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人的车站 对有些人来说,两人爱的小屋已是尘封之物,或者不过是大众煽情工厂的小卖 部而已。而生活现场,当下语境,是一个人的车站,它一方面更多现代孤独感,另 一方面又更多地提供了你与别人和世界遭遇的可能性。 这些人要么是离婚后的独身者,要么从来就不曾结过婚,所谓“单身贵族”, 有的是出于自觉的选择,有的则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个人的孤独 独身如何? 首先,它是一种身份,其次才是一种心理状态,当它不再是历史个例,而是出 于一部分人的自觉选择,尤其在第三次离婚浪潮的大背景下,它就名正言顺地成了 一种家庭形式。 独身的孤独含义不言而喻。我们又是如何与孤独遭遇的呢? 一般情况下,当我们与某人或某事失去联系,孤独一词会很容易在脑中明晰或 模糊地闪现出来。但这种孤独感还多少带有先入为主的成分,因为在此以前,我们 就已经知道这种状态就是通常的孤独。 而当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亲密交谈、推杯换盏之际,你突然感到失语,进 入一种心理和情感上的失重状态,或者觉得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仿佛遭劫, 你才可能深悟孤独所指是与自己失去联系,有点像一个人上了火车,火车开出老远 了,可他的影子还在站台上依稀向他招手。 如果意识不到这一点,我们将不会跟孤独建立真正的联系。 孤独中的寻求沟通,既是与别人的沟通,更是与自己的沟通。 在婚姻生活中,很多夫妻近在咫尺,却无法沟通,这就给独身主义者提供了心 理上的优势:孤独可能是无法解释的,但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暧昧,我需要孤独, 我享受孤独,我甚至可能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孤独,因为我爱它! 现实是,比比皆是的失败婚姻,让人们心灰意冷,生活条件的现代化又为独身 生活提供了物质可能。“单身贵族”层出不穷,也就不足为奇了。 从社会学的角色看,在时代的变革期,男人和女人都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双重 性格:他们希望摆脱传统角色对自己的压力和束缚,但对对方的同样努力却怒气冲 冲,并竭力加以遏制。其实,这种双重性格只能增加、延长双方在角色嬗变时期的 痛苦。要避免这种双重折磨的性格,建立起一种自由人格,最可行、最可靠、最便 捷的方法,便是独身。 从人性的角度看,现代社会已使人们与疏离、孤独、焦虑、甚至暴戾结下了不 解之缘。男孩女孩到了青春期,骨子里往往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这种格格不入, 又掺杂着得不到别人的爱的失落和遗憾,当他们慢慢长大了,便时而伤感自卑,时 而愤世嫉俗,但并不明白自己缺少了什么,为何如此孤单。 于是一个突出的问题是,人好像总是活得不好,要换一种活法,那就独身吧。 按说,独身者最大的困扰似乎是性和情,如果抛开稀薄的两性之情不说的话(如果 两情相悦,也就基本上不存在独身群体了),在道德松弛、意义消解的世界,两性 关系已变得如此随意方便,你只要保持自身的冷漠,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学会 做爱而不真正动情,在生理意义上,性的困扰很大程度上也可能抛开。 这不是一个事实吗? 每一个“单身贵族”,不管是离婚者,还是从未结婚的人,至少在一定的时期 内,都有某种严厉的关于“爱”的禁忌的故事,然而又像李白的抽刀断水水更流, 要知道,越是禁忌的东西,越是让人无法忘怀。 秘密被保存、被忘却。无论人曾经有过怎样的伤痛和温情,无论你曾经如何反 叛和满不在乎,一个人,那自然呈现的共时性的孤独,那从孤独中升起的音乐,幽 幽有如秋雨,就一声声、一声声地,老去了你的心。 独身,就像失恋、离婚一样,对整个社会来说,只是一种生活现象,而对每一 个具体的人来说,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 固然,从不幸的婚姻中解放出来的独身者,有了重新获得抓住幸福的机会,但 是,心理的失落,舆论的压力,经济、住房条件的改变,亲戚网络和朋友关系的一 时紊乱,极易使人在感到轻松的同时,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现实。 尤其是那些独身女人,除了上述压力外,还要在个人文化心理积淀的沼泽地挣 扎,即使她各方面的独立性都相当坚固,但还是无法成功地过一种完全自由的个人 生活,不仅因为世界是以不同态度来接受她们的,更重要的是,她们无法越过设置 在自己内心的重重障碍,因为从小接受的男女有别的教育,使独身后的她们很难找 到自己身上的“另一半”——还是那句话,女人的一半是男人。 独身男人则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一直在寻找的仍然是男人的成长,而不是女人 的互补。可以说,大多数独身的男人,30岁之前,基本上是在女人世界里生活的: 先是母亲,然后是女友。3O岁以后,似乎仍没有可供男人成长的真实世界,因为他 们在外面看到的,统统是些虚构与扮演着某种角色的男人。这时独身,正好给他们 提供了一个健康豁达的自我洞察、自我改造的机会。 如此看来,独身男女都处在“渴望男性”的同一心理状态中,区别是独身女人 的追求往往以失败而告终,等待她们的是岁月流逝,红颜消退,孤僻乖戾,对生活 充满不平,直至仇视男人。 在北京的地铁中,我偶然结识一位独身的中年知识妇女,情趣高雅。