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的时代性 思维发生于现实运动之中,现实发生了多少次变化,思维也就发生多少次,但 思维的发生仍然有一种程度上的差别。一般来说,“原则性的”重大思维发生的次 数较少,而那些局部的小范围、小程度的思维发生的次数较多。比如,社会革命和 改革的思维在一个世纪内可能只发生一、二次,而那些小的思维在同样的时间内便 可发生成千上万次。这样,发生程度的差别便成为思维发生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不研究这种差别,就不能圆满地了解思维的发生和现实对思维的源泉作用。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述情况等于:思维发生了,但又未发生,因为思维在小程度、小范围内发生 了,但在大程度、大范围内仍未发生。在社会改革的总思维下有无数次思维被现实 引发,但这些思维都是在这总的思维下发生的,这些发生没有引起这总的思维的变 更。因此说,任何思维,它既是发生了的思维,又是未发生的思维:前者意味着新 思维的产生,后者则意味着思维仍然是原来的思维。任何思维在发生上都有这样的 性质,这是一种二重性。 我们设定发生了一个“重大的”思维[46],这是一个既难发生、发生后又难消 除的过程很长的思维。由于它过程很长,在这一过程中肯定又包含着一些程度和规 模较小的思维,这些较小的思维在这过程中发生,也在这过程中消去。越小的思维, 它的运动过程就越短;相反,越重大的思维,它的运动过程就越长。过程长的思维 包含着过程短的思维,因而,每一思维既包含着另一思维,它本身同时又是另一更 大思维的一部分。一个思维,在前者看来是发生了,而在后者看来不过是原来思维 的继续而不是新的发生。这种二重性是每个思维都必然具有的。那么,为什么会发 生这些复杂情况呢?为什么每一思维都具有两重性,都既发生了又是未发生的?在 这里,现实对思维的源泉(发生)作用是否仍然存在,“思维在现实中发生”这一 原理是否仍然在起作用?可以肯定,还在起作用,只是在这里所起的作用更为复杂 而深刻罢了。 头脑处于现实中,肯定会发生思维,这一点毫无疑问。只是,处于现实中的头 脑会发生什么样的思维?这发生了的思维是什么性质?这是我们所要阐述的情况。 最基本的情况是:头脑处于现实中,思维发生出来了,但仔细考察这发生出来的思 维的性质便会发现,这一发生既是发生的,又是未发生的。这里所说的发生和未发 生只是意味着所发生的思维是新的思维和现存的旧思维。因此,“发生”这一概念 同样十分复杂,表面上看,“发生”这种情况是一目了然的,但实际上要判断是否 发生仍然相当困难,因为“发生”在这里具有更深刻的意义。 那么,“现实是思维的源泉”这一原则又如何在这里贯彻呢? 其实也很简单,现实本身是有层次、有程度的,怎样的现实,对头脑便有怎样 的作用,使头脑发生怎样的思维:程度深广的现实作用使头脑发生程度重大的思维, 程度浅窄的现实作用于头脑使头脑发生程度小的思维。比如,社会改革的思维是社 会的深刻而基本的现实对头脑作用的结果,而一些个别性的思维则是一些个别现实 对头脑作用的结果。因此,在思维与现实之间具有一种对应关系,什么样的现实便 引发出什么样的思维,而思维的程度差别也是现实的程度差别的结果,前者反映了 后者。一定程度的现实在人们的头脑中便引出一定程度的思维,现实事件A 在头脑 中便引出思维a.因此,如现实事件A 比现实事件B 更深刻[47],则所引发的相应思 维a 就比思维b 更深刻[48];如事件A 表示整个社会改革的现实,事件B 表示这一 改革现实中的一个现实事件,则由此在人们的头脑中所产生的思维a 就比思维b 更 深、刻更基本,并且思维a 包含着思维b.这里,由于思维b 是属于思维a 的,思维 b 的发生对于现存着的思维a 来说并不是新的发生,它不过是思维a 的继续;相反, 思维a 的发生对于现存着的思维b 来说则是新的发生,因为所发生的思维a 并不属 于思维b ,是思维b 所未包含的。试想,当事件P 包含事件Q 时,事件Q 的发生对 于事件P 来说是一个新发生的事件吗?不管事件Q 怎样发生,它都未能超出事件P 的范围,因此在发生上事件Q 不能与事件P 平等。事件Q 的发生可以作为事件P 的 一个新情况,而不能作为与事件P 平行、平等的事件。