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兄弟,你先委屈一下。”老杜非常麻利地解开绷带,贴在我的伤口上,然后 又用纱布缠了几道。伤口疼得我浑身直颤。 “好啦,你们赶紧上楼吧……上面有情况……”我支撑着要站起来。 老杜把我摁住踌躇了一下说:“你不要动,我带人上楼,让小李子开车先把你 送到城里医院。事不宜迟。” “我没事儿,去什么医院?完了事再说吧。”我推开他的手执拗地说。 老杜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一抬手把小李子叫过来,对他交待了几句,然后转回 身拍了拍我的肩头说:“兄弟,你先坐小李子的车去医院,我把这头儿的事儿弄利 落了去医院看你。听话!”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发觉他的眼里噙着泪花。我的心怦然一动:他为我的腿伤 感到难过。我想说什么,但没容张口,他已带着人奔了那幢小楼。 小李子轻轻走过来,猫下腰,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说:“翟哥,你伤得不轻, 先别动,我去开车……” “李子,别麻烦啦,我能动。”我站起身试着移步,在地上走了一圈:“你看, 怎么样?你哥哥轻易趴不下。”我忍着疼痛,勉强挤出了个笑纹。 “你开什么玩笑?等着我,别动窝,我这就去开车。”小李子没理我的茬儿, 扭头跑着去开车。 一阵凉飕飕的夜风吹过来,带着浓重的潮气,让我的头脑顿时清爽起来,我抬 头望望沉沉的夜幕,天边隐现着闪电和雷声,雨马上就要来了。我心里只觉得一阵 发空,好像有一道裂缝,伴随着伤口的疼痛,裂缝越来越大,是什么让我心里一阵 阵发紧呢?啊,红妹!我猛然想起红妹从小楼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她在哪儿呢? 她怎么样啦?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我的心头,使我周身的血液涌动起来。我来不及再想别 的,急忙朝大门口走去。 大腿的伤口丝丝拉拉地疼,没走几步,我的脑门子便渗出汗来。大门口的传达 室黑着灯,值班的俩老头儿躲在门口向外张望,刚才的一阵枪战把他俩吓得丢了魂,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掩着门,不敢动窝了。 我敲了敲门上的玻璃:“大爷,开门!”我冲他俩示意说。 一个老头把门打开一道缝儿,神色慌张地问道:“怎么茬儿大兄弟?” “没你们的事儿,大爷。我们是公安,在这儿抓几个坏人。你们刚才看没看见 有个女的跑出来?” “响枪之后吧?我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个人跑出去了……没瞅准是男是女。”老 人皱着眉头说。 “奔哪儿跑了?”我急切地问。 “出大门奔北吧,好像是?”老人嗫嚅道。 “得,给二位添麻烦了。”我冲他摆了摆手,吃力地朝大门外走去。 远处,小李子的车开了过来,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闪到暗影里,等他的车开过 去,我咬着牙紧走了几步,走到我的车前。我爬上了车,点着火,踩了一脚油门, 朝北开去。 这个小区只有奔北的这条路,到头便是公路了。我一时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开了, 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想了想往西边走去。 “红妹!红妹!”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在空旷的郊 野回荡,但没有任何回音。这让我心里起了急。 大约跑出去有五百多米,我脚底下被绊了一下,猛然一低头,敢情是红妹横卧 在路上。 我急忙俯身轻轻地推了她一下:“红妹,怎么样?” 她的脸已划出两道血痕,血已然凝固。我推了她几下,她木然不动,沉沉地趴 在地上。 “红妹!”我不能再犹豫了,猛地一用劲,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她像被什么给 蜇了一下,睁开了眼睛迟愣了一下,看了看我,惊恐万状地发出了一声怪叫,转身 恍惚着向前狂奔。 “红妹!红妹!别怕,我是……”我是什么呢?后半句让我给咽了回去。如果 我说我是警察,她可能跑得更快了。那我该告诉她我是干什么的呢?先别管它了, 追人要紧。我猛然觉得大腿的伤口像刀扎似的疼,是不是刚才一用劲,把凝固的血 给崩开了?我心里暗忖。 红妹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不顾一切地跑着,不过她的身子发沉,步态不稳,身 体发飘,像狂风吹动的树叶,飘忽不定,晃晃悠悠。 远处闪着两束雪亮的白光,像两把利刃穿破夜幕弥漫的氵蒙氵蒙雾气。红妹直 眉瞪眼地朝前奔。不好,这是拉煤的卡车。我猛然一惊。 卡车在公路上开得飞快,发出刺耳的轰鸣,两束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红妹好 像浑然不觉,冲着这两道白光直扑过去。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心里清 楚走夜道拉煤的司机疲劳驾驶是常事,胆大的睡着觉都敢开车。对面开过来的这个 司机好像没瞅见红妹,这家伙备不住正在盹嘴,车像张着大嘴的猛虎一般照红妹冲 过 来,眼看红妹就要被这猛兽吞掉……我真急了眼,什么都不顾了,一个箭步朝 红妹扑了过去。 多亏我练过功,腿脚还算敏捷,在卡车冲过来的一刹那,我一把拽住了红妹的 胳膊,顺势朝外侧一带,跟她一起翻到了路基旁的地沟里,卡车擦着我的后背呼啸 着急驰而过。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真够悬的呀!也就是半秒钟的事儿,我和红妹就成了车轱 辘底下的冤魂。 司机好像压根儿没瞧见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依然朝前方直冲过去,很快两 道白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情融暴风雨 红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刚才捡回一条命,她像一个泥胎似的倒在了地上。我从 地上爬起来,凝视着她喊道:“红妹,醒醒吧!” 光线太暗,瞅不清她的脸色,只能感觉她脸上湿了咣唧,散乱的头发粘在了一 块,两只美丽的眼睛已失去了神采,流露出呆滞茫然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天空, 四肢松懈无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绝望地呻吟着。 “红妹!”我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身上冰凉,我的手像在摸一尊 雕像。 她好像没有知觉,脑袋像是断裂了似的慢慢地向下垂去,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她 的心脏,她的心房急剧地跳着,但很微弱。得想办法送她去医院,我的脑海中立马 儿闪过这个念头。 我咬着牙,想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僵硬。我试了试,受伤的腿一点吃不住劲 儿,努了半天,愣没把她拉起来。总不能在沟里呆着呀,我紧了紧腰带,挺起身, 两只手拖住她,把她拖到了路面上。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路灯投过来的光影照在她 惨白的脸上,带着湿气的风拂动着她的头发,她的脸受到惊吓之后扭曲着,眼睛紧 闭,像是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