她说午夜 地铁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宽慰意味,“我不喜欢娱乐场所的热闹,又害怕在冷冷清清 的家中,受到某种东西的煎熬。” 一个人的孤独啊! 周末情侣 你很难判断亚男这个人,就像难以判断一件抽象艺术品的内涵一样。亚男的外 表当然一点也不抽象,人很丰腴性感,说她抽象是因为她脑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玩 艺儿。 她曾几次在公开场合扬言自己一辈子不嫁人。凡是听她如是说的人没有一个不 哈哈大笑的,男同事都一致声称:她这种人打光棍,简直是厚着脸皮占据地球的一 部分,以她的容貌气质,最好嫁给外交官,能为国争光呐。 其实,几年前,亚男差点就嫁给了一位差点能做外交官的人,叫乌热尔图。 乌热尔图实际上是汉人,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沦为孤儿,在民政部门的安排 下,被一对蒙古老夫妇收养,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直至上北京 读大学,所学专业挺派,是国际政治关系。 亚男跟乌热尔图是同学,分别担任校学生会的文娱部长和生活部长,平时,除 了工作关系,两人见面只是点点头,偶尔问候一声彼此也小心翼翼。然而,有一年 暑假前夕,乌热尔图竟说要“租”她做他的女朋友。亚男觉得这玩笑开得太蹩脚了 。 原来,乌热尔图的养母住进了医院,养父来信说,她患的可能是肝癌,让他赶 快回去。养母曾说这辈子最后一个心愿是给他娶一门好亲。为了让老人家放心,乌 热尔图想“租”一个女朋友,带到草原,让养母高兴高兴。 听他这么一说,亚男的同情心起了作用,欣然答应,行前打了一个电话给合肥 的父母,托辞旅游,不回家了,然后背起牛仔包,跟乌热尔图挤上了开往包头的火 车。 瞧见风尘仆仆的乌热尔图,带回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做完肝部切割手术不 久的养母,脸上绽出了久违的笑容,身体状况奇迹般地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后来, 医生的几次检查结果又表明,老人并未身患肝癌,而是肝血管良性肿瘤,切除之后 就没事了。 养母出了院,乌热尔图的心境也像大草原一样舒坦了,教亚男说蒙语、骑马、 喝酒,到处玩儿。草原为媒,两颗年轻的心迅速拉近。返校时,他们真的成了一对 恋人。让那些胆小的男生,在羡慕之余,有点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也去“租”一 个女朋友。 就在谁都以为他们非结婚不可时,又有了出人意料的变化,毕业分配,乌热尔 图也不知头脑中哪根弦挪错了位,居然主动放弃留京指标,申请回乡,理由是以便 伺候养母(其时养父已病逝)。亚男苦劝他留下,并保证可以通过父亲的战友,安 排他进外交部。他内心矛盾斗争了好几天,但结果还是不改初衷。两人只好痛苦地 分手。 难道天底下初恋的情人都是雨做的云?乌热尔图走后的一段时间,亚男感到自 己就像一架没有砝码的天平,称不出生活的重量,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爱得不浅,超 过一般的爱情“吃水线”,于是发疯似的给乌热尔图写去几封炽烈似火的情书。 不料,左盼有等,好不容易才收到一封回信,大意是:婚姻需要一把钥匙。他 爱她是真的,他也丝毫不怀疑她对他的真情,但他们可能没有一把共同的钥匙,打 不开婚姻的大门。 有时保持一种感觉也挺不错的,像躺在草甸子里看蓝天白云……最后还随随便 便加了一句:“对了。我订婚了。” 亚男把信烧了,听到一声纸灰的尖叫,错愕了好久。 爱情离你而去,对你来说,慢慢地,情人已不再是具体的人,而是你自己的一 段体验。现在,也轮到你来感叹生活了,是不是太早了点? “情”过境迁,亚男反省初恋,摹然发现自己其实压根儿就不曾真动过结婚的 念头,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否则,你为什么不跟他去内蒙?是不是有一种地缘 的东西在顽强地阻止着你呢,你是不是担心蒙古包会在洁净的草原,睡走生活单调 乏味的时光?而在繁华的京城,亚男好像也不想找一把婚姻的“钥匙”,漫不经心 地谈过两次恋爱,每次都无疾而终。 转眼间快要奔30的大坎了。父母有点按捺不住了,托老战友给亚男介绍了几位 家庭蛮有背景的男士,被动的亚男更是找不到结婚的感觉,就一个个不了了之了。 独身女人的门前是非多多,单位的女同事一个个嫁出去,而且都自认为嫁得不 错,闲得无聊,便炒作起亚男的话题来,她们猜想她绝对是性冷淡,不然怎么没男 人要她呢,顶不济也该有个情人什么的吧,不然生活怎么过得滋润?都快21世纪了, 没男人要的女人,可悲呐! 亚男火了,有一天从街上请来一位年轻英俊的老外,挽着他的胳膊到单位转悠 了一圈,虚夸他是IBM公司总裁的儿子,把女同事们惊得目瞪口呆。一段时间,亚 男浓妆艳抹,趾高气扬,经常兴奋地讲那洋公子如何追求她,自己如何周旋,虽然 有些情节的编造痕迹相当明显,但人们对情场的烟花飞絮,往往宁愿信其有,不愿 信其无。终于,女同事们的好奇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不再议论亚男,开始又传播 另外一个已婚丑女人的绯闻。 亚男得到了安宁。 这一天,北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爽洁的空气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亚 男在影院看了一部让人哭笑不得的港台言情片,出来还不到9点,不愿早早回宿舍 去失眠,随便上了一辆公汽,一边浏览街景,一边想很不明朗的心事,到了终点站, 又爬上另一路车。