江湖浪人,即使名不经传,也该认识 你呀!杨先史,你胆子不小,来干什么?” “你……” “要知道前面的大批江湖龙蛇,有钦差府的护卫和税丁,居然敢偷偷摸摸接近, 你是不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或者真有霸王之勇?即使你真是霸王,也斗不过卑贱 钦差一个小指头。老天爷,你来干什么?” 嘲弄讽刺,口气大得很。赵辛虽然安坐在树下,但身材与像貌一看便知他人才 一表,神态也泰然自若,气势相当慑人,向他挑斗的人,真得先秤秤自已的份量。 赛钟魁是人精中的人精,目光如炬洞察体咎,一看凶悍形像与大嗓门唬不了这 一男一女,便知道所碰上的定是惹不起的人物。 公门人有多种嘴脸,有多重性格,这是从千锤百炼中,历练出来的处世手段。 他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知道面对何种人。该取何种收放手段应付,以 保障自己的安全和权势。 “我不来行吗?”赛钟魁一脸无辜相,知道碰上的不是小鬼,是神;他能捉鬼 却不能捉神:“钦差府知道钦犯的下落,他们人手少,只好逼咱们硬着头皮上。这 叫作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他们才是先锋,早就来了。” “我们先到三叉河镇。”赛钟魁说:“消息指出,被劫的贡船在湾头使拆掉舱, 改装为货船,偷越扬州河面,只花了一万两银子买路钱。有人看到那艘船,停泊在 三叉河镇河仓码头,以后便没有人过问,猜想可能与冯大使河豚冯有关,因此咱们 先搜查冯大使的家,却一无所获。” “哦,消息从何而来,可靠吗?” “反正有人告密。钦差府所获的消息即使不可靠,咱们也得听命追查。” “一教一门的人,就在前面的几家农舍里,等候钦差府的人进攻,或者等天黑 突围。” “在下的眼线已经禀报了。” “你还要去?” “这……我们能不去吗?” “不要去,公爷,你这几个人上去,还不够塞他们的牙缝呢,保证是肉包子打 狗,有去无回。” “你两人……” “我们暂时在旁看风色。” “帮助我,老弟。助我捉住杭教主陈门主,奖金少不了你的。” “呵呵!没胃口。” “你们一定要答应。”赛钟馗脸一沉:“捉匪徒,人人有责,我人手不足,需 要你们协助缉匪,不要逼我用公务需要的名义,强制你们。” “你给我闭嘴!”赵辛一蹦而起,像面对小鬼的金刚。“你我是天生的对头, 都不是好东西,但我尊重你的地位职责,非必要不会和你拼死活,如果你胆敢玩法 渎职,知法玩法妄想在我面前耍花招,我将毫不留情把你打个半死,甚至会毙了你, 信不信?” “阁下……”赛钟魁吃惊非小,连退了三步,赵辛所流露的气势,任何一个超 级强龙都会感到心虚。 “把人带回去吧!不要露面。你这几个人一定家中有亲人需要奉养,死在这里, 谁供养他们呀!你们上去一定会死的,绝无例外。” “这……” “快滚!你不要命了?抓钦犯关你什么事,真蠢。”赵辛毫不客气下逐客令, 气势凌人威风凛凛。 赛钟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出撤走手式,一言不发扭头便走,一直不曾回头, 七名同伴,也默默地跟着走了。 ◇◇◇ ◇◇◇ ◇◇◇ “怎可能?”目送巡捕们去远,赵辛重新坐下惑然自问。 “怎么可能?”英华也惑然向问。 “消息是如何传出的?” “你是说……” “消息是我在扬子茶社传出的,那只是我的猜测。走狗们返城调兵遣将,这期 间竟然查的有头有绪,未免太神乎其神了吧?可能吗?他们查了好些日子,出动了 大批人手也毫无所获,竟然在短短的半天中,连被劫贡船的踪迹也找到了。