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飞燕斗飞狐,各展绝学。 国华先一刹那落地,大喝一声,旋身就是一爪回敬。 凌空扑落的凌云燕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似乎,她整个人成了一个半克 气的皮人,爪劲及体,身子一顿,身躯极曲变形,一挫一沉,立即恢复原状,身形 突然加快扑落,右爪如钩向下一伸,急如星火。 国华要不是心理上早有准备,真会吓一大跳。 已经无法再闪避,他攻出第二爪。 响起一声可怕的撕裂音爆,爪劲接实,势均力敌。 同一瞬间,他感到身躯一震,胸腹传了急促的金铁锋琼声。 “你可恶!”他怒吼,一掌拍出。 这时,两人已贴身接触,这一掌,拍中凌云燕的腹部,力道万钩。 凌云燕成了纸人,腹部扁得似乎连脊骨也变扁了,像被狂风所刮,飘出两丈外。 “好可怕的掌力。”飘落的凌云燕叫,腹部已恢复原状,向前逼进:“再拼两 爪,你是本姑娘平生所遇上的最高明的高手。你这个可恶的坏东西!你比我所估计 的要高明百倍,今天不是你就是我,绝不饶你。” “慢来慢来。”国华开始绕走,神色不再轻松:“咱们打不得。”“为何打不 得?”凌云燕钉紧了他。 “算起来,你我该是志同道合……” “滚你的志同道合!志虽同道去不合。” “打下去,你我将同归于尽,你那位狂龙公公。可要笑死了。” “我懒得管他的事了。” “你要让他眼见你我同归于尽?” “你少臭美。” “你已经只有一爪之力,或者两爪。” “哼!” “你的龙蜕功,精力一尽,就失去护身的功能了。” “不见得。” “咱们讲和吧!何苦?” “讲和?”凌云燕一楞:“你在求和?” “也未尝不可,我不是个小心眼,在字眼上挑毛病穷计较的人。” “你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所以我不怕上你的床。” “好,我有条件。”凌云热脸上的煞气消失得好伙。 “只要合理,条件……” “你说过你不怕上我的床,事实一,你的嘴曾经广过我的床。” “皮厚,你敢说,我不敢听。” “我当然敢说,我本来就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条件是,你陪我一年。” “天杀的!一天我都不干。”国华几乎要跳起来:“那天晚上你那种步步提防 的整人手段,实在令人笑不出来,实在大煞风景,我宁可去跳河。” “我不会那样了。”凌云燕忍位笑:“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防着你。” “算了,我伯你……” “半年。”凌云燕很大方,减价开口就减半。 “你少费心,半年,哼!我要在最近结婚,我爹急着抱孙子呢!” “结婚?谁?”凌云燕向在远处紧张注视的真如一指:“她?她配?” “就是她,她比一位公主更高贵。” “好,我杀了她。”凌云燕向真如的所立处移动:“你就会打消结婚的念头了。” “你敢?你……” 凌云燕突然向真如扑去,真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女人。 国华发出一声怒吼,拔剑出鞘。 凌云燕候然转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八寸长、晶芒耀目的狭刃锋利尖刀。 “你的剑伤得了我吗?”凌云燕脾腕着他问。 “那可不一定哦!”