这样迂回包抄着自己的心事,也没弄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时间已近午夜,在回家的末班车上,除了她,只有一个乘客,一个大胡子,一 副走江湖的派头。亚男觉得他肯定是一个幸福的人,也许刚刚趁老婆熟睡之际溜了 出来,要去浪迹天涯。试着跟他聊了聊。没想到他竟跟她一样,同是“天涯”沦落 人,她今晚从头到尾坐了6路公汽,而他更离谱,扎扎实实坐了8路。 大胡子叫崔捷,来自天津,自由职业,自我介绍是个无“政府”(指配偶)主 义者,碰上另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因此有许多共同语言。 两人一块下了车,到一家酒吧,为无“政府”主义者干杯,神神叨叨,海阔天 空。不知不觉,亚男有了七分醉、三分嗲,让崔捷送她回家。门一打开,她就迫不 及待地返身勾住他的脖子。她的直奔主题,让他有点准备不足。很僵硬地笑了一下…… 此后几乎每个周末,崔捷都从天津赶来,亚男的生活有了某种坚实的规律。逛夜市, 听音乐会,看画展,跳国标,生理上得到了性的滋润,情感上得到了温柔的满足, 她更靓了,简直是魁力四射。 她从不打听他的家庭情况和其它一切琐碎的细节,她有一种把周末情侣置于神 秘境地的距离倾向。他来自若即若离的天津,真是恰到好处。 有一次,她犯了那么一点相思病,等不到周末,请了假,自己主动去了天津。 下了车Call他。回话时一听是亚男,崔捷的喉咙仿佛一下子塞进一块东西,问 她怎么来了?她淡淡地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当然,当然……”他问清了她的位置,让她待着别动。 大约半小时后,他带着一个手拿玩具的小男孩来了,跟亚男一见面,就说: “我不能瞒你了,我是有‘政府’管着的。” 亚男笑了那么一笑,内心有点黯然,尽管她早就猜到他可能有妻室,但她一直 不寻根究底,生怕捅破一层纸似的,只不过想自我欺骗罢了。 他客气地邀她到他家去坐坐。她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又是素净一笑:“不啦 。我想我还是马上回去吧。” 亚男以为这段情就此完结了。天灰,地灰,人更灰。灰到尽头,始觉自己喜欢 有一副简单的心境了,把小小蜗居重新布置了一遍:有限的家具稚拙古朴,雪白的 墙上挂着一些黑白装饰画,而最有意思的是,墙上挂上了一只精致的黑皮靴,黑皮 靴里插上了一枝红红的玫瑰。 她几乎把崔捷彻底遗忘之际,一个残夏的傍晚,他又出现在她面前。她有点不 敢相认,因为他那部盛大的胡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还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毕恭毕 敬的领带,跟以往的风格迥然不同。 “咱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咱们仍然是陌生人。”她想把门关上。 他从背后拿出一束玫瑰,吹了吹,好像上面有灰似的,递上:“总可以吧?” 亚男傲慢地瞧着他,右手慢慢抬起,从花束中抽出一枝,转身走到黑皮靴前, 把原有那枝玫瑰换掉。 崔捷松开领带,舒了一口气,跟着她走进屋:“为什么只插一枝呢,把这一束 全插上去不是挺好吗?” “我喜欢独居。”她毫不含蓄。 他一把搂住她,又问:“总可以吧?”征求她的意见,但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一个绵密而浓烈的长吻,几乎使她晕倒过去。 疯狂地做了一爱,他精疲力竭地翻倒在一边,望着天花板,向她求婚。 “你有资格吗?”她喘过气来后,问道。 “我马上就跟她离婚。” “你离了婚再说好不好?” “首先,你得答应嫁给我。”他说。 “现在,我答应你很容易,就像现在你向我求婚很容易一样。”她也望着天花 板,“但是一下床,一出门,一走到街上,咱们这种室内的冲动,八成会烟消云散 对吗?” “那怎么办?”他的口气像一个不知道怎么回家的孩子。 “那就让咱们之间发生点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吧。”她冷冷地说。 “什么事?”他坐直了身子。 “你给我滚出去!”她命令道。 “疯啦,你?” “哼。你跟我第一次认识就欺骗我,说什么无‘政府’主义。你干吗不坦率一 点呢?那样的话,也许我会死心塌地做一个第三者,要死皮赖脸地嫁给你。可种子 一开始就霉变了,你还指望它能开出美丽的花吗?” “就这样了?”他愣怔了半天,嘀咕了一句。 “就这样了。”她还在盯着天花板。 颓然而恍惚地,他走了。关门的声音轻悄但决绝地一响,亚男咬住嘴唇,努力 没有让眼泪流出理智的范畴。 等待激情彻底死去之后,亚男反而变成了一个乐观主义者,而且带点傻劲,碰 到人就打招呼,有时还亲热地拍拍别人的胳膊,让别人感到幸福而安全,也让别人 满头雾水,甚至怀疑她得了神经玻然而,她的工作比以前做得更出色了,待在办公 室的时间比谁都长。 朝花夕拾,女同事们又炒作起亚男的话题来,不过出发点不同了,语气不同了 。这不?咱们的亚男这么优秀,还是没男人要埃可见男人都瞎了眼,狗屁不通。唉, 有几个男人又能真正欣赏女人呢?首先,咱家那个臭男人就不欣赏姑奶奶我了,昨 夜还跟姑奶奶我干了一架,真他妈婚前如羊,婚后如狼。 于是,大家烯嘘一番,心态十分复杂地,又羡慕又同情独身的亚男,不仅不再 臭她。反而关心她,爱护她。 漫漫长夜,星光流转,白天风风火火的亚男,这时就会憔悴不堪,她时常觉得 体内的躁动和强烈的需求,曾经被一个男人唤醒、鞭策的情欲,像一头野兽。肆无 忌惮地啃噬着她的身心。 她是孤独的。而孤独是无形的,它一旦有了一种形式,它极有可能变成另一种 东西进行发泄,比如男人的喝酒、女人的做爱。