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死亡陷阱 一个时辰之后,二十余名高手赶到,是雷堡主父子与堡中的爪牙,最后找到了 右粯与小菁留下的足迹,向西北飞赶,越野而走,留下的足迹极易追踪。 第二批赶到的是大荒毒叟一群人,那已是雷堡主走后半个时辰的事了,循雷堡 主留下的记号,也向西北追赶。 大荒毒叟是右翼群魔的主脑,赶来会合了。 雷堡主循踪追了两里地,到了一座村庄,一问之下,村民确是看到右粯与小菁, 便据实相告。 据村民说,右粯在小菁的搀扶下,并未入村,绕村南而过,向南面的小径急急 走了。 雷堡主果然找到两人南下的足迹,右粯换了拐杖,拐杖留下的痕迹极易分辨。 他哼了一声,向雷少堡主说:“这两个小畜生重新往南逃了,果然奸得很。留下一 个人知会后面的人一声,南面不知是否有咱们的人,儿子,我们赶快追。” 雷少堡主一面派人留下,一面说:“咱们的方向走的是西北,南面一带,该有 护法真人。往西,是教主亲自率领的内坛弟子,要不要派人知会他们一声?” “对,派两个人去禀告教主,走!” 他们往南追,追出两里地,足迹消失在一处乱葬冈内。 众人四前一分,穷搜乱葬冈,足足搜了半个时辰,南面来了二十余条好汉,领 队是护法真人太昊。 两拨人会合,又搜了许久,几乎把四周的地皮都翻过来了,最后不得不失望地 放弃搜寻,重新再找线索。 大荒毒叟也到了,三拨人会合。 半个时辰后,教主派来的人传来消息,已发现右粯两男女出现在三阳店,令众 人火速前往搜寻。 三阳店在乱葬冈的西北角三里左右,雷堡主根本不予置信,按理,根本不可能 在三阳店出现。 但教主法旨已下,他不敢不遵,三拨人共七十余条好汉,急急向三阳店赶,个 个垂头丧气。 教主带了三十名手下,在三阳店附近穷搜。 据村民说,半个时辰前,有一位美丽的小姑娘前来讨水喝,用一百文钱买了一 只水罐,盛了水走出村西便失去踪迹。 另一个牧童说,确是亲眼看到一个小姑娘,扶了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从南面来 绕向村西走了。 两人都带了剑和革囊,黑衣人还用拐杖代脚,好像右腿断了。 最后,在北面三里左右,找到一个老村夫。 一名穿道装的中年人,稽首道:“无量寿佛,请问施主,北面可有村庄?” 老村夫戴着斗笠,弯腰驼背,眯着半瞎的双目,半死不活地说:“有,五里路 是黄湖村,又五里是杨集。” “哦!施主可曾看到一男一女?男的腿下不便,两人都带了剑。” 老村夫向东北小岔路一指,没加解说。 “施主,他们往那一条路走了?” 老村夫点头示意,似乎懒得多说话。 “走了多久啦?” “快半个时辰了。”老村夫就住在路旁的茅屋里,那时恰好坐在门口打草鞋。 “哦!那条路通向何处?” “你看到远处的山么?” “不错。” “那就是九鲤山。那山湾里的鱼,好肥好鲜。” “谢谢施主指引。” “不谢,不谢。” 四拔人会合,向九鲤山急赶。不久,第五拨由掌法真人带领的高手,也随后跟 上。 老村夫坐在茅屋前,冲远去的群魔背影冷笑。 柴门开处,出来了村姑打扮的左婷,奉上一只特大的酒葫芦,笑问:“老爷子, 这就跟去么?” 老村夫丢掉斗笠,拉掉贴在颔下的白色山羊胡,注视着将降下西山头的一抹斜 阳,说:“如果不参予这次诛妖大会,我酒狂岂不遗憾终身?时辰到了,丫头,咱 们走。” 他一回气喝了半葫芦酒,吧唧着嘴唇,满意地举步,老眼不再昏花,背不驼腰 挺直,完全换了一个人。 