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女人(3)
大男人,小丈夫几千年来对妇女的社会歧视相适应的是经常地赞扬男子,
说他是万能的主宰,他以无可辩驳的能力体现了人的智力的、体力的、美感的和道
德的本质
把男子神秘化和对男子的赞扬起初是神话般地推崇男子,把自然力幻化为男性
神祗。这在古代希腊和罗马的神话中深刻地反映出来,所以就是在妇女眼中,男子
在某种程度上不再是可以触摸到的、凡尘的事物。许多世纪以来,“强有力的”男
性一直统治着世界。
西蒙娜·德·比维尔写道:“妇女自己也承认,世界是属于男子的……妇女则
局限于自己的肉欲和家庭,而在决定目标、规定价值的这些具有人的外貌的神祗面
前,感到自己是软弱无力的。因此,说妇女永远是婴儿,这话不无道理……妇女注
定应当对男子俯首帖耳……她习惯于承认男子的权威……所以,男子的世界在妇女
看来是一种先验的现实,是无条件的存在。”母系氏族时代,人们崇拜的是女性神
祗。母系氏族时代“至高的母亲”( 在克里特岛是赫卡蒂,希腊神话中最初为月神,
掌管裁判及赎罪。在小亚细亚普遍为人们所崇拜。在福里吉亚是基贝拉——小亚细
亚福里吉亚人崇拜的众神之母等等) 的地位被宇宙的合法主宰“至高的父亲”所取
代。从此开始了贬低妇女的时代。宗教、宣传、艺术、科学、权力统统都集中在男
子强有力的手中。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写神话,制造社会舆论,伪造真理,确定美
的标准。他自负到如此地步,甚至愚蠢到想和妇女争夺做母亲、生孩子的权利。《
圣经》里就说,上帝起先创造了一个男人,就是神话里的始祖亚当。但是他没有劳
动的“帮手”。“上帝就从那人身上取一根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他到那人跟前。”
(创世纪,第二章,第二十二句)古希腊神话关于这场分娩说得更加离奇。雷神宙斯
吞下了即将生下一个女孩的智慧女神墨提斯之后,感到头痛欲裂。他自己的儿子赫
菲斯托斯——打铁业的守护神一锤砸开了他的颅骨,于是英姿勃勃的女神、绝顶聪
明的帕拉斯出世了。宙斯从而证明了男子即使在分娩方面也优于妇女。
更为有趣的还有某些氏族的一种有趣的风俗“库瓦达”。在孩子生下来以后,
立即把母亲移开,而让丈夫躺到床上去。他装模作样地呻吟喊叫,仿佛是在经历分
娩的痛楚。最后,房门打开了,有人把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看。假冒产妇的父亲躲在
床上接受家人的祝贺。
对这种风俗的社会意义有许多解释。塔尔德说,这很有可能是母系氏族的遗风,
男子模仿产妇以取得“家庭里的权威”。但是塔尔德本人却倾向于施塔尔凯的解释,
认为这种奇怪的习俗是把“父亲的勇敢”传给孩子的一种方法。这种习俗的意义在