也许,你能感到孤独像一粒深埋于 地下的种籽,正悄悄发芽,或者它像一颗高悬头顶的星星正在肃穆地爆炸,但你并 不知道种子何时长成一棵树木,星星的碎片何时击中你、杀伤你。 亚男不需要长成树的孤独,更不愿意被它的碎片杀伤致命。 一个离婚多年的女友,风月老手,引她去某半公开的高档娱乐场所花天酒地。 不到半小时,女友挽着一个陌生男士出去了。从她暧昧的笑容,亚男猜出那是什么 意思。虽然有点脸红,但还是忍不住那样做了。 做了几次之后,亚男很觉没劲,说得过一点,就像做“鸡”。真女人,先情后 性才是,哪怕那情只有可怜的一丁点也好。 像亚男这样漂亮、又有一个体面工作的未婚女子,尽管年过3O,还是有许多热 心人(尤其是她的女同事们),不顾她的反对,给她介绍男朋友。渐渐地,她不再 像从前那样一概拒绝了,而是有选择地跟他们约会。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只跟结过婚而由于种种原因仍在独身的男子交 往。 合适的时候,亚男就“腼腆”地邀请男子到她那儿“坐坐”。 第一次,她一定文质彬彬,谈吐不俗,像古词中尘封的仕女一般婉约。 第二次,每个去了的男人都会以结过婚的敏感体会出她发出的信号,那信号自 然会引起同步发射等量或更强的信号。 通常情况下,亚男不跟来人接吻,偶尔吻一下,与其说具有爱情的含义,还不 如说是两个寂寞的人彼此给予对方的宽慰。这样,两人的口感就不会发苦,能非常 和谐、非常愉快地度过一个周末。 有些男子还会被邀请,隔上两三个星期或更长的时间,有些男子她永远不想再 见,当然,还有些男子也永远不想再见她。 不能说亚男没心没肺,在周末,她对某人是认真投入的,甚至有几分共享天伦 的意味。如果可行,有时她会请周末情侣带来他的孩子(这孩子当然不能太大), 一块出去野炊、划船什么的。周末一过,这事儿就像一张车票一样过期作废,她不 再把他们放在心上,也不希望他们把她放在心上。生活中这偶然、暂时的联结,让 人可进可退,伸缩自如,不是一种很值得你坚守的方式吗! 亚男33岁生日那天,不期然乌热尔图拿了一束玫瑰来访,他在北京开会,顺便 来探视一下初恋情人。多年不见,他已瘦得像一根黑色的羽毛。她接过他的玫瑰, 从中抽出一枝,把黑皮靴里的那枝换掉。乌热尔图也提了一个崔捷曾有的疑问: “为什么不把花儿全插上去呢?” 亚男说:“给我送花的人很多,然而他们都不知道,那个接受玫瑰的女子早已 死去。花只能开在她的皮靴里,一枝就够了,一枝花比较耐看,它枯萎起来,也不 那么触目惊心。” 乌热尔图惘然若失。去年,养母一过世,他就跟妻子离婚了。这回来看亚男, 也有重续前缘之意,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充满沧桑感,默默地抽了一支烟,顿了顿, 站起身来告辞。 亚男瞧着他——这个自己曾真爱过、却从未与之发生性关系的男人,执意要留 他过一夜。 他笑了那么一笑,又说了多年前他写给她信中的一句话:“保持一种感觉也挺 不错的。让我保持原来的感觉吧。” 乌热尔图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望着他踉跄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亚男不觉泪流满面。 生活在别处 28岁以前,潘益军从未离开过厦门一步,因此,现在,当他在北京的大街小巷 盲目地晃来晃去,就感觉自己特像一只电脑屏幕上的鼠标,找不到打开新软件的程 序。 太阳很悠然地蹲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乘凉,却让人间暑气扑面。现在是下午2点, 一天最热的时候,他滞留此地已经一个星期了。 他的目的是寻访一个女孩,也许是一次情感历险吧。 女孩叫明姝,蛮好听的名字,一年前,他们就开始在互联网上频繁通信,但至 今还未曾谋面。 那时,他刚跟妻子搞了一个试离婚。 妻子彭蓓佳,某局机关干部,喜欢穿香槟色紧身上衣,配中国红真丝软缎长裙, 很可爱的人儿。两人谈恋爱时,彼此激赏,打从结了婚,热情消解,他竟越来越受 不了她的时尚癖好:整天沉溺于什么颜庄两生花、运动休闲杂志、新潮粗框墨镜之 中,以及如何让裙裾漫卷阳光灿烂的夏日风情,他的心因此悬虚着呢。 为使自己踏实下来,潘益军玩上了电脑,不多久,变成一个入迷的“网虫”, 与妻子的时尚癖平分秋色。如此这般,家中许多事儿耽搁了,别扭渐多,裂痕渐深, 填补裂痕的全是些扎手的东西,比如说易碎的瓷器和更易碎的心。 某日,潘益军在互联网络上读到几篇讨论“试离婚”的文章,受到启发,回头 跟彭蓓佳提议:“眼下,咱俩就像两条平行的铁轨,很难碰头,而一碰头,火车又 会翻掉,可马上分手呢,显然太草率。现代人做什么都讲究一个‘试’字,就像你 们女人买服装一样。咱俩干脆来个‘休克疗法’,试一试离婚怎么样?” 彭蓓佳起初不同意,转而又琢磨自己不能在心理上处于劣势:试就试吧。 潘益军当场写了一纸试离婚协议。协议规定:试离婚期限一年,期限内双方享 有绝对自由,不过,原则上不找情人。 一方如后悔,另一方可酌情考虑是否“复婚”。 两人签字画押之后,潘益军从家里提走那台“奔腾586”,在市郊租住一套一 居室,聊算另立门户了。 他比较孤独、又不太忧郁,比较善良、又不太勇敢,除了上班,便磨电脑,乐 此不疲。他喜欢在网上撰文,针对各种各样的问题,发表五花八门的见解,很快在 网上小有名气,其电子邮筒不时收到全国各地的来信。 这时,明姝闯进他的生活。 明姝妙笔生花,感觉细腻,寥寥数语,常能深入别人内心。第一封信,她就写 得真诚舒朗:“歌德说得好:‘人烦恼的时候,神便赋予他表达的力量’。我需要 表达,我时刻都在寻找个人表达的最佳方式。” 这与潘益军的思想不谋而合。 高山流水,网上知音,有说不尽的话,道不完的情,由繁复归于简单,渐渐心 有灵犀一点通了,亘古不变的那三个字呼之欲出。 关键时刻,似乎谁也没有了勇气和安全感,就像一个深夜回家的人,在夜凉如 水的大街可以昂首阔步,边走边唱,而快接近家时反而忐忑不安,噤若寒蝉,冥静 的小巷,黑暗的楼道,甚至自己的影子,无不让人变得胆小如鼠。 