左婷回到茅屋内,取出用布卷着的剑,紧跟在后。 走了里余,路旁一声长笑,踱出三个男女。 中间是英伟不群的池福;右是年轻英俊的池英华;左后方是英华的妻子徐玉芝, 小菁的母亲。 “咦!池老弟,你也来了?”酒狂兴奋地叫。 池福呵呵笑,先让英华夫妻上前行礼毕,方大笑道:“酒疯子,你是不是打算 掀翻令徒的摊子?” “你这话有何用意?”酒狂讶然问。 “你尚未痊愈,打肿脸硬要充胖子。你如果出现,令徒必定分心,你知道分心 的后果么?” “这……” “你还要去?” 酒狂双手一摊,哈哈大笑道:“有你出面,我还操的什么心?哈哈?天塌下来, 有你福慧双仙去顶,我落得清闲,这把老骨头……” “你该知道,小弟已是封了剑的人。” “怪事,那你来干什么?” “呵呵!来看长江后浪催前浪,看世上新人换旧人,不对么?” “你……你还是袖手旁观?” “呵呵!放心啦!令徒的布置,小弟已经详加勘察了。酒疯子,你值得骄傲。” “当然,有徒如此,我该骄傲。”酒狂拍拍胸膛说。 “令徒已先立于不败之地,你可以放心。走,咱们到山头赏月,让年轻人大展 所学,用不着咱们老一辈的插手。” “哈哈!有你一句话,我酒狂岂能太俗?”酒狂大笑着说,这才向跟在身后的 左婷说:“左丫头,还不上前拜见池大侠?那两位是池公子英华夫妇,也是你的长 辈,好好巴结他们,保证不吃亏。” 左婷欣然上前,盈盈下拜。 徐玉芝亲热地挽起她,笑道:“左姑娘,婆婆一再称赞你,果然是位温柔敦厚 的小姑娘。” 左婷已是个无亲无故的人,不由悲从中来,依在徐玉芝怀中,凤目中泪光闪闪, 楚楚可怜地说:“婷儿孤苦伶仃,能不能叫你老人家一声娘?” 徐玉芝轻抚着她的秀发,怜爱地说:“你就做我的女儿吧,我也有一位女儿, 比你小。” “婷儿已见过小菁妹妹了。” “我知道。孩子,我希望你们能相处得好。” 左婷冰雪聪明,已听出弦外之音,笑道:“娘请放心,婷儿与菁妹妹极为投缘 哪!” “那我就放心了。” 左婷重新向池福父子行礼,拜见爷爷和爹。 酒狂大笑道:“这可好,人交给你们了,你们可不能亏待她。这孩子天性温柔, 太过善良,我老酒疯真不敢带她在身边呢。走吧,再不走便得打灯笼上路啦!” 池福注视着夜幕下的九鲤山,感慨地说:“妖道们劳师动众,真也太过份了。” 酒狂哼了一声说:“天风谷三子把山东闹了个血流成河,这件事又算得了什么?” “妖道们今晚,恐将恶贯满盈,早些除去他们,以免日后无数生灵涂炭。酒疯 子,你知妖道们所犯的错误么?”池福问。 “他们最大的错误,该是以行军布阵的阵势,去对付飘忽不定的两个人。妖道 们在山东作乱时,曾经统率过上万人马,知道一些行军布阵的要诀,自然而然地用 上了。他们却不曾想到,方圆百数十里地,附近全是到处可以藏匿的所谓蔽地,百 余名乌合之众怎能派得上用场?” “对,那些人而且个个心怀鬼胎,除了几个首要人物之外,其他的人皆不是右 粯的敌手,仅倚仗人多是不够的,失败自是意料中事。” “池老弟,你真认为小家伙的死亡陷阱管用?”酒狂不放心地问。 池福呵呵大笑道:“我敢与你打赌,只要你进了九鲤山而能活着出来,我输给 你百缸好酒。” 池英华含笑接口道:“家父白天走了一趟,在家母的引领下,不经意地走上一 条岔道,也几乎着了道儿呢。” 池福接着说:“大概小家伙没将章华台沼泽亡魂的事告诉你,所以你对他没有 多少信心。走吧,天色不早了,去迟了就赶不上啦!” 在夜幕降临时,群魔沿小径追入了九鲤山死亡陷阱。 