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的男人并不弱 清源:女,现年54岁,某科研所所长。十四年前离婚,当时20岁的儿子判归她 抚养。十二年后,与老苑再婚,至今三年。儿子已读研究生。 老苑:男,现年64岁,某国企大厂技术工人,已退休。四年前妻子去世,一年 后与清源再婚。 我和前夫有些差异,他是本科生,我是硕士主;他是平头百姓,我是 个七品芝麻官。我没觉得有什么,但危机因此而产生,虽然我在他面前极 力压抑自己,维护着他那脆弱的自尊,但分手还是成了必然。当苑站在我 面前时,我觉得毫无可能,他没有文凭,是个工人。但是最终他让我懂得 了,真正男人的力量在于他的自信和胸怀,在于他的爱心和定力,我们庆 幸相互选择了彼此,我们抓住了幸福。 清源再婚了。她自己有一套很小的二居室,但还是把新家安到了她丈夫的家里。 清源说她的再婚生活非常好,这让我特别为她高兴,因为她的第一次婚姻几乎没怎 么让她过上好日子。在清源再婚三年后的一天,我到她的家去看望了她和她的丈夫, 那天我才真正对清源的再婚生活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推门进屋。清源的老头(清源这样叫他,因为他比清源大了10岁)跟在清源后 面迎了出来,挺和善的样子,个儿不高,清源有一米六八,所以看上去他最多只有 一米七○。还没在沙发上坐定,清源就招呼着我说:“参观参观我的这个家。” 这是个老式的三居室,没有门厅,三个居室都不大。每一间屋子里的每一个角 落都塞满了旧式的老家具,连充作客厅的房间里靠墙的一排水柜上都挤放着好几个 瘪扁的落满灰尘的破牛皮箱,一看就是文革前的产物,屋里的一切让人感到这个家 好像不是刚组建三年,而是三十年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每间墙上都挂满了画,是古代仕女的人物画,有的镶在镜框里, 有的裱糊了起来。清源指着这一张张的画对我说:“这是老头儿前妻的作品,她是 一个很有成就的古装电影服装设计师,这些都是她设计的服装款式。”我有些吃惊 地问:“你们怎么没有收起来?”清源坦然地一笑说:“这是她活着的时候房间的 摆设,我没有动。说心里话,我挺敬重她的,我干吗要跟死了的人吃醋?”我心里 一阵感动,捏了捏清源的手说:“你真棒!” 在一间最小的、也显得更加拥挤的房间里,有两个摆满书籍的书柜、书前面参 差摆放着十几张各式奖状和证书,我还看到了一张放大的女人照片。清源说:“这 是大姐生前看的书,很有意思,我打算以后有时间也好好看看呢。”我指着那张照 片轻声说:“那是大姐吧,没你长得好看。”清源说:“别的人也这么说,可是她 很了不起。”的确,照片里的女人,眼睛真诚、睿智而深邃。 我和清源捧着两杯清茶,在沙发上落了座,清源说起了她和老苑的故事,声音 不大,老苑就在外屋喊了声:“我出去买点菜。”我听见大门轻轻响了一下。 清源开始说了起来…… 我和老苑认识是在我离婚后的第六年,那年儿子考上了北京一所最棒的大学。 儿子对我说:“妈妈,你找个伴儿吧,要不然我上大学住了校,你一个人在家我不 放心。” 离婚六年里,虽然也曾有些朋友劝我考虑再婚的事儿,但是我想都没想过。那 时儿子还小,我的收入也不高,独立抚养儿子经济负担比较重。我不愿意在这种情 况下考虑再婚,一方面是我不相信会有一个能够甘愿和我一起抚养儿子的男人,另 一方面我也不愿意让自己和儿子扮演一个需要依赖别人、要给别人增加负担的弱者 的角色,那会让我和儿子都被看轻。我是个要强的女人,我要自己把儿子培养成人。 这是我的性格,也许这种性格也影响了儿子。他一直是班里的优秀生、班干部,初 中、高中都考进了市重点,大学又进了个全国名牌。他的身心成长特别健康,老师 和同学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感觉出来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他从不自卑,也不自负, 非常宽容,非常善良。儿子是我的骄傲。 自从儿子提出让我再找个伴以后,我就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件事。说句实话,这 些年来我的精力除了放在儿子身上,就是扑在了工作上。三年前,我们单位实行机 构改革,分出了几个专业所,经济上自负盈亏,我被推选为所长。工作上我一点问 题没有,虽然压力大了,但是我在我们这行里还有些名气,加上全所团结一致,这 几年效益不错,收入也比过去翻了几番。儿子住了校以后,我突然觉得身边空荡荡 的,尤其到了晚上,一个人在家吃饭没味,看电视也没趣。我开始真的动了找个老 伴的心思。 这时,有几个朋友给我介绍了男友,但是没有一个能谈下去的。