于巩固父亲的尊严。还有一种意见,认为由男子扮演的这出闹剧,其目的在于取代
产妇,从而欺骗在这时向产妇袭来的魔鬼。“库瓦达”这种习俗显然是戏剧性地体
现男子的愿望的一种仪式,企图降低妇女做母亲的权威,剥夺妇女天经地义的荣誉,
赋予男人以特殊的能力。使人们相信男子既能支配生命,又能创造生命。虽然这种
风俗滑稽可笑,但是从历史的观点来看,它无疑起过重要的社会心理作用,很好地
确立了父权制的统治。
在埃斯库罗斯的三部曲《奥瑞斯忒斯》里,我们可以看到奴隶制社会中特别引
人注目的对男子的赞扬。被奉为古代美学文献典范的这部作品的思想是男子的主导
地位和对妇女的贬损。《奥瑞斯忒斯》捏卫了奴隶制的男子权利,实际上是对男子
的一曲美学和精神的赞歌。它由三部分组成,三部曲的第一部里描写了英雄阿伽门
农得胜归来,他赢得了特洛亚战争的胜利,回到阿耳戈斯。他狡猾的妻子克吕泰墨
斯特技却并不像佩涅洛佩那样独守空闺等着他。她找了一个丈夫的替身。克吕泰墨
斯特技还设下计谋谋杀了阿伽门农。借口是他把自己的女儿伊菲格涅亚供献给了神
祗。
三部曲的第二部是阿伽门农的儿子奥瑞斯忒斯回到阿耳戈斯。他得知父亲被害
的真实情况以后,就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克吕泰墨斯特技和她的情夫。在第三部里厄
里倪厄斯( 复仇女神) 紧紧追赶着奥瑞斯忒斯,他只好躲进阿波罗神庙。后来在帕
拉斯的神庙里审理了这个案子。智慧女神、男子权利的维护者主持审理,被任命为
审判官。这已经暗示了故事的结局。复仇女神控告奥瑞斯忒斯杀害了生母,阿波罗
则为被告辩护。奥瑞斯忒斯只对妇女们说道:“你们无权指责我,你们只是在家里
坐享丈夫的劳动果实而已。”
克吕泰墨斯特技的辩护人厄里倪厄斯同为奥瑞斯忒斯辩护的阿波罗之间在帕拉
斯神庙的一场争论是很有意思的。厄里倪厄斯以母权制的立场证明,奥瑞斯忒斯应
该受到最严厉的惩治,因为他杀死了自己的生母,而克吕泰墨斯特技则是无罪的,
因为她杀死的是丈夫,而“丈夫并不是血亲”。阿波罗提出了相反的伦理主张。他
宣称,奥瑞斯忒斯杀死的是母亲,却并不是自己的血亲,因为一个人的血缘只同父
亲有联系:
孩子并不是被称为母亲的人所生,
她只不过抚育播下的种子。
孩子是父亲所生。而母亲只是保存果实而已,
……
父亲没有母亲也能生育。看,站在你们面前的是
帕拉斯,她是奥林匹斯的宙斯的女儿。
她并不是由母腹中出世的——
哪一位女神能生育这样的孩子?
最后,帕拉斯以仲裁人的身份裁决说:
现在轮到我了。裁决要由我来做。
我投下我的石子,支持奥瑞斯忒斯。
因为我并不是由母亲所生。男子的一切
对我都更亲近可贵……
我是父亲的女儿,我当对父亲忠诚,
我不怜惜杀害了丈夫的女子。
丈夫才是一家的主人。
奥瑞斯忒斯得救了,
虽然两造秋色平分。
而厄里倪厄斯却在绝望中一声长叹:
啊,年轻的神灵! 你们践踏了古老的律令。
唉! 你们把凶手从我们手里夺去。
啊,多么可耻! 啊,气愤难平!