今晚天宇中万里无云,冷风彻骨奇寒。日落不久,月华上升,地面开始结霜, 山野间隐隐泛起一层低低的薄轻雾,夜枭的啼声如同鬼哭,好一个凄清的夜。 群魔的前面不足百步,右粯与小菁搀扶着全力逃命。 雷堡主一马当先,咬牙切齿狂追。月色下,逃走的人无所遁形。 后面,有人将走在中段的教主法旨传到:“教主有令,不许用暗器袭击,务必 生擒,违命者按教规处治。” 猎犬追跛兔,逐渐追及,双方从百步拉近至八十步、五十步…… 追入一条山沟,满山都是苍松翠柏、幽篁。 被追的人蓦尔失踪,这地方到处都可藏人。 雷堡主大恨,大吼道:“散开,搜,包围这附近。” 后面的人左右急分,梅家的人与大荒毒叟的手下,上了左面的山脊。教主与其 他的人,上了右面的山梁。布置停当,开始合围。 大荒毒叟带了二十名得力爪牙,下沟底参加搜索。正走间,走在前面的一名爪 牙兴奋地叫:“瞧,前面有两个人。” 一株苍松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模糊的身影,倚树而立,不言不动。 大荒毒叟发出一声警哨,拔剑飞扑而上叫:“小辈,还不投降?” 人影屹立不动,无声无息。 大荒毒叟在两丈外倏然止步,羞怒地叫:“是草人,好狡猾的小狗。” 一名爪牙横剑护身,小心地探进说:“也许是他们伪装草人呢,属下试试看。” “他们哪有工夫伪装草人?搜这附近。”雷堡主恨恨地说,向山沟下方急搜。 “嚓”一声轻响,一个草人被剑刺穿胸部。 “是草人………”递剑的爪牙叫。 “轰!”巨震撼天。 耀目光一闪,两个草人同时爆炸,强光一闪之后,无数火焰向八方飞射,无数 拇指大的石块呼啸着远射五丈外,声势骇人听闻。 首当其冲的递剑爪牙,崩裂而飞。 大荒毒叟与一些爪牙,已经远出六七丈外,但仍被强烈的爆震所震倒,惊得魂 飞天外,魄散九霄。 十余名腿慢的爪牙,倒在地下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整株苍松开始燃烧,火焰飞腾。 爆震抛射出的火球,把四周预先栽下的枯枝引燃,成了一片火海,人体的焦臭 刺鼻。 火光中,雷堡主带着人飞掠而来,大声叫:“怎么一回事?” 大荒毒叟浑身尘土,狼狈地爬起,扭头一看,只惊得血液都快要凝住了,片刻 方心胆俱寒地叫:“我的人完了,我的人完了。” 他的人并未全完,还有三个跟着他的人,爬起脸无人色,浑身在战抖。 雷堡主的人到了,骇然惊叫:“我的天……” 火光熊熊,照亮了六七丈外另一株大树,树枝上挂了一块木牌,白漆红字,极 为醒目,写的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左面山脊上,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号,动魄惊心,此时此地,尤其令人心惊肉 跳。 “啊……”右面山脊接着传来了惊心动魄的惨号。 然后是来路方面,传出可怖的惨叫。 “救命……”左面山脊又传来求救声,其声急切凄厉,闻者毛骨悚然。 雷堡主带来的人中,几个胆小鬼魂飞魄散地拔腿便跑,向沟上方向狂奔,片刻 间便奔下三二十步。 雷堡主如同恶梦初醒,大喝道:“回来!你们干什么?混帐东西……” 骂声未落,一声惊叫,跑得最快的人突然向下陷,后面的三个人刹不住势,连 续下跌失踪。 “轰隆!”倒塌的声音震耳,尘埃滚滚。 是一座大型的陷坑,坑壁下方已经挖空,底部设了支架,顶住坑壁,人往下跌, 支架崩塌,坑壁也就随之塌下,把坠坑的人活埋在内了。 