在社会改革的事件中包含着 许多程度不等的事件,但这些程度不等的事件对于社会改革的总事件来说不是新发 生的事件,而只能是这总事件中的各种新情况。在这里,事件只有一个,但在这唯 一的一个事件中又包含着许多分支事件。因此,在现实中,我们有必要区分现实事 件和这事件的各种表现情况。对于事件来说,情况并不是同等地发生的,情况并不 是发生,不作为事件发生,只作为事件的一种或多种情况而发生。总之,在这里, 事件的发生与事件之情况的发生是不能等效的。 头脑思维在这里受到如此复杂的现实状况的作用,它通过“现实是思维的源泉” 这一原理而作用于思维,使思维也分成基本的总思维和各种分支思维,总思维与其 分思维之间的关系也像上述复杂的现实状况一样。在这里,思维发生也是一种事件, 一种精神事件,它与现实事件相对应并受现实事件的决定。 经验告诉我们,思维在程度的重大性方面似乎是无限的。社会革命的思维是一 重大思维,还有比这一思维更重大的思维吗?人类存亡的思维似乎比这一思维更重 大,但这一思维却是空洞的。因此,我们似乎能找到一个最重大的思维,但怎样确 定一个最重大的思维呢? 每个现实事件都有一个限度,这个限度就是现实的时代性。任何一个现实事件 都不可能超出它的时代性,任何事件都在一定的时代中发生。比时代更高的是历史, 但我们看到,有哪个现实事件、哪个现实状况是直接属于历史而不首先属于时代呢? 历史不过是各个时代的集合,它由许多个时代构成,并没有一个超脱于时代的历史。 历史是把各个时代联系起来的链条,它打破了各个时代的孤立性而使之面向更广阔 的领域。因此,历史超脱的是时代的局限性[49]而不是时代本身。一个现实事件不 能直接地成为历史,它首先是时代的,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和内容。 一个现实事件[50]的最大程度是它的时代性,而这也就是它的最大局限。要是 一个现实事件“意识到”它的时代性,也就“意识到”了它的最高的合理性,“意 识到”它的最高程度。比如一种理论,当它意识到它是一定时代的必然产物时,它 便意识到了它本身的最大合理性,意识到它本身的最高程度。这一点对于一个理论、 一个思想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可以说,一个理论和思想所唯一寻求的便是它的时代 性,因为在时代性中它能够找到它本身的最大合理性。 现实的这种“现实事件是一定时代中的现实事件”的情况作用于思维,于是便 得出相同的结果:思维是一定时代的思维,它在一定现实时代中发生,它所摄取的 又是一定现实时代中的现实内容。现实事件的时代性带来了思维的时代性,任何思 维都不可能超脱于其相应的时代,任何思维总是在一定的时代中进行。时代性是思 维的最大程度、最大效果和最大的合理性,也是思维的最大局限性。因此,在思维 的时代性里,思维在程度和合理性方面达到了它的极限,在局限性方面也达到了它 的极限。在这里,合理是最大的合理,局限也是最大的局限,两方面都同时达到了 最大。其实,最大的合理性同时就是最大的不合理性,最大的程度同时就是最大的 限度,这两者是一样的,虽然它们表现为两极。当我们发现了一个理论的最大合理 性时,我们便知道这个理论的最大局限;相反,不发现一个人的长处,就不能发现 这个人的短处。总之,思维的时代性既意味着思维的最大程度和合理,也意味着思 维的最大局限。思想史[51]是比时代思维更高的,但是,任何思维都首先是时代思 维,然后,通过时代思维才能达到思想史。不管思维者是否意识到,他的思维都不 过是一个时代思维,都具有一种局限性。思维者在进行思维,但并不是所有的思维 者都意识到它的局限性,他们甚至自觉不自觉地以为他们的思维具有绝对性,具有 无限的“适用性”。事实上,任何思维者都有局限性,这种局限性的最大限度就是 时代性。人类思维由于必然具有的局限性,它不可能完全实现对绝对真理的把握。 由于这种局限,人类思维就不得不是一种永恒的思维运动,通过永恒不断的思维来 接近绝对真理本身。 每一思维都是时代思维,然而,在这些时代思维中还有许多差别,思维在程度 上的重大与轻微取决于它与时代性的接近程度。离时代性越近的思维就越重大,离 时代性越远的思维就越轻微,与时代性完全合同的思维就是最重大的思维,而与时 代性完全无关的思维则是最轻微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