他的怒气消失了:“你我功力相当,聚力于尖,以神御刃, 击破你的龙蜕功并非太难。” “你能挡得住我的透骨巧指十三弹,决难禁得起我这断犀匕全力一击,你信是 不信?” “你这美丽魔女真的很可怕。”他不住摇头:“上面用天魔爪全力一击,下面 弹了我八粒小毒九。我知道你的透骨巧指十于弹十分霸道,三发十二粒,最后一粒 必定是最厉害的一粒,是不是藏在大姆指的指甲里?” “你去猜好了。” “不用猜,说来说去,结果仍然是两败俱伤。”他笑笑:“我的剑贯你的胸, 你的匕透我的腹,唯一得到好处的人是狂龙,他回京之后,第一件事……” “是抄我程家的家。”凌云燕接口:“你真不答应?” “不能答应,我怕你,我对你这种母老虎一点胃口都没有,所以我逃离你的床。 “没有商量了?“远处的真如飞弃而来,双方交手,谈条件。她都看得清听得 楚。 “陈少夫人。”她站在国华身旁大声说:“你让我恳求他答应你的条件。” “你?罢了!”凌云燕将断犀匕突然收入袖套内:“想不到我一个美艳绝伦、 风华绝代的成熟女人,居然会栽在你这个半生不熟、什么都不借的小丫头手中。他 喜欢你是假不了的,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他发怒。小丫头。你喜欢这个什么都懂的坏 混混吗?” “我不是喜欢他,是真诚的爱他。”真如郑重地说。 “唔!我又输了一着。你过来。”凌云燕点手叫。 真如不假思索地向凌云燕走去,她的神色毫无戒意。 “记得我们第一次交手吗?”凌云燕笑问。 “记得。”真如脸一红:“我被你们捉住了。” “你的剑术很快速诡奇。” “谢谢夸奖。” “你的轻功比我高一两分。” “我哪能比过你这燕子呀?” “你什么都不懂,天真无邪得令人感到好笑又好气。从那个时候起,你已经胜 过我了。”凌云燕恶作剧地拧了拧真如红馥馥的脸颊:“这样吧,我们来约定。” “约定什么?” “我不甘心,我要用各种手段,当然不至于用卑鄙的手段来急取他,你我不伤 和气,如何?” “我答应你。”真如媚然一笑:“当然,我得防得你这一代妖姬。” “好,后会有期。” 狂龙正目闪凶光!一步步接近,后面跟着雷神。 “燕儿,我们仍有可为。”狂龙沉声说:“目下的情势,合则生分则死,你……” “你不要再说了。”凌云燕推开真如:“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已 经揭穿,你我便成了瞥不两立的仇敌。你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你应该知道下一步我 该怎么做,但我留一份信义,所以我不顾后果,心平气和地离开,我愿睹一次运气。” “你……” “但一离开这座鬼洲,你我就是生死相见的仇敌,你不会让我活着赶回京师, 我也不容许你赶回京师抄我的娘家。陈大人,我说得够明白吗?” “叛逆!”狂龙厉叫。 “陈大人,你的水性不错。”凌云燕不为所动:“如果你不愚蠢,赶快跳水, 还来得及。你,决不是王公子的敌手。洲上还许多天地会的人、他们仍在埋伏区、 搜杀漏网的人,等他们赶来合围,那些人与你不共戴天,你知道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赶快跳水逃命吧!但愿你真能逃得掉。” 说完,她淡淡一笑,转头便走。 “小心身后……”是国华的急叫。 凌云燕身形飞腾而起。后空谰上升两丈,一声娇叱,在沉落时一爪下抓。 一扑落空的雷神喂了半声,向前冲,脑袋上半部失了踪,天灵盖带着脑浆飞走 了。 凌云燕连翻三匝,飘落时已远出三丈外,头也不回飘然而去。 “程燕姑娘。”国华叫:“请走洲后,沿途没有埋伏,芦洲中藏着一艘小艇, 你们三个人足够使用。” 