我发现男人真 是难以捉摸,虽然到了这把年纪,但心不老,要求还挺高;有的虽然是博士,学历 年龄都相当,但是张口闭口说老婆得怎么怎么样,我不行,做不到;有的更没出息, 恨不能靠在女人的身上,谈了几个,我开始没信心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楼下的一位老太太把老苑介绍给了我。她说,这是个非 常好也非常可怜的一个人,他是个国营大厂的老技工,在一年中儿子和妻子相继病 逝了。半年多来,每个星期日他都带着一瓶水和一个面包在墓地里呆上一天,上午 陪妻子,下午陪儿子,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儿了。她劝我和他见一面。当时我听了她 的介绍,只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悲惨遭遇的人,但是觉得他和我简直没有可能。 全看在老太太是我的多年老邻居,平时经常照应我和儿子,这个面子我是一定要给 的,所以在老太太第二次叫我的时候,我去了她家。 见老苑的第一面没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只觉得他寡言少语,我想那是让痛苦 给压的,我很同情他。第二次他又来了,我不想给老太太再添麻烦,就请他到我家 坐坐。这次,他给我讲了他的儿子和妻子是如何相继患了绝症,他如何经历了一次 又一次的生离死别。我默默地听着,几乎每次都陪他落泪,忽然间我觉得我们并不 陌生,因为我也曾经历过生活的磨难。 后来他不再每个星期日都去墓地了,有的时候来找我聊天。我了解到他虽然没 有职称和文凭,但却是厂里的技术权威,许多重要的技术问题都要靠他定夺。他和 我还是同乡,都是南方人,饮食口味完全一样。有几次他来我家,到了吃饭的时候, 他主动地下厨掌勺,他的烹饪手艺相当不错。逐渐地我感到,我们相处起来很轻松, 也很和谐。 几个月后,老太太到我家对我说,老苑对我非常满意,说我善良、坦诚,也很 大气,和我在一起感觉很舒服、很亲切,不知我是否愿意和他确定关系。 当这个问题真的摆在面前让我做决定的时候,我一下子又犹豫了起来,我想起 了我的第一次婚姻。 我大学毕业时正是文革中,大学生都必须到工厂、农村去劳动锻炼。我是学工 的,就到了一个矿山。在那个边疆省份的大山里,一个女大学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 瞩目,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骚扰。我很害怕,急切地想得到安全的保护,这时我认 识了我的前夫。他也是从大城市分去的大学生,是学文的,比我还小一岁。在那偏 远荒凉的地方,相同的身份和同样的心境让我们一下子就相互认同了,于是我们很 快办了结婚手续。没有任何的浪漫情怀,生活艰苦而单调,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 下去了。 两年以后我们有了一个儿子。一天,我妈妈从北京来了一封信,告诉我恢复招 考研究生了。这封信让我感到异常兴奋与激动,这是我们当时惟一能离开深山的出 路。我对丈夫说,两人一齐考。但是他说,书本已经撂了那么多年了,他没有信心 在30多岁的年纪还拼搏在考场上,他认为我也已经有了孩子,还想去读书有些自不 量力。但是我知道这个机会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所以我绝不能放 弃。 工作、家务、孩子。读书,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他没有向我伸出过哪怕是一 只手。他的冷漠让我心寒,但是我想如果我能考上,我们的生活有可能会完全变样, 到那时,他会理解。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真的考回了北京。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他一直保持沉默,只 是在我临行前把2岁的儿子塞在了我的怀里说:“是你自己要去读书的,儿子你要带 走。”我的心流泪了,我把儿子带回了北京。妈妈给了我最大的关爱和帮助。平时 儿子由她带,星期六下午没课,我头一个冲出课堂回家,星期一凌晨我坐头班车赶 回在郊区的学校。现在我都回想不起来当时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头,只是记得心 里经常梦幻着美妙的前程。 毕业后我分在了北京一个国家级科研机构,白天忙工作,下班回家给儿子做好 饭,就为把他调回北京而四处奔波,并用我不高的工资节衣缩食为他铺垫着回京的 路。三年后,他终于回到了北京,因为是老大学生,所以不太费劲就找到了一个在 政府机关的工作。我以为从此我就要有一个幸福安宁的生活了,结果是我太天真了。 