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性 思维运动的第一个形式是感性,也就是纯粹感性[21]. 它的对象是事物和世界 的现象,是事物纯粹表现出来的东西——表象。现象就是这样的东西,而人们的头 脑对事物首先接触到的就是这种东西。既有现象,就有原因,就有内在性,但是人 们的头脑不能首先接触到事物的原因。原因、内在性只有经过思维才能接触到,而 思维所努力要达到的就是接触到这本质的东西。在纯粹感性这里,思维等于零,思 维在这里刚开始,处于从无到有的转化阶段。在这里,思维只接触到纯粹外在的东 西,但是它包含了思维以后的发展因素。 这里之所以强调纯粹感性,是因为它与通常的感性有区别。纯粹感性是最原始 的感性,它只存在于一个人的婴儿和童年阶段。每一个成年人都具有丰富的感性, 但这些感性不再是纯粹感性。纯粹感性的涵义是:只有感性的内容,没有比感性更 高级的成份。因此,纯粹感性只是纯粹的感性,它是感性的纯粹体现,没有掺杂其 他成份。通常的感性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性,它掺杂有别的非感性成份,特别是掺 杂有现存头脑中的成份。感性是纯粹向外的,它只接受外界现象而不接受头脑内的 内容及其作用,但通常的感性[22]往往不可避免地受到现存头脑中的内容的干扰, 从而造成感性的错觉、幻觉。有时候,人们还没有亲眼见到某一事物,在他们的头 脑中就已想象出这一事物的形状了。因此,感性与头脑的想象[23]之间存在着矛盾, 准确地说,是纯粹感性与想象之间的矛盾,而一般的感性则是集这两方面于一身。 因此,人们平常所说的感性是具有内在矛盾的,这个矛盾是:感性的对象究竟是外 在的现象还是头脑中的印象?唯物主义认为,感性的对象是现象;而主观唯心主义 则认为,感性的对象是头脑内的印象。其实,现象也好,印象也好,这两种观点都 各有各的道理,也都不是完全的,因为感性确实既表示对外界现象的获取也表示头 脑内在的印象的呈现。尽管如此,它们之间的这种矛盾是不容抹去的,因为它混乱 了人们最基本的感觉确信性,甚至使人对某一事物的直接存在[24]发生怀疑。 想象作为对一种形象的想象而不是对一种实质的想象,同样也属于感性,是一 种外在的感性,是印象的活动,对人们的思维活动具有十分积极的作用和意义。感 性首先把外在的现象吸收到头脑中并贮存起来,而想象则使这些贮存了的现象[25] 呈现出来并连贯起来。这样,就构成了思维活动的广阔地域,思维就在这些呈现出 来的形象上工作着,努力寻找存在于这些形象之间的实质性的东西。因此,人们都 把想象看得异常重要,甚至超出了它所应有的程度。想象由于协助了思维的工作而 显得相当重要,没有想象就不可能有思维,但是想象与思维是不同的,因为想象只 是一种印象的呈现[26],它始终是一种感性,而思维则是一种深入于印象深处的活 动。因此,思维比想象更高级、更关键。 纯粹感性更多地存在于小孩的精神中,但这只是一种不自觉的存在。比如,小 孩所说的事情总是[27]真实的,不是经过改编的,但是小孩并不知道这种真实,他 只是机械地按事情本来的情况说出来,因为小孩没有能力把他所看到的事情加以改 编。这样的纯粹感性在成年人的精神中便消失了,此时的感性被理智严重渗透了。 比如,一个成年人往往不愿真实地把他所遇到的情况说出来,对真实情况往往加以 掩饰、编改,除去对自己不利的成份,加上对自己有利的成份。成人的智力完全有 能力这样做,因此,感性在成人那里就带有许多杂质。但是,成人的精神中是否还 存在纯粹感性?应该说,有,并且是自觉的有意识地控制着的纯粹感性[28]. 当一 个精神把它在感性中的理智成份加以抑制而只发扬感性的成份时,在成人的头脑中 也就会产生出纯粹感性来。那些杰出的胸怀宽广的科学家和思想家,他们会自觉地 抑制感性中的理智成份,从而使感性最大限度地变成自觉的纯粹感性,这样对他们 具有重要意义,因为这样才能真实地获得外界的信息。这种人的一种突出的性格表 现是:保持小孩般旺盛的好奇心、强烈的兴趣,而不像一般成人那样装得什么都懂 了。中国有一成语“大智若愚”,这正是这种人的写照。他们具有超群的智慧,但 仍然保持着小孩般的好奇心,保持着谦虚的风格。在今天看来,“大智”与“愚” 之间有一定的内在联系,因为大智者懂得,世界是无限的,一个人无论有多大的智 慧都不可能穷尽整个世界,因此,在大智中便产生“愚”、“无知”的表现。相反, 那些智力平庸的人却往往表现得相当狂妄,以为自己是十分了不起的,在他面前, 世界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这两种情况是多么不同!而它们在现实中却无时不存在 着。 纯粹感性在小孩那里是最为原始的,在它那里甚至还没有疑问和问题产生,而 一个[29]成熟的头脑在遇到一个现象时总伴随着疑问和问题,因为纯粹感性的头脑 还没有能力追究所遇现象的原因,还没有能力对所遇现象提出疑问。在一个婴儿或 只比婴儿大一点的儿童那里不存在疑问和问题,他听到、看到或摸到什么东西,就 是什么东西,他没有问:“这是什么?为什么产生出来?”这就是纯粹感性的状况。 纯粹感性不会发生问题,它单纯地忠诚地摄取外界现象。即使纯粹感性在成人头脑 中存在着,这纯粹感性也不会发生问题。发生问题只是较高思维形式的事,是探究 事物原因的思维形式的事。纯粹感性,由于它并不探究事物原因[30],它不会发生 问题。但是,感性的对象就是问题的源泉,因为问题正是从现象中产生的。对于一 个成熟的头脑,一个现象就是一个问题[31]. 因此,感性是提供问题的思维形式, 虽然它本身并不能发生问题[32]. 一个头脑如果只是纯粹感性的头脑,则它是不能 产生问题的,但在这个头脑中却存在着许多问题,因为它所获得的每一现象本身就 是一个问题。它本身存在着问题,但它却不能把它发生出来,这是为什么呢?这是 因为,纯粹感性的头脑还没有发生问题的能力,一旦有了这一能力,它本身所潜存 着的现象就会转化为无数的问题。我们看到,一个儿童在较大的年龄后便从头脑中 涌现出无数的疑问,因为此时他的智力发展到了能够发生问题的程度。我们知道, 在一个成熟的头脑那里,现象是转化为相应的问题的,但这需要相应的能力,并且, 所转化的问题越深刻,所需要的能力[33]也就越大。同一个现象如要转化为两个深 浅不同的问题,则转化为深刻的问题就需要更大能力,而转化为肤浅的问题只需较 弱的能力。完全缺乏这种能力,就不可能转化一个现象为相应的问题,像在婴儿和 初期的儿童那里一样。把现象转化为问题的“目的”是要探求现象的原因、内在性, 这就超越了感性的范围,这是以“质”和“本质”为对象的思维形式的事。 这样,随着现象转化为问题,我们看到比感性高级的思维形式产生了。这是十 分自然的,它以铁的规律性随着一个人的成长而产生出来。现象转化为问题,这只 不过是感性向较高级思维形式发展的表现,这同时也表明头脑正向对象的内在原因 “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