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2.卖羊肉的人 卖羊的人就站在所谓的小广场的一角,他靠根电线杆站住,在他面前两米外, 是柳条编的筐,摆着新宰杀的羊,而他的一杆秤放在他背后两米左右的水泥台阶上, 看起来,秤好像和他无关,他又好像和筐里的羊无关,他们各自为政。 卖羊的人长着典型北方游牧人的长脸,眼睛没那么黑,胡须杂乱,表情极沉定。 回深圳以后,我一直在留意有关西域的书籍资料,知道这一带的人种由古至今,经 历了许多民族的混合。 他不吆喝,也不四下眺望,更没有焦急,像一个闲人走到电线杆那儿靠一会。 我过去看筐子里的羊,肥极了,皮都剥了,全羊白白地露出一层羊脂,羊头也 割了,脖颈弯着,凝了一片鲜红的羊血。 我喊上朋友去和卖羊人对话。 他说是自家养的羊,早起天还没大亮就赶着杀了,进了县城。卖4 块钱一斤, 他估计这只羊有20多斤,他准备卖给开店的。 卖羊人的语言极金贵,说了这些再不出声,我看他没有割肉的刀,可能只等那 种衣前襟扎着油腻围裙的饭店老板来问价格。 我自以为我是陪着这卖羊人站了5 分钟。朋友不在了,我和他之间再不能对话, 还是没人过问这只筐中白白的羊。他的脸上有那种我以为的深深的愁苦,蓝幽幽的, 他自己没意识。 后来,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再回来,正头顶投下的太阳光底下,只剩一 根没阴影的电线杆,卖羊人和秤和筐里的羊都不见了。 陕北人说,这种农家自养自杀的羊好卖,根本用不到吆喝。我回忆一下,全佳 县县城,好像卖什么货品的都不吆喝。我记得深圳的中学生春节前合资租了花市的 档位,学习卖花,开始全都羞于吆喝,第一天安安静静地卖,到第二天开始叫声, 临近年三十,已经吆喝出了许多鬼怪精灵的花样。而陕北佳县的人也许世世代代都 停留在商品经济的初始阶段,像刚刚站在档位前面的中学生,想突然张开嘴吆喝也 困难。民风如此,好羊又不怕卖不出,不一定非要吆喝。 从卖羊人这儿,能见到陕北人的憨实固守。有些东西要开放,有些东西如果能 保留下来,能成为一种古典的优美,比如云南丽江的古城,比如依着电线杆的卖羊 人。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