很快我就发现,合家团聚并没给他脸上带来笑容,相反随着我在工作上成绩越 来越大,职务逐渐提升,他的脸色也就越来越难看。我的单位进入市场经济比较早, 我又是单位的骨干,所以每月都能得到一些奖金。拿到钱我总是在下班后兴致勃勃 地到熟食店买上几个菜,给家里的饭桌增加一些亮色,但是每到这时他都莫名其妙 地摔下脸来,对这几个菜根本不动一筷子,有时还找碴儿吵上几句,一顿挺美的晚 饭闹得谁也咽不下去。但是如果他拿到一些稿费,去买一些加餐,全家就能吃个皆 大欢喜。开始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才慢慢觉出他心里有一种障碍,认为我 的学历、职务、收入比他高了,他的回京也是因为我的努力,因此他的大男子自尊 心受到了伤害。其实说实话,我根本就没在意这些,我想得挺简单,一家人不管是 谁挣得多,只要让全家都过得好就行。但是他不这么想,我不愿意刚开始的新生活 就过得别别扭扭,所以我开始处处加小心。 我的工作比他忙,上班地点又比他远,所以每天都比他晚到家。不管我回来多 晚,没有一天我推开家门不是看见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电视的,厨房里的事他 一点都不管。开始我还问他:“你早回来能不能帮我做些准备工作,也让全家早点 吃上饭?”他眼皮也不抬地说:“我不饿,你想早吃饭倒是早点回来啊!”依我的 脾气,真想和他大吵一顿,但是从骨子里说,我还是想当个贤妻良母,所以为了这 个家我忍了,而且在人前背后,我还时时警惕自己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大丈夫的 尊严。然而我的一切努力并没有让他心里平衡,反倒使他的坏脾气与日俱增,三天 两头他的无名火就会爆发,我已经忍到了极限。我也是一个有自尊、有人格的女人, 再说我努力工作、为家里多赚一点钱有什么错?我凭着自己的奋斗已经走出了一条 路,再让我回到原来的位置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几乎是同时想到了离婚。 尽管我觉得再和他过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了,但是去办手续的那天我还是哭了。 分手后好长时间我不断地问自己:这么多年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全部心血和感情,像 鸟儿筑巢一样,一点点地苦心经营,怎么到头来会是这么个结局?后来有一个好朋 友对我说:“男人都有一种控制欲,因此中国的婚配讲究的是男强女弱,而你在最 重要的方面都比你丈夫强,破坏了这个婚姻构架,所以就不能维持下去。以后你要 是再想找丈夫,一定要找一个比你强的人。”我觉得她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心 里却暗暗寻思,能够找到这样的男人也许是太难了。 老苑向我表了态后,我不禁开始拿他和我比起来,论自身的外部条件,他连我 的前夫都不如,中专毕业,还是个工人,家庭也是普通的市民。把我和他放在一起, 这中间的差距不仅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大悬殊了。我担心我的哥哥姐姐(我的父母 已经都去世了)不能通过,即使是他自己今后也未必能平衡自己,我不能再让我第 一次婚姻的遭遇重现。 思量再三,我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他。为了不伤他的自尊心,我还特别强调我 对他的印象很好,而且也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的语言,不是工作上的,而是对 人生的感悟和对生活的态度。 老苑认真地听了我的诉说,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对我说:“我已经当过了事业型 的女强人的丈夫,习惯了生活中以她为中心。我的前妻是一个很有成就的古装电影 服装设计师,曾获过许多全国大奖。但是我知道她能拥有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容易, 因此我特别理解她、支持她。她的工作特别忙,我主动为她做后勤工作,帮她搜集 了几大本的资料供她参考,在这过程中我觉得自己学了不少东西,非常有意思。我 觉得既然是夫妻,就没有谁高谁低之分,应该是互相尊重、互相关心、互相支持。 而且我并不觉得自己差,我是我们厂的技术大拿,所有的日本项目都要由我来亲自 掌管,这让我很有成就感。再说,能有一个有成就的妻子,这也是做丈夫的骄傲啊!” 老苑的这一番话着实让我好感动,我一下觉得他高大了不少,而且是个真男人。 