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发、灵感、顿悟及其它 思维的混沌状态达到“饱和”时,只要有一个什么东西“投”进去干扰它,它 马上就会发生质变,这一绷得很紧的混沌状态就会马上“崩溃”。比如,当我们把 食盐[22]投入已经完全饱和了的盐水中,这种饱和状态立刻就会“崩溃”,因为盐 水中的食盐成份结晶出来了。在这里,思维也完全一样,一个什么东西投入已经充 分饱和的思维混沌状态中,这些处于混沌状态中的思维便立刻“结晶”出来——思 维从这种状态中结晶析出。在这里,我们同样用“结晶”这个词来说明思维的这种 变化,因为再也找不到更确切的词来说明这一点了。因此,我们便得到“思维结晶” 这个极为重要的概念。这里,引起思维从饱和混沌状态结晶析出的那个东西是个什 么呢?这个东西是什么似乎都可以,语言、文字、知识、理论、行为等,这些都能 够使思维从其混沌状态中结晶析出。析出的思维便凝结在这东西上面,就像饱和盐 水中的食盐凝结在投进去的食盐上一样。比如,我可以把我的思维凝结在一个词、 一句话上,让这个词、这句话表达这个思维,也可以把思维凝结在一件事情上[23], 让(借助于)这件事情表达我的思维。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寓意,将思想寓于某一事 上。这是一种极普遍的思想表达方式,可以说,任何思想都是以这种寓意的形式表 达出来的,并且是一种主动的表达方式。用某些语言文字来表达思维,这也是一种 寓意,因为思维寓于这些语言文字中了。文学家无不用各种事件[24]来表达他们自 己的思想、情感、意志,在他们作品中所述的某一件事其实都包含了作者的一定的 思维,作者在这里是以这一事件来表达这一思维。当然,这种表达往往不是直接的, 寓意这种形式本身就是一种间接的表达方式。 有意思的是,思维者用别人所用的术语、名词来表达自己的思维,于是,引起 了这术语涵义的改变,使之原来的涵义受到歪曲。这说明,术语的涵义并不是固定 不变的,它取决于人们的思维:思维是怎样,术语的涵义就是怎样。不管怎样要求 术语的涵义固定统一,都不可能排除这种涵义的“任意性”。术语的涵义是思维赋 予的,因此,有什么样的思维,术语就有什么样的涵义。人们会指责这样便把术语 的涵义搞乱、搞复杂了,因为一个术语有一个固定的涵义就容易、省事多了,但不 管人们怎样指责,这种情况是必然存在的,它的存在并非坏事情,虽然它给人们的 思想交流造成了困难。这是语言的能动性,是语言的运动,它是“天经地义”的, 就像世界、自然界的运动一样。因此,只有那些思想平庸者才会指责语言涵义的这 种“任意性”,而那些天才思想者则非常欢迎这样,他们把这看成是思想解放的一 个重要方面,因为术语的涵义不再是固定不变的了。这样,思想者便能够根据自己 的思维给术语赋上自己的全部创造性的涵义。对于知识[25]也是这样,思想者不再 受制于知识,而是支配着知识,给知识赋上新的更深刻的涵义。对于任何理论、任 何主义体系也都是这样,思想者能动地了解它们,给它们以新的解释,使它们能适 应新的现实。因此,术语涵义取决于思维,术语涵义具有“任意性”这点极为重要, 它揭示了语言的本质,也揭示了科学的本质。在这里,人们真正懂得了一个语言、 一种理论的涵义的来源:它们并不来源于上帝[26],而是来源于人们的思维,它们 不过是一定思维的结晶,其涵义显然是随着思维的发展而加深和扩展。一个思想者 有了一定的思维,他就想把这种思维表达出来,于是,他借助于平常所用的语言文 字和术语、流行的理论和现存的文化而把这种思维凝结出来。这样,语言术语便有 新的涵义,所有的理论和文化都从这里得到了更新。 思维的混沌状态在达到它的充分饱和状态时由于受到外界因素的某些微弱干扰 而“崩溃”,思维结晶析出了。这一“崩溃”的运动便是人们平常所说的启发、灵 感、顿悟等等。这时,思维者突然间意识到了他所要取的东西。启发、灵感、顿悟 等都是一回事,它们都表示一种突然间的意识和发现。但是,人们往往把这种情况 孤立地看待,把它看成是不明不白地、莫名其妙地发生的东西,而不把它看成是一 种主动、自觉的过程的结果。比如,在启发等发生以前是否存在着思维运动?如果 有,则这思维运动与启发等之间的关系怎样?也就是说,启发是如何发生的,启发 是如何从思维运动中发生出来的?有人甚至把启发、灵感、顿悟等看成是非思维的 因素,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并不是从思维运动中产生的。这样,启发、灵感、顿 悟等与主动的思维运动之间找不到密切的内在联系而显得很神秘。