不远处,护法真人带了五名道装打扮的人,与十二名青衣高手赶到,远在三二 十步外便高声问:“雷副教主,怎么一回事?谁在放火?巨响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荒毒叟一身冷汗,脸色如厉鬼,惶然地抢着说:“不知道,先是发现两个草 人,接着便变成这样。” 雷堡主悚然地说:“定是印小狗的毒计,咱们中计了。” 护法真人太昊看了现场景况,也吓白了脸,沉声道:“那怎么可能?你们不是 整整追了他一天么?这一天当中,可说他一直就未离开你们的监视,一直追到此地, 他哪有机会捣鬼?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啊……”远处不断传来刺耳的可怖叫号。 雷堡主身侧不住发抖的鹰爪王说:“这里好像是九鲤山,这地方我来过。” “九鲤山?” 大荒毒叟身后的双尾蝎脱口叫:“天!是当年楚汉相争,十面埋伏覆没楚霸王 的九鲤山?我们完了。” 护法真人怒叱道:“闭嘴!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两名青衣人从远处奔来,老远便狂叫道:“于副教主,快去救人。” “救什么人?”大荒毒叟惊问。 来人奔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上面,上面……” “上面什么?” “上面有一块荆棘地,咱们的人看到火光,想奔下看个究竟,黑夜中不知荆棘 有鬼,里面布了不少锋利的小刀和可怕的钉钩,割伤了双腿,走不了三二十步,一 个个都倒了。荆棘中洒满了毒药粉末,请副教主赶快去救人,也许还来得及。” 护法真人大惊失色,叫道:“于副教主,快带人去看看。快发讯,赶快撤离此 地,咱们中了圈套。” 大荒毒叟带了死剩的爪牙走了,由雷堡主发出撤走的警讯。 护法真人刚准备离开,突然身躯一震,上身一挺,啊了一声,晃两晃向前一栽。 “哈哈哈哈……”不远处突传来震天狂笑。 “是他!姓印的……”雷少堡主怒叫,拔剑便待追出。 雷堡主一把抓住了他,沉喝道:“不许妄动!你找死?” 两名老道一声怪叫,向笑声传来处飞跃而去。 一名老道俯身急扶护法真人,骇然叫:“被箭射中脊心,完了。” 护法真人的背心上,插着一根奇异的竹箭,削竹为杆,以硬的树叶为羽,射中 处有一个小布包。 布包原来包在箭尖上,里面包了些毒粉末,贯入人体,箭尖刺把布包带的毒粉 贯入体内,布包仍附在箭杆留在体外,恰好掩住了创口。 这一箭正中红心,即使不附带毒药,妖道也活不成,深入肺腑矢尖几乎透前胸 而出,怎能不死? 箭上的毒药,是大荒毒叟炼制的霸道奇毒,是右粯从双尾蝎手中夺获的战利品, 派上了用场。 天风谷三子,少掉一个老二。 另两名老道大惊挥手叫:“把师父的灵骸带走,撤。” 抱起护法真人的老道惶然叫:“三师兄,两位师兄已追出去了,不等他们?” “不等了,快去会合师伯。” 另一老道向雷堡主叫:“请雷副教主守住后面的矮林,小心了。” 三老道一走,雷堡主冷笑着向鹰爪王说:“贤弟,咱们也走。” “走?教主……” “管他娘的教主,咱们该为自己打算了。” 鹰爪王悚然地说:“是的,咱们该为自己打算了,印小辈在章华台沼泽,就是 用机关削器杀了八位威镇宇内的高手名宿,目下他又用来对付咱们,咱们毫无机会。 可是,咱们这一走,还不是要毒发而死?” “咱们去找大荒毒叟。”