要命阎婆和侍女瞥了狂龙一眼,默默转身跟随凌云燕举步。 “谢啦!”凌云燕回头向他挥手,婿然一笑媚态横生,笑容动人极了:“后会 有期。” 娇健姻娜的背影突然加快,主仆三人冉冉消失在风沙飞舞的洲尾。 狂龙已拖了雷神尸体,咬牙切齿退回原处,与六位手下低声商量,神色狠狞可 怖。 国华向远处的无影刀打手式,这手式狂龙那些人是无法了解的。 “哥,你不要紧吧?”真如关切地问。 “不要紧,片刻就可以恢复精力了。”他拍拍姑娘的肩膀让姑娘安心:“凌云 燕果然了得。” “她的透骨巧手十三弹……” “她仅弹了八粒毒九,毒丸已经贯穿铁甲了。”他拍拍胸腹:“好厉害。她那 比无影刀更快的臂套弹匕,挨一下可不是好玩的,她足以横行天下。” “那……以后你……” “傻丫头,知道她的底细,就构不成威胁啦!” “我……我是指……” “哈哈!那是你的难题。”国华开心地笑:“是你和她订约定,不是我……” “你坏!你……”姑娘扭着小腰胶不依。 “放心啦!她永远找不到王一鸣。”国华说:“离开芦洲,王一鸣就不存在了。 天下姓王的没有百万,也有五十万,希望没有倒楣鬼取名王一鸣,不然麻烦大了。” “一鸣这名字平常得很,一鸣惊人,棚当宏亮。”姑娘也灿然娇笑:“我敢打 赌,天下间即使没有一万个王一鸣,也会有五千。妖姬一个一个去找,会找到头发 变白的,想起来真有趣。” “所以我不阻止你订约呀!你以为我会傻得让你们拿我当彩光摆布?唔!狂龙 要和我玩命了,他不想逃走。” 狂龙不是不想逃走,而是不能逃走。虽说有七个人,但一神两魔三个受伤不轻 的人,如何带走? 这一生中,大概他还不曾有过逃走的事发生。一时还难以适应。 可能七个人曾经商量交换过意见,最后有所决定了,留下一个人照顾伤者,狂 龙带了两个人气势汹汹,大踏步向国华接近。 无影刀也向这里走,一双手看不到任何利器。 “王一鸣。”狂龙的嗓门仍然气壮声粗,在两丈判、叫嚷:“这里,你作得了 主吗?” “这里,我还能作主。”国华说。 “你说过,你不是会匪。” “不是。” “他们会听你的?” “他们不会听我的,他们只服从他们的领导人。” “那么,我等他们的会首来。” “他们的会首不会来。” “他们的会首不会来。” “那你真的可以作主了。” “是的。” “好,我要和你谈谈放弃抵抗的条件。” “很抱歉,我不和你谈条件。”国华断然拒绝:“你们这种人因云覆雨,狡诈 阴险,从不将信义两字当一回事,也从来不遵守任何诺言,上了你们的大当、遭到 惨痛伤害的人太多了,你的任何承诺,都不是算数的。” “废话!承诺是有条件的,并不是每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向握有权势的人谈承 诺。现在,你已经够资格和我谈条件,我的承诺当然说了算数。” “不是说了就算了?” “不是说了就算了,而是说了就算。” “好,我们就来谈吧。” “我有先决条件……” “你还是没有谈的诚意。”国华冷笑:“你根本无权提先决条件。” “这……好吧,你说。” “你准备放弃抵抗投降?” “这……是的。”狂龙咬牙说:“你接受吗?” “我可以考虑接受。” “你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释放受伤的人,不让我们落在会匪手中……” “你又来了,似乎不是你向我投降,而是我向你投降,急步冲进。 无影刀从侧后方电射而至,右手指尖扫过雨神的腰脊,无暇取回小刀,掠出三 丈外去了。 国华侧空翻远出两丈外,向狂龙扑去。 雨神直冲出三丈外,砰一声大震,摔跌在自己的铁伞上,人与伞缠成一团。