潘益军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牵绊之所在。你是否把彭蓓佳遗忘得太快了?你是否 需要买束什么花儿去瞧瞧她?远远望见那扇熟悉的窗口,竟平添一种异样的新鲜感,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怦怦直跳。 敲门。里面没动静。 掏钥匙开门,发现换了锁,他一下子泄了气,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傻的送花人 。 回到市郊的蜗居,潘益军还耿耿于怀,用手机Call妻子,想耍弄耍弄她,准备 如是说:他刚才回家了,看到门把上插着一束花。她应该清楚是谁的礼物。如果不 太冒昧的话,能否请她坦言相告送花者是谁? Call了几遍,才有人回机。不过,不是妻子,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方问: “她正在游泳池里泡着。你有什么事吗?” “你这头猪。”他骂了一句。 本想耍弄妻子,结果心理上竟残酷地耍弄了自己:现实不幸印证了你的虚构, 可刚才你还为自己的虚构窃喜,你才正是一头愚蠢的猪呢! 第二天,他到了彭蓓佳的办公室,要跟她正式离婚,理由是她破坏了试离婚协 议中有关“原则上不找情人”的条款。 后者淡淡地为自己作了一点辩护: “离婚也是可以随便试的么?试离婚本来就荒唐,你还好意思拿那一纸可笑的 协议当回事儿?” 潘益军大感羞惭。 离婚后的一段时间,他的心就像被风穿过的走廊,直通向一个遥远而潦草的秋 天。 明姝一如既往地给他写信,谈天说地,但字里行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什么,后 来,他令人费解的沉默,还是让她按捺不住了,便大胆询问他为何如此薄情,忍心 让一个女孩子为之黯然神伤? 于是,他的情感像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泄出来,他为从前向她隐瞒自己是一个有 妇之久的真相感到抱歉,接着把跟妻子离婚的经过,以及他总是生活在别处的心灵 事实,袒露无遗,希望能与她共享一份真爱。末了,他把自己的工作单位、住处的 详细地址、手机和传呼机号码,一一告知对方,还扫了几张照片E—mail给她,并 恳请她也扫几张玉照回复,让他一睹梦中情人的芳容。 奇怪的是,明姝并未照他的意思做,却寄来一封充满告别意味的短笺:“益军 。谢谢你的照片。你长得好英浚不过,你是否注意到,你经常看见的人,为什么反 而不容易窥见其心灵呢?而当你看不见一个人的外表时,为什么反而更容易触及其 灵魂深处呢? “我是个非常执拗、有点愚蠢的女孩,心中有许多话儿,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有许多梦想,却不知该怎么去圆满。请原谅我不能把照片寄给你。让咱们彼此珍重 吧,这比什么都重要对吗!” 读罢此信,潘益军欲罢不能,他相信明姝在逗他玩,恋爱中的女孩不免时冷时 热,他更相信他们之间那种无法割舍的默契,不是一句“彼此珍重”就可以突然了 断的。 令人心焦的是,从此明姝再也没有片言只语,连续写了10几封信都石沉大海之 后,潘益军恐慌起来,不得不发出最后“通碟”:“再说一遍,请告知你的住处地 址。要是你还不理我,哪怕翻遍整个北京城,我也要把你‘揪’出来!” 明姝终于露面了:“告诉你吧,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我的住处地址。你别犯傻好 吗?咱们来一回柏拉图式的浪漫好吗? 难道非要把一切弄得红尘滚滚不可?” 听她这么一说,他更觉得她高雅美丽、神秘莫测,像雾像雨又像风,心痒痒的, 下定决心要去给爱情朝圣。 不惜请了一个月的事假,他抵达北京,来到天安门前,暗自祈愿伟大的领袖毛 主席保佑他心想事成。 要在偌大的首都找一个地址不明的人,几近天方夜谭,如果不是有爱情的大背 景衬托的话,你只能是个糟糕透顶的白痴。 在北京街头不得要领地晃荡了一星期,这天下午2点,被太阳晒得没滋没味的 潘益军,在吃一支冰淇淋时,突然忽发奇想:到当地一份发行量很大的报纸登寻人 启事,声称明姝是其失散多年的表妹,若有知情者提供线索,将给予重谢,同时希 望明姝本人看到启事后能尽快跟他联系。 果然,短短几天之内,有十数人打他的手机或传呼,洽谈报酬。潘益军试着按 照其中两人提供的信息,找到两位所谓的“明姝”小姐,才发现一位叫明珠,另一 位确实叫明姝,不过不好称为小姐了,已人到中年。潘益军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 不出。看来,只好被动地等待明姝主动跟他联系了。她曾说过她挺爱读这份报纸, 应该会知道他的煞费苦心吧? 奇迹总是在人濒临绝望之际出现,正当潘益军满怀痛苦和疲惫,打算离京归去 时,他的传呼机响了,赫然出现一行字幕:我是明姝,请到××地方来。 潘益军感觉自己的瞳孔似乎被蜜蜂螫了一下,连呼:“毛主席万岁!”冲出旅 馆,截住一辆的士,直奔前程。 到了××地方,见胡同口一风姿绰约的小姐,着一燕子领衬衫,穿一流线型长 裤,迎面款款走来,他赶紧快步趋上:“明姝,你好你好!” “我不是明姝,是她的朋友。”小姐莞尔一笑,握了握他的手,“她让我来接 您,潘先生。” “哦。”他狐疑地应了一声。 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她默默地引他在胡同里折来折去,到了一座古朴的四合 院前,又是一笑:“就这儿。潘先生您自个儿进去吧。恕不奉陪了。再见。” “……噢……”小姐走出一定的距离,潘益军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喃喃道, “再见。” 缓缓伸手摁响门铃。 