雷堡主咬牙切齿地说。 雷少堡主也恨声道:“对,先去找大荒毒叟,他如果不给解药,咱们活剥了他, 然后再找印小辈决一生死。” “走!”雷堡主断然下令。 火势渐衰,事先已断了火路,因此火无法蔓延,要不然全山的草木皆将被烧光。 众人沿大荒毒叟的去向探索而行,不敢放腿急赶。走了百十步,发现了两具尸 体。 有人亮火折子大胆地察看,发觉是被用伏弩射倒的,八寸长的小铁箭贯心而没, 力道惊人。 雷堡主不敢走在前面,低叫道:“这一带危险,咱们绕道走。” 所有的人皆止步注视着他,恐惧的神色虽无法看清,但他已可以感觉得到,这 些追随他闯荡半生,出生入死的得力爪牙,已被死亡的恐怖震慑得快要失去自制了。 他也同样感到恐惧,夜间目力有限,看不见危险,随时皆有死于非命的可能, 怎能不恐惧? 称霸江湖三十余年,身经百战,敢作敢为敢斗敢拼,不管对手如何高明,他也 有勇气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但今夜,既看不见敌人,也无人可拼,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死亡的阴影却笼罩 着他,勾魂无常的魔爪不知何时伸来,四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步步杀机,凶险四 伏,下一步可能就踏入枉死城,中伏暴死的尸体触目惊心,要说他不怕,那是欺人 之谈。 勇敢的人敢于向死亡挑战,挺身而斗将生死置于度外,面对面刀头舔血勇往直 前,这并不难。 但茫然在死亡的陷阱里盲目摸索,面对莫测的凶险,便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勇 气不会永远保持,会随时光的飞逝而减弱,愈拖得久,愈难支撑,勇气消失之后, 勇气的另一个孪生兄弟恐惧,便会取而代之乘虚而入,终至神志散乱不可收拾。 他哼了一声,向一名爪牙叫:“伊威,带你的两位弟兄从右面走。” 伊威打一冷战,站在原地发僵。 “你怎么啦?”他沉声问,语气凌厉极具威严。 伊威如中雷殛,慌乱地说:“是,属……属下这……这就……就走。” “用树枝探道而进。” “是……”伊威慌乱地答,向两位同伴急叫:“你们都听到堡主的吩咐了,还 不砍树枝开道。” 两个同伴不敢不遵,硬着头皮各砍了一根丈余长的树枝,一步步往前探索而进, 像在拨草寻蛇,一左一右负责清道。 只走了百十步,右面那人突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抓着左脚狂叫:“哎唷!我…… 我的脚……” 一把尖刀的锋尖,刺穿了靴底,透过脚掌,锋利的八寸刀尖狭长而细薄,直透 靴背而出,这条腿完了,虽则死不了,但一两日之内体想行走自如。 所有的人皆不敢再走动,一个个心惊胆跳。 雷堡主咬牙道:“咱们运功护体,必须离开此地找到大荒毒叟。” 鹰爪王悚然地说:“那是不可能的,谁也没有长期运功护体的能耐,能支持十 步已是难能可贵了。” “那怎办?” “只有等天亮后再走……” 话未完,“嘭”一声怪响,火光一闪即没。 “啊……”走在后面的一名爪牙狂叫,砰然摔倒在地,疯狂地滚动挣扎。 没有人敢上前相救,最后是雷少堡主硬着头皮慢慢接近。爪牙已经寂然不动, 空间里飘散着硫火的臭味。 