腰 背的命门要害上,露出一星刀影,那是无影刀的小屠刀。 国华往草场中一站,挥手示意要姑娘绕到一旁。 “狂龙,你追不上她的。”他轻拂着剑大声叫:“你老了,像一头老牛,与一 位小姑娘玩捉迷藏,你不觉得累吗?返老还童不是好现象呢!” 狂龙止步收刀,举目四顾。 “主人,快……快逃……”弃伞挣扎着站起的雨神厉叫:“留得青……山在, 不……不怕没……没柴烧……下……下水……” 手伸到背后,猛地拔出长仅六寸的小刀,身躯一震,再次摔倒。 “你……你……”狂龙目眺皆裂:“你的我的人杀……杀光了?” “差不多。”国华指指不远处的四个人:“连你全算上,还剩下五个。” “你……” “快了,这里我已经改名为屠龙洲。” “我登洲的将近有一百五十人。” “即将全军覆没。” “我这些人,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中的高手。” “天地会的三百计条汉子,全是准备用血肉,用性命换你们性命的敢死队。他 们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却有气壮山河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决心。” “我和你拼!” “是时候了。”国华说,挥剑直上。 狂龙真在拼命,雁钢刀风雷骤发,气势磅礴,一刀连一刀快速如电,一口气狂 攻三十二刀。 国华也展开所学,在霍霍刀光中快速地移位,每一剑反击皆捷逾电闪,攻其所 必救,三丈内碎草纷飞,沙尘滚滚,好一场势均力敌的猛烈搏杀。 他攻了三十余剑,最后方传出一声刀剑交击的震鸣,人影乍分,第一轮攻势结 束。 狂龙身上,肋、胯、腿共中了八剑,衣袍留下了剑孔,但并未受伤。 国华则显得狼狈,他中了四刀,割裂的衣裤当然比穿孔来得刺目,他所穿在衣 内的龟甲也暴露出来了。 好在龟甲有内外两层皮革缝合,外皮裂口,还看不出里面的铁龟甲,刀砍的裂 缝也不太大。 双方的护体神功皆发挥了极大作用,但也因此而耗掉不少精力。 狂龙自己知道中了多少剑,脸色渐变。 “你是本官所遇上的最强悍劲敌。”狂龙沉声说:“但你如果想杀我。还办不 到。” “真的?”国华的语气出奇的平静:“你一定在想,你的爪牙已经耗掉我三分 真力,所以……” “你说得对,所以不能让你喘息。”狂龙像在吼叫,再次挥刀扑上。 第二次相搏,由于劲道全放在兵刃上,谁敢不敢分神将功力分散在左手进击, 因此双方的绝持皆不能施展,天狐爪和撼山拳,没派上用场,兵刃上如果力道减掉, 等于是开门揖盗,大意不得。 第三次拼搏…… 第四次狂攻,双方慢下来了,刀剑开始接触,精力大量损耗,一金鸣交鸣不绝 于耳。 两个皆衣袍凌乱,狠狈不堪。 第五次接触…… 旁观的真如姑娘,心已提至口腔,她感到窒息,感到寒冷,不住打寒颤,掌心 不住冒汗。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她心中在狂叫。 她的手,搭上了剑把。 那一对疯狂缠斗的人,有她的爱侣,啊她的希望、有她的寄托……她必须上去, 加入。 她吸入一口冷气,迈出第一步。 一只苍老但坚强无比的大手拉住了她。是无影刀的手,坚强得像一只大铁钳。 “我要上去。”她的声音在发抖。 “不可以。”老人家说得斩钉截铁。 “放开我。” “绝对不可以上去。” “我叫你放手……” “你要做第二个柳依依?” “你……” “你去吧!”老人家的手收回了:“你一上去,他一定分心,两方面的颈道此 消彼长,你将是承受压力最重、最凶险的一个。” “这……” “他引诱三霸天,要高文玮柳依依那些人远走高飞。