我带他去见了我的哥哥姐姐,没想到他和他们交谈之后顺利过关,哥哥姐姐说: “看得出老苑是个好人。”我借一次出差的机会去南方见了他的妈妈,老太太一下 就接纳了我,而且说她的儿子有福气。 正式谈婚论嫁以前,我和他又进行了一次认真的谈话。 我这一辈子日子过得很累、很艰难,独立抚养儿子直到大学(我的前夫和我离 婚不到一年就再婚了,又有了一个女儿。他从来没有和我们联系过,当初协议离婚 时写明他每月给儿子25元抚养费,但是我从来没去要过)。现在我的生活好多了, 但是我不想再累再苦了,所以我对老苑明说:“我要知道你的经济状况,我不愿意 在后半生又负担你。”老苑可能开始没想到我这么直,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理解 了。他把存款拿给我看,不算多、也不算少,起码换个肾是够了。我对他说:“这 些是你的养老钱,我不会动你的,但是你得有;如果没有,我只能和你做朋友,不 会嫁给你。”他笑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决不会花他的钱,因为我是个独立惯了的人,从来没想依 赖任何人。对于再婚夫妻来说,经济问题是一定不能回避的现实。因为各自的经济 状况不同,负担也不一样,结合在一起要把许多问题事先讲清楚,取得共识,才能 避免以后产生矛盾。 结婚后我对老苑说:“咱们过日子要采取AA制。”他一听就生气了。在他的观 念里,是一家人就应该不分彼此,你的也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分那么清,连亲 情都分没了。但是我说:“初婚夫妻行,再婚夫妻就难了。因为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你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对谁亲对谁厚,难免会出现疙疙瘩瘩。再说,谁先死也没准, 万一先走的人的孩子闹别扭,反而倒不好。” 在我的坚持下,老苑只得接受了。这些年来他也习惯了,因为的确我们从来没 有为经济问题而伤过感情、红过脸。现在老苑退休了,平时我只在家里吃一顿晚饭, 老苑管买管做,双休日我在家,我就负责买。过年时我的哥姐来看我,我花钱;他 的朋友来家聚会,他花钱。这次我们随旅行团出国去玩,也是各人出各人的钱,按 规定每人可以换2000美金,我们也各自立了自己的户头。今年我打算在家里买台电 脑,我原来的那台一直放在自己家没拿过来,儿子回家时常用。我问老苑:“谁花 钱?”老苑说:“AA制。” 当然这AA制也不是分得那么平均、那么清楚,因为毕竟是一家人,赶上谁多花 一点也无所谓,借机还能表达一下对对方的关爱和情感呢。老苑有时说:“真亏你 想得出这AA制,要不然怎么会我属猪你属鸡呢,猪脑子多笨,鸡头多灵啊!” 和老苑一起生活才让我尝到了一个女人如果有一个男人的呵护该是一件多么幸 福的事,那是我几十年来从没有体味过的。平生从没有过的是我竟然不用做饭刷碗 了,老苑给我的任务是从厨房里往外端菜端饭,吃完以后老苑收拾,我负责削水果。 老苑说我上一天班太累,他在家呆一天正需要活动活动。过去我在家,没有一样活 儿不得我亲手干,无论离婚前还是离婚后。现在我成了甩手掌柜(当然只掌自己的 柜),开始真有些受宠若惊地不自在呢,后来就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了,谁让他是 我丈夫呢。不过我想等我退了休,也得和他分担才对。 家里的大事他全给做主了,完全不用我操心。比如我有一处妈妈留下的私房, 他拿主意请几个朋友重新给修整了一下,我要给人家工钱,他说不用,全是自己人, 最后请大伙儿吃了顿饭就算了事。这处房他帮我租了出去,当然租金全归我。这是 我的一笔不小的收入。要在过去,还不得全靠我自己一人里外张罗! 我常想,人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自己也不完美,就不要苛求别人。话又说回 来,如果我真找一个大学问家。领导干部,地位倒是有了,但是这种让人捧在手心 里的福估计也享不上了,老老实实伺候人家去吧。一个家只能有一个中心,我愿意 当这个中心。 老苑还有一大优点就是脾气好。我是个急性子,一起生活的最初阶段总有个互 相适应的过程,但是我总是想让他顺着我,他不听我的我就发脾气,看我闹得厉害 他就装傻。我让他惯得也会不讲理了,女人在所爱的男人面前使小性真有一种美妙 的感觉。过去我从不会发嗲,单位里好多人说我是个女强人,说白了就是说我不像 个女人。现在我明白了个中缘由,原来是没有一个男人让你撒娇。 老苑有一颗非常宽容的心,我认为这才是真男人的最重要的体现。说到这点, 我不能不说一下我的儿子。 儿子在我心中一直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其实也是因为他发了话,我才可能和 老苑有缘相识。