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真话 这几年,汉语中出现了不少新名词,概括得非常好," 弱势群体" 就是一个。 谁是中国最大的" 弱势群体" ?当然是农民。何谓" 弱势" ?顾名思义是指没权没 势没钱,但后来我才发现,更可怕的是因为没权没势没钱而带来的没有话语空间。 我们的媒体有《农民日报》,有各地的农村报,电视台还有专门的农村频道, 但我们听到的往往是记者的声音,有几个是农民的真声音呢? 最近的三则有关农民的报道让我听到了这种真声音,也明白了传播这种真声音 的代价。 一个是李昌平,曾任湖北省监利县棋盘乡党委书记。他在今年2 月份给国务院 领导的信里这样说:" 我经常碰到老人拉着我的手痛哭流泪盼早死,小孩跪到我面 前要上学的悲伤场面······我要对您说的是:现在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 业真危险!""谎言讲一百遍便像是真理。现在真话无处说。上级领导只听农民增收 就高兴,汇报农民减收就批评人。有典型,无论真假,就记录,就推广。基层干部 观言察色,投领导所好,到处增产增收,形势大好。所以真话也听不到了。如果有 人讲真话、实话,马上就有人给扣上帽子' 政治上不成熟,此人靠不住'.""现在作 为一名农村基层干部不出假典型,不报假数字,不违心说话,不违心做事,做实事 求是的干部太难太难啊!······" 老实说,文中提到的土地撂荒、农民负担 过重、机关人员超编等问题并不是特别地振聋发聩,因为我们通过这样那样的渠道 已经了解了不少农民的窘况,但像李昌平这样集中、这样高规格地谈论农民问题的, 他是第一个。这位37岁的经济学硕士,在放了一个重炮之后,已南下深圳打工。如 果李昌平不走,他之不被重用,是不言而喻的。 第二件是今年8 月初中共江西省委农工委机关杂志《农村发展论丛》出版增刊 《减轻农民负担工作手册》一事。这本经省新闻出版局批准的合法刊物,创出13天 售出12000 本的纪录,但很快就被要求全部收回待毁。好在这是一个正经单位的合 法行为,如果换成个人行为,比如某某村农民张小二,这麻烦可就大了! 第三件才是一个地道的农民的事情。他叫孙子超,家住安徽涡阳花沟镇曹庄村。 写过700 篇表扬稿,没福没祸,但1999年7 月10日《阜阳日报》以来信形式发表的 一篇《花沟镇农民盼望广播响》的稿子,使他有幸被镇党委书记陈晓明请到办公室, 给打了个" 双眼当场丧失光明".如今一年多过去了,他不仅未讨到" 说法" ,反而 被陈晓明以侵犯名誉罪告到了法院,只是从来没有开过庭。 这三件事情算不得耸人听闻,比起秦二世时宰相赵高指鹿为马,谁不附和就杀 头的先例,我们这个时代可真是宽容多了。但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自古至今, 老百姓说一句真话就那么难呢? 早在孔子的时代,他就说:"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这忠言怎 么就逆耳了呢?显然不在于耳朵,而在于心,在于脑子,在于那些个当权者已被谣 言被阿谀奉承之言被枕边风所俘虏。"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在这样的情况下, 真话就成了不合时宜的东西! 在当代," 文革" 是一个极致。顾准、张志新、遇罗克等是少数几个敢说真话 的人,但他们都" 没有什么好下场". 今天,说真话的氛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但历史与现实的寒流常使人心 有余悸。在假话大话空话仍有市场,溜须拍马、投机取巧之徒仍得重用的情况下, 倡导说真话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要检验一个社会是否有健康的民主,很简单 的一点,就是看它给" 弱势群体" 所留话语空间的大小。在一个民主开放的社会里, " 弱势群体" 的话语权将和生存权被同等对待,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把它们割裂开 来,以生存权为借口,压制话语权。说白了,就是:农民也有话要说!这是时代潮 流,是陈晓明们所阻挡不了的。认识不到这一点,才是最大的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