高文玮不听,柳依依也是 关心他才回去的,结果……” “沈伯伯……” “结果,全军覆没,柳依依她……” “我该怎办?沈伯伯。” “等待。”老人家意义深长地说:“当我们无能为力时,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待, 从等待中产生希望。孩子,你信什么?神? 佛?巫?” “我娘信佛。” “那么,向大慈大悲的佛祷告吧!” “有用吗?” “或许,因为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如果你想向佛祷求升官发财,那当然没 有用。” “姑娘虏诚地,庄严地合掌跪下了,口中喃喃祝祷,闭上的风目泪水像珍珠般 向下滚坠。 一声激烈的金钱震鸣传出,刀和剑碎裂成百十段,呼啸着飞散了。 两人跃开八尺,双掌一分,作势进搏。 人影电射而来,是看护三名伤者的金神,金刀发出耀目的金芒,风驰电掣扑人 斗场。 这瞬间,狂龙大吼一声,渔阳三挝全力出拳抢攻,三记威力绝他的撼山拳向国 华攻去。 金神的金刀到了,馏馏金虹划空而至。 “王八蛋……”无影刀大声咒骂,急冲而上。由于这一在相距过远,相救应已 来不及了。 这瞬间,国华脑中灵光一闪。沧海龙旋,是斜向回旋出招的。 九灵仙窖平原化之所以能逃出凌云燕的手下,在天魔爪下仅受轻伤而脱身,用 的也是斜向回旋了出招。 就这刹那之间,决定了生死存亡。 天狐爪攻出了,出招的方法就是斜向回旅,如山潜劲涌发,石破天惊的连续抓 力带动了以雷霆万钧之威。连续攻来的掳山拳力同时偏向,以更凶猛、更凌厉的声 势,迎向狂野挥来的蚕蚕灿灿金虹。 一声音爆,一声惨号,金虹里檄。血肉横飞。 劲道在两丈外逸散,血腥触鼻。 金神成了一具骨碎肉裂,腹破肠出的烂尸,金刀也断成百十段飞走了,烂尸摔 出三丈外。 两个人,面对面相距丈余,像一双穿了百袖衣的花子,衣袍破碎,大汗淋漓。 “我的天!”到了两丈外的无影刀,惊得血液都快要凝住了,金神不成人形的 尸体,似乎被一只大魔手损摔而出,那情景真要令人做恶梦。 老人家见多识广,一看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那是被两种不可思议的劲道合流 汇聚,所造成的恐怖结果。 老人家镰然后退,退到骇然跪着张口结舌的姑娘身旁。 “看到了吗?”无影刀感觉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如果你上去,结果就是这 样,就是这样……” 国华突然扑上了,不能让狂龙有喘息的机会。 双方的精力己耗去七八成,也就是近身相搏拼长劲拼力道的时候了,谁能禁受 得起打击,谁就是胜家。 先是拳脚齐飞,疯狂的打击联珠暴发,拳掌着肉声一阵紧似一阵,最后速度一 慢,打击更为沉重,更为凶猛,拳拳落实,脚脚着肉。 “砰噗噗……“国华悍勇如狮,一拳两掌全落在狂龙的腹肋和颈根,最后一脚 扫在狂龙的左肋下。 “噗!”狂龙摔倒在地,立即滚翻而起。 一声长笑,国华如影附形迫到,脚起蝴蝶双飞,两脚全中,一中狂龙的胸口, 一中右肋。 狂龙第二次摔倒,刚扭身欲起,颈侧又挨了一脚,发出一声呻吟,再次倒地。 虎死不倒威,打击不在要害,狂龙受得了,扭身蹦起,猛冲,在国华的小腹连 捣三拳。 国华穿了龟甲,但巨大的打击力道仍然把他打得连退三四步。 不等他回敬,狂龙跟跪向三个受伤的同伴奔上。 无影刀和姑娘到了,她娘扶住了同华。 “不要追上去!”国华叫住了无影刀:“他并未受伤。拼劲仍在。” 