爪牙已经气绝,胁下插着一枝与射杀护法真人相同的箭,不同的是箭头所带的 小布包盛的不是毒药,而是精巧的掼炮,触体即炸,创口形成一只鸡卵大的洞口, 内脏向外挤。 “他就潜伏在左近。”雷少堡主切齿叫,接着吼道:“印小辈,仗陷阱与暗箭 伤人,算不了英雄好汉,你敢不敢出来与在下公平决一死战?” “哈哈哈……”百步外的竹林内,传来右粯的狂笑声,笑完说:“阁下,九阴 教倾巢袭击,两百余名高手包围洪山,狼群似的追来此地,对付印某一个江湖后辈, 算得了英雄好汉么?别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你想公平么?等你们死得只剩下三个 人时,如果剩下的人有你一份,印某便给你公平决一死战的机会。哈哈哈……” 笑声渐远,显然已经退至另一处了。 雷少堡主狂怒地大叫:“走你就不是男子汉,咱们一决生死。” 在右面第二条山脊上,九阴教教主太玄子,与掌法真人太灵子,剩下三名门人 与七名爪牙,占住一处山脊最高处,布下了九阴大阵,黑雾汹涌,鬼影憧憧,要在 此等候天明,为防万一布阵自保。 大荒毒叟上了左面山脊,会合了梅庄主一家老少。 梅庄主一家老少聚集在山脊上,他手下的梅家子弟也所剩无几了,除了他父子 女三人之外,还剩下四个人。 这次他从四川来,妄想重振昔日雄风,带了将近三十名子弟,以为只要能与雷 家堡的人会合,一堡一庄携手合作,不难开创新的局面,重执江湖霸主的牛耳。没 料到来得不是时候,落入九阴教的樊笼,后悔无及。 就在这条山脊上,跟来的三十余名子弟一个个悲惨地死去,刀坑、伏弩、堕木、 陷阱、毒刺、窝弓、勒套……无一不是致命的机关。 目下,他心胆俱寒,进退不得。他在等,等大荒毒叟回来,准备与大荒毒叟算 总帐,也想等天亮后再脱身。 大荒毒叟好不容易上了山脊,只剩下四个人了。看到梅庄主还有七个人,心中 一宽,问:“梅庄主,附近还有咱们的人么?” 梅庄主抱肘而立,冷冷地说:“有,附近有不少人,可惜他们都是死的。当然, 也有伤的。听,西面不是传来呻吟的声音么?” 大荒毒叟席地坐下,仰天长叹道:“咱们中了印小辈的圈套,损失之惨,委实 令人不敢置信。以咱们这些江湖上顶尖儿人物上百名之多,竟然阴沟里翻船,被一 个后生小辈杀得七零八落。除非教主能用法术杀了印小辈,咱们九阴教算是完了。” 梅庄主嘿嘿阴笑,说:“不错,九阴教算是完了。” “真是天不我佑,唉!印小辈在这一带遍布机关,决不是三两天工夫所能办得 到的,必定准备了相当长的时日。苦心经营只等咱们前来送死。而咱们竟一切皆被 蒙在鼓里,毫无警觉地硬往圈套里钻。梅庄主,咱们赶快去与教主会合吧,咱们还 有十一个人,尚可一拼。” “如何拼?要不要我去找锄头,把整座山挖掉?” “梅庄主,不要说气话,何不好好商量对策?” “那是你们的事。”梅庄主冷冷地说。 “梅庄主,别忘了,你即将是本教的副教主了。” “真的么?”梅庄主狠狠地问。 “于某不会说谎。” “是否能活到下一刻,谁也不敢料定。副教主一人之下,全教之上,地位已经 高得不能再高,可是,梅某并不打算接任。” “哦!你有何打算?” “打算向你讨解药。”梅庄主凶狠地说,举手一挥。 原先在外围戒备的人,不约而同拔兵刃怒目相向。 大荒毒叟心中一跳,戒备着说:“梅庄主,不要做蠢事……” “你给不给?”梅庄主厉声问。 大荒毒叟终于明白了,梅庄主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在这紧要关头倒戈相 向了,只要处理上稍有舛错,以目下的形势说来,必定凶多吉少,赶忙定下心神, 尽量放松情绪,笑道:“梅兄,在下所炼制的蛊毒,皆被教主所取走了,独门解药 当然也在教主处。