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47.敲钟的男孩 到中学去,迎面楼道上遇见一学生,直直地立住。青年教师们问他:怎么没回 家?这天是周末,很多住校的学生都回家了。立住的学生呜呜噜噜地,没听准他回 答了什么。 到学生的住处去看。他们住在一间教室里,各个角落都有很低的木板床铺,色 泽黯淡不明的铺盖。每人的床头都有一个小的煤灶,一只小锅。讲台上也住了一个 学生,他的锅就摆在一张破讲桌上。 我问跟进来的学生:你的铺在哪儿?他指了靠窗的一个,他的一只小铝锅烤得 漆黑,里面是些污浊的水,问他盛了什么?他说泡的是豆子。什么豆子,泡出这种 颜色的汁水来?他们说,当地产的红豆。 后来,这学生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第二天,在赶场的时候,又发现他跟着。他 见到乡上的人也无话,游魂一样晃荡。 听他的老师说,这学生上课不专心,学习也不够努力。学校把每堂课敲钟的任 务分配给他,因此,他有一只手表。上课经常看表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情。学校每年 付他120 块钱的敲钟费,读着书又有钱拿,他算是特殊的学生了。 我叫过那学生,看他的手表,黑的,80年代那种电子表,价值10块钱左右。他 只给我看了一下,就收回去了,很珍惜的神情。 天色将晚,大家全站在学校前面坑洼不平的空地上,西天微红。敲钟的学生也 在后面。土路上走过一个穿肮脏衣服的孩子,男孩,很坦然地望望敲钟的学生,青 年们告诉我,这孩子叫郎若丹,苗族,没上过学,不识字。而敲钟的学生叫宋运, 读初中三年,我问他家,他给我写下了“六家坝”几个字。问他六家坝在哪儿,他 扬起手朝山峦间一指,沿那方向,起码肉眼能看见五六座山头。 过去的印象里,西南少数民族不够重视教育。1998至1999年度深圳第一批支教 青年使后寨这个县的教育落后的学校学生的成绩有了大幅度提高,很多外学区的学 生都要来后寨读书,想做第二批深圳支教者的学生。按毛雅秀的话说,既增加了他 们的压力、工作量,也给了他们极大的激励。他们非常懂得,只能教好,不能让成 绩滑坡。 敲钟的孩子宋运也许还不懂得珍惜这些满腔热忱的讲普通话的老师,也许给120 块钱撑垫得很满足了。我不止一次听来自乡村的人讲过,在他成长经历中,下放到 农村的知青,干部们给他们讲述的外面的世界,由外来人带来的憧憬,在潜移默化 中影响了他们的一生。 敲钟的孩子涣散地在晚霞里逛远了。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