良久,门开了,里面的女人吓了他一跳,她长得太丑了,干脆惨不忍睹。他拿 不准自己是不是上了一个诡秘的圈套,吞吞吐吐:“我找……找明姝小姐?” 对方微笑点头。 他挪着步子进了门。东张西望。他猜这等丑女一定是明姝家的保姆,从这座四 合院的气派来估摸,明姝家的老爷子绝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客厅挂满名家书画,潘益军定睛一瞧其中一副字迹不太烦人的题头,才恍然大 悟明姝家的老爷子原来是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老将军,明姝想必是老将军最小的女儿 。他一转身,接过丑女热情递上的龙井茶,诚恐诚惶地说:“没……没想到,明姝 她……她爸……这么……”“怎么啦?没想到你说话口吃。” “明姝她爸这类大……大人物,没法不让我……我这类小人物口……口吃。” 一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打了一个激灵,干净利落问了一句:“你就是明姝小 姐?” 对方笑了那么一笑:“你并不口吃嘛。” 他差点要晕过去,颓唐坐下,说话又变得艰难起来:“基本上……口……口吃 。” “益军,你怎么啦?”明姝明知故问,以她的聪慧,还是多少识得出他心里的 那点谱儿的。 “太……太累了,可能。”他不得不暂时接受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现实。你总 不能众里寻她千百度,一下子又拂袖而去吧?幸好她的声音银铃般悦耳,谈吐优雅 。他想他还可以耐着性子与她共进一顿晚餐,最好在一家比较阴暗的酒吧,然后, 唉,然后就他妈一骑绝尘。 晚餐桌旁,她强打精神扯了一些话题,他只是结结巴巴“嗯嗯啊氨一些虚词。 终于,她受不住了,嘎然而止,泫然欲泣;顿时他手足无措,心头油然而生愧疚之 感;那份炽热的“网”中之情哪儿去了?你有权利以貌取人,但你没有权利冷落和 排斥对方。 这样一想,他的情绪虽然仍冷静客观,却也慢慢开朗自如了,甚至变得很幽默; 明姝的双眸虽然云翳如初,却也渐渐阳光斑驳起来。 两人在一块度过了短暂而漫长的3天。潘益军一边跟站台上的明姝挥手道别, 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情感历险终于结束:是什么在困扰你?好像什么也没困扰 你;你解脱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解脱。不管怎么样,经过独特的浪漫尝试之后, 心理上的深层次欲求已被发泄,回家的感觉很不错。 出了厦门火车站,潘益军蓦地听到旁边有人喊他的名字。 一瞧,天啦,竟是明姝! “我坐飞机过来的。”她笑了那么一笑,“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为……为什么?”他又处于口吃状态。 “尽管咱俩只相聚3天,可我已无法离开你了。我一定要嫁给你!” “别……别别急,好吗?”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停了停,好像一下子又把口吃 擦掉了:“我想我要到厕所去蹲一蹲。” 这是明姝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事情至此已变得荒诞。潘益军开始了他长达两个月的逃亡生涯,叫朋友替他办 了停薪留职手续,先是在本市东躲西藏,后来干脆到珠江三角洲一带溜达,可明姝 总是幽灵一般纠缠着他,他的手机不敢打开,一段时间,他的传呼机成了她“迫害” 他的惟一途径。没办法,他只好把它扔了。 眼看风平浪静了,惊魂未定的潘益军潜回厦门自己的家,打开心爱的电脑,第 一条信息,第一条信息又是明姝的问候! 接下来是她的30封柔肠百转的信。他怒火中烧,当即敲打键盘,乒乒乓乓给她 发出一个严厉的警告:“如果你胆敢再来胡搅蛮缠,我发誓,非得到法院去控告你 的性骚扰不可,不管你家老爷子的面子有多大!!!” 一写完,即一拳把键盘击坏,又捧起电脑主机连同显示器,一古脑儿扔进楼下 的一口废弃的水井。 永别了,互联网! 后来,潘益军到上海寻求发展,与人合伙创办起一家颇有些名气的单身俱乐部 。笔者经朋友介绍,还专程去那里采访了一次。 婚姻?独身? (1998年3月28日,上海其单身俱乐部。俱乐部负责人之一潘益军先生,安排 我现场采访了5位临时搭配在一起度周末的独身者。本来有6位,缺席的男士刚接到 紧急出差传呼,走了。“出场阵容”是:张女士,4O岁,剧作家;解女士,34岁, 时装设计师;谢女士,29岁,医生;孟先生,35岁,影楼经理;徐先生,26岁,公 司职员。下面是谈话录,笔者稍作整理。)笔者:我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但我很 高兴跟各位做个朋友。 我想知道,在你们所属的这个俱乐部,为什么每一处Party,都搭配6个人?眼 下咱们这个圈子,加上我这个“临时替补”,也是6个。 徐:这好像是向香港一家同行业“单位”学来的。6个人不多不少,人多太吵, 不利于交流,人少又太亲密,可能会冷常独身者之间的关系,一般来说,讲究一个 不即不离。 笔者:作为一个局外人,我不免有点疑惑,也许是一种思维习惯的错觉,总多 少感到单身俱乐部越发展壮大,好像反而越接近婚介所的性质? 孟:哪里?我猜你指的是肯定有男女在这里拍拖结婚的。事实是,哪里有男女, 哪里就会有婚姻诞生,在单身俱乐部当然也不例外,就我所知,这是极少数。我们 来这里,没有具体的目的,当然就不存在针对性和功利性了,或者不如换一句话说, 大家只是在找一种纯粹的感性吧,因为独身很容易使一个人的感性受到限制。 笔者:单身一族的出现,概言之,是现代人自我意识的增强、社会观念和生产 模式的转换带来的改变,但具体到个人,原因肯定又千差万别。如果不太冒昧的话, 是否可以请你们谈谈各自的情况呢? 解:当然。