即使仍然存有一些,你想我会带在身边么?这样吧,咱们找路出 去,到住处取解药给你,我知道,九阴教今晚算是完了。” “在下不相信你的话。”梅庄主牙痒痒地说。 梅中玉恨恨地接口道:“九阴教今晚完了倒是真的。” 梅庄主逼进两步,声色俱厉地说:“看见你,在下就想起昨晚雷堡主的嘴脸, 恨不得吃你姓于的肉,方消心头这口怨气。梅某也曾横行天下,在江湖道上叱咤风 云,也曾威震八方,领袖群伦唯我独尊。没料到一时失意,栽在好朋友手中,追根 究底,就是你这老匹夫在作怪。” “呵呵!梅兄,你怪错人了,在下只不过遵命行事而已,雷堡主也是无辜的, 这一切主意,皆是教主的安排。前天如果你老兄拒绝赴宴,恐怕就活不到今天,教 主早已安排妥当,在你们四周严密监视,随时准备现身对付你们。也许你不知道, 凡是途经武昌的江湖高手,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投效九阴教,另一条是死。本教 在武昌,整整花了百日工夫布置,你以为这是偶然发生的事故么?” “九阴教有你在中间兴风作浪,不知坑害了多少江湖朋友。告诉你,今晚你如 果不交出解药,那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梅家的子弟死伤过半,这笔血债在下暂不 追究,把解药交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然,这里就是你我拼骨 之地。”梅庄主咬牙切齿地说,剑尖徐升,作势进击。 七比四,恶斗一触即发。 金梅欺近大荒毒叟的右侧,恨声叫:“你的毒暗器听说极为霸道,咱们四川梅 家的暗器也是武林一绝,你准备好好施展吧!” 大荒毒叟沉住气,从容地说:“梅兄,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糊涂。” “此话怎讲?”梅庄主厉声问。 “我已经说过,解药没带在身上,拼死了我,对你有何好处?两败俱伤,智者 不为。我已经表明了态度,九阴教即将瓦解冰消,必须早作打算。回去取解药给你, 咱们各奔前程,皆大欢喜,难道不比两败俱伤强得多?” “哼!你休想打主意……” “目下不管你或我,唯一的生路是怎样离开此地,乘教主与他那些忠心爪牙不 在,正是咱们的好机会。如果你固执己见,咱们放手一拼,即使你能成功,死伤也 将极为惨重,你还有余力离开么?离开之后能向教主讨解药么?梅兄,两害相权取 其轻,这道理你该比我清楚。咱们目下可合不可分,只有合力联手并肩对敌,方是 唯一的希望,尚请慎重三思,错过机会后悔就来不及了。” 梅庄主意动,对方的话确也合情合理无懈可击,此时此地,任何人也不愿放弃 这唯一的求生机会。 “好吧,咱们这就出去。”梅庄主让步地说,收剑后退,又道:“阁下领先在 前面走,动身。” 大荒毒叟阴险一笑,向双尾蝎说:“修明,在前面开道……” 话未完,突然扑向正与乃兄梅中玉低声商量的金梅,快逾电光一闪。 金梅眼角瞥见人影扑来,骇然一惊,扭身打出了三朵金梅花自保。 大荒毒叟早有准备,大袖一挥,三朵金梅花崩碎而飞,狂野地切入,一把擒住 了金梅的右肘,喝道:“退!谁都不许接近。” “老匹夫你……”梅庄主惊怒地咒骂。 