厄里倪厄斯的失败标志着奴隶制时代妇女权威的衰落。杀死了生母的奥瑞斯忒
斯的得救表明了男子权利、男子意志、暴力的胜利。但作为主宰的男子在当时还并
不占有智力上的优势。拉法格说:“体力是荷马时代父权制的英雄人物的首屈一指
的美德。”
据神话中所说,连宙斯本人的知识也极其有限。他拿不出聪明的主意来。他虽
然力大无比,智能却贫弱得很。宙斯在奥林匹斯山上不得不解决难题的时候,往往
求教于母系时代的女神们。他把智慧赋予帕拉斯。当时妇女是智力的体现。这就是
生活中的反常现象。男子作为奔跑和投掷的能手、开拓者、祭司、立法人、先知而
享有盛名。艺术更是大加颂赞颂他的功绩和发现。埃及的巨型雕像、菲狄亚斯和伯
拉克西特列斯的大理石雕像完美地体现了男子的形象。荷马的长诗、索福克勒斯的
悲剧和罗马的镶嵌图案里表现的也是男子的形象。
男子编织了桂冠,把它们戴到自己头上,象征永世不衰的荣誉。凯撒和拿破仑,
维吉尔和歌德,伏尔泰和拜伦头上都有桂冠作装饰。紫罗袍①(① 紫罗袍在古代
是权贵的象征。)披在男子的肩上。皇冠即使偶尔也戴在妇女头上,也是为男子的
头颅制造的。男子是社会的太阳。妇女只能托他的荫庇。男子是战士,是骑手。他
的权力和永远旺盛的体力象征是宝剑,而这只能悬挂在男子的腰间。他身着铁甲,
头戴铁盔。他功盖千秋,仿佛雷神从天而降。古希腊罗马时代在两性之间掘下的这
道鸿沟,几千年来不断地扩展着。
男子小心翼翼地护卫着自己的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不让妇女染指。这是战车、
利剑、盔甲的残酷世界,发明了诱人魔力的世界,流血的战争和科学的奥秘的世界。
男子,是世界的征服者马其顿王亚历山大,是伟大的诗人荷马,是思想家亚里士多
德,是揭开宇宙秘密的物理学家伽利略,是领导宗教改革的领袖路德,是发现美洲
的航海家哥伦布,是洞察人性的天才作家莎士比亚。
许多世纪以来,男性自我表现的这个世界是残酷、神秘而又光耀夺目,令人心
醉。他踌躇满志,得意忘形,毫无廉耻。他的力量被自我极度夸张、歪曲,走入了
极端。
然而事情却起了变化。过分的吹捧引起不公正的侮辱,接着又是不适当的赞扬。
物极必反。对男性的颂扬给男性的指摘准备了条件。这仿佛是一种补偿,借此来维
持两性生活的平衡。
对男子所产生的敌视有时甚至达到怪诞离奇的地步。卡赞吉耶夫严肃地批判了
魏宁格反对女权的主张。他写道:“男子不仅强奸了各种年龄的妇女,而且往往为
了达到性欲的目的而撒谎。男子常常做出种种允诺,赌咒发誓,装模作样,以达到
占有的目的。事后他却卑鄙地逃避或是变得令人难以忍受的粗暴。”他声称:“男
子的小算盘比妇女多得多”,“男子在性关系上的不知羞耻……毒化了社会风气、
书籍、杂志等等”。
妇女长久以来的悲剧的罪魁无疑应该受到严厉的惩处。历史的复仇女神正在他
头上盘旋。男子受到讥笑,他们遭到讽刺的皮鞭无情的痛打。歹毒的、不留情面的
奚落就是男子的命运。按法国女权运动者克莱门斯·罗耶的说法,男子正在逐渐退
化。这是自然界的调节,也是某种惩罚。而妇女则无论在智力方面,还是体力方面
都在日益进化。女权主义者们十分肯定地说,将来妇女肯定要取代男子,掌握独裁
的权力并支配整个世界。
妇女解放的斗争在某些妇女组织的活动中有气势汹汹的反男性倾向。美国女权
运动的激进派不遗余力的攻击占统治地位的男性,以至这一派的极端分子宣称男子
的出现是生物学上的偶然,原因是男子的遗传基因( 和女性的遗传基因不同) 由于
染色体不足而不够格。现代美国的阿玛宗人①(① 古希腊神话中传说有好战的女
人国名阿玛宗。)声称,即使缺少作为生产要素的男子,将来完全可以用机器补偿。
看来,历史又在重演另一部闹剧。当然,男女平等是一种合乎规律的进步趋势。但
是,这个必然的结果应该排除对任何一方的羞辱、报复、奚落和不尊重。这方面的
过激做法必将历史拖入另一个极端和矛盾之中,诸如出现令人望而生畏的口号:
“小心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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