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66.恶声 我以为绮陌乡学校全校无人。在教学楼正对面,是一排更古旧的平房,有黑瓦 铺顶,走近了,听到里面的人声。叶敏说,那是教师宿舍。 一扇房门是敞开的,有浓烈的酒味散出来,我大约看见的只是一张木桌,摆几 只浅碟子,桌上惟一闪亮发光的是玻璃酒瓶,残光正照到它,有人影,似乎吃饭的 并不是坐着吃的,站立的人影。 突然,靠近房门的一个人直扑到门口,朝外面狠狠地喊:拍照,拍照,拍我们 这里,要交肖像权费! 害怕!我马上退后。我当时手里的确拿着照相机,并没有确定是不是要照相, 在这间学校,事实上我没拍照,因为自然光线已经不足,我不想用闪光灯。没有心 理准备,给猛然朝我喊叫的人吓了一跳。摆了酒桌的房子里起码有3 至4 个人。我 不是捕捉新闻的记者,当然不会无事生非。 我们都远离了那排旧屋。叶敏带着歉意解释:他们喝醉了,都是学校的老师。 不过那张难看的脸和怒喝,我还是一下子忘不掉。 听说绮陌乡学校有点特殊,这所乡村小学的部分教师有点像我们理解的大学讲 师,每天计算自己有几节课,具体的上课时间。赶着钟点儿搭车从县城赶过来,有 的是搭出租车。课结束了,马上走人。他们在织金县城里都安了家,可能有要亲自 打理的事情,估计会和经济效益有关。 县里县外地跑,比候鸟们辛苦多了,但却是令其他教师羡慕的。做不成候鸟的 教师,只能守在低矮潮阴的旧屋里,有课上的时候还好,起码时间给充起来。星期 六、星期天,校园里寂寞冷清,只有借酒浇愁,这种时候,遇见不关痛痒的接近者, 火很容易给激起来。中国北方有一句很老的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一个不爱故乡和工作的人,并不触犯法律;一个不爱惜自己的生命、饮酒过量 的人也没违纪,连杀人夺命者都讲得出他的种种理由;何况无数遵纪守法的良民百 姓?他只是不快乐。谁能让他快乐起来?他可能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如果记忆能移 植,把深圳志愿者和这些乡村教师交换,情况会怎么样? 但是,那些住在大山里面的不识字的山民,在几个子女中左右掂量着,选了一 个来读书。天不亮就催促着幼小的孩子带上两只水煮土豆出门,期盼着孩子的将来 能走出这些钻个小洞、洒下玉米种子的乱石山。 国家说:读书是义务。 国家那么大,不可能看清每一个细小的部分,看那书是怎么个读法,又是怎么 个教法。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