坦率地说,我之所以加人独身者行列,是因为在各个方面自我感觉 都不错,很早便在心里定下了高格调的择偶标准,虽然现在青春逝去了大半,仍然 决不下浮,宁缺毋滥。 我很清楚自己的弱点是期望值过高。从前做大学生时,我曾经私下里很崇拜一 位男士,从此也就用他的标准衡量每一个男人。其实,我很心仪的那位男士只是我 偶像化了的影子,我得不到这样的男人,即使得到,跟他共结连理,我恐怕依旧会 失望。所以,我不结婚。 既然已经捞起了话头,我就想谈谈才女、名女人难嫁的问题。我有一个朋友, 在电视台做节目主持,格调高雅、品味脱俗,找不到理想的对象,一不小心插足别 人的家庭,闹得满城风雨,最近听说已被逼疯了。 记得曾读过一篇文章,说得蛮不错:很多家庭主妇,她们虽然憎恨暗娼,但更 嫉妒那些比她们有才华有魅力的女人。丈夫如果偶尔拈花惹草,她们或可以忍受, 但如果有一个比她强的女人做他的情人,那她才感到自己真正受到了威胁。她们不 愿意检讨一下家庭为何出现危机,而是把责任全部归咎于那些“可恶的第三者”, 所以每每听到女歌星女影星女作家女经理离婚时,这些家庭主妇大多是幸灾乐祸, 丝毫不抱同情。 而在男人那方面来说,优秀的女人同样面临一种尴尬的处境:男人对才女和名 女人,心里佩服,但嘴上不说、也渴望拥有她们,但征服她们需要相当的学识、能 力或地位等,这一条件又令男人们望而却步。有钱的男人,如果是没文化的暴发户, 也不会欣赏那些经过奋斗、个性独特的女人,他只要小靓女,什么都不懂,只懂得 怎样讨他欢心就成;档次较高的大款呢,也顶多找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至于女博 士女博士后女董事长,是千万不能要的,怕镇不住驾驭不了。 显而易见,优秀女人的婚姻出路相当狭窄,要么异国联姻,要么委屈下嫁,有 人因此变成第三者,比如我那个电视台的朋友,剩下来的也就只好独身了,像我这 样。 孟:别把男人说得那么不堪吧。我是一个喜欢工作的人,30岁之前,为事业努 力拚搏,无暇顾及终身大事,30岁以后,乍然发现自己没什么朋友。 我的性格比较被动,从不主动追求女孩子,追求我的女孩子倒有不少,但我总 是无法爱上一个人,也去看了心理医生,他鉴定我一切正常。我姐姐说我是篓里挑 花,越挑越花。她还打比方说:梁山伯只爱了一个祝英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 选择的余地,才能爱得那么深,如果他身边有许多李英台、刘英台呢?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我专注于某个女孩子,也照她的意思去实践了,可结果, 我那个“海枯石烂不变心”的情人竟是一个女骗子,不仅骗走了我的一腔真情,还 骗走了我的50余万钱财。 尽管我受到严重的伤害,然而,我并没有垂头丧气,很快振作起来,第二次跟 一个女人拍拖了。对方是个知识女性,长得蛮漂亮,有一张格外娇美的心形嘴唇, 她说她就喜欢我这种男人:有能力,有缺点,心灵有点创伤,通过她的帮助,能使 我完美。 我很感动,跟她交往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她不仅是一个有夫之妇,而且是一个 严重的臆病患者,有一次差点把我杀了。你瞧。 徐:如果我碰上这样的女人,可能会爱上她。她心灵一定有极深的创伤,事实 上她更需要你的帮助。 孟:我说过,我的性格比较被动,潜移默化受到她的影响,说不定哪天也会变 成一个臆病患者。再说,她丈夫爱妻如命,是个边防军官,每个星期给她写一封信 。我能犯破坏军婚罪吗? 张:这类女人,我也见过,而且我自己也曾有一点她那样的病态。正因为两地 分居的生活既自由又不自由,容易使一个渴望完整的家的女人产生分裂的性格,加 之没有孩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和耗费她的精力,她的行动越自由,她的精神就越不自 由,压抑越大,焦虑只好内化了,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很正常的人,甚至有一副大家 闺秀的淑女形象,而情感和激情早已丧失在内心一个无限的黑洞。 笔者:宽泛地讲,这是现代人的通玻有一位男士,熟悉的人都管他叫“流水” 先生,他一任一任地置换女友,女友一任比一任年轻漂亮。开始仅仅是通常所讲的 喜新厌旧,慢慢地量变引起质变,成为一种追求刺激的心理症结,又由这种心理症 结发展为死亡恐惧,因恐惧死亡而纵欲,又因纵欲而更加恐惧死亡。最后,终于自 杀了。很多人不解:像他这样春风得意、前途无量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张:人就这么怪:他拥有的东西越少,越容易满足,而当拥有的东西越多时, 反而越不容易满足了。 我的前夫,跟我谈恋爱那阵子很穷,父母亲戚都反对这桩婚事。我偏不信邪。 穷一点有什么可怕?莫扎特在没钱买煤生火的情况下,跟妻子一起跳舞取暖,却能 写出美妙的音乐留在人间。我就喜欢这样的生活态度,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并在 事业上努力帮助他。他对我感激涕零,时常发誓今生今世要对我如何如何。 后来,他出国了,发达了,什么都有了。我为他留守4年,苦熬4年,等来的不 过是一纸离婚协议书,并且还是公文一般的打字稿,末尾签了一个丑恶的名字罢了 。 我没同他争吵,也没分割他的财产,签字时的镇定神态,似乎是在心照不宜地 做着内心早已期待的事儿。 接下来去办手续。“离婚登记处”跟“结婚登记处”对门。 用红字写着的“结婚登记处”的标牌制作精美,端端正正挂在门边,“离婚登 记处”只是像便条似的贴在门上,让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跟结婚一样,离婚也需要按手樱墙壁上挂着一条破旧的毛巾,专供离婚者按了 手印后擦手之用。