只差搜 出贡船而已。” “你的猜测……” “有人在暗中主持大局,有计划地散布各种谣言,逗引所有的人团团转,以掩 护真正的目的。我猜,必定是贡船真正得主所弄的玄虚。当初我看到悬赏榜文时便 满腹疑云,贡船出事的次日,主犯便查得一清二楚,未免太不可思议,消息从何而 来?” “湖广走狗早就知道一教一门的劫船大计,主力在事发当天,还在高邮北面的 老鹳嘴布伏,当然知道主犯是些什么人啦!” “可是……可是理由不足,不足以解释其中秘密。他娘的!杭教主可能真的一 无所知,糊糊涂涂丢了贡船,不甘心而冒险进行追查,脱不了身。” “你打算……” “等待,先看这里的事结束。我想,黑吃黑转手夺走贡船的人,仍在扬州兴风 作浪,避免让牛鬼蛇神们查出他们的踪迹。哼!我会挖出他们的根底的。” “好,我拭目以待。”英华的脸色有点异样:“也许你真有神机妙算的才华。” “那就等吧!他们该有所行动了。” ◇◇◇ ◇◇◇ ◇◇◇ 南人屠范一信携同赤练蛇出现在农舍前,抬头看看天色,眉头皱得紧紧地。 天色不早了,即将红日西下。西面天际,已可隐见晚霞的光芒。 向前看,两个劲装中年人,远在三四十步外的林影中走动,看不真切,但依然 可以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撼动,那股杀气相当强烈,敏感的人老远便可感觉出压力。 另一侧的竹丛前,也有两个穿长衫的人走动。 农舍四周,每一栋农舍皆在四周栽了花木,因此从外面观察,不易看到农舍的 动静,更不易发现潜伏准备截击防守的人。 西北角,是草木丛生的河流,不可能接近,除非备有船只竹筏;东北是田野, 难隐形迹。 因此东南与西南,是封锁者与突围者必守或必走的地区,也就成为决战的主战 场,只等决战的时刻光临。 当然农舍会成为主战场,但想攻入需付可怕的代价。 已知的准备攻击人马有三拨;绝剑的一群江湖龙蛇,扬州钦差府走狗,贡船失 主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可是,没有任何一拨人,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打头阵,正应 了一句俗谚:三个和尚没水吃。 固守在农舍绝地,可说非常愚蠢,必须制造生机,打破困局才有希望。 两人观察片刻,向穿青衫的两人走去。 “樊老兄。咱们谈谈,如何?”南人屠远在二十步外止步打招呼。 两个青衫中年人之一,是心术最阴毒的点龙一笔樊人杰,绝剑的心腹臂膀,也 是笼络江湖龙蛇的军事谋士,江湖威望名头皆高人一等的超级高手。 “好,樊某愿和你谈。”点龙一笔淡淡一笑,离开竹丛移至空旷处:“你是浑 天教的副教主,够谈的份量,樊某的地位不低,足以代表徐老弟全权处理问题。” 这一面有动静,立即吸引附近的人高度注意。 左侧踏草声入耳,两个劲装中年人到了,在十余步外止步,摆出看热闹的旁观 姿态,无意接近。 中间不远处,又出现三眼邪龙童杰,和另一名铁塔身材中年人。 三眼邪龙是盐务署身份甚高的爪牙税丁,名头相当响。上次押解月华门的男女 返府城,被绝剑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俘虏也丢掉了。 从此,走狗们恨透了江湖龙蛇,江湖龙蛇也从此不敢在城内外逍遥,有些无故 失踪的牛鬼蛇神,很可能遭了走狗们的毒手。 三眼邪龙也不接近,狠盯着点龙一笔两眼冒火,那天晚上惨烈的突袭中,有几 个走狗,是丧身在笔中追魂毒针下的。 黑夜中突击搏击,点龙笔内射出的毒针,足以击毙武功强十倍的强敌,幸好混 乱中重装毒针相当不易,针虽恶毒,但威力并不大,不可能连续杀人。 “能不能请徐老兄来面谈?”南人屠首先提出要求,对站在远处的四个人暗加 提防。 “徐老弟是主事人,不便前来。”点龙一笔断然拒绝:“杭教主自己也没来呀!” “敝教主希望与徐老兄当面谈,时地由徐老兄指定,如何?”南人屠采取低姿 态,主事人面谈由对方主导。以表示谈的诚意,目下一教一门是势弱的一方,势弱 的人无权主导情势。 “那是不可能的,问题必须在这里赶快解决,以免夜长梦多。我说过,我是全 权代表,你所要谈的问题,除非天大的事故,不然我都可以作主,肯定地答复你。 你说吧!要谈什么?我在听。” “这……” “希望你所谈的,不要脱离主题,其他的问题,没有谈的必要,刀光血影才是 咱们江湖朋友的最爱,风花雪月只是消遣的余兴而已。” 点龙一笔的姿态,可就高得令人倍感屈辱了:“阁下,不要浪费在下的时间, 何况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谓主题是什么?”南人屠强忍怒火,手本能地搭上刽刀靶:“当然不会是 天大的事故,因为天大的事故你作不了主。” “贡船,你同意吗?” “在下本来就谈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 “对,彼此心知肚明。阁下,你愿把贡船完整地交出来吗?贡船改装之后,最 后看到的人,在镇上河仓码头看到的,此后就没有人看到了;依常情论,船上的财 宝不可能搬走,船藏在何处湾港,不久一定可以找到的,你们如果愿意说出,岂不 皆大欢喜?” “你们居然相信这毫无根据的谣传?” “证据确凿,阁下。你们在湾头附近河道,丢弃的船板是改装的确证,接着你 们回到府南一带游窜,已明白表明你们要加快将贡船的财宝运走。咱们的条件是, 分给你们两成,你们应该满足了。” “这是什么话,硬栽赃?贡船到底在何人手中,咱们毫无所知。分两成,这是 什么规矩?劫贡船的人是从我们手中劫走的,假使贡船在我们手中,徐老兄也只能 按照协议分一成。” “不要再耍花招不好不好?我作主,分给你三成。船藏在何处?”点龙一笔的 言词咄咄逼人。 “他们肯吗?”南人屠一咬牙,向远处的四个人一指。这四位仁兄,巳经接近 了好几步。 “那是你我两方的事,与他人无关。” 点龙一笔这两句话,引起强烈的反应。 代表两方人马的四个人,已经接近至十步以内,这两句话明显地没把四个人放 在眼下。 三眼邪龙童杰,和另一名铁塔身材中年人首先发难,向两个穿劲装的中年人大 叫大吼。 其中一人正是独行狼郎承宗:“咱们扬州钦差府的人,协助你们查缉钦犯,你 们可是贡船的主人,面对钦犯却任由这个江湖杂碎,公然大谈分赃而不加以制止, 像话吗?” “童老兄,何必操之过急?”独行狼不受激,神色冷静,一反往昔暴躁的性格: “好戏还不上场呢!等他们谈出结果再说好不好?急不在一时,要有耐心。” “你不管我管……” “董老兄,你一插手,他们就谈不成了,必定一拍两散,凭咱们几个人,拦不 住留不下这位人屠的,他们敢出来谈条件,就已料定咱们无奈他何。” “好吧!你既然不急,我又何必多管闲事白操心。”三眼邪龙气虎虎地退远些, 脸色难看。 “你们想分一份是吗?”独行狼冷笑:“所以很急。” “也许吧!”三眼邪龙脸都气歪了,回答的话有浓浓的挑战味。 扬州钦差府想获得贡船加以吞没,并非空穴来风。擒杀月华门的人就不肯让湖 广的人知道,所获得的口供也秘而不宣,因此互相猜忌,各怀机心,同床异梦。 独行狼与赶来接手的青面妖,甚至怀疑扬州钦差府的人,暗中勾结一教一门联 手劫船,外来的劫匪绝不可能平空飞度扬州,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来参与搜寻的江湖龙蛇,大半相信确有其事,即使没有人故意散布勾结的谣 言,也有人相信勾结的事大有可能。 