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95.大家庭在山间奔驰 长途汽车上只有一个乘客,黑黑地坐在后面。我问:到贵阳多少钱。女售票员 说40元。我脱口而出:这么便宜!她直直地看我,这人化了浓烈的妆,不忍细看。 车没开出多远,停在有房屋的路边,司机和售票员都下去。我也下车,买了一 罐蒙尘土的八宝粥,并发现这辆汽车的顶部加了特殊的槽,载了几十只灰鹅,正惊 恐地扬着脖子。售票员从地上拉一条胶水管,向鹅们高高的槽里注水。 头顶着一群湿淋淋的鹅,我们再上路。从第3 个乘客上车,车厢里就有了家庭 气氛,他们说笑,好像都是熟人。车近猫场,上车的人越来越多,鸡鸭鹅都带上来, 人禽都发声,热闹极了,特别是人,亲密无间地谈话。猫场这天赶场。 车慢悠悠地开,停靠路边,有人上车卖白色的饭团,许多人问:好多钱?几乎 全车的人都捧着冒热气的饭团吃。车再开,男人们开始点烟。有人拍车厢说:4 元。 售票员说5 元。后来全车上的人都朝下面喊5 元!那人跟着行驶中的车走了十几米, 拿着行李卷上了车。 售票员把她收得的纸币卷成筒,握在手里,仰面大笑,其他的人都笑,露出吃 了当地的水造成的黄牙齿。 在叫凤凰加油站的地方,车被截停,警察查车。司机和售票员都下去了,满面 带笑。车上顿时鸦雀无声,全注意着车,有同仇敌忾的气势。 长久等待。最挨近我的一男一女对话,男的说的多。男的说:我这人什么地方 的人也不是,我就是一个中国人。我是从福建来的,到了贵州,也会讲贵州话。女 的插话:你讲的贵州话不是很像。男的离开了贵州的话题,开始讲人的一生就是漂 泊,他这个人很适应变化等等。再听,就像背诵《读者》杂志上那些句子。女的越 来越少讲话。 车给截停了近20分钟,它重新开动。女售票员跳上车,很愉快,大赦了一样, 车上也更热闹,人人都成了亲人,问寒问暖。再遇见擦肩而去的汽车,女售票员会 喊:前面查车。她把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车上有人也帮她喊。对任何车都吼一 声,包括一辆运活猪的卡车。 有人伸出窗外去呕吐,然后再和周围人说笑。 猫场的集市漫山遍野,等离开贵州我才突然醒过来,我完全该在猫场断然下车, 逛到散场,再另外搭一辆车回贵阳。那些穿着花裙子围包头的老太婆,都在车窗外 一挥而过了。我没必要急着赶回贵阳,能在山民中多停留一小时也是好的。这时候 我已经在飞机上了。 汽车进入贵阳,一路欢快的人们各奔自己的方向。我在呕吐物,废纸干草,青 菜叶,鸭子毛之间找落脚点,离开了这辆头顶灰鹅的汽车。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