由于擦的人多了,上面尽是斑斑点点的红泥。这就是婚姻的血啊! 我的手还没擦干净,脑中一闪念,内心一晃荡,眼前一发黑,终于支持不住晕倒过 去。 还是街道办事处的同志把我送到医院的,而我的前夫竟当即一走了之,直至今 日,每每想到这一点,我仍然不寒而栗。 笔者:这种男人真是少见,别说道德,连最起码的社会公德都没有。我常常纳 闷,现代人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人应该是有感情的动物,骨子里肯定有一种呼唤 温情和给予温情的本能,也许大家既不自信也不相信别人吧,所以,你在大街上看 到的人们,行色匆匆,紧敛内心,都是一脸的漠然,仿佛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幸福和 痛苦这些词儿。 谢:那是在大街上。而在家里呢,又有太多的恩怨纠葛、情感债务,耗费的时 间,埋葬了多少女人的聪明、才智和干练。 我嫁给前夫时,也有不少人反对,因为他是个“二锅头”,人倒不坏,但有个 突出的性格缺陷,可以完全沉醉于幻想,也会斤斤计较家庭琐事,常以个人情绪为 准,很少想到他人。 男人动喜辄怒是极令人难受的,我说什么,他总是反驳,或者,我提出一个计 划,他刚才还表示同意,甚至称道,可一转身又表示怀疑和反对。我们共同生活一 年下来,除了争吵,已无话可说。 他是再婚之人,而我的条件又好,别人都认为我们不般配,在我面前,他骨子 里自然有一种自卑感,表现出来的却是拿腔作调。为了试验我是否真的在乎他,他 真真假假搞了一次短期婚外恋,把我气得够呛。 夫妻之间的关系哪经得住这般杂耍似的折腾呢?彼此连一点儿信任也没有了。 有一次,我参加一个同学聚会,多喝了点酒,回家晚了,他就一再追问我上哪儿去 了。我便反问他:“难道你一定要我承认犯了错误,你才能心平气和吗?我曾是那 么信任你,去年,多少人跟我说你和那女人有了那事,我都不信,后来你亲口承认 了,我还是原谅了你……”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立即抓住了把柄:“哦。你当初原 谅我,就是为了今天让我原谅你呀!我偏不。” 边说边打了我一耳光。 这样的人,我还能跟他继续厮混下去吗?离婚是唯一的出路。 婚姻中的男人让你不能信任,而周围的女人,包括你要好的同事,同样令人失 望。你没离婚时,她们跟你家长里短、语重心长,好像时时在鼓动你离婚;当你真 离婚了,她们又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你,各种不加掩饰的议论铺天盖地席卷而 来,风言风语的大多是你亲密或比较亲密的朋友。你无法明白,都说女人的心是相 通的,朋友的心是相通的,可为什么当你遭难的时候,她们首先站出来,恨不能再 推你一把,让你快点倒下去? 所以我选择独身,选择单身俱乐部,通过俱乐部举办的各种活动,不继结交新 朋友。当然,正如前面徐先生所讲的那样,现在,我交朋友讲究一个分寸,讲究一 个不即不离。 笔者:那么——这问题可能有点唐突,也可能有点愚蠢——那么,你是否准备 永远独身下去呢? 谢:我想可能是的。我受过婚姻的挫折,惊弓之鸟,再也不敢择木而栖了。 徐:这恐怕太绝对了。在坐诸位,有谁持谢小姐这样一竿子插到底的思想?笑 什么笑,都很暧昧是吗?看起来,只有我一个人敢持“不同政见”了。 我并不会死抱独身主义不放,当然。目前也不太热衷找对象,也很难找到对味 儿的女孩。在公司做“白领”,生活圈子其实蛮狭窄,认识的都是些衣冠整洁、循 规蹈矩的“同类项”,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结识其他的朋友。 很多人对待婚姻就像小学生对待他的作业,每日必有,做完了事,小学生为了 哄骗老师和家长,婚姻中人不过哄骗自己罢了。 而且,他们总是对自己家庭的不幸守口如瓶,直到再也隐瞒不了时,才突然爆 发出来,鸡飞蛋打,头破血流,让人耳闻目睹,对婚姻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好像祖 先发明一夫一妻制这玩艺,纯粹是一种阴暗的“克格勃”行径,让人们捉对儿,互 相监督、制约。 祖先还告诉咱们,阴阳相生相克,互补互生,阴盛阳衰或阴衰阳盛,都会使夫 妻间的生活出现裂痕。你想想,这种平衡多难维持啊,即使你能勉强做到,维持这 种平衡又多累啊是不是! 还有一种情况稍好一点,两个人尽可过着同样的生活。而且可能相爱,但彼此 竟又互相觉得谜一样深不可测。我父母就是这样。老人家不时当着儿女的面感叹: 几十年来,他们并不了解对方,当初选择做好朋友肯定比做夫妻来得对头。我听了 极别扭,他们不做夫妻,我从何而来?我成什么了,一个错误的“产品”是不是? 再说我哥,受到爸妈感叹的启发,真的就跟我嫂子离了婚。他俩生活在一块老 说没感情,可分手后的确把朋友做得很诚实。这是为什么? 上述种种现象,都让我不敢贸然涉足婚姻。目前,我坚守单身阵地,并不意味 着我不谈情说爱,上个月我还谈崩了一位DJ小姐,她说我是个伪君子,既假惺惺跟 她幽会,又到单身俱乐部参加周末Party。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太认真了。我没办法。 笔者:“单身贵族”的生活方式是个舶来品,是国外中产阶级一种新兴的梦想, 最大的特点是自由,在咱们国内,不少人认为这是一种现代人的时髦。今天有幸听 了大家的倾诉,我才真实地感觉到:独身,对大多数独身者来说,更多的是一种无 奈,或者还可以说是一种暂时状态。它可能会挑战社会习俗、生活法规等等,但绝 不会对传统的婚姻制度构成怎样了不得的威胁。 毕竟,世界是男人女人共同的世界。如果你们不想弥补生活中某种缺失的话, 我琢磨,你们也不会参加俱乐部这类组织了。对吧? 谢谢大家,非常感谢! ——— 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