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杜没等他急,先瞪起了眼珠子:“你甭管我,这房你住不住吧?不住,一把 火我把它点喽。”小唐能忍心让老杜点火烧房吗? 老杜说:“兄弟,我一年到头恨不能长在队里,能回几趟家?你嫂子的娘家妈 瘫在床上,她得每天上那儿点卯去,你大侄女上大学住校,这房使用率不高,不如 先让它当新房,让你把媳妇娶回家。你先住着,甭多言语啦。” 这就是老杜!您说这种好人上哪儿找去? 正因为老杜是好人,所以他把什么事儿都往好里想,当然,这种往好里想,是 照他的心路走脑子的。像任何一个好人一样,好与坏,在他的脑子里已然定好了型 儿。 假如我告诉老杜,我想找个对象。甭问,老杜肯定得为我满张罗,人民警察, 得找个模样、人品都说得过去的。自然,模样还倒其次,关键是人品。而人品的好 坏却又跟家庭、职业、是不是党员等等联系在一起的。 假如我告诉他,我找的对象是个歌厅的小姐,他的脑袋准成拨浪鼓,一百个不 相信:你,会找个歌厅小姐?想不想当警察啦?是不是吃错了药,看花了眼?歌厅 小姐?那都是些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我敢说他的眼睛会瞪得跟核桃似的跟我 “翻车”。 我不想挨瞪,更不想跟大哥“翻车”,所以,直到我出事儿以后,老杜对我心 里的戏还蒙在鼓里呢。 说起来,我有点对不住他。老杜,我的头儿,也是我的大哥,我会跟他打马虎 眼?想起来,让我睡觉都不踏实。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真把这层窗户纸给捅了,他肯定得炸了庙,敢跟我动拳头, 饶他打我一顿,这事儿还得拉稀。谁让他是我大哥,还是好人呢。 嫖客“蛰皮” 老杜对我绝对够意思,那是没什么可怀疑的,我们有师兄弟这层关系嘛,所以 他把“毛蚶”的案子交给了我。 案子最初并不复杂。队里的小唐跟文化局市场处的人一块儿查歌厅,在KTV 包 间撞上了一个嫖客。这家伙跟一个“鸡”已然脱了裤子,让小唐他们抓了个“现行”。 搜身的时候,小唐从嫖客的皮茄克口袋里发现了两小包“白粉儿”。 这小子大概事前想到了会碰上长“眼”的,留了个心眼儿,把“白粉儿”装在 了壮阳药的瓶里了。他哪儿逃得过小唐的眼睛呢? 小唐在刑警队是专门负责“扫黄”的,他一下儿感到问题的复杂性了。 “我一眼就瞅出那个‘鸡’是抽‘白粉儿’的,瘦得像人灯,一脸的烟气,挂 出相儿来了。”小唐事后对我说。 “多大岁数?”我下意识地问道。 “二十出头儿,撑死了有二十五岁。” “那个嫖客也抽吗?” “那小子是色鬼。好色的人,抽得少。你琢磨去吧,染上烟瘾,他还有精神头 儿上床?” 这是一个挺重要的线索。这阵子有个贩毒团伙,在我们分局管的这地片儿玩得 挺猖。这一片儿接连出了两档子人命案,手法基本相同,据我们分析,这两个案子 都跟这个贩毒团伙有关。 刑警队憋了有些日子啦,案子一直没找到线索,急得我的哥儿们老杜直上火, 起了一嘴燎泡。 嫖客是个“蛰皮”。“蛰皮”,这是北京人对那些在京城地面上不干正经事儿 的浙江籍流动人员的谑称。 “蛰皮”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李岩,1961年生人。我们怀疑这身份证是假的。从 他的长相儿上,实在看不出这小子有36岁了。兜里揣着假身份证的外地人,这几年 在京城一点儿不新鲜。海淀区有几个专门做假证件的窝点儿,一个假身份证,五十 块钱。 他长得不难看,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白白净净的,只是两颗门牙掉下一块 去,成了豁牙子。 您说犯了事儿,栽在我们手里的人什么模样儿的没有?干我们这行的,是不能 从模样儿上断案子的。人心的凶险歹毒,从长相儿上瞅不出来,有的主儿长相上看 挺顺眼,可干出那事儿来,心黑手毒。经验告诉我们,人好人坏不能单看长相儿。 “豁牙子”,小唐善于抓住人的特征起外号,这个“蛰皮”到了他嘴里成了 “豁牙子”。 别瞧这小子牙豁,嘴挺严实。小唐审了他两天,愣没从他嘴里抠出东西来。死 猪不怕开水烫,“豁牙子”死活不开口。 最后只得老杜亲自出马。也真邪了门儿,“豁牙子”碰上老杜便拉稀了。他扛 了没多大工夫,就秃噜了。 说起审案子,我真佩服我的这位师哥。他有手儿绝的。甭管多滑的“泥鳅”, 到了老杜手里也得脱皮。平时,老杜说话办事显得干练、沉稳,有时也跟队里的弟 兄们过个哈哈儿,看上去挺随和的。可是到他审案子时,却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脸上特有戏,热情和蔼的脸,在那些犯罪嫌疑人面前,一下子变得冷酷无 情了。两只往里抠进去的眼睛,像是烧红了的火炭,射出两道光来,让人觉得后脊 梁沟冒凉气。 我上中学的时候,看过一部前苏联的电影《列宁在十月》,片子里扮演捷尔任 斯基的那个演员算是演绝了。他审案子时那双犀利的眼睛,让任何站在他面前的犯 人都肝儿颤。我记得他有句台词儿:“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人能逃得出 汉斯风斯多斯的眼睛!” 什么叫“汉斯风斯多斯”呀?我不懂,可那演员的一双眼睛,真他妈的像把尖 刀,瞅着就让人有点儿冒汗,腿也跟着哆嗦了。 老杜审案子时的那双眼睛,常让我想起捷尔任斯基。那双眼睛像两把尖刃,闪 着寒光逼视着你,直戳你的心,真能把人给“撼死封死剁死”。 “豁牙子”让老杜那两把“利刃”给慑服了。没等过招儿,他就拉了胯,什么 都招了。他说身上带着的“白粉儿”,是从一个福建人手里趸来的,那个福建人姓 什么他不知道,兔崽子只知道他绰号叫“毛蚶”,在东郊搞木材生意,是“太阳神” 歌厅的常客。老杜对“豁牙子”供出来的这个线索挺当回事儿。这个贩毒团伙的案 子已然“挂”了有半年,好容易找到了突破口,自然不能撒手,老杜把下一步要干 的事儿交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