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抹不掉的影子 找人可比找东西让人费神,人是活物,他不可能踏踏实实在一个地方呆着,何 况像林小霞这样的“三陪女”。假如这世界上确有这么一位女子的话,她不会闲得 住。她要趁着人生花季这短暂五六年或七八年光景,拼命去陪客,拼命去挣钱。当 然,如果她抽上“白粉儿”的话,就更惨了。“白粉儿”,吸的是金钱,吸的是青 春,也吸的是生命。没辙,只要染上这东西,命运就不是自己的了。 在寻找林小霞的那段日子里,我接触了十几位“白粉女”,她们的境况,实在 让我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我可怜这些被“白粉儿”摧残的年轻女性,同时,有时脑子里也转不过来这个 磨:挺好的一个人,干吗要走这条路呢?为什么要让“白粉儿”来吞噬自己的青春 和生命呢? 难道是她们的精神空虚,思想苦闷所致吗?难道是受某种诱惑和好奇心的驱使 不由自主地染上了这个毛病吗?我问到的吸毒者差不多都是这么回答我的,但我不 会轻易相信她们的话。因为事实上在生活中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感到苦闷、忧郁的 人多了,而抽“白粉儿”的毕竟是少数人啊。我解不开这个扣儿。 越是心里有扣儿,我越想急切地寻找到小霞,假如她真成了抽“白粉儿”的 “三陪女”,我会想一切办法让她逃离苦海,同时,也想探明跟她一样的那些女子 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但是,我却陷入了一个非常苦恼的怪圈。 当我尽了很多努力去寻找小霞,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时,我决定放弃这种与其 说是扑朔迷离,不如说是望风捕影的努力。但是我却怎么也抹不掉陈永昌留在我心 头的阴影,脑子里总好像有条虫子在抓挠。 每当我要断了寻找小霞的念想,陈永昌绝望的影子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无 法舍弃寻找小霞的侥幸心理,好像有根线在牵着我。 为了寻找小霞,我简直煞费苦心,出入歌厅,寻找知情人,到戒毒所暗访,追 踪暗娼和嫖客,跟扫黄缉查队去歌厅抓“鸡”……一年之内,我不知访了多少地方, 也不知审了多少人,但都没有找到林小霞的一点线索,她像是月光下的一个影子, 随着天色发亮,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可是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负疚感,找不到小霞,我好像永远欠着陈永昌一笔债。 这种内心深处的歉疚往往是别人难以理解的,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小唐抓住“豁牙子”李岩以后,老杜决定把跟踪“毛蚶”的差事交给我。鬼使 神差,我非要先审跟“豁牙子”一起折了的那个“鸡婆”。 其实,这个“鸡婆”跟“毛蚶”的案子没什么关系,老杜已经把话跟我挑明了, 但我的心里依然残留着寻找小霞的念想,不想放过任何机会。这一点,老杜也不知 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个“鸡”,是一个“白粉女”,收审她的当天,她的毒瘾就发作了,没办法, 只好把她送到了设在北郊的一家戒毒所。我到这个戒毒所提审她时,她还在治疗当 中。医生说她无法接受审问。 我赶到病房,看了看这个正处在昏迷状态的“白粉女”,非常懊丧地出来了。 我翻了一下审问她的记录,她姓秦,三十出头,东北人。在京城当暗娼已经五 年,先后被收审过两次,在教养所呆过两年,出来不久便染上抽“白粉”的毛病, 然后便开始拼命接客…… 从这些情况分析,她首先不是林小霞。既然是这样,我也就没有审她的必要了。 我琢磨着,还是先去“太阳神”。老杜对“毛蚶”这个案子非常上心,我得尽快进 入情况,摸到“毛蚶”这个贩毒团伙的根蔓儿。 工作一忙,我渐渐地把林小霞的事扔在了脑子后头。真的,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还是一回事呢!要是陈永昌编的故事呢?这么一想,心里也就释然了,干吗那么 “气迷心”呢? 我没想到“太阳神”歌厅是个黑窝,一脚伸进去就出不来了。唉,世界上的许 多事儿,真让人始料不及,也让人咂摸不透。 迷乱的情欲 人本来是个什么模样儿,似乎只有到了“太阳神”这种地方才会显出原形来。 就好像给人做透视,现代科技越来越高明,甭脱衣服,“B 超”、“CT”这些仪器 就能把人的五脏六腑瞅得清清楚楚。 到这儿潇洒的人美其名曰“放松”,其实,说白了是放纵。放纵自己的情感, 放纵自己的情欲,放纵自己原始动物的本能……由金钱打气,膨胀起来的各种欲望 因情感世界空虚引发出的野性骚动,在“太阳神”这种地方得到了尽情发泄。 美妙的音乐在这里被糟踏成刺耳肉麻的噪声,小姐们姣好的面容撕毁在金钱的 幻影之中。男人们无所顾忌地满足自己的肉体刺激,小姐们在虚假麻木的温情里作 践着自己的青春。 我实在难以想象在离京城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会有这么一个“销金窟”,它比 我在“斯巴达克”歌厅见到的更透着乌烟瘴气。这里真是个世外桃源,地处省市交 界处,位于村镇公路之外,远离人们的视野。空旷的田野,树木掩映,不是知情者 很难发现这里有个“太阳神”。那些纵情放纵的人们到了这儿像到了安乐窝,可以 大把大把地扔钱,可以随心所欲地寻欢作乐。“纸醉金迷”,这句成语在这儿找到 了注脚。 “太阳神”跟城里的歌厅不同,它是吃喝玩乐一体化、系列化,歌厅只是其中 一部分。到这儿来没别的,就是一个字:玩。到这儿玩的主儿都有私车,到了晚上 停车场停着有上百辆车,从车型上就能看出主人的身份,几乎都是豪华轿车,“桑 塔纳”、“奥迪”,在这儿算是最一般的车子。来这儿玩的主儿,分为两类,一类 是自己带着“小蜜”到这儿来潇洒的,另一类是专门到这儿找小姐来乐和的。前一 种,咱就别说了,这年头,甭管有钱没钱,也甭管社会地位高低,婚外“傍”着一 个“小蜜”,已然成了一种时尚。这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的事儿。 人家既然“蜜”到了一块儿,自然想上哪儿找开心就去哪儿,咱也干涉不着人 家。后一种是“太阳神”的诱惑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