当时有劫船能力的人,除了钦差府走狗便是高邮水贼,反正两者都有勾结劫船 的可能,侦查的方向也以走狗和水贼为目标。 “破人买卖,有如杀人父母。”点龙一笔也冒火了,不悦地提出警告;“悬赏 的奖金空前庞大,咱们流血流汗势在必得。这回找到一教一门的人,咱们付出无穷 心血和代价,是我们先找到的,我们有权优先处理. 三眼邪龙你如果想破咱们的买卖,那就是咱们的生死对头,你最好滚得远一些, 等在一旁等候检厨余,哼!” 检厨余,意思是扮花子,等候拾残羹冷饭。 三眼邪龙也哼了一声,向后发出两声短啸。 “你干什么?”独行狼厉声问。 “发动。”三眼邪龙也声色俱厉:“唯一可以做的事,是抓住钦犯逼出贡船的 下落,你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能追回贡船?你在做白日梦。” 远处传回短啸声,可隐约看到飞掠而来的人影。 点龙一笔手急眼快,急拔囊中的点龙笔。 南人屠两人更是快,身形倏动。有如电火流光,两起落便消失在农舍右侧的果 树丛里。 独行狼大喝一声,扔出一把飞刀,可惜慢了一刹那,飞刀追不上早有准备的南 人屠。 三方人马来势如潮,呐喊着冲向农舍。 “没有人!”最先冲入农舍的大叫。 没受到任何阻碍,四家农舍鬼影俱无。 农舍的主人老少,皆被囚禁在柴房内,根本不知道被侵占住房舍之后,到底发 生了何种变故。 人是从河流潜泳逃走的,利用打交道的空隙,一个个扮虫蚁,贴地爬行抵达小 河,神不知鬼不觉水遁脱困,河岸留下一串爬行的痕迹。 南人屠两人是跳水撤走的,水性十分高明,迅速游至对岸,逃之夭夭。 只有五个人入水穷追,爬上对岸,南人屠两人早已不知逃向何处了,白忙了一 场。 ◇◇◇ ◇◇◇ ◇◇◇ 英华盯着农舍暴乱的人丛,拔出长剑跃然欲动。 “好像没发生打斗,怪事。”她大感诧异:“我们该去看究竟,找机会浑水摸 鱼。” “不要去。以免浪费时间。”赵辛却好整以暇,坐在树下神态悠闲若无其事: “鱼早就跑光了,哪能摸得到鱼?摸田螺也毫无所获。” “你好像知道那边的事。”英华感到惊奇。 “从小河逃掉的,一教一门的人水性都不差,杭教主不是浪得虚名的妖仙,这 些人奈何不了他,但他自以为聪明机警无人能及,却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你的意思……” “我看得很清楚,一拥而上大喊大叫的人中,没有绝剑在内,也没看到要命阎 罗的身影,主将青面妖更是无影无踪,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英华一楞。 “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的,用刀剑决生死,所付的代价更高更惨重。冲 入防守严密的房舍,死一半人该是合理的估计,一个三流人物的暗器,也可以击毙 一个一流高手,甚至可杀死一个超级的宗师级名家。 当防守的人逃了,双方没占地利,武功便可公平地施展,死伤将减至最低限, 占住两方远远地监视而不合围,用意就是留两条路让防守的人逃走,你明白了吧!” “哦!你真把他们看透了。” “也不一定正确。”赵辛挺身而起:“准备走,赶到前面去看结果。” “杭教主……” “如果他被那些人杀死了,我毫不介意,他必须死,死在何人手中无关宏旨, 所以,我不再激动气愤。” “阴神……” “如果可能,我会帮助她,请你不要介意,毕竟她是我……走吧。”。 “大哥,我不介意,这证明你虽然与她曾经双宿双飞,反脸成仇情义仍在。这 就动身,但愿能赶得上。” “一定可以赶上。” 旧雨楼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