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授的架子说到教授的风采 不久前,《人民日报》等各大媒体都报道了这样一条新闻:2001年10月11日下 午,南开大学数学系阶梯教室内,座无虚席,南开大学数学研究所名誉所长、90岁 高龄的几何大师陈省身教授为来自天津大学、南开大学、天津师范大学、天津商学 院等18所高校的200 名本科生讲授基础课《应用数学》第一讲。陈先生坐在轮椅上, 不断更换幻灯资料,书写方程式,不时地辅以手势。没有座位的同学站了一个多小 时。课后,南开大学经济系二年级的孙毅对记者说:" 陈先生的课教给了我们认识 问题的方法和指导性的启示,让我感觉到数学太神奇了。" 报道称,给本科生上课 是陈先生自己提议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议?因为在数学系老师的一次闲谈中, 陈先生听说本科学生感到数学太枯燥,不好学,而一些年轻教师又感觉一不好教, 陈先生主动请缨,在新学期为南开大学和天津大学共建的应用数学课讲授十个课时 的微积分课。 " 陈省身再登本科讲台" 之所以成为新闻,不仅仅因为陈先生名气大,课讲得 好,更主要的是,这些年,本科生课堂上已经越来越难得见到教授的身影了。据教 育部对全国70多所知名高校的调查结果显示,高校中正教授不授课占25% ,副教授 不授课的占20%.为此,教育部近日做出决定,高校中55岁以下的教授、副教授,每 年至少为本科学生讲授一门课。无特殊原因,连续两年不讲授本科课程的,不再聘 任其担任教授、副教授职务。 说实在的,这些年来,很多同学对高校的教学状况都有看法。有些年高德劭的 名教授限于身体方面的原因,只带硕士生、博士生,不再为本科学生上课,这一点 同学们是体谅的,可是为什么有些五六十岁的老师正值学术成果和讲课经验最为成 熟的时候,却因一朝戴上教授的头衔就从讲台前消失了呢? 有人说,教授不上课,也有理。套用官场的游戏规则,教授相当于厅局级,也 算是不小的官了,官场中处级领导都难得" 亲自" 了,还不兴教授们摆点" 架子" 吗?我不知道这一不成文的规定是何时出台的,但我敢肯定的是,造成这一现状的 主要原因不在教授,而在学校——因为年轻的讲师已经够多的了。 所以,我是坚决拥护教育部最近做出的这一新举措的。因为我相信,教授不会 有架子,也不应该有架子,上过大学的,谁不知道本科四年的分量?谁不是冲着几 个自己心仪的名教授而报考那个大学的?多少年之后,要问大学生活留给他们印象 最深的是什么?——当然是教授在课堂上的风采了! 陈平原、夏晓虹编的《北大旧事》一书中有很多谈教授课堂风采的文章,其中 柳存仁《记北京大学的教授》一文最为详尽。柳先生谈到了两类教授,一类是动态 的教授,像胡适之," 胡适之先生的谈吐是可爱的,听说已被列为世界十大演说家 之一。""胡先生在大庭广众间的演讲之好,不在其演讲纲要的清楚,而在他能够尽 量的发挥演说家的神态,姿势,和能够使安徽绩溪化的国语尽量的抑扬顿挫。并且 因为他是具有纯正的学者气息的一个人,他说话时的语气总是十分的热挚真恳,带 有一股自然的傻气,所以特别的能够感动人。" 另一类是静态的教授,像钱穆," 虽然他的课的上课的时间是最容易叫你打瞌睡的下午一点到三点,然而在二院的大 礼堂里面,黑压压的坐着一百五六十人,睁大着三百几十只眼睛,摊开了一百多本 各式各样的笔记簿,摆动着一百多支笔,在一声一声的肃穆雍雍的退课钟表声的笼 罩之下,每人依旧一个字一句话的记着钱先生的讲辞。因为正是钱先生在讲得起劲 的时候,声音越来越洪亮,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也越加泛起一阵一阵的红润,带 着一种南方之强的学者气息。""在这里,我觉得要特别提起令人钦佩钱先生的地方, 是时时刻刻蕴藏在他的脑子里面的一股新鲜活泼的动力和精神,因着这种动力或精 神的至大至刚的继续不断的扩张、发展,自然而然的扩大了他的研究学问的内容, 充实了他的强健不息的身体。" 这哪里是讲课,简直是布道!这样的风采,谁不追 慕! 由此可见,三四十年代,北大是没有教授不给本科生上课的规矩的。但是到1985-1989 年,我在北大中文系求学时,情况好像已有所不同。我记得听过几个当时已很有名 后来就更有名的先生的课,像孙玉石、钱理群、黄子平、曹文轩等,但那时候曹文 轩才是讲师,钱理群是副教授。所以我估计北大那时候就有点" 歧视" 本科生的味 道了。 但我还是要写一下钱理群和曹文轩的课,因为如果没有这两位老师在讲台上的 风采印在我的脑海中,我觉得北大在我的心目中就会大打折扣。 钱理群先生的课是一个选修课,讲周氏兄弟的。他有地方口音,声音并不高亢, 甚至有点沙哑,但他的声音饱含热情,具有冲击力,讲得兴起时,额头、头顶忽忽 冒热气,所以他上课,讲台上必备有一块毛巾,要不停地拭汗才行。正好是冬天, 听他的课就觉得他好像是一个正烧着开水的小火炉,热力四溅,头顶上冒出的腾腾 汗气,正如他横溢的才情。 曹文轩的课则比较理性。他在北大九十周年校庆时写过一篇《圣坛》的文章, 意思是说,他把三尺讲台看成了布道的圣坛。他不允许有人玷污大学课堂这块圣洁 的领地。北大的学生自由散漫是出了名的,常有叼着烟卷,趿着片鞋或拖鞋的主儿 进教室上课。但曹文轩的课不行。记得有年夏天,有个同学穿拖鞋来上课,还迟到 了,一向斯文的曹文轩有点勃然大怒:" 对不起,请你出去!" 声色俱厉。这故作 潇洒的主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悻悻地离开了教室。如果这叫教授的架子的话,我们欢 迎这样的架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显出大学、课堂、讲台之与社会迥乎不同的地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