另外有些人虽然 意识到启发、灵感、顿悟等与主动思维运动之间具有密切的内在联系,但还不了解 这种内在联系是怎样的。其实,只要我们了解并想象出思维运动的上述那种不确定 的“无序”的混沌状态,我们便很容易从这种状态中导论出启发、灵感、顿悟等这 些东西,因为这些东西的基本特征不过是突然间意识到。我们相信,当上述那种混 沌状态达到其顶点时,这种状态便有最大的可能使思维运动发生突变,而这种突变 就是我们这里所说的启发、灵感、顿悟等。因此,启发并没有什么神秘性,它与所 有事物的突变所产生的结果一样,与人工降雨一样,与食盐在盐水中结晶析出一样, 与粉尘在空气中的爆炸一样,而这些都是自然界中的启发和灵感。启发和灵感的发 生需要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一个是充分饱和了的思维状态,另一个是相应的诱发 因素,诱发因素只有在充分饱和了的思维状态中才起作用。要使启发和灵感从这一 混沌的思维状态中发生,就必须有相应的诱发因素,就像一种易燃物质的燃烧也需 要火种点燃一样。同时,思维在其混沌状态下也不能自动析出思维结晶,必须有某 种外界的诱导因素,这些诱导因素可以是语言、文字、知识、理论或一件事情等。 思维的混沌状态越达到“饱和”,这诱导因素的作用就越容易和明显;相反,思维 混沌状态越不充分,这些诱导因素的作用就越不明显。诱导因素与思维的混沌状态 相作用,使思维析出来了。在这里,思维以启发、灵感、顿悟等方式结晶出来。 “启发”在教育活动中是一个相当重要而又很难捉摸、把握的概念,它被用来 表明与死记硬背的教学方式相反的教学方式。然而,教育中的这种启发是怎么回事 呢?在这里,启发同样强调思维的作用,因为实际上没有事先的思维就不会有启发 的发生。教育(教学)过程中的启发是这样产生的:首先,教师提出问题,努力使 学生发生思维。这是教师提出问题的目的,尽管此时这个刚刚产生出来的思维处于 混沌无规定的状态中。当学生的这个思维达到一定程度后[27],教师便根据学生的 这个思维特征发出相应的诱导因素,使学生的这个思维结晶析出。这样,便完成了 启发教学的过程。在这里,教师以最有效的方式教给了他所要教的知识。在学生发 生思维并且这个思维的混沌状态越来越高时,教师便掌握了学生的头脑,可以随他 的意愿教给学生他所要教的东西。因此,启发教学实际上可以说是一种精神催眠术, 这种精神催眠术在宗教中被广泛地运用。有些聪明而又怀着某种不可告人之目的的 人往往利用这种方法来愚弄人,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对人们提出 各种问题[28],引导人们进行思考,从而也引导人们往某一地方思考,并最终得出 他所预料的结果。教育中的启发虽然是传授知识,但它的方法却与这种方法一样, 只不过是用来达到的目的不同罢了。与启发相反的灌输法则没有把学生的头脑事先 调动起来,此时,学生的头脑是死沉一片。这样,这头脑不会接受任何东西,因而 灌输也没有什么意义。学生的头脑在这种死沉的状态下缺乏接受机制,因而这头脑 不会接受教师所灌输的东西。正如皮亚杰所说:“一个刺激要引起某一特定反应, 主体及其机体就必须有反应刺激的能力。”[29]这里,由于学生的头脑没有得到启 发而死沉一片,因此,这些头脑就没有接受知识的相应能力。 应该说,皮亚杰非常看重“接受刺激的能力”[30],他甚至把他的发生认识论 认为是这样的认识论:在客体对主体产生作用的过程中要考虑主体的状况,而不单 只考虑客体的作用,这种作用的效果不仅取决于客体,而且还取决于主体。比如传 授知识,就必须充分考虑到接受者的状况[31],这便是中国传统的教育思想因材施 教[32]所表明的。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竟被人们忘记了,或者被看成是高不可攀。 然而,人们肯定是懒了,因为一般的施教、普遍的灌输比这种因材施教容易得多。 另外,人们太看重教材了,以至忽略了被教育者的特殊情况,教育被看成是对教材 知识的单纯学习,而不是看成对人的智力的开发。皮亚杰的上述思想对教育、对思 想交流都具有重要意义。比如,要了解和接受一个思想,就要有了解和接受这个思 想的相应能力。问题是,这个能力是怎样建立起来的,它又是怎样发生作用的?对 前一问题,皮亚杰研究得较多,他的“建构”概念就是表明这个能力是如何建立起 来的;对后一问题,皮亚杰则研究得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