大荒毒叟哼了一声,冷笑道:“梅庄主,你把老夫看扁了么?要杀你易如反掌, 你以为老夫真怕你不成?” “你……” “老夫要你开道,不然你这位大闺女,将会首先丧命,你信是不信?” “你这诡计多端狡滑恶毒的老狗,梅某……” “废话少说,快动身开道。”大荒毒叟凶狠地说。 “好,梅某又一次上了你的恶当。” “斗智斗力,你阁下都不是老夫的敌手,该知道老夫的利害了吧。动身,沿山 脊到右面的山顶。” “咦!那不是回城的方向……” “咱们不回城。” “那……” “去与教主会合,只有教主的神术,方可对付得了印小辈。” “咱们说好了的……” “彼一时此一时……” “你……你食言……” “哈哈!老夫不曾说过半个字废话,这时主客易势,已由不了你啦!告诉你, 九阴教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老夫的心血,你以为老夫肯眼看九阴教毁灭?少做你 的清秋大梦。哼!快派人开路。”大荒毒叟一面说,一面下手制了金梅的气门穴, 缴掉兵刃,向双尾蝎一推,沉声说:“好好带住她,梅庄主的人如果有何异动,先 宰了这丫头,出了差错,唯你是问。” 双尾蝎仍不放心,反捆往金梅的双手,恭顺地说:“弟子遵命,请师父放心。” 梅庄主恨得几乎咬碎满口钢牙,切齿道:“姓于的,你会为了这些事付出代价 的。只要梅某有一口气在,必将你食肉寝皮。” “哈哈!但愿你真有那么一天。现在,你暂且放心,以全副精神,为咱们打出 一条生路来,不然你我都死在此地,你报仇的愿望岂不成空?走吧,梅兄。” 由梅中玉带了两个人在前开路,以木棍探索而行,小心翼翼地选择草短处落脚, 尽可能绕远些,以避免经过树丛和深草区。 双尾蝎押着金梅走在后面,身后由一名爪牙断后戒备。十一个人排成一路,一 个跟一个,小心地踏着前一人的足迹,提心吊胆地一步步推进。 走了里余,幸好只发现两个尺五圆径,深亦相等,底部立了小尖刀的小陷坑, 但他们紧张的心情并未因此而松懈。 这种小陷坑简单得不值一笑,但却十分实用,尤其是对付奔掠的人,一脚踏下 去,即使下面不放置尖刀,也会令中陷的人摔倒折断腿骨,决难幸免。 坑小容易设置,更容易掩覆,先完整地铲起原地的草皮,洒散挖出的泥土,架 上两根小树枝,最后将草皮盖上,在三五天之内,草皮不会因缺水而改变颜色,夜 间更难以发现,可以有效地伤害人与马,而设置却极简单容易。除非这人的脚掌长 有两尺,不然难逃断脚之厄。 断后的爪牙,不断扭头监视后方的动静,但又得留意前面双尾蝎留下的足迹, 因此不可能全神留意后面。 走着走着,草丛中幽灵似的飘来一个人影,一根麻绳套上了他的脖子,反背着 他悄然退走,干净利落,未发出任何声息。 麻绳紧而细,一套一背人便离地,绳已勒入咽喉,不但叫不出声音,而且像上 吊一样,套一收人便浑身脱力,毫无挣扎的机会。这是劫路小贼行劫的平常手法, 俗称背娘舅,出其不意用上,倒也十有九中。 双尾蝎太过专心防范金梅逃走,又得注意脚下,身后的人失了踪,竟然毫无所 觉。正走间,突觉有人拍他的右肩,以为是断后的人有所发觉,向他打招呼,本能 地扭头一看,看到黑影迎头罩来。 “噗”一声轻响,脑门挨了一击,立即失去知觉,被人一把抓住扛上肩。 金梅感到索手的绳索一震,赶忙扭头转首。 扛着双尾蝎的高大黑影向她招手示意,悄然退走。 她福至心灵,跟着开溜。 旧雨楼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