但是儿子是个口头理论家,嘴里说他支持我找个老伴,但是当我真 的把老苑带到他跟前的时候,我看得出他心里很难受。我能理解他,过去我的全部 心思和情感都倾注在他一个人身上,现在有一个人要来和他分享,他的内心一时无 法接受这个现实。我告诉他,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他永远是我 生命中最可贵的。 老苑也理解我儿子的心清,所以他和我一起做着耐心而细致的努力。我和老苑 之间确定关系到结婚几乎经过了近一年的时间,主要是等待儿子做好心理的调整, 我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而伤害孩子,对此老苑特别能谅解。每周儿子回家,老苑都让 我和儿子尽可能多地在一起,他充当服务生。我们娘儿俩聊天,他在厨房给我们做 饭。他注意观察儿子喜欢吃什么,到了下个星期,他肯定会买了拿过来,比如大对 虾、大螃蟹之类的,儿子是从喜欢吃他做的饭而后才接受他的。 后来儿子终于说服了自己,但是在商量举行一个什么样的仪式时,儿子提出能 不能不要请客吃饭?我说,关键不是吃饭,而是要借助一个形式让亲戚朋友们认可。 他挺勉强地同意了。我们只请了两桌人,都是我的亲属和最要好的几个朋友。儿子 也去了,也和我们一起照了相,但是脸上没有笑容。 在后来的相处中,儿子和老苑始终保持客客气气、相敬如宾的关系。老苑感觉 出来儿子有些看不起他,但是他一如既往,该关心他还关心他,就像一个好朋友。 两年前,儿子被保送到香港读研究生,在新的环境里他很不适应,学习上出现很多 困难,这时女朋友又分手了,他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当他回到北京休假时,一天下午老苑说要和他进行一次男人式的交谈,让我回 避。我心里既感动又有些忐忑不安。我的儿子很小就离开了父亲,成长过程中更是 缺少了父爱,而父亲对儿子的影响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儿子一直依靠着我,幸亏我 这个当妈妈的很要强,但是我一直觉得儿子的成长有缺憾。现在老苑来到他的身边, 我希望能对他有帮助,但是我不知道老苑在我这么大的儿子面前能否有这样的能力。 那天他们谈了一些什么我不太清楚,我也没有问过他们俩。事后我则明显地感到儿 子的情绪松弛多了,不再垂头丧气,说话也有了自信。 从那儿以后,儿子和老苑的关系亲密多了。儿子从来不叫老苑“爸爸”,而是 叫他“叔叔”,我们也不要求他。但是有一天,老苑忽然对儿子说:“如果你再交 上女朋友,一定要在她面前称我‘爸爸’,不是我要占你什么便宜,因为这样对大 家都比较好。”我儿子把手搭在他肩上说:“没问题,咱俩谁和谁啊!等我有了女 朋友,一定向她介绍老爸老妈,到那时再改口行吗?”老苑说:“没问题,咱俩谁 和谁啊!”我没想到老苑还有这么一套合而不露的本领,我的心里又多了一层对老 苑的钦佩,我发现对人的认识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老苑是那种让我越了解就越感 到可贵的人。 当然我们之间的矛盾依然时时存在,不和谐的方面是绝对有的,这需要沟通。 但是老苑不爱说话,这使我们的沟通常常发生阻塞。他也是个很有个性的人,有时 思想还特别固执。比如他总愿意把两个人捆在一起,什么事都要保持一致。大的方 面不说,就拿星期天早上我要睡懒觉来说吧,他起来后就一定要把我给叫起来。为 了这儿我和他大吵两次才算完,我说:“没有什么道理在任何生活小事上都亦步亦 趋,个人干个人的,否则会累死。”再比如我性格外向,心直口快爱说话,你想啊, 我在单位是个部门领导,开会发言做报告,出差考察做交流,不说话行吗?老苑话 不多,手不闲着,眼里净是活,换下的衣服当时就洗。我可不像他,袜子得攒够了 几双才一起洗,要不然我嫌麻烦。有时他干活我站在旁边慷慨激昂地对他针砭时弊、 指点江山,他总是说我:“干好自己的活儿就行了,操那么多心干吗?”我说: “忧国忧民呗。”现在他让我影响得也和我一块关心国家大事了。人是可以改变的, 我也让老苑改变了不少。过去我喜欢唱歌跳舞,爱凑热闹。老苑特别不愿意这一套, 所以我现在也很少参加这些活动,更多的是和他一起锻炼身体,一块看电影,这也 挺好的。 今年我也要退休了,真正朝夕相处的日子要开始了,老伴老伴,现在真要与他 相依余生了。我庆幸自己在找老伴时头脑清醒,没有找错,虽然好像我是“下嫁” 了,但是老苑绝对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真正有力量的男人。 那天我在清源家吃了顿晚饭,当然是老苑的手艺,清源一点没夸张,果然让我 赞不绝口。我真要祝福清源,她辛苦了半辈子,终于有了幸福的晚年,老苑也是如 此。