无影刀有自知之明,狂龙虽说真力已尽。无法再施展撼山拳伤人,但内功未散, 普通的刀剑仍然伤不了这位威震天下的狂龙。自己的老骨头挨上一下,那就惨了。 狂龙到了三位倚坐在地的一神两魔面前,全身在战栗,气喘如牛,人似乎已经 走了样,汗水和尘埃把收邢染污得像个大花脸,右耳有血流出耳孔。 “长上,下……下水……”受伤的士神急叫。 “我们挡他一……一挡。”阴蹬撑着丧门杖站起叫:“快!长上……” 狂龙一咬牙,向水滨奔去。 洲岸水浅以上生长枯芦荻的地方,突然钻出四个人,两男两女。 九灵仙客和天香仙子,两把剑冷电四射。 百灵婆一根鸠首杖,打落水狗一定可以派上用场。 另一人穿了水靠,身材修长。左手是一把短手钩,右手有一把蛾眉刺。 “来吧!在下在水里等你。”穿水靠的人沉声说:“我,江右总香坛管堂大爷, 翻江整余鸿烈。” 芦哨声长鸣,无影刀发出信号。 四个人向前迈进,神功默运,杀气腾腾。 一比四,精疲力尽的狂龙怎支持得了?惊然后退,一步步退回原处。 远处,大群黑衣人大踏步踏草而来,每八人为一组,三面合围,步伐整齐,刀 光闪烁,有些人浑身浴血,有些人裹伤就列。 约有廿组左右。总数百余人。中间,丘老人亲自率领一队,左面是三只鹰和殷 夫人,右面是纤云小筑五女。 狂龙拾起一把刀,抑天长啸。 一神两魔站在他两侧,播摇晃晃不易站稳,但咬紧牙关支撑着。 不久,合围已成。 百余人鸦雀无声,百余双怪眼死瞪着狂龙四个人。 “谁来挑战!”狂龙举刀怒吼,声震耳膜,形状虽狼狈,但慑人的气势仍在。 丘老人大踏步而出,接着,出来了第二个黑衣人,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个。 “够了。”丘老人沉声叫。 “你们敢一比一挑战吗?”狂龙再次怒吼:“我,仍然是威震天下的狂龙。” 国华大踏步而出,顺手抬起地上的一把刀。 “我策划的十面埋伏屠狂龙。”他举刀说,声如雷震:“还是由我来了断吧! 诸位退。” “你想怎样?”狂龙厉声问。 “把你擒住废了,交给他们带回医阳村。” “你休想。” “不久自有分晓。”国华向前逼近。 “天亡我!”狂龙举刀狂呼:“非战之罪。” “你仍然至死不悟。”国华说。 “呸!你是甚么东西?”狂龙怒叱:“死了我一个狂龙,朝廷会再派一个狂龙, 甚至无数个征龙。人人像我狂龙一样向朝廷效忠,我大清皇朗必定国运昌隆。” 刀光一闪,割断了咽喉。鲜血自创口泉水般往下流。染透了他破烂的胸襟。身 形一晃,身躯依然保持挺立,刀也未离开咽喉。 受伤的一神两魔,挣扎着跪倒。三拜三叩首,然后吃力地站起。 “哈!哈!哈!”三人同声狂笑。 三只手伸出了,蓦地一声沉喝,每一只手插入另一个人的丹田,尽掌而没。临 死一击,依然力道千钧。 “砰噗噗!”三人跌成一团,开始抽搐。 狂龙咽喉间的刀,就在这瞬间掉落,手向下坠,立即牵动尸体,仆倒在三个仍 在抽搐的尸体上。 死一般的静,时光像是停顿了。 国华走近,将刀往地下一丢。“把他们埋在这里。”他大声说:“不许毁坏他 们的灵骸,他不但是个大忠大勇的虎将,也是一条值得尊敬的好汉。” “老朽知道。”丘老人到了他的身边:“敝会以忠义为号召,尊敬大忠大勇的 人,不管这人是敌人还是朋友。” “谢谢你,丘老。你们的人呢?” “死一百二十八,伤六十四。”丘老人喟然长叹:“这一仗,胜来不易。” “谁也没有胜。丘老。”国华黯然说:“来日方长,杀戮将绵绵而来。人活着, 本来就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不因小胜而骄气,不因小挫而丧志。我们,只能尽一已 之力,迎接更艰苦的未来,死而后已。” 狂风怒号,走石飞沙。 众人木立在风沙中,木立在枯草中,木立在尸堆中,默默地目送国华、真如姑 娘、无影刀、三只鹰和段夫人七个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视线尽头。 沙埠村南面七八里,有几座小山,俯瞰着大江滚滚的浊流。 山势自北向南延伸,满山林木阴森,林中的野草高与人齐。” 遍地是映山红,连绪林中也有,。万花绽放,一片锦绣。 春来了,映山红就代表了春的脚步。 这里是官地,所以生长的都是杂树,乏人管理,久而久之,便成了没有插足之 地的丛莽,掘说有山精木客出没,有狐鬼祟人。沙埠村的人情鬼信巫废诚得今人吃 惊,没有人敢人山打柴,更没有人敢登山游玩。 天下每一座城,每一座村镇,都有那么一两处神秘的禁地,一代一代地流传下 去,神话与鬼故事,大多与这种禁地有关。这里,就是沙埠村的禁地。 山顶崎姬不平,但临江一面却有一处视野广阔的山坡。在大江航行的船只,不 论是上游或下游,在五六里外,便可看到这处山坡。 附近的杂草皆已清除干净,新长的小树也一一加以拔除,十四鹰坟墓整齐地; 字排开,每一声墓碣形式全同。 本朝对埋葬死人立碑的事开禁。墓能可以树立方形的碑。但这十四座坟,仍用 前朝的圆顶墓碑,称为碣。 真如姑娘丢下镰刀,对她与国华的工作感到满意。 “这地方真不错。”她向放下锄头倒茶喝的国华说:“下面有大江,对面有青 山,一直到山脚长满了映山红。哥,你是怎么找到这处好地方的?” “找呀!傻丫头。”国华微笑:“青山有幸埋忠骨,可惜……” “可惜什么?哥。” “你看看墓碑就知道了。” 碑面的刻字很简单,第一块上面刻着:壬戌年体秋吉日。侠女柳依依之墓。国 华肃立。这与传统的刻法完全不同,简直离经叛道。 “我什么都不能刻上去,本来我想刻上山东沂水四个字的。” 国华加以补充。 “为什么不刻呢?”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这里会被人发现。那么,这十四座墓还能保存吗?武昌 的档案里,山东沂水事件恐怕还有副本,依依的劳名当然在里面。只要满清王朝存 在一天,这里就一天不安全。好了,该摆祭品了。” 他们带来了一担祭品,有充足的香烛纸马。坟墓四周,堆满了他俩采集的映山 红,红得像鲜血,像墓中人所洒的鲜血。 祭拜毕,姑娘含着泪水,傍坐在柳依依的祭台旁。 “柳姐姐,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由于国华哥,我才认识你的。”她喃喃 地低祷:“也许是我不够勇敢,不够坚强,所以,我不能像你一样担负起续火传薪 的工作,但我和国华哥仍在暗中默默地进行,只是没有你干得那么轰轰烈烈而已。 再过两个月,我就是国华哥的妻子了,我要把我们第一个女儿取名念依,我会带她 来看你。” 江风轻拂着青山,香烟缭绕,纸灰化作蝴蝶飞向苍弯。江下,隐隐传来舟子们 带有悲凉无奈的歌声。 国华感到眼前一阵朦胧,香烟缭绕中,他似乎看到了柳依依幻现的身影,在香 花的拥族下向云端中冉冉上升,耳畔依稀响起柳依依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请不 要把我们偷偷地埋葬掉,让我们的头挂在城门口示众,这样会激起天下志士们的义 愤。让他们踏着我们的血迹……” “我不能!依依。”